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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就在讨论不出堪称是对策的情况下,和宫津二佐的第二度通讯时间——上午九点就即将到来了。

        这期间,野田局长和锅岛防卫厅长官为了筛选搭载t+攻击“疾风”的战斗和飞行员而暂时离开会议室。和本厅搜查一课取得联络的明石警察长官则专注于把和蛰伏于城内的犯人进行交涉的技巧传授给梶本总理。亦即,面对犯人不能显露出懦弱和动摇;积极地回应对方的要求,不要以否定的态度激怒对方;要和犯人建立起信赖关系……

        先不说这些技巧能够发挥多少效用,毫无疑问的,至少在只有逃避责任和维持权益的话语交相飞窜的对策会议当中,这是唯一正经的对策。渥美已经没有愤怒和绝望的情绪了,只是怀着冷漠的心情凝视着事情的演变。他知道濑户内调室长带着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但是现在他的内心潜藏着无可救药的无力感和造成太多人死亡的罪恶感,他根本没有余力去和他应对?

        也许我是个失格的内事本部长吧?他再度自我反省。野田把他这种干脆的个性解读为洁癖太严重所形成的界限,然而真是如此吗?渥美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有洁癖的。对工作、对人生,是的,还有对已经分手的妻子……

        唯一堪称洁癖的顶多只有他在不顾家人的反对下进入防卫厅的时候。拥有前贵族的血统,代代都担任外务官僚的渥美家理所当然地强制即将要从东大法学部毕业的继承家业的长子走上同样的道路。要不就是大藏省,至少也得到通产省去工作。紧抓着一层不变的老旧家风,排斥世事的脏污,却又企图维持权力者的体面。渥美对老家这样的傲慢心态极度排斥,自作主张进了在家人看来算是二流官厅的防卫厅。

        结果他进了DIS,为了方便自己在理想主义和现实之间磨合,养成了他冷漠的态度,造就出了现在的他。就连婚后好久才有的第一个孩子因为流产而死亡时,他以逃避的方式面对感情的态度也只造成对妻子的伤害。于是,回家对他来说变成一种痛苦,他不断地和一些无聊的女人发生关系,最后甚至连这种他本来不习惯的放荡行为也被妻子识破只是一种逃避的行为。

        被妻子抛弃,野田局长对他不够机灵的理想家特质也不看好,在和他一向厌恶的老家一样,不顾大局,只求维持既得利益的人们聚集在一起的会议室里显得孤立的自己。我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不懂得彰显自己的男人的最佳范本啊。当他带着熟悉的冷笑自嘲时,之前离开的野田和锅岛回来了,时钟的针刚好指着上午九点。那一瞬间,放在圆桌中央的NEC制的双向通讯机发出了呼叫声。

        紧绷的空气弥漫整个会议室,所有人都分别载上事先准备好的耳机。除了梶本总理和锅岛防卫厅长官的之外,所有麦克风的开关都切掉了,但是还是可以听到对话的内容。每个人都把所有的神经集中在耳朵上,最先响起的是“我是防卫厅长官锅岛”的声音。

        (我是“疾风”舰长宫津。我想跟现场的最高负责人说话)

        和第一次通讯时一样,宫津那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回答道,用颤抖着的手握住嘴巴前面的麦克风的锅岛看着梶本。梶本点点头,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对着麦克风说“我是内阁总理大臣梶本。”

        (我是“疾风”舰长宫津。关于先前提出的要求,我想听听答复)

        “我们正在讨论当中。但是我们努力地配合你们的意思进行。”

        梶本给了公式化的回答,明石警察长官连点了几次头,好像对他这样的作法深表赞同。(希望那不只是你口头上的答复)宫津回答道,他的声音在耳机中显得模糊不清。

        (基于广播的安排和发表文章都需要时间准备,希望各位在中午之前可以做个决定。我们绝对不会答应任何延长时间的交涉。那么,三个小时之后再联络)

        冷漠的声音让载着耳机的所有人都为之气结。梶本忘记不能显露出内心的动摇的基本原则忍不住把身体往桌上一探大叫“等一下!”

        “宫津二佐,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好处?公布‘边野古毁灭’的真相不只会使日本崩毁,而且会使整个世界陷入混乱当中。关于北韩一事也一样。如果美国的情报机关和政府高官串联的事情曝光,一定会引起军事政变。到时候我国也会被卷入战端的。”

        (对以让经济大国日本复活为名欺骗人民,抱着既得利益者的大腿不放而获得政权的总理而言,这应该是很恐怖的事情吧?但是我害怕的是掩饰事实,置问题于不顾,错过让日本脱胎换骨成为具有世界地位的国家的机会)

        论点虽然已经偏移,但是宫津的一字一句确实命中了梶本的要害。看到嘴唇撇成V字型的总理强装冷静地说“事情不是这样的。”渥美觉得宫津已经完全控制全局了。

        “美国强迫推销的全球标准对日本来说只会扩大贫富的差距而已。我们国家有着自古以来培育出来的民族性和相符的经济系统。为了保护这些宝贵的资产……”

        (保护国家……你是说,把日本版tMD拿来当交易条件也是让美国让步所必要的措施吗?)也许是发现自掘坟墓吧?眼看着梶本的脸上血色尽失。面对这最恶劣的发展状况,连明石警察长官也无奈地抱着头。

        “那是误会,我……”

        (我不打算就经济论和你进行辩论。如果你坚信这是事实,而民意也也接受的话,那就尽管放手一搏。如果以后你还可以维持政权的话)

        “宫津舰长!”凑本海幕长好像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将麦克风放到嘴巴前面插嘴进来。“小心你的遣词用语。你是在跟我国的首相,自卫队的最高指挥官说话!”

        在所有的幕僚成员当中,感到最颜面无光的应该是把宫津置于麾下的海上自卫队的领导人凑本吧?他诚实而率直的声音几乎撼动了整个会议室,然而宫津的声音依然一样冰冷。

        (我不是以自卫官的身份在讲话。而是以一个孩子遭到杀害的父亲的立场在讲话。请不要忘记)

        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中隐含着深不见底的怨念。渥美瞄着无话可说的凑本海幕长,感觉到自己压着耳机的手中盗着汗。

        (我不能原谅那些人践踏了我那坚信我国的民主主义,以防大生的身份,不,以一个国民的身份企图尽其应尽的义务的儿子的人生。我要代替我死去的儿子,向日本政府要求负责任的处理和谢罪。这是我们采取这个行动的主旨)

        宫津以冷漠的声音继续说道。渥美看到野田放在桌上的手用力地握紧了拳头,这时他突然听到总理说“宫津二佐,你被骗了。”不禁猛然一惊。

        “日本政府并没有谋杀令郎。一切都是许英和布下的骗局。这是那个偷取‘GUSOh’,企图掌握祖国霸权的男人所设下的陷阱。”

        看到总理布下了这个出人意料之外的欺敌陷阱,明石警察长官和菅原警备局长都瞪大了眼睛。渥美看到不顾一切打出怀柔策略的梶本的额头上冒出了汗水,不禁产生一股寒意。

        这将会演变成无可挽回的结局——正当他用力地吞下涌到喉头的不安感时,(你是说DIS这个组织实际上并不存在?)宫津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

        “……我承认有非公开的情报机关存在,但是那个机关并没有杀害曾是优秀防大生的令郎。你被许英和完美的谎言给骗了。”

        现场弥漫着一股宛如可以听到所有人紧张地猛吞着口水似的令人不快的沉默气息。几秒钟之后,(原来如此。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宫津回答的声音当中隐含着揶揄的色彩。

        (那么你也想否定那个潜入我的舰艇,企图从事破坏工作,叫如月行的人物的存在吗?)梶本的脸整个僵住,所有出席的人同时抬起头来。这一瞬间,DIS连最后一片蔽体的叶子都被摘除,整个下体都曝露在众人面前。〈anchor〉被逮住——尽管早就应该考虑到这个可能性的,但是渥美还是不禁在内心咒骂着一直认定他一定是死在某个地方的愚蠢的自己,他看到除了幕僚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与DIS相关的人员身上。

        他们并不知道为了阻止“疾风”的叛乱行动而展开的‘海军锚’作战。这是怎么回事?明石带着质问的视线看着渥美,渥美避开了他的视线,心里清楚,DIS的立场因此有了关键性的决定。

        “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梶本极力掩饰内心的动摇,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是说,你并没有送人上船?)宫津立刻回应道。

        “……是的。”

        (本来我是打算达成目的之后就将他给放了。既然如此,我把他当成一个单纯的激进分子来处理也无妨罗?)

        渥美不由自主地差一点就要站起来,那一瞬间,野田的手快速地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忍着!他的眼睛无言地传达这个讯息,渥美只好慢慢地放下差一点就要将麦克风放下播放的手。

        (我听不到你的答复。我可以将他处刑吗?)

        宫津继续追剿。渥美有一股想咬舌自尽的冲动。

        (……我们不知道。我们不认识叫如月行的人物)

        曾经多次在电视上听过的总理大臣的声音叫出自己名字的感觉好奇怪。行把背靠在墙上,半茫然地听着从舰内的扩音器里流泻出来的宫津和政府之间的对话。

        既然宫津隆史的暗杀遭到否认,那么,‘海军锚’的作战计划也就必须同时被排除了。这种作战方式是非常常见的,没什么特别。已经习惯一再被抛弃了。行在冰冷的心头低语着,企图不去想别的事情,他闭上眼睛,静待那个时间的到来。

        他知道早晚都会变成这样。这就表示,在虚幻而不确定的世界里,这一次轮到自己要消失了。比我想像中的还快啊……心中有些许感慨的行听到有脚步声接近,遂微微睁开眼睛。

        无声地站起来的静姬将门打开。一个身穿战斗服的男人剪影背对着通道上的灯光浮现。是英和的部属之一,被称为明森,满脸痘疤的男人。他用韩语简短地对静姬说了几句话,一脚踏进屋内,他俯视着行说“站起来。”

        他的手指头勾在从肩上垂挂下来的机关枪的扳机上。行默默地回看着明森的脸。他不想无意味地挑衅,但是也不想乖乖地任人摆布。让我好好地磨你一磨……正当他产生这个念头的瞬间,静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一把抓住他的喉头。

        感觉就像一条纤细的鞭子绕住了脖子一样。行就这样被拉起来,双脚被松开来,背部被枪关枪的枪口抵住,往通道上走去。

        (很好。那么我就把当事人叫来直接询问。稍等一下)

        宫津说完之后,扩音器就响起关掉麦克风开关的声音,广播中断了。“可恶……!”仙石咒骂了一声,用力地踢着高及腰际的海水。

        宫津是个混蛋,翻脸不认行的政府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把人命当什么看啊?宫津的用意可能是要让行站在麦克风面前,把铁证展示给总理看,可是那小子会这么简单就乖乖听话吗?他一定抱着就算死也不露半点口风的决心。想到这里,仙石发现,这可能会成为一个公开处刑的行动,赶紧又开始活动本来停下来的手。

        他将克难炸弹夹在位于防水隔墙中央的防水门的封锁杆上,用胶带加以固定。引爆时所需要的电源似乎是可以利用攀爬在通道的天花板上的缆线,但是问题在于,他必须在确定自己不受到爆风和碎片的伤害的情况下将门给炸开来。可不可能将通道上的电源电线拉进室内,好让他躲在弹药库里面引爆?仙石准备了以目测的方式估算出来的所需要的长度的电线,决定姑且放手一搏,他开始拨水前进。已经没有时间迷惘或考虑了。

        走进CIC的如月行的脸上还明显地留着先前遭受暴力对待所留下的痕迹,却没有疲累或恐怖的色彩。那毫不畏缩地环视着室内的冷漠表情让宫津莫名地有一种被制压住的感觉,但是他还是用舰长的口吻把他叫过来“到这边来。”

        在英和及他的部属们、竹中副舰长等人的注视当中,行两手被反绑,在静姬和明森的左右挟持下走了过来。英和好像带着嘲笑和憎恨的眼神看着,但是行完全不放在心上,走到宫津面前。

        有着淤血痕迹的脸从领子一带沾满了血迹,显得破烂不堪的t恤中露出来,看着宫津。用手环住他左手肘的静姬离开了一步,紧跟在右侧的明森也放开了手,但是随即将机关枪的枪口抵在行的背上。看到被铅线捆绑住的手腕上粘附着干涸的血迹,宫津微微地皱起眉头,心里想着真是过分啊……同时开口问行“你都听到了吧?”

        “他们抛弃了你。他们扬言,不顾自身安全,企图完成任务的你跟他们无关。那就是雇用你的那些人的真面目。”

        行头也不点,看着一点。浮在僵硬冷漠的眼睛当中的色彩与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时如少年般的稚嫩面容的印象并没有两样。宫津用手指头确认麦克风的开关处于关着的状况之后,慎重其事地继续说道。

        “我不想处决你。就被我们一向尽忠尽义的国家所背叛这一点来看,我们甚至是拥有相同的立场。你只要把心中的愤怒都发泄出来就可以了。”

        为什么只会说出这种死板的台词呢?宫津不禁陷入自我厌恶当中,同时不等行回答就打开麦克风的开关。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想直接听听行怎么说。这种念头形成了一股堪称是迫切期盼的冲动,在宫津心中卷起漫天的漩涡。

        儿子的影子重叠在那张被背叛、被抛弃、被彻底的孤独逼到绝境的年轻侧脸上,这是宫津一厢情愿的想法吧?但是,并没有人给隆史这样的机会。没有人多看他一眼,只因为素未谋面的人们所下的决定、黑暗的世界的戒律,他就像一个不值钱的东西似地被杀害了。不要说朋友了,他连对母亲、父亲传达自己心中的恐惧和懊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迫走上死路。

        要是现在,他就可以为儿子分担一些了。他可以跟儿子一起承担痛苦,让那些让儿子感到恐惧的人们体会倍于儿子的感觉。想说的、没有做完的事情一定还有很多吧?哪,隆史,说吧!你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把这个年轻人带到我身边来的吗?你就透过跟你一样有着孤高灵魂,因而饱受艰辛待遇的年轻人的嘴巴,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吧——宫津莫名地从如月行的身上看到儿子的影子,他把用颤抖的手抓着的麦克风凑到嘴边。

        “久等了。我把如月叫到这里来了。现在我让他说些话。”

        梶本好像叫唤着什么,但是宫津将扩音器的音量关掉,将麦克风拿到一动也不动的行的嘴边。“雇用你的人们就在那一头。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宫津说道,本来看着一点的那道视线突然射向宫津。

        那是一对仿佛否定了他的存在似的有着强烈的反感色彩的眼睛。宫津不禁倒吸了一口气,那一瞬间,行开口说“我无话可说。”

        “肮脏的背叛者是你。”行笔直地看着宫津,斩钉截铁地说。

        那张脸看起来仍然跟儿子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对宫津造成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击。

        〈anchor〉——如月行的反应真是太出人意料之外了。NCCS的会议室里笼罩着一股騒动,渥美怀着激动的心情凝视着扩音器。

        (你还对他们宣誓效忠吗?他们可是背叛你的人啊。是交付你严苛的任务,却又没有给你任何荣誉,甚至企图对你见死不救的人啊!)

        (我不想因为遭到背叛而背叛他人。不管别人称赞我还是抛弃我,那只是一种结果。我不是为了这些目的而工作的。不要把我跟你们划上等号)

        行的声音回响着。在渥美听来,那无异是叱责他们这些人何其软弱的声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石警察长官低吼的声音和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但是没有人理会他。

        “野田局长,这真的是你送上船的工作人员的声音吗?这么重要的情报之前为什么……”

        “还不住嘴!”

        一个从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发出的怒吼声不仅让明石,更让所有出席者都看向声音的主人。把握在一起的手抵在嘴边的梶本总理大臣不理会众人的视线,只是倾听着从扩音器里流泻出来的声音。

        (那么你是为何而战?为什么赌上一条命企图让这艘舰艇下沉?)

        (……我认为我这样做是一种义务。我一直认为如果我逃走的话,就会成为一个没有生存价值的人。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作战的理由不是因为别人交付或强迫我执行任务。我是为了某种自己找到,自己可以掌握的事物……为了只有我能接触到的某种感觉……为了守住我的价值而战)

        仙石没办法将导电电线从通道的天花板上拉过来,当他刨着汇整在密封配电盘里的电线的护盖,企图从弹药库内的电源支线口找到引爆电源的时候,这个声音从扩音器里流出来,仙石拿着刀子的手顿时停住了。

        (价值……)

        (生存的价值。那就是让我觉得活着真好的某种事物。有人说,因为有生存的价值,人才能活下去……我相信告诉我这些话的人)

        这一番话强力地震撼着仙石的耳膜,撞击着他的心。仙石将这些绝对是从行的口中说出来的话语藏在心里,回头看着罗列着被收放在柜子里的各种炮弹的弹药库内。

        配电盘隔着一道墙,就在克难炸弹的附近。如果墙壁因为爆炸而遭到破坏的话,仙石的肉身也可能被炸得灰飞烟灭,然而仙石觉得行的这一番话具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让他抹去了心头的不安。

        他说他相信。那个一向只相信自己的能力的人说他相信像我这样的人所说的话。对仙石来说,这样就已经十分足够了。他把视线移回装置在被他刨掉的护盖底下,导线整个裸露出来的送电电线,等着吧,行。他在口中喃喃自语着。

        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仙石从口袋里拿出已经变得皱巴巴的卫出纸,揉成一团塞进两个耳朵里面,紧紧地握住从克难炸弹延伸出来的电线。他看着裸露出来的电线导线,只要一碰,就会窜向通电的电线前端——

        这不是和日本政府高层直接通讯的现场理该有的对话。CIC里的人都有同样的感觉,但是没有人上前阻止,而宫津也没办法让自己停止继续质问行。

        这个青年不是自己的儿子,是DIS的工作人员。是杀害隆史的那些人的爪牙。理性虽然这样呐喊着然而行说得越多,隆史的影子就越发地与之重叠在一起。为什么?宫津在心中呐喊着。为了你,我抛弃了所有的一切。难道你是在责怪我这个企图弭平遗憾的情绪,传达自己想法的父亲吗……

        “……看来我们是绝对没办法取得共识了?”

        “当然。我的任务还没有结束。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想办法完成它。为了我自己,我一定要做给你们看。所以,我还留有道具……”

        当行说到这里时,“啊,就到这里为止了。”插进来的英和用手堵住行的嘴巴,将手臂环上他的膀子,用力地拉过来。这是瞬间发生的事情,当宫津回过神来时,被高大的身躯往上勒的行的脚尖已经离了地。

        行想要说的大概是依然安装在机关上的炸弹吧?这可不是能让在那边竖起耳朵聆听的人知道的事情,然而对带着“这种作法太愚蠢了吧?”的眼神看着宫津的英和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将视线移开的宫津无能为力地凝视着被勒住脖子,脸上露出苦闷表情的行。

        “我很清楚你不是一个认为出任务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的工作人员。可是,这艘舰艇上可没有让没有兴趣合作的偷渡者搭乘的空间。”

        说完,英和一口气将行的头拿去撞击通讯仪表板。在自动手枪贝雷塔的枪口抵上行的之前,宫津一直看着发出痛苦气息的行的眼睛。

        “我还以为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的,真是抱歉了,如月行。”

        英和简短说完,便很自然地拉开枪栓,脸上尽是扭曲的喜悦色彩。没能多想什么,把目光移回行身上的宫津看到那双刚才一直栖着儿子面容的眼睛死心似地闭了起来。

        不行!住手!当这个呐喊在心中集结成形的瞬间,一个撼动全身的重低音响起,宫津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砰!一个干裂的声音从扩音器传出来的瞬间,在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不禁软了脚。之后就响起线路切断的数据杂音,和“疾风”的第二次交谈突然就中断了。

        连明石警察长官都顿时无语,沉痛的空气笼罩着会议室。这一瞬间,如月行被杀了。因为我们的欺瞒行为,某个人的性命就这样被夺走了。再编派什么理田都没能逃避这个事实,或许需要一段安静的时间才能让每个人接受、消化这件事。

        可是,那是枪声吗?渥美反刍着听起来又重又长的声音,凝视着回归沉默的扩音器。如果是像CIC那种狭窄的地方,枪声是不会造成这样的回响的。这是不可能的,但是渥美觉得那个声音就像……

        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渥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在旁边的指挥室里待命的陆自一尉和DISS技术情报部人员顶着紧张的表情。分别走向木岛统幕议长和野田局长身边的两个人以同样的动作在长官耳边耳语着,好像在商讨着什么事情,于是DIS和自卫队的高层长官一起露出惊愕的表情。

        “测到‘疾风’上有爆炸声……”

        野田忍不住呻吟道,渥美听到自己的心臓瞬间剧烈地狂跳起来。

        塞进耳朵里的纸只是一种心理作用。虽然有墙壁挡着,然而引爆的同时所发出的轰然声却撼动了仙石的脑袋,使他失去了平衡感。感觉自己好像闻到了在脑海中“回响”的硝烟的酸臭味的那一瞬间,脚底下的水开始流动,仙石一个不小心,头下脚上倒进水中。

        虽然只是深及腰部的水位,但是要支起失去上下左右的方向感的身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仙石舞动着手脚挣扎时被水流给吞噬,头狠狠地撞击在门口,同时被吸往通道,就像一颗被丢进水流湍急的河川中的小石头一样。仙石就这样随着四散开来的细碎破片,被推往克难炸弹炸开来的防水门的外头。

        不只是原本聚积在封闭区域的水被吐出来,由于出现了空气的流通管道,舰底开始再度进水。仙石想办法将头探出水面,慌乱之际,视野一角瞄到舷梯的扶手,他伸出手企图抓住扶手。左手勉强抓住了扶手,滔滔地流着的水势不断拉扯着仙石,他奋力地逆流而上,把整个人靠上扶手。仙石的脚底踩到地面,整个人紧缠着扶手似地把身体撑到舷梯上,终于成功地从水流中挣脱而出。

        差一点就失去的听觉回来了,滔滔水流的轰隆声和警报的猛烈铃声拍打着耳膜。前头机械室那边开始传来人的喧闹声,仙石撑起想休息的身体,一口气跑上舷梯,确定没有人气之后,上到第三甲板。

        他的目标是位于第二甲板的紧急指挥所。发生事故时可以阻止损害情况扩大,也成为修复作业据点的损害控管室里有各种灭火系统和控制压舱水罐的开关的紧急监视控制盘。这段期间经过大规模的现代化整修,已经改装成可以从CIC进行紧急指挥作业了,所以,以目前船员人数绝对不足的情况来看,里面没有人员配置的可能性非常高。更何况对方现在需要人手去堵住进水。问题在于这个地方就位于宫津和英和等人聚集的CIC附近,但是这个问题只能交由上天去决定,无论如何,仙石都得试上一试。封闭升降口的舱门,防止水位上升的仙石正要前往通向第二甲板的舷梯。

        “喂,怎么了?又开始进水了吗?”

        突然背后有人叫他,仙石体会到了心脏差一点从嘴巴跳出来是什么样的感觉。仙石回过头,看到一个用肩带挂着机关枪,身穿战斗衣的男人。

        是谎称FtG之名登舰时,号称是射击训练指导员的英和的部属之一。可能误以为全身湿透的仙石是留下来的人员的他和仙石一对上眼,露出一脸愕然。资深伍长?他也加入叛乱的行列吗?也许是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应该已经离舰的船员出现在舰内的事实吧?男人瞬间呆立在现场,这样的反应对仙石而言是一大幸运。

        男人的脸因为警戒而扭曲了,手指头勾上机关枪的扳机。仙石早一步使出浑身的力量往男人的脸上就是一拳。

        拳头打在肉上的声音剧烈地响起,同时间,男人喷散着鼻血仰倒了下来。一整年当中,他经常对着部属挥舞着带着指导意味的拳头,但是想把人打倒的想法却已经有二十几年不曾有过了。仙石无暇顾及那隐隐刺痛的拳头,先将泛着黑色光芒的机关枪从仰卧在地上的男人肩上拿开。

        他一边窥探着四周的气息,一边摸索着对方身上那带了多种装备的战斗用腰带的零件包,分别找出携带型无线电、自动手枪布朗宁、备用弹药,插进自己长裤的皮带上。他发现对方腿上的零件包里甚至备有手榴弹,不禁在心中咒骂道:在舰内能使用这种东西吗?真是没常识的家伙!不过得来不易,他决定姑且一并带走。

        脚底下的第四甲板上的喧闹声变大了,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开始接近。仙石将男人拖到舷梯后面藏起来,开始往第二甲板移动。放在衬衫里面的手榴弹让他打从心底窜起一股寒意。

        (原因不明。三十五防水隔墙完全被破坏了。目前已经封锁三十四隔墙。同时开始进行排水作业)

        紧急监视控制荧幕上映出了用CG画出来的舰艇断面图,第四甲板的后面三区闪着红灯,显示当地封闭、淹水的事实。被明森抓住右手肘,脖子被布朗宁手枪抵着的行看到回答“了解”的宫津带着险峻的表情看着站在一旁的英和。

        “你也听到了。又有一个区域进水了。目前帮浦已经在排水了,倾斜的状况应该很快就会修正过来。”

        爆炸之后发出倾轧声更形往后方倾斜的地板确实正在逐渐恢复水平当中。也许是人员不但打开了排水阀,也在位于舰首一侧的压舱水罐中灌了水保住平衡吧?行拜进水引发的骚动之赐捡回了一条命,但是现在他并不觉得这是幸运的事情。企图弄清楚状况的本能率先作动,他竖起耳朵聆听从各个地方传进来的报告,专心地读取显示于荧幕上的情报。

        如果要勉强推断原因的话,可能是弹药库发生爆炸意外,要不就是DIS的精英分子920特殊攻击部队开始发动突击作动了,然而两者的可能性都几近于零。想要在不被雷达和声呐全数作动的“疾风”发现的情况下接近敌人是不可能的,就算做得到,920SOF的手法应该也不会这么拙劣的。除非有办法在完全安静的情况下侵入,一口气控制飞弹发射管制系统,否则他们是不会对“疾风”发动攻势的。召开对策会议的那些人应该非常清楚‘GUSOh’这张王牌有多沉重。

        行想确认一下隔墙被破坏的状况,但是在被像石头一样一动也不动的明森制住手臂的情况下,行连动都没办法动。他为自己的无力感到焦躁,这时他听到英和低声说“……真是太小看人了。”

        的声音在CIC里回响。

        带着嘲讽笑容的脸孔底下蕴藏着爆发之前的愤怒。这是本来就仅以一条细线维持精神平衡的男人即将进入疯狂领域的前兆。不妙。当行这样想时,英和穿过宫津旁边,站到武器管制仪表板前面。

        他将身为初任干部的飞弹VLS士往旁边一推,毫不犹豫地把手伸向的发射开关。“喂,等一下!你想干什么?”竹中怒吼道,要不是他赶紧抓住英和的手,只怕他一定会按下开关的。

        “当然是惩罚罗。船员离舰之后,我们已经检查过舰内好几次了,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异状。照这么看来,原因不明的爆炸当然是外头的人所发动的,不是吗?”

        英和甩开竹中的手,淡然地说。VLS的目标似乎已经设定好了,发射管制荧幕上也显示出自动管制的讯号。只要按下开关,SM-2ER飞弹就会按照顺序发射出去。行反刍着在潜入舰艇之前抱佛脚学来的知识,思索着英和毫不犹豫地把手伸向VLS的发射开关所代表的意义,这时他看到竹中说“还没有明确的证据。别这么性急。”狠狠地瞪着英和的脸。

        “我只是以一般飞弹给他们一点警告而已。只要在市中心制造一点火花,他们那些迟钝的头脑应该会转动快一点吧?”

        英和威压似地盈盈笑着,“不行,少佐。”一个尖锐的声音抹去了他脸上的笑意。

        “我以舰长的身份命令你,离开仪表板。”

        宫津站在电子海图台后面,凛然地喝道。和宫津那充分表现出连一步都不退让的态势对峙了一阵子之后,英和放松了肩膀的力气,脸上再度浮起笑容。

        “这可真是……舰长,我可不希望现在还听到你有任何退缩的想法呀。”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看过电视了吗?现在政府正倾全力掩盖事件。如果我们破坏了他们的计划,我可不敢保证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别轻举妄动。”

        宫津说的没错。眉间露出微微的险意的英和从仪表板前面往后退了一步,很夸张地行了一个礼。“这里是你的国家。我就相信你的判断吧。”英和说道,宫津不予理会,从仪表板前面穿过兵装系统的总控盘,目光突然停在行的身上。

        那道带有几分湿意的视线让行莫名地感到不舒服。他想起刚刚隔着麦克风和宫津相对时,宫津的眼中也好像栖着看着某个不是他的人似的情深意重的光芒。行不知道那个对象是谁,而老实说,他也没有兴趣知道。

        在行看来,宫津是一个为了为儿子报仇,抛弃一切,甚至与国家对立的男人。宫津的心理状态只能说已经超过一般人所能理解的范围,如果说这就是身为父母的心情,那就更不是自己所能懂的事情了。行所了解的父母都只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搞得心力交瘁,根本不会为孩子做任何考虑。他们都只是自甘堕落、任性、脆弱的生物……

        当行被这种阴郁的想法所掳获时,挂在英和腰际的携带型无线电响起了韩文,行转动视线看着。语气听起来极为迫切,使得宫津等人也回过头来,“怎么了?不是已经传令下去,无线电通讯都要用日文吗?”英和对着无线电回答道,众人都带着讶异的眼神看着他。既然是各自怀着不同的目的而形成共同战线合作的人,就意义着彼此会互相监视对方的行动,所以决定通讯也以公开的方式进行吧?(是,对不起)无线电那边的人回答道,行把听觉集中在上头。

        (发现东秋尔少尉昏倒在第三甲板第三机械室前面。好像是遭到可疑人士袭击,武器也被抢走了)

        顿时瞪大眼睛的人不只有行。在现场所有人员的注视下,英和冷静地反问道“可疑人士?不是镇压部队的攻击吗?”

        (目前尚不清楚。但是东秋尔少尉说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说资深伍长出现了)行的心脏倏地狂跳起来,身体不受意志控制似抖动了一下。明森加强了制服他的力道,用力地把枪口抵在他的脖子上,然而行仍然回头看向英和。

        “不可能。资深伍长应该已经离舰了。”

        英和虽然面无表情地说道,但是握着无线对讲机的手却显得很紧张。(东秋尔说他绝对没有看错)的声音从无线电对讲机那头响起,英和把脸移开,交互看着竹中和宫津“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我们也做过舰内检查了。除了封闭区域之外……”

        说到这里,竹中好像想起什么似地住了嘴。宫津和英和似乎也得到了相同的结论,表情顿时变得僵硬。进水的封锁区域并没有经过检查。而现在那个封锁区域的隔墙被炸开了……

        瞬间,舰内广播的扩音器突然发出嚎叫声,在CIC里的所有人都猛然一惊,抬眼看着天花板。听到敲打麦克风,还有熟悉的清喉咙的声音时,行感到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舰长以及所有人员,还有英和跟你的那些喽啰们。听到了吗?我是资深伍长)

        扩音器响起一个粗大的声音,连坐在仪表板前面的电测员们都一个个站了起来。众人之间掀起一阵騒动,宫津用手制止大家,做出侧耳倾听的样子,英和不予理会,立刻将嘴巴凑近无线电对讲机,小声地说“彻底检查舰内。筛检出广播的位置。”行听着这些对话,整个人差点瘫倒,明森用手臂撑住他。

        回来了。资深伍长回来了……

        因为执行战斗配置,几乎所有的隔墙门都被封闭了,通道没办法一眼望到尽头,对仙石而言,这是很幸运的一件事。来到果然没有人员配置的损害控管室之后,仙石从内侧将面对着房间的通道左右方的隔壁都锁起来,损害控管室的门也上了锁,他拿起紧急监视控制盘的紧急广播麦克风。

        “我曾离开了舰艇,但是现在回来了。我并不想阻止你们的叛乱行动。我之所以回来只是因为我把‘疾风’当成自己的家。”

        他一边对着麦克风说话,一边设定了灭火系统启动的地区,按下确定键。挂在前面的舰艇断面图上亮起准备启动的灯,代表损害控管的机能正常作动。

        就算CIC那边进行紧急控制,这边的系统也不会当机。尤其是灭火系统之类的设备,为防万一有什么故障,因此被设计成可以从几个不同的地方进行操作的功能。

        问题在于行是否可以利用这个机会逃脱?将手指头搁在启动按钮上的仙石不停地说着话,目的在使宫津等人的内心产生动摇,催促行准备采取行动。从他口中滔滔不绝说出来的话既非矫饰也非谎言,只是仙石心中真实的感受。

        (我不是那么会说话的人。既然是你们这些干部经过仔细思考之后决定采取的行动,那么我再说什么大概也于事无补吧?叛乱也好,任何事情也罢,你们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

        可是,我绝对不允许你们把“疾风”当成道具来使用。杀害重要的船员更让我难以忍受。不管基于什么理由,都是绝对不可原谅的。尤其是舰长)

        仙石低沉的声音撼动着回归静寂的CIC。众人都注离着宫津,然而他只是盯着扩音器看,一动也不动,就好像仙石的脸就在那边一样。

        (令郎是很可怜。之前你问我如果我站在同样的立场的话会怎么做?我回答,也许会做出跟舰长一样的事吧?当时我因为深信你已经放弃报仇了,所以才会这么说,不过,即使现在我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我的答案还是一样没变。也许我也会选择走上复仇之路。同样身为人父,我非常能理解你的心情。

        可是,我绝对不会为了达到那个目的而玷污“疾风”的名字,更不会让船员白白牺牲。对跟那些每年都会换搭不同舰艇的干部不一样,对我而言,这艘“疾风”就代表一切。虽然每天只过着被愚蠢的干部使唤做苦工,对着船员们怒吼的生活,但是对我而言那是无可取代,唯一的……生存价值)

        瞬间,行直觉到,仙石并不是在对宫津讲话,而是在对我讲话。他的心头窜过一阵奇妙的痛感。比这一个星期以来时而会感受到的痛楚更尖锐、更明确的痛感扩散到全身,活化了他的血液循环。行感觉到隐隐窜生的热气溶化了心中的冰冷,被反绑在后头的手紧紧地握住拳头。

        必须逃离这里。这个意识急速地膨胀开来,他瞄了一眼始终没有松开扣住他的右手臂的力量的明森那满脸都是痘疤的脸,这时,一个带着机关枪,身穿战斗服的男人打开CIC的铁门走进来。他走近英和,在英和耳边耳语,行听不清楚他说些什么,却可以清晰地听到英和反问“两边都从里面上锁了?”

        “没错,是紧急指挥所。立刻攻进去吧!燃烧器可以烧毁隔墙。”

        穿战斗服的男人点点头,像一阵风一般离开了CIC。静姬似乎还守在外头。行一边看着宫津等人不知不觉听广播听出了神的模样,一边转动视线,不经意地确认着在场人员的配置。不能再拖拖拉拉了。如果被这些人围困,资深伍长是没有胜算的……

        (我曾经抛弃过生存的价值。我把得到的重要的人际关系当成是资深伍长的义务而不屑地抛弃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我之所以为“疾风”的资深伍长并不是基于这样的理由。所以我回来了。我一定会把你们都赶出这里,要回我的“疾风”。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会不择手段)

        扩音器里的声音充满了杀气,CIC的空气瞬间为之骚动。然后,仙石大叫(这是第一招……!)紧接着,巨大音量的警报铃声撼动了CIC里的阴暗空气。

        同时,设于出口上方的红灯开始旋转。那是有异于常备灯橘中带红的红,真正显示有危险情况的警告红灯。骚动的声音响起,“难道!”竹中呻吟起来的那一刹那,无机质的女性声音从火灾通报器的扩音器里响起。

        (二氧化碳灭火设备启动。留在防护区域里的人请于一二十秒钟之内回避)

        设置在CIC和电气整备室等堆放了大量电子机器的房间里的二氧化碳灭火设备名副其实是释放出二氧化碳气体以灭掉火灾的系统。水或灭火剂不会让机器产生故障,相对的,如果人置身于释放出来的气体当中的话,几秒钟之内就会窒息而亡。是占据了损害控管室的仙石利用紧急监视控制盘遥控启动了这个系统。

        (滚出我的舰艇!)

        仙石在扩音器那头狂叫着,CIC陷入一片恐慌当中。宫津和竹中好像惊叫着什么话,但是在警铃声大作当中听不清楚。(如果要中止启动,请按下位于防护区域出入口附近的操作箱的紧急停止钮)的广播还没播放完,找到操作箱的紧急长好像已经按下了按钮但是警报并没有停止。

        “电源被剪断了。全员戴上氧气呼吸器(OBA)!”

        宫津大声喝道,OBA面具相继从墙上的柜子里被拿出来。这里只有使用CIC时最低限度需要的人员,因此没有人想到要离开房间。期间大家都警戒着可能会有飞弹或鱼雷袭击,但是控制着行的明森就不一样了。

        英和跟另一个同伴走向OBA柜子,但是只要明森用两手控制住行,他就没办法接下OBA。明显的不安浮上那张痘疤脸,他的注意力离开了行。他的手臂力道微微地松开,抵在行脖子上的枪口晃了一下——

        就是现在。行把腰一弯,明森的手无法撑住,遂松开了行的手肘,那一瞬间,行使尽膝盖和腹肌的力量往上一伸,把头往他的下巴一撞。喀!行的头顶感受到下巴碎裂的感觉,同时用脚保持平衡回过头来。正想把OBA递给明森的穿着战斗服的男人那藏在面具底下的脸看似整个僵住了,然而此时行往前踢的脚尖锁住了他的喉头。

        男人的身体往后飞,滑过电子海图的上方,倒在另一侧。把OBA抵在脸上的英和见状立刻拔出了贝雷塔,但是行的速度快了一步。

        行用右脚踢飞了贝雷塔,紧接着一个回旋踢,踢中英和的腹部。在双手被反绑的态势下,行没办法保持平衡,就此滚倒在地上,但是这也在他的算计之内。

        行用力扫过倒到地上,腹部被重踢,整个人失去平衡的英和的脚,随即立刻起身,一跃跳过趴倒在地上的修长身躯上方。

        “如月!”

        英和的怒气整个爆发开来,之后便是连续不断的枪声响起。子弹撞击迸散的火花弹在洞开的铁门的门框上,在通道的墙上挖出了一个个的小洞。行滚到通道上,几乎在同时,在CIC里鸣响的警报也停止了可能是仙石早一步停止释放二氧化碳的气体了。行隐约这样想着,同时在出来的瞬间就快速地观察过通道的状况,判断通往舰首方向的左边有退路,脚底一蹬,狂奔而出。“别逃!”英和大叫,枪声紧跟着响起。每动一下,铅线就吃进手腕当中,行知道自己在滴血,然而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

        仙石所在的损害控管室在舰尾的方向,但是通道右侧都被隔墙给挡住了。行认为现在的第一要务是先甩掉追兵,便朝着十公尺前的舷梯跑过去,期间仍然有几声枪声轰然作响,墙上溅起火花。位于前方的VLS发射管制室的门打开,两个配备了机关枪,穿着战斗服的男人狙杀过来,行见状,滑也似地跳进舷梯当中。

        此时,他和察觉了异状而从第三甲板跑上来的别的穿着战斗服的男人不期而遇,双方都感到意外。男人出于反射动作似地将机关枪的枪口朝上,行和他对望了一眼,抱着会跌落的觉悟,往阶梯上就是一踢。男人直接承受行整个人的正面冲撞,身体弹飞起来,纠成一团,滚落到阶梯下方,那一瞬间,行用自己的膝盖抵住男人的喉头。背部撞击在第三甲板的地板上的男人在下一瞬间就被行的膝盖制住了喉头。

        被行落下的体势和体重整个集中在膝盖的力量一压,男人的颈骨发出碎裂的声音。把断气的男人当垫背,滚倒在地上的行听到楼上响起急追而来的脚步声,反手拿出放在男人腿上的零件包里的手榴弹。他本来以为是特殊战斗用的非致死性的类型,然而有些微凹凸的蛋形触感再再证明那是M26A1粉碎手榴弹。还好不是会火焰四射的燃烧手榴弹,不过也不是在狭窄的舰内可以随便引爆的东西。不知道周边有没有会诱爆的危险物品?行把舰内的构造图叫到脑海中,花了零点几秒的时间导出了结论,拔下安全针,塞进男人的腋下。

        他一边在脑海中数着数,一边反手抓起机关枪往前跑。第一道隔墙距离不到十公尺。防水门虽然是敞开着,但是门框的墙却形成了一道防壁。很快就听到开始有爬下舷梯的几个脚步声,MP-5系列的机关枪独特的沉重连射声在背后响起。枪火将通道整个照亮,弹道的直线掠过肩膀上头。瞬间,行一跃,跳进隔墙的防水门内。

        当他把身体靠上门框的那一刹那,干硬的轰隆声响起,无数的小石子撞击的声音在墙的另一头引起一阵骚动。待爆风扫过旁边之后,行把头往外探出一瞬间,确定隔墙对面的状况。

        散落了无数的碎片的地板上趴着两个身穿战斗服的人。焦黑的痕迹以舷梯为中心,呈放射状扩散开来,就在M26A1手榴弹爆炸地点附近的男人的遗体被炸得粉碎,面目全非。行看到碎片当中滚着一块像是手指头的肉块,他赶快站起来,靠上穿战斗服的男人的背。他屏住气息,避免吸进硝烟,努力地从碎片嵌入后脑勺而断气的两具遗体当中搜寻可以派上用场的东西。

        他不知道追兵什么时候会追上来,也知道反手能做的作业并不多。他拿出备用的枪弹匣,放弃其他的东西,只摸索着佩戴在遗体上的腰带中最需要用到的物品,终于找到似乎可以替代的东西。

        找不到钳子固然遗憾,不过只要有刀子,就可以松开这可恨的铅线了。他用嘴巴叼住刀子,将备用弹匣插进屁股的口袋,反手抱起机关枪离开了现场。不久之后,真正的追击就会展开。仙石遭到包围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吧?在这之前,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解开自己手上的铅线。

        他知道封锁隔墙只能赚取一些时间而已。防水门可能被用燃烧器给烧断了吧?仙石听到铁片倒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几个脚步声已经来到眼前,他在紧急监视控制盘上输进了程式,以启动一连串的动作,然后藏身在仪表板的后面。

        几秒钟之后,两次轰隆声取代了敲门声响起,门的两个锁链都弹开来。将铁门踢倒,藏身于门框左右方窥探着室内的两个穿着战斗服的男人在确认没有埋伏之后,一口气走进损害控管室里。

        两人彼此掩护对方的死角,将拿到和视线等高的霰弹枪的枪口快速地上下左右晃动着。他们采行没有丝毫漏洞的突击队形,然而当他们看到在窗框上方旋转的红灯时,表情整个僵便。虽说是假船员,但是在舰艇上生活了一个星期之后,他们也具备了最低限度该有的知识。他们似乎了解到旋转的红灯意味着什么,赶紧作势要后退,但是为时已晚。在他们做出后退的动作的那一瞬间,从天花板上喷射而出的二氧化碳气体将他们两人整个罩住。

        白色的气体笼罩着整个室内,惨叫声响起。戴着OBA面罩的仙石立刻站起来往门口跑去。他一脚踢开被气体罩住,揪着喉头的男人,滚到通道上来。在外头待命的男人看到他,露出惊愕的表情,然而也仅仅只有那么一瞬间,男人立刻将枪口朝上,但是仙石早了一步将脱下来的面罩往他脸上丢过去。

        小型帮浦和面罩直接命中男人脸部,男人一个踉跄,出于反射地扣下了扳机。飞射出来的子弹掠过墙壁和天花板,打碎了常备灯。头也不回往前疾奔的仙石在男人重整态势之前应该是有足够的时间穿过被燃烧器给烧毁的隔墙防水门的,然而当枪口对准仙石的背部时,紧急监视控制盘执行了第二个程式。安装在通道的天花板上的洒水器开始一起喷出水来。

        从旋转的洒水头呈放射状喷洒出来的水在墙上反弹,形成一道浓浓的水幕。失去了清晰的视野而四处乱飞的子弹撞击在隔墙上迸出火花,仙石将巨大的身躯塞进燃烧器所烧切出来的洞里面,来到防水门外头。然后直接穿过第三机械室和餐厅前面,在他跑向舰尾方向的时候,一身濡湿,穿过隔墙的男人连续发射克鲁兹枪。子弹在仙石脚边弹跳,仙石也拿起抢来的克鲁兹,来不及对准就扣下扳机。

        没有枪座,在枪口的正下方有棒状的枪夹的克鲁兹枪大小只有一般大型的手枪那么大,连射时所产生的后坐力也没有想像中那么强。没有用过机关枪的仙石发射出去的子弹也确实地命中了男人用来做为盾牌的防水门上,成功地牵制了男人的行动。仙石趁着对方停止开枪的空当,使尽全力往前跑,滑进位于调理室前面的舷梯。

        他把升降舱口封起来,把克鲁兹的肩带缠在把手上,当成锁头将门固定住。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全身是汗,心脏不断地快速跳动,几乎都快爆炸了一样,但是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他窥探着通道的左右方,确定从舰首方向的第二机械室前面到舰尾方向的第四居住区都没有人之后,仙石将克鲁兹架在腰际,开始往机械室那边移动。

        出其不意的攻击顶多也只有这么多功效。即使是游击战外行人仙石也知道这一点。行有没有逃出来了?仙石一边想着,一边作动全身的神经,努力地搜寻敌人的气息。如果有船员跳出来,就用这把机关枪威胁,如果遇见英和的部下的话,就立刻扣下扳机。可是,正面看到对方时,自己开得了枪吗?自己是否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人呢……

        突然,他被这个思绪所攫住,不行,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正当他甩甩头,把意识叫回来,警戒着四周的时候。背后窜过一阵战栗,仙石赶紧回头。

        他猛然地将克鲁兹的枪口往前指,前头站着一个穿着战斗服,身形华奢的人。和那没有表情,宛如看着一样东西似的视线对望的仙石来不及思考该不该扣下扳机,静姬就以如电光火石般的动作一把抓住克鲁兹的枪身。

        纤细而白皙的手指头缠上枪管,瞬间就将活门推进安全位置。射过第一发子弹的克鲁兹没办法发射了,但是在仙石发现这个事实之前,静姬就以另一只手打上仙石的下巴。

        仙石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情况下,瞬间飞过半空中,背部直接撞击在地板上。在摇摇晃晃的视线中,仙石看到静姬将抢过去的克鲁兹丢到后头,朝着他逼过来,紧要关头,他拔出了插在腰际的布朗宁自动手枪。他来不及站起来,两手抓着枪,企图将枪口对准静姬,然而静姬一个跳跃,一口气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将布朗宁给踢了开来,动作还比仙石快得多。

        仙石还来不及体会窜过手心的剧痛,赶紧想站起来,然而一道冲击接着又窜过来。静姬的脚踢在仙石的背上,不等仙石踉跄后仰,她的脚跟就直击仙石的胸口窝。仙石只觉得整个内脏都在晃动,头撞击在地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无助地抬头看着那岔开两腿站着的华奢身体和瞄准了自己的布朗宁手枪的枪口。

        俯视着他的静姬的眼中甚至没有冰冷的色彩。彻彻底底地没有感情。那种看人的眼神就像看着路边的一颗石头一样。仙石没有即将面临死亡的真实感觉,回看着那对长睫毛底下的眼睛,被突然闪现的闪光和轰隆声给惊得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

        突然他听到附近有人倒地的声音。他是在费力地抬起头来的那一瞬閛才知道那是肩膀受到枪击的静姬被往后弹飞开来的声音。出于反射地回头看着舰首方向的仙石看到背靠在第二机械室的隔墙门的如月行将克鲁兹的枪口朝向这边。

        “趴下!”

        确定是行的声音这样大叫,仙石出于反射地依言行事。射出来的九厘米子弹朝着立刻站起来,正拿着刀子逼近仙石背部的静姬飞过去。看出弹道走向,往旁边一跃以避开子弹的她以像猫一样的轻盈动作在地上一个翻滚,利用手脚肌肉的力量往后方跳跃。

        静姬跳飞开了几公尺的距离,在升降舱口的旁边着地,她的右肩上渗着血,但是她那没有表情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苦或恐惧的色彩。静姬两手支在地板上,以像青蛙的姿势瞬间静止不动,下一秒钟,只见她头上脚下地跃进舱口中。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啊?当静姬那不像人的敏捷手脚让仙石看得瞠目结舌时,手上拿着克鲁兹跑过来的行立刻关上舱口,上了锁。仙石愕然地看着一边以熟稔的动作将克鲁兹的枪口左右舞动一边朝着这边靠过来的行的背部,这时他的视线不经意地和行射过来的目光对望。

        面临生死关头的眼神虽然尖锐又严峻,然而当中却又栖着几丝感情的动摇,错不了,这对眼睛是行的眼睛。仙石不知道说什么好,支支吾吾地不知所措时,行倒是先开口说道。

        “你是个大笨蛋。”

        行粗鲁地说道,把左手伸了出来。手腕上虽然有被铅线绑过的痕迹,被擦破的皮也渗着血,但是握着的手心却是温热的。被他拉起来的仙石手忙脚乱地回答道“喂、喂!这是你对长官说的话吗?”可是行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捡起克鲁兹和布朗宁推给仙石,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跑起来。

        “要去哪里啊……”仙石大叫道,但是没有获得理会,他被一只手上拿着克鲁兹的行拉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着舰尾方向狂奔。仙石拼命地摆动双脚跟上脚步,整张脸却撞上了突然停下脚步的行的背部。

        行躲在隔墙的阴暗处窥探着前方的气息,仙石见状也一边摸着撞痛的鼻子一边环视四周。然而此时行已经确认完毕,再度往前跑,于是仙石落得再度被抓着衣领跑的下场。仙石赶紧加快脚步,费了好大的劲不让自己跌倒,之后整张脸又撞在突然停下来的行的背部。仙石摸着鼻子怒吼道“你有完没完!我又不是狗!”但是看到行突然回头把克鲁兹伸出去,问话不说就扣下扳机时,不禁整个人都呆住了。

        枪声在通道上回响,子弹射在才刚要打开的第二机械室的门上,迸起火花。原来行用他的背部察觉到了沿着机械室下到第三甲板上来的英和的部下们的气息。对方开始反击,看到以门为盾拿着克鲁兹猛发射的两个穿着战斗服的人,仙石也扣下了已经是全自动化的机关枪的扳机。弹道交错飞窜,“疾风”舰内已经完全化为战场了。

        “静姬受伤了……”

        声音当中隐含着让人为之悚然一惊的冰冷气息。在终于回归沉静的CIC里,宫津忍不住回头看着手上拿着无线电对讲机的英和。

        因为舰内开始进行战斗了,无线电的收发都改用耳机进行。其实只要用备用的无线电就可以知道他们交谈的内容了,但是宫津并无意这么做。他认为,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只懂得操舰和处理舰载兵器的自己已经帮不上忙了。老实说,当如月行逃走时,他甚至有好一阵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么他们两个人呢?……。是吗?知道了。可以不择手段。务必要杀掉他们。”

        英和的语气听似冷静,却隐含着一股难以压抑的愤怒色彩。宫津断定,那不纯粹是因为计划遭到阻碍而产生的怒气。被怨念作动的人往往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人的怨念。是身为工作人员,对拥有和自己一样,甚至超乎自己能力的对象所产生的一种扭曲的嫉妒?抑或是因为静姬受了伤?宫津出于反射地这样想像之后,随即又更正了想法。

        他不认为英和和静姬之间有超乎长官和下属的关系。英和为了把‘GUSOh’送上“疾风”,让静姬背负起引爆客机这个极度危险的任务。在航行当中,英和也把静姬当成一个部属来对待。至少在他们之间嗅不到一丝丝男女关系的味道……

        当宫津脑海中思索着这些他不该去推测的事情时,“怎么了?”竹中说道,质问英和。发现自己出了神,宫津这才自觉到自己已经累了,他赶紧整理好救生衣的衣领看着他们。

        “所谓的困兽之斗。不用担心,很快就可以解决了。”

        英和盈盈地笑着,相对地,皱着眉头的竹中眼中有着变得更加浓烈的反感色彩。听到资深伍长的声音之后,莫名地产生提心吊胆的感觉的人不只有竹中一个。坐在仪表板前面的那些初任干部们的背影也失去了之前的沉稳感,不断地窥探着彼此的脸色。CIC开始弥漫着色彩不协调的空气,宫津有感于此,只好把目光落在监视摄影机的影像上,为自己的视线寻求一个落点。

        积雨云叠叠层层的盛夏天空一片蔚蓝,没有任何一艘船影的海面显得风平浪静。一只海鸥不理会在小小的舰艇上上演相互杀戮的人类的悲哀,飘飘然地飞越过画面。

        也许是发现终归只是浪费子弹而已吧?持续好一阵子打在隔墙的防水门上的枪弹声停止了。仙石被行拖着跑向舰尾的方向,关上从后面算来第三个的防水隔墙,挡住追兵。当然以目前的状态来讲,这样并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那些人会立刻撞破隔墙冲进来的,怎么办?”

        仙石关上通往第二甲板的舷梯升降舱口,呼叫着把用来代替锁头的肩带缠卷在把手上的行。两人以形同固守城池似的模式躲藏着的区域有和第四居住区、第二炮台连接的扬弹室、电气整备室和第二发电机室,还有舵取机室。舷梯和升降口舱口有三个,如果英和等人用燃烧器将这些东西都烧毁一鼓作气冲进来的话,他们根本无能防御。如果把隔墙也算在内的话,他们可以从四个地方冲进来,相对的,他们两人就只能布起两人份的弹幕来加以抵御。仙石是抱着会被逼入绝境的心理准备这样说的,但是一一将舱口关闭起来的行却极其地冷静。

        “这里是进水区域的正上方。他们应该知道,如果随便破坏的话会有什么结果。”

        行头也不回地回答道,仙石这才想起脚底下的第四甲板泡在水中,忍不住说:“原来如此……!你真聪明。”

        行可不是随便乱窜跑到这里来躲藏的。通往第四甲板的舱口如果被打开来,本来已经不再进水的进水区域的空气将会一起流出,再度引发进水。也就是说,这个区域是止住进水的最后一道墙。

        如果将封锁这里的隔墙和舱口都破坏掉的话,就会阻止空气的流动,无法阻止水的流入,连第三甲板都会跟着进水,“疾风”的船体就会倾斜至无法控制的程度——或者就会整个沉没。而现在行选择固守在进水区域的正上方,以不能破坏的隔墙为盾牌,形同是拿“疾风”来当人质。

        “明白的话就赶快帮忙。先把通往第四甲板的舱口的锁松开。当感应器感测到解锁时,他们就会发现到我们的意图,就不敢轻易出手了。”

        行用命令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地说道,使得仙石原先的感佩心情顿时都烟消雾散了。“……真是一点都不可爱的小子。”仙石一边嘟哝着一边开始松开三个地板上的升降舱口的锁。

        因为刚才爆破了隔墙,现在已经开始进水,封锁区域的水位大概有人那么高了吧?仙石一边松开锁,一边回顾从昨晚开始好几次与死神擦身而过的自己,突然想到一个很简单就可以逃离这里的方法,遂抬起头来。

        “我说啊……!我们从这里下去吧,穿过舰底的破洞逃到外面去,怎么样?我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上甲板上有人监视。当我们把脸探出水面时,就会落得成为射击目标的下场。”

        行很干脆地就加以否定,仙石不悦地抬头看着他,但是仍然不死心地想着方法。如果用小型呼吸帮浦,要不就是用OBA的氧气帮浦在海中游水,好让监视者看不到的话?不行,要以潜水的方式游过十公里的限制海域是不可能的事。再怎么努力,顶多也只能撑一公里。再说,“疾风”的声呐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当他们疲累已极而把头探出水面时,就会被近距离防御武器(CIS)给锁住……

        “你为什么要回来?”

        当仙石似有若无地思索时,行嘟哝着说。

        啊?仙石回看着他,两人视线对上时,他的一颗心又莫名地狂跳了起来。

        “刚刚我不是透过广播说过了吗?你要我说几次啊?”

        行带着无法理解的眼神俯视着仙石。或许是他企图完全了解今后不管愿不愿意都要生死与共的同伴的心情吧?仙石思索了一下,又补上一句。

        “……而且我忘了一样东西。”

        “忘了东西……”

        “笔啊,人家送我的笔。”

        话说出口之后,仙石突然觉得很难为情,避开了行的视线,专注地做开锁的工作。他感觉有一道视线刺痛着背部,偷偷地回头瞄了一眼,和行视线对望之后,行喃喃地嘟哝道。

        “……果然是个笨蛋。”

        真是太不可爱了。

        “要你管!”仙石顶了回去,正想回头继续工作时,听到一个轻微的喀咚声,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紧接着是马达启动的声音。他和行对望着,“那是什么……”他环视着四周问道,发现声音来自第二扬弹室的方向,他便靠上去确认。

        “好像是扬弹机的声音……”

        仙石右手拿着克鲁兹,轻轻地打开门窥探。他看到分别负责装弹和装药的两座扬弹机像两根柱子一样耸立在地板和天花板之间,也看到两个装填口都闪着启动中的灯号。往返于炮台和扬弹室的小型起重机作动,往装填口下降。仙石不解为何会启动,打开门正想走进里面,突然间,“趴下!”行怒吼着,整个人朝着他冲撞过来,他顺势滚倒在通道的地板上。

        一个足以撼动全身的剧烈音响轰隆作响,紧接着,爆风和碎片从扬弹室的门口喷射而出。手榴弹塞进扬弹起动机里?仙石这样想时,衣领被行一抓,整个人被拖了上去,直接被送进位于扬弹室旁边的第四居住区。

        行预测会有第二波、第三波的攻击,发现待在通道上无法逃过反弹在墙上的爆风和碎片,千钧一发之际便跳进最近的房间,这是正确的判断,然而却也是一项错误。钻过“曹”层级的船员们使用的第四居住区的门口的瞬间,铁球滚动的喀隆喀隆声从头顶上落下来,仙石猛然一惊,抬头看着天花板。看到和第二甲板的空调室相通的配线管,顿时了解那是什么声音,在行还没有交代之前,就赶紧躲到床铺底下。

        果然,沿着配线管一路滚下来的手榴弹在还没有到达送风口之前就引爆了。配线管破裂,爆速达四百公尺的冲击波和铁片顿时在居住区里四处飞窜。无人的三层床铺被爆风扫倒,被撕裂开来的棉被和床垫在半空中乱舞,用两手抱着头蹲踞在地上的仙石再度被行拖了起来。

        行口中好像叫唤着什么,但是暂时失去功能的耳朵根本听不到。仙石姑且不做他想,接过行塞给他的棉被,有样学样,把棉被从头上整个盖住,然后跟在行后头跳到通道上。第二度的爆炸撼动着第四居住区,用力地推挤着他们的背部。

        扬弹室发生了第二次爆炸,从门口喷射而出的碎片爆风在通道上卷起漫天的漩涡。用来代替防空头巾的棉被被掀飞开来,热风直接吹到脸上。仙石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没命地往舰尾方向逃窜。朝着位于尽头的舵取机室狂奔的仙石觉得脚趾尖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手榴弹的黑色块状在地上滚动,撞击在舵取机室的门上。是从通道的送风口落下来的吗?如果正面遭受冲击,铁定全身被炸得粉身碎骨。仙石顿时呆立在原地,随即被行整个人冲撞开来,弹进了电气整备室。

        紧跟在后头的行关上整备室的门,企图挡住爆风。但是手榴弹引爆的速度快了一步,窜过通道的爆风将门撞开来,瞬间行的身体也在半空中飞舞。

        虽然被背下腹上的行当成了垫背,但是仙石仍然强忍着撑起身体,当他抬头看到天花板时,内心猛然一惊。这里也有送风口。仙石催着甩着头起身的行,想叫他赶快离开电气整备室,这时另一股爆风又窜过通道,将已经快松掉的整备室的门给整个扯了下来。爆烟覆盖了视野,硝烟猛烈地刺激着仙石的鼻孔深处,宛如在告诉他,那就是死亡的味道——

        “还不立刻住手丨。”

        丝毫没有间断的爆炸声也撼动了CIC的地板。英和下令将手榴弹丢进扬弹机的起重机和空调室的配线管中,开始对仙石和行躲藏的区域进行攻击,宫津以像要扑上去的态势大声喝道。

        “因为他们,有四个人被杀了,还有三个人失去了战斗能力。他们可不是那么容易可以用催泪瓦斯就解决得了的敌人。”

        英和冷冷地回答道,那张端正的脸上露出虐待狂似的微笑。

        “很快就会结束的。我们使用的手榴弹是不会对舰艇造成致命性的伤害的。”

        “别说傻话了!如果配线管和起重机的封闭瓣遭到破坏的话,就没办法阻断空气了。只要他们打开通往进水区域的舱口,进水的状况就会影响到第三甲板。”

        透过紧急监视系统的荧幕就知道舱口的锁被解除了。可见行和仙石是有意躲藏在进水的区域上头的。宫津认为,不让他们有喘息的空间,企图将他们炸死是后来才形成的理论,而英和堪称偏执的行动很明显的是出于个人的怨念。

        以个人的感情来指挥部属是不被允许的。但是宫津没有立场当面这样批判他,因为他自己也正受到怨念的控制,因为他非常清楚,以‘GUSOh’来威胁日本政府的这个行动是极端构筑于个人情感上的恩怨的。

        当他们两人宛如确认彼此的弱点似地对峙的当儿,英和发现到其他的船员们也开始对他投以责怪的眼神,遂轻轻地吐了口气。他不可能不知道,万一他坚持己见的话会有什么下场。英和看着宫津的眼睛,将手上的无线电对讲机凑到嘴边。

        “停止攻击。封锁配线管和起重机。只要把两名入侵者禁个在里面就可以了。”

        现场的气氛虽然略微缓和了,但是众人带着责难色彩的目光并没有改变。满意了吗?英和顶着这样的表情回应众人的视线,将对讲机放回腰际,然后离开了CIC。

        这是不好的征兆。时间终于到了九点三十五分。距离最后的截止时限还有八个半小时。一直紧绷的紧张丝线能够维持到那个时候吗?宫津在心中扪心自问,结果,我是一个没办法坚持到最后的父亲啊……他对儿子低声说道。

        “严密监控雷达,不可怠慢!”对船员们下令的竹中的声音刺痛着宫津的背。

        待耳鸣停止,可以听到自己的咳嗽声为止大概过了五分钟左右吧?爆音停止之后,仙石和行并不想立刻来到通道上,两个人瘫坐在硝烟弥漫的电气整备室的地板上,顶着被煤烟熏黑的脸愕然地看着半空中。

        “……看来我们是捡回一条命了。”

        “嗯,但是老是待在这里会变成瓮中鼈。我们得想办法跟外面的人联络才行……”

        行环视被密封配电盘和控制盘给围绕着的电气整备室,站了起来。舰艇的电力都是从第一发电机室供给的,第二发电机室和电气整备室好像被排除在系统之外了。动作灯是绿色的,显示目前为待机状态。

        “取得联络之后要怎么办?除非我们破坏他们的电达跟声呐,否则也没办法呼叫增援吧?”

        “应该会有办法的。如果镇压部队能从舰底的龟裂处攻进来的话就有胜算。我安装在机关上的爆破装置并没有拆除,目前还装在上头。”

        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是真的吗”仙石惊讶地把身体往前探,“英和是这样说的。”行回答道。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到那边去?到机械室去就可以躲在那边,不用担心他们的炸弹攻击了。”

        “他们打一开始就牢牢地守在那边的。你不是看到了吗?追兵是从机械室里跑出来的。”

        行交抱着双臂,凝视着墙上的一点,露出深思熟虑的表情,那张脸跟掩饰个人感情的冰冷表情,以及握着画笔时的真挚表情都不一样。那如假包换是一张判断状况,努力思索着可能付诸行动的战术的士兵的表情。

        “从龟裂处入侵的镇压部队可以用燃烧器一边烧断隔墙一边往舰底移动。到达第一机械室的舰底检查舱口之后,装上炸弹。如此一来,也可以引爆我之前安装的炸弹……”

        行整合紊乱的思绪似地背对着仙石兀自嘟哝着。如果真的付诸行动的话,“疾风”确实会在来不及发射飞弹的情况下就整个下沉了吧?但是,总归说来,这只是一个太过理想化的计划。仙石插嘴道“可是,舰底应该也有人监视吧?”

        “如果被发现任何一点迹象就完蛋了。搭载着‘GUSOh’什么的飞弹就会直接打进东京。”

        “只要让它不能发射就好了。”

        行立刻回答道,看着仙石,仙石愕然地看着他的脸,随即领悟到行话中的意思。这里只有行跟他两个人。不管拟定什么计划,都需要靠他们独力去完成。仙石粗着声音说“别开玩笑了……”

        “在这种状况下,光靠我们两个能做什么?CIC的武器管制系统是环状构造,上了三层防护措施的,再说从各个管制室都可以根据正常程序发射飞弹的。我们要如何瘫痪所有的系统?再说,我们连‘GUSOh’搭载于哪个飞弹都不知道啊。”

        “刚才英和把你启动的爆炸当成政府发动的攻击,还想发射飞弹做报复。”

        尽管仙石显得如此地激动,行却不予理会,再度露出思索事情的表情。

        “后来被舰长他们阻止而打消了念头……然而当时,英和确实是毫不犹豫地想按下VLS的发射开关。”

        “VLS的……”

        “荧幕上跑出了自动控制的显示。如果‘GUSOh’是搭载于VLS的飞弹中的某一枚的话,发射控制应该是变成手动的才对。好让其他槽的飞弹都能够使用,只留下搭载‘GUSOh’的飞弹槽。”

        如果是采自动控制的话,VLS会按照顺序从第一槽开始发射飞弹。如果‘GUSOh’是被搭载于十六座装填好的飞弹当中的一座的话,照道理说应该是设计成手动控制,以便能发射任何一槽的飞弹才对。

        “也就是说……”

        “我不认为是搭载于鱼叉飞弹上。如果把‘GUSOh’安装在上头的话,就要撬开密闭式的发射筒,移动露天甲板上的起重机,相当费事。从所有人员离舰到和‘海风’接触为止顶多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这段时间应该没有完成这些作业的余裕吧?”

        如果不是VLS,也不是鱼叉飞弹的话,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

        “……是导弹吗?‘GUSOh’是装在那里的吗?”仙石呻吟道,行点点头说,“八九不离十。”

        “谁都不会想到英和会将王牌‘GUSOh’搭载在射程短又已经落伍了的飞弹上。可是以‘GUSOhh’的威力来说,射程距离根本不是问题。”

        射程只有十八公里的导弹没办法直接命中市中心,但是既然‘GUSOh’具有足以毁灭东京的破坏力,那么极端说来,就算在“疾风”舰内使其破裂,也可以得到预期的效果。以高性能的VLS为诱饵,把重责大任交付给老式发射机的导弹。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不,绝对错不了。仙石心中想着。

        “如果是导弹专家,应该也知道怎么加以破坏吧?”

        行如此说道,仙石看到他脸上微微露出恶作剧的笑容,不禁粗着嗓子说。

        “好,既然知道是这样,那我们就立刻去破坏导弹吧!我们要想出离开这里,找到导弹的方法。”

        从电气系统的配线到内部构造等等关于导弹的所有知识都深深地烙印在仙石的脑海里。让导弹短路,变成一堆废铁对他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仙石因为突然看到了胜算而显得兴奋异常,连身体的疲累都忘了,但是行却很干脆地否定了他“不行”。

        “为什么!只要抱着粉身碎骨的觉悟,总有办法……”

        “粉身碎骨之后又怎么样?就算我们破坏了导弹,只要他们把‘GUSOh’移往VLS,那事情并没有任何改变啊。”

        说的有道理。仙石的激动情绪一口气冷却了下来,他再度瘫坐在地上。

        “如果镇压部队没能在我们使导弹失去效用的同时发动突击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如果我们不能把这边的状况先传出去的话,根本没办法改变什么。”

        警察或自卫队大概连他们留在舰上一事都不得而知吧?仙石为自己破坏了行的卫星无线电一事感到深深的懊悔,随即想到从英和的部属那边抢来的携带型无线电,便将插在腰际的无线电拿给行看,问他“这个可以用吗?”英和等人可能已经改变了无线电的周波数,目前无线电对讲机并没有接收到任何交谈。

        “不行。DIS的监听系统再怎么厉害,还是无法接收输出功率这么低的无线电的声音。”

        “那么手机呢?到居住区去找找船员们的个人物品,或许可以找到一个。这里已经在东京湾内,也许可以通话。”

        “不要忘了相控制雷达完全开启作动当中。一般市面上的手机电波是传不出去的。”

        “那么就到电信室去发无线电报吧。第二电信室就在舷梯的上方。我们可以强攻突破……”

        仙石从衬衫当中拿出已经变温热了的手榴弹,行好像已经疲于应付愚蠢的同伴似地叹了口气。

        “无线电是和CIC及舰桥相通的,你忘了吗?”

        是忘了。仙石痛切地了解到自己的轻率,无力地靠在墙上。本来以为消失了的疲累感顿时加倍了似的,一股脑涌了上来。

        不知道若狭他们怎么样了?是否顺利得救了呢?仙石环视四处冒起硝烟的第二电气整备室,终于想到了这件事。如果他们把我回“疾风”的事情传达上去的话……他心里想着,却又发现光是期待这样是没用的。在那种状况下,没有人会认为他能回得了“疾风”。精神错乱之余跳入海中,之后就行踪不明。呈上去的报告应该是这样写的。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可是,如果在大家无法得知确切的状况下死去未免太过悲壮了。即便是写下离婚协议书的老婆赖子,他也希望她知道自己目前所采取的行动,他也想对女儿佳织留下几句身为父亲该说的话。在绝对孤立的海上,如果想把危机传达给其他船只或陆地上的人,寻求协助。这个时候该怎么办?目前任何一艘船只都备有紧急救难发讯机,但是以前都是用摩斯密码发出SOS的……

        漫无边际地想到这里,仙石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站起来,将封密配电盘的盖子从一边打开,确认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是否可行。他不理会行一脸困惑的表情,打开第三个盖子,在地区电源的开关和配线当中找到想要的东西时,仙石再度在脑海中确认那个方法是否可行。

        “只要在不为舰内的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把讯息传送到外面去就可以了,对吧?”

        仙石窥探着密封配电盘当中说,行以充满疑惑色彩的声音回答。

        “嗯……”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仙石判断也许可行,便回头看着愕然地看着他的行。“好,只好碰碰运气了。把你刚刚所说的话简短地汇整成短文。”仙石说。

        “你想干什么?”

        行反问道,不过还是依言到办公桌前面开始找纸跟笔。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们无计可施是事实。就算只是争一口气,也要乘宫津和英和不备,将他们从“疾风”上赶出去。仙石心想这样想着,偷偷地兀自笑着。

        “我要让你们看看,资深伍长可不是开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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