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销员凶杀案的被害者若槻俊,今年三十一岁,是一名在协同生命保险公司东京总公司工作的销售精英。他进公司已经十六年,训练阶段一结束,其业绩便荣登榜首,此后从未下降到第二名过。因为他是单身而且皮肤很白,所以是公司女孩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而且,他的谈吐也相当沉稳。从职业性质来讲,或许是理所当然,不过正因为这种诚恳态度,他相当受到客户们的信任。这个若槻俊有位强劲的对手,叫做大町英三郎。因为进公司的时间和出生年份相同,彼此竞争也许是很自然的。大町英三郎的销售成绩也出类拔萃,但是无论怎么努力,他都没办法超过若槻俊。他们俩的不同之处在于,大町英三郎要保住第二位的业绩,可说是付出了相当艰难的努力,但若槻俊却总是微笑着轻而易举地,占据着第一位的宝座。应该说,大町英三郎是后天努力类型的人,而若槻俊则是销售天才。
可是,仅凭这一点便推断他有杀人动机,这也未免太过牵强了。正因如此,设在赤坂警察局的搜查本部并没有怎么注意到他。然而,因为对于常务董事二女儿情感的争夺,两人之间的竞争在这一阵子变得更加激烈;不过,在这方面占上风的依然是若槻俊。大町除了网球以外,所有体育运动都很擅长,经常参加省级或当地的比赛并获奖,家里起居室的陈列架上摆放的奖杯多到都快放不下了。可恨的是,这位千金对体育及赌博之类的事兴趣索然,因此他的杀手锏也失去了效力。由于并没有其他有力的候补竞争者,所以倘若大町的心中听到来自魔鬼的诅咒声:“假如没有若槻俊存在……!”,这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九月二十六日星期五晚上八点左右,一名醉酒的男子给赤坂警察局来电话说,一只看似狂犬的野狗在附近游荡,要求警察采取措施。估计那人特别讨厌狗,其语气认真强硬而咄咄逼人。“我在附近的酒吧喝酒时看到野狗,想回家也不能回。”他说的似乎是真话,只听他咄咄逼人,毫不示弱地重复着“快想办法”这句话。
“是什么样的狗?”
“是只有点脏,像在白底色中倾倒了深褐色油漆一样的斑点狗。那家伙的嘴里叼着一只鞋。现在我捡到了那只鞋,它刚好滚到了我的脚边。”
“你在什么地方?”
“青山二丁目。这狗现在还在路边晃悠。牠的脖上没有拴任何东西,怎么看都像是只丧家之犬。趁还未发生任何伤人情况之前,赶紧来收拾局面吧!”
“但野狗的管理是卫生所的工作,我们警方不便插手呀!”
“什么?”醉汉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三度左右。
“可是这只狗偷走了鞋,这只鞋是窃盗物品,把它保管起来归还原主,这不是刑警的工作吗?”
“但是犯案者是狗的话……”
“你居然这么说!”
“好吧,那我们过来处理。你现在在什么位置?”
“混蛋!凭什么我要在这里一直等你们这些警察来。不过,若被偷走了似乎也不妥。有了,我把它插进电话亭旁的树丛中,你们自己来取吧。这里应该不会被人发现才对。”
“哪里的电话亭呢?”
“青山二丁目地铁站前面的。别忘了唷!”
“好,明白了。”
“顺便问一下,能不能告诉我卫生所的电话号码?”
“是青山的吗?”
“混蛋!难道我给纽约卫生所打电话吗?”
接电话的赤坂警署刑警实在是忍无可忍,短短一通电话,自己就已经被骂了两次混蛋。“但是,刑警是市民的朋友!即便生气,也不能骂对方!”于是,他咬紧牙,用像猫一样细声细气的声音继续和对方沟通。
后来他听说,醉汉马上又给卫生所打去了电话,要求捕捉野狗。不过,卫生所当时也只有值班人员,捕狗员不在。他听到这样的回答后,同样非常愤怒,用很难听的话将值班人员臭为了一通。最后甚至还说:“如果我在回去的路上被狗咬死了的话,一定会变成鬼来找你们算账!”
“当时我想,要是他真能变成鬼,那我倒也服了。所以,一夜过去,当听说在新田神社发现了男性尸体时,我不禁吓了一大跳。知道那人并非被咬死之后,我才终于松了口气。”
当天晚上值班的刑警笑着对警视厅刑警如此说着。
醉汉的话并非毫无根据的捏造。不久之后,经过那里的巡逻队员停下车去灌木丛里寻找,果然找到了深深插入林中的一只鞋。从商标看,那是意大利生产的“马列里”鞋,上面还有几处被狗咬过的痕迹。就算将它还给了原主,恐怕也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第二天早上五点左右,那只狗依然逗留车流很少的青山路上。之后,牠被巡逻车发现,并被刑警给收留了。它那稍微有些脏的白色毛中。散布着茶色的斑点。这独特的花纹,清楚地说明了它身为短毛狩猎犬的身份。牠看起来年龄已经很老了,动作显得很吃力。刑警吹了一声口哨,它便摇晃着尾巴做出回应,东倒西歪地靠过来,毫不害怕地坐进了车里。或许是心理作用,刑警总感觉它那茶色的眸子里,似乎诉说着一种深深的忧伤。
其后大约一小时左右,有人发现了若槻俊被掐死的尸体。尸体位在面向青山大道的新田神社的正殿背后。发现者是本小区早起会的会员,这位老人是剑道五段,柔道三段;当他看见尸体时,惊愕之余吓得差点闪了腰,张嘴要叫同伴时,口中的假牙全飞了出来。不幸的是,跑过来的其中一名会员踩碎了老人的假牙。
警方根据尸体上找到的身份证,立刻辨明被害人是若槻俊。看样子,当时他进行了激烈的反抗,整个人衣衫不整,而且神社里面的一盏献灯也倒在了地上;在尸体的颈部,有着明显可以判断为扼杀的痕迹。从法医验尸的结果可以了解到,被害人因为被对方用很大的力气牢牢掐住颈部的关系,整个喉咙的软骨都已经变形了。被害人是位业绩良好的推销员,穿着当然十分讲究;他所穿的手工制作成套西服,是向东京一流西服店所在地的八番馆店家特别订制的。他脚上穿的鞋也是意大利“马列里”鞋店所生产的高档货,不过黑色的短鞋却只剩下右边一只,至于左脚则是穿着短袜露在外面,这让搞不清楚情况的搜查员很是纳闷。
因为距离犯案到尸体被发现,中间并没有经过多少时间,所以可以非常清楚地断定,若槻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天晚上八点钟前后。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大町在晚上八点左右的时候,人正在神奈川县的小田原,所以他的嫌疑完全可以排除。
“我因为工作去了平冢,所以就稍微往回走了一段路,绕回了小田原。我之前听说,那里有一家店能够吃到非常美味的鲜鱼,便一直都在考虑有机会的时候一定要去尝尝,所以就藉这次的机会顺道前去了。”
他如此回答着刑警的问题。经过调查,他所说的确是事实,因此他的不在场证据得以成立,马上就被释放了。但他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喜悦,那表情彷佛是在说:我得以清白无罪离开,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
距离事件发生到现在都快两周过去了,但案件的侦办丝毫没有任何进展。正因为被害人是在公司内外都颇受好评的菁英青年,所以除了大町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可能具有犯案动机的人。搜查本部最初认为若槻身边的物品被抢只是凶手的伪装,但现在也开始假设起谋财害命的可能性。他们再一次向都内的当铺及旧货商分发了传单,但是并没有得到任何反应,于是,整起案件便早早地步入了迷宫当中。然而,当九之内警署针对相关案件进行照会之后,根据玉泽映子和出租车司机所提供的线索,赤阪警署的搜查本部终于焕发了久违的活力。
那么,为什么在案件发生两个小时后,大町会回到现场呢?究其原因,或许可以这样考虑:他有可能是因为回到家里之后,发现自己的随身物品掉在了那里,所以才又匆忙跑回去。要不的话,他也有可能是为了回去检查是否有什么遗漏,或者是因为担心尸体被发现所以才回去。总之,犯人是在非常清楚自己有可能被发现的危险状况下,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牵引着才回到现场的,这基本上是所有刑警的共识。关于这种行为,可以用犯罪者的异常心理来加以解释,大町英三郎自也不例外。接着他认为自己的脸被人看到,感到陷入了危机,所以才去追赶目击者玉泽映子,想要除掉她。赤坂警署作了以上的推断后,相当庆幸她现在还安然无恙。
因此,根据丸之内警署所提供的情报,曾经一度被证明清的大町,此刻的嫌疑又开始变得浓厚了起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集中火力去击溃他所称,“当时人在小田原”的不在场证明。于是警方决定:由丸之内警署方面,相当擅长调查工作的丹那刑警,与赤阪警署的山上刑警两个人连手,重新开始对此进行调查。丹那与山下以前也曾搭档过,彼此之间十分意气相投,而这一次也是丹那主动提出,希望能跟他一起搭档的。尽管丹那面色蜡黄又其貌不扬,不过这位看起来像简陋当铺里糟老头的刑警可不是好惹的;另一方面,山下也是个驼着背、睡眼惺忪,貌不惊的人物,不过他事实上可是合气道的高手。
两人首先坐湘南电车去了小田原,因为山下上次去调查过,所以很自然地摆出了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当起了丹那的向导。一走出位在与新干线相反方向,靠海边的剪票口,车站广场的正面,就是不断延伸的主干道。他们目标所在小饮食店,是位于从广场左转的那条餐饮街的正中央。那家店的主人似乎相当信奉稻荷大明神,因此客人走进店里的时候,得要先穿过红色鸟居才行。真是很奇怪的趣味。
虽然下午三点这个时间不早不晚,但是因为这里的鱼新鲜好吃,很受好评,所以即使在这种冷门时刻,店里还是有四、五位客人。在柜台的后面,两位胖胖的男人正各自拿着刀在剖鱼,一看便知他们是父子关系。这家店的价格也颇为适中,丹那真想利用这个机会,尝尝这里的竹荚鱼,顺便再好好地喝上一杯,只是现在必须进行刑案的讯问,因此根本没办法喝酒。这就是公务员的可悲之处。
抢先一步走进来的山下,已经是第二次来访了。因为条子来店里面,多少会让客人的食欲有所减退,所以店主如果不给警察什么好脸色看,这也是在情理之中。不过,这对父子似乎都是很爽朗大方的人,所以他们一边剖着竹荚鱼,一边也不吝回答丹那的问题。但是,他们俩都异口同声的说:大町在案件发生当天的那个时刻,的确是在这里用餐没错。不管丹那怎样追究,他们还是相当坚持这个说法。
“你连具体时间都记得非常清楚,究竟是为什么呢?”
“上次我都告诉过这位刑警了;当时我打算听NhK七点钟的新闻,而他却要求把频道转到流行歌曲节目。我说的‘他’,就是那位叫大町的客人”
他用下巴指了指丹那放在柜台边的大町照片,示意了一下。
“流行歌曲还是战前的比较好,毕竟,经历过时代洗礼而能流传到现在的,全是经典之作。不过现在的流行歌曲里面,有几首或许会也一直流传到十多年以后吧。然而,那些把脸涂抹成像狐狸一样的女孩,就算是现在很走红,看起来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比起去听那些‘狐狸’唱歌,我更想听新闻。但是客人要求,我也不便拒绝。”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我的骡子,酋长的女儿’这首歌不错呢!”丹那附和道。
“除了他以外,当时没有其他客人吗?”
“当时整个餐厅是客满状态,因为刚好是晚饭的尖峰时段。”
“他吃了些什么?”
“他似乎很喜欢吃贝类,所比叫了腌赤贝和寿司以及蒸鲍鱼。但是却没有吃多少。”
“他喝了多少酒?”
“叫了一小瓶,但几乎都没怎么喝,只是默默地边看电视边用餐,是一位很安静的客人。”
山下望了丹那一眼,那意思像是说:你看,没什么可供参考的东西吧!这时,从刚才就一直默默地在切生鱼片的儿子,犹犹豫豫地开口插话道:“或许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但我觉得有件事情让我放心不下,虽然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了。”
“哦,什么事呢?”
“从来到店里直到他离去,那位客人一直都没有脱下手套。因为当时我觉得他真是位懒散的客人,所以对此记得相当清楚。”
山下的驼背一下子挺直了。看样子,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虽然这个厨师认为大町是“懒散”,但刑警的解释却不同——或许,这个人是努力想要不留下指纹吧!
那么,他为什么对待指纹那么谨慎呢?当两人离开店,在车站的月台上等待回东京的列车时,他们讨论起了这个问题。等到走到前面没什么人影的地方后,山下终于率先开口说道:“你不觉得很异常吗?”
“没错。大町应该要积极留下指纹才合乎情理的。餐具会被清洗,所以不可能留下指纹。但是筷子的袋子以及装毛巾的塑料袋等都会留下,在之后也有变成证据的可能性。”
“那小子,上次我来的时候根本没讲这件事!”
山下笑了,因为他是一个从不开玩笑的人,所以看样子,今天他的情绪似乎相当好。
“哎呀,别那么生气了。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肯定是替身。因为是替身,所以才拼命避免留下指纹。跟刚才丹那先生你所讲的情况有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我认为,作为替身,应该会积极的避免留下指纹。尽管留有指纹的小盘和碗马上会被清洗,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但也可能出现万一。万一因为什么偶然原因而忘记清洗,结果使得替身的指纹清楚的留在上面的话,那么在那里用餐的不是大町这个事实便会瞬间暴露。既然打着大町的幌子冒充大町,那当然就必须避免要留下自己指纹的这种愚蠢举动。”
丹那使劲地点着头,同意他的看法,“刚才他们说他一直不出声地在那里吃东西,也可以解释为是因为担心自己一旦开口说话,便会因为声音不同而暴露是替身的事实。”
“的确如此。因此,接下来我们应该不光是对照本人的照片,还要在预备了录音带的情况下,再去向他调查取证。”
“可是……”
丹那虽然在回答,但声音却变得非常微弱。
“又不是电视剧或电影,这世上哪里会有长得那么像的两个男人呢?”
“事实上,现实不是比小说还神奇吗?十年前在常盘地方,不是也发生过类似的案例吗?”
经他这么一说,丹那立刻回忆起了那件事情。
“是日立那个地方吧?”
“好像是,总之是一个小城市。一位来到当地酒馆的年轻客人与另一名年轻客人,不知为什么长得非常相像,这事渐渐在人们当中传开,后来并成为破案的关键契机。”
事情是这样的。A和B两位当事人到了小镇后不久,在偶然的情况下彼此相遇了。因为两人长得很像,所以感觉倍感亲切,不久就开始像朋友一样的交往。结果,心术不正的A萌发了利用B来诈取保险金的念头。于是,A便约B坐飞机去旅行,他计划让B带着装有定时炸弹的包包上飞机,而自己在中途悄悄溜掉。接着等飞机爆炸坠落后,他便伪装成自己死亡而向保险公司索要保险金。不过,在羽田机场的厕所里,因为操作失误,包包里的炸药爆炸了,负伤的A自然而然的被逮捕,B以及飞机上的其他乘客才危险地逃过这一劫。容貌酷似的A和B居然住在同一座小城市,这种事也太巧合了。虽然会让人觉得这简直就是电视剧才有的情节,但它却是现实世界中所发生的真实事件。如此看来,倒也不能一开始就否定替身之说。
“像日立市这样的小城市的话,或许相似的两人偶然撞见的机率很大;可是,在拥有八百五十万人口的东京,却几乎不可能。所以呢,若把大町看成A,替身是B的话,那么B应该是在A身边的人。我认为B一定就在他的学生时代的朋友,或是出社会之后的熟人当中。”
两位刑警很乐观地认为,要找到B似乎并不困难。他们在站台上的小卖店买了罐装啤酒后,便坐上了从热海开来的电车。电车的许多座位上都放着热海的特产,装在网袋里的蜜柑。他们俩看着旁边的蜜柑,打开啤酒,举起来交碰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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