大森鸥外的事,发生在妻子敛骨以后。我无心开店,应该说我没心思做任何事,终日在家中转来转去。一旦定下来,我的脑海中就会重现与妻子之间的回忆,然后,她在医院里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会一并浮现,之后我就会忍不住思考自己终有一天也会面临这些,于是内心掀起狂风暴雨。
我把妻子的遗像移到了店里的角落。
因为在每一天的生活中,只要看到她我就会觉得心如刀剜。狂风暴雨会侵入心中被剜割的地方。我想过把遗像放到看不见的地方,却又不忍放进壁橱或柜子,便以“茜喜欢理发店的工作”为借口,摆在了中止经营的店里。
有电话打来时,我去接或不接的情况基本是一半对一半。有时候会因为指望或许能改变心情而去接,有时候会因为预料到接起来也只会敷衍应付而陷入自我厌恶,于是就假装不在家。
所以,我会接起社长打来的电话,只是碰巧。
“久慈君吗?哎呀,这个时间打给你真不好意思,我想预约剪头发。”
我意识到两个关键点。
“这种时间”,指的是现在是晚上;而社长还不知道我妻子去世的事。由于并没有举办有规模的葬礼,所以只有附近的人知道。对来店里咨询的人我都做了说明。
我正想着也得告诉社长时,那头却“啊”了一声。
“怎么了?”
“没,我在车上。就在新港附近奥特莱斯店那条……是叫县道?”
我很想发脾气骂他在说些什么不知所谓的废话然后挂断电话,但我忍住了。
如果当时我挂了电话,那我那天之后的生活就会完全不同吧。
“我在等红灯。哦,绿灯了。”车子发动了吗?我的脑海中浮现出社长张望窗外的模样,“那个学生君在哦。”
“谁?”
“是做磁铁的吗?有好几次我和他一起在久慈君的店里。”
“鸥外君?”
“他在运输公司的仓库旁边哦。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其实那个男人我也见过。呃……他是谁来着?”社长大概正坐在后车座上吧,我听到他像是在询问司机的声音,“像是做生意的中介,就是以给买方卖方牵线搭桥为生的人。不过,作为学生哥的交易对象稍微有点吓人啊。唔,也就是这么回事吧。”
“这么回事?”
“这世道,学生哥概也要出手做些危险的事来赚钱吧。而且,在店里看到那个学生君时就觉得他在日渐憔悴呢,我还有点在意的。他那就是情况越来越糟的样子。我想过要么是女人要么是欠债,原来是钱啊。大概是为钱所困,才和那个掮客一样的男人做交易的吧。”
我也有留意到鸥外君每次来店里时外表和脸色都比上一次糟。我想起有一次他来剪头发时,我说了句“除了借钱以外都好商量”,他曾露出过略显为难的表情。啊,那是茜的身体刚开始变差的时候。
“唔,他下次来剪头发时,你就装作不经意地问问。”社长把事情推给我,又说,“那么,能预约后天十点吗?”
“啊,不,社长,其实……”我咽了咽口水,“我的店要关一阵子。”
“怎么了?离婚了吗?”社长的玩笑话虽没有正中核心,但也算虽然射错了靶,却在射倒了那边的靶后直击到了这边的程度。
“社长,其实我妻子最近去世了。”
社长笑出了声。“这句话我也想说。”他一定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吧。
然而,他似乎从我之后的沉默中把握到了情况,无声了一会儿后,他不住地问:“这是怎么回事?我上次去的时候还很正常啊。”
这正是我这半个月来不停重复的感叹。怎么回事!不是一直都很健康吗!竟然没有前兆也没有预告!
“不好意思,社长。因此……剪头发还是等我冷静以后……在那之前你先去别的理发店吧……”
社长似乎还在对我说话,但我在告别后挂断了电话。
之后我会想到要出门,是因为料到社长会来。他一定会坐立不安地问:“我能做些什么吗?”社长就是这样的人。
我虽不认为这是善意的麻烦,但现在的我确实没有体力去接受。
我没有深思目的地,就骑着轻型摩托车上路了,幽暗的夜色向我袭来。在一切都变得漆黑之前,我打开轻型摩托车的车灯,让微弱的灯光照亮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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