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很快就查出,那个男人是铃木征比古。他是一名专业摄影师;当他与被害人成濑千里在一年多以前协议离婚之后,就以东京的公害会让自己患上哮喘为由,搬到了长野的上田市。话虽如此,但从上田到上野之间,搭快车最多只需要三个小时就可以抵达,所以对于喜爱外出的他来说,大概也只是住在东京郊外的那种感觉吧!他前来东京的次数相当频繁;为杂志封面提供裸体写真,是他主要的工作内容。在摄影师的圈子中,他属于被人戏称为“妇人科”的领域,可以算是其中最为抢眼的存在。成濑千里很不喜欢这一点,老是劝他换个跑道,但征比古却寸步不让地坚持说,裸体写真也可以展现出真正的艺术,于是两人之间的分歧越来越高涨,到最后终于走到了分道扬镳的地步。这是成濑千里的侄女所讲述的情况。
征比古还没有成为独当一面的专业摄影师之前,曾经和某些玩伴在半开玩笑的状况下,一起去尝试了纹身;随着之后逐渐崭露头角,他开始极端后悔起自己孟浪的举动,然而,事到如今,就算再怎样后悔,身上刻下的纹路也没办法消失了。
于是,为了隐藏这块痕迹,他总是会在刺青的上面戴着手表来加以遮掩。
搜查本部认为这次绝对不会有错了,于是便紧锣密鼓地展开了调查工作;而随着调查的进展,许多事情也渐渐变得明朗了起来。
在这些突破当中,其中相当重要的一点,就是对杀人动机的推测。征比古和千里两人在还是夫妇的时候,曾经互相以对方为受益人,保了好几种寿险;在从事他们这类型职业的人当中,类似的事情可以说是履见不鲜,而且因为双方性格都散漫的缘故,往往离了婚之后也没有去进行受益人变更。换句话说,透过谋杀自己的前妻,将会有一千万圆的保险金落入征比古的口袋当中。除此之外,他因为赌麻将的关系,欠下了将近七百万圆的债务,被债主逼得非要在年底之前还清不可,这点也已经得到了证实。对方都是些不好相与的人,如果还不出钱,惹毛了他们的话,搞不好征比古会从此人间蒸发也说不定。
征比古是个诡计多端的人,如果没有成为专业摄影师的话,他应该早就已经变成总是受到警察“关照”的小混混,像垃圾般地终其一生了吧!他的逃税技巧相当高明,虽然税务署的人员曾经对他感到怀疑并盯上了他,同时也展开了调查,但最后却仍然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只好束手而归。另一方面,征比古对于狩猎很有兴趣,一到狩猎季节便会和猎友一起外出打猎。然而,他的目标不管是鹿也好、羚羊也好,还是从西伯利亚飞来,暂歇羽翼的优雅天鹅也好,全都集中在一些弱小而欠缺抵抗能力的生物上。或许,他是要透过挑战狩猎法的禁令来寻求剌激感吧!
曾经有人投诉说他将天鹅拿来烧烤;当刑警去调查的时候,征比古把刑警请到客厅里,然后一边喝白兰地一边大谈狩猎经,时间长达一个小时之久。最后,在他的连唬带骗下,刑警只好摸摸鼻子走了;不过,当刑警离去之后,他却如同字面形容的一般,在客厅里面捧腹大笑。他,边断断续续地耻笑着“那个马脸的笨蛋刑警……”,一边将刚刚刑警拿来当靠背的靠垫又踢又抛地丢向了空中——在那里面,全都塞满了天鹅的羽毛。
不过在搜查本部里面也有慎重派的意见,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也有可能是另一名犯人X为了嫁祸给征比古,而故意将手表戴到了右腕也说不定。然而,若真是这样的话,这名罪犯X就应该会采取更积极的动作,好暴露出右腕上的手表才对;比方说频繁地看表,从而引起女服务生或领班的注意之类的。不只如此,X一方面戴着红色贝雷帽,将犯罪嫌疑转嫁到冢本身上,但同时却又在另一方面试图让征比古成为嫌疑人,这种行为似乎有着明显的矛盾和分裂。因此,手表的暴露,很难被视为是犯人有意为之下的举动;将它解释成征比古在无心之下所犯的错误,这样才比较说得过去。
征比古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借口把前妻约出来的,这点不得而知;不过,狡猾的征比古一向擅长此道,从这点看来,他应该是说了许多能够打动女人心的花言巧语吧!搞不好,他是选择了一些能够触动千里感伤的借口,比方说“‘名门’餐厅是充满了夫妇两人回忆的地方”之类的理由,将千里给约出来的也说不定。除此之外,对于前妻和那位化学老师之间的争执,征比古一定时有所闻,所以,他也一定知道冢本喜欢戴红色贝雷帽这件事情才对。从照片上来看,他们两人的脸庞虽然并不是很相像,不过那不胖不瘦的中等身材,倒是有几分神似。因此,他如果戴上帽子的话,要伪装成冢本其实是件满容易的事。
基于以上的分析,搜查本部对于征比古涉案的确信程度,一天比一天变得愈发坚定了起来。虽然在情报的搜集和整理方面费了不少工夫,不过因为前面已经尝到了两次失败的苦果,所以为了万无一失,本部决定再派丹那前往上田进行调查;那是新年过后第二天的事情。(千里迢迢来到长野县的北部,万一征比古不在家,那事情可就糟糕了……)丹那对此感到忧心忡忡。
直到坐上列车之前,丹那几乎忘记了上田市附近有一座大型的菅平滑雪场。他原本以为新年放假期间火车会比较空,想说自己可以悠悠闲闲地放松一下,结果没料到,每一节车厢竟然都被前往滑雪的游客给塞得满满的。丹那在失望之余,也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一肚子火。那些滑雪客对于像他这样站在车厢里的可怜乘客,根本连看都不看一眼;他们大吃、大喝,外加大声喧哗,有时候,长长的滑雪工具还会相当讨厌地敲打到丹那的小腿肚。不管是在高崎或轻井泽车站,每当停车时,丹那总会暗中期盼着座位能够空出来,然而,他的希望却只是徒然地一再遭到现实的背叛。等到好不容易有了空座位,那已经是抵达上田车站时候的事了。丹那跟在那些滑雪的年轻人后面,下了火车走上了月台。
一踏上月台,扑面而来的空气,和东京相比简直是冷到不行;丹那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整个紧绷了起来。
走出剪票口后的滑雪者们,或者搭巴士,或者利用上田交通的小型电车,陆陆续续赶往菅平。车站前面的公交车终点站里,转瞬间挤满了等待乘车前往滑雪场的乘客。丹那沿着他们背后迂回绕过大半个广场之后,踏上了从车站正面向北延伸的大道。松尾町、原町这些平常总是购物人潮汹涌的主要街区,在正值新年假期的此际,几乎看不到任何行人,只是静悄悄地覆盖在大雪之下。和公交车终点站的嘈杂拥挤相比,这里给人的感觉,简直就像是身处在另一个世界似的。
走过商店街之后左转,就可以看见征比古暂时寄居的连歌町。这名字总让人感觉带着风雅气息,一定是过去曾经有某位伟大的文人隐居于此,所以才这样命名吧!不过,抱持着如此想象的丹那,才刚迈出第一步,便骤然停下了脚步。在他眼前出现的,是沿着街道两侧并排展开,风格独特的房屋。涂成浓烈色彩的门扉和柱子,和为求自己的隐私不被窥探而钉上格子的窗户,在在表明了这里是一片特种行业集中的街区。征比古就住在这街区的里侧,一间采光很糟的小房子当中。
当时他家里似乎刚好有客人在,丹那才一踏进屋内,便立刻察觉到有人正慌慌张张地从后门离去。征比古收拾了一下杂乱无章散落着的橘子皮和威士忌酒杯,将坐垫翻过面后,递给了刑警。当然,他是绝不可能欢迎刑警来访的,不过却也并没有因此而表现出什么感到烦扰的神色。对于丹那来说,比起待在寒冷的门口进行对答,能够进到对方家里,可说是件值得庆幸之事。他不客气地在客厅里坐下,并把下半身塞进了被炉里。不管怎么说,只不过是待在外头这么一点点时间,他整个人就已经从里到外全都冻到不行了;这时候能够躲到被炉里面,比什么佳肴美酒都还要更让人觉得感动。
“我这整个新年假期都呆在家里睡大头觉;毕竟,从年末开始就没有什么工作可干了嘛!”
像是要犒劳从东京远道而来的刑警的辛苦,征比古往一个干净杯子里注入了威士忌。当他低下头的时候,一撮头发从他的额头上垂了下来;他露出了厌烦的表情,一把将它给拨了上去。就在这时,丹那的视线立刻敏锐捕捉住了征比古套在右手腕上的那只大型手表。
这位摄影师额头宽阔,而且有点微微往前突出,位在额头下方的,则是一双杏仁色的混浊双眼。不过他的鼻梁颇为高挺,所以整个五官轮廓看起来很立体。如果硬是要挑点毛病的话,那便是他那厚实而鲜红的嘴唇,让人不禁会联想到某种软件动物,但总而言之,征比古还是可以称得上是个美男子。虽然先前丹那在看照片的时候就已经有这样的感觉,不过现在实际跟他面对面以后,他就更难以置信,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是杀害了前妻,又连带杀死了正好路过的电机工程师的凶恶罪犯。在这名摄影师心中的某处,真的潜藏着那种杀害天鹅而食的残酷面相吗?
“对于您前妻的遇害,我深表同情。”
虽然丹那觉得在新年伊始就向人表示哀悼之意,未免有些不太妥当,不过考虑到他这次造访的目的,如果不去触及这一点,那接下来的话题就都无法展开了。
“的确,她真是太可怜了哪!我本来无论如何都要去参加她葬礼的,但是因为许许多多不方便说出口的理由,所以也只能在这边默默地为她祷告了。”
“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的。”丹那一边沉浸在被炉那连心都会暖和起来的温热当中,一边对征比古这样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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