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井之头公园比邻而居的植物园,一向是以水杉和睡莲而闻名。在园里的池畔,耸立着一家木造凉亭风格的小茶店;因为在那里可以吃到难得一见的菖蒲糯米团,所以相当受顾客的欢迎。
这种在江户时代就已经问世的糯米团,原本在进入大正年代以后就已经失传了;不过老板因为对此深感惋惜,所以不断地四处奔走,探访古老的做法,最后终于成功地让它再次复活了。
一般来说,这家店最热闹的时候就是从春天到秋天的这段时间,一旦换了季,就算打着灯笼,也找不出几个愿意顶着冷风吃糯米团子的狂热客人上门来:因此,到了冬天,老板都会按照惯例关门休息。在这段期间中,大概每隔四到五天,老板或老板娘便会前来店里巡视一下状况;那是为了防止恶作剧的人将店面弄得一团乱,甚至在更严重的情况下将灶台给破坏掉所做的警戒措施。不过,那里不管怎么说,都还是间开放式的店面,因此,要将店面彻底封锁不让人进来,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
猪狩勇造的尸体是在十二月二十一日星期一接近中午的时候,在这家茶店厨房的水泥地板上被发现的。当他被发现的时候,双手呈现不自然的扭曲形状,而尸体也早已僵硬冰冷了。发现者是这家茶店的老板娘,当在外面工作的园艺师听见她的惨叫声跑进来时,已经过四十的她,就像个刚成年的小姑娘一样,伫立在厨房的一角颤抖不已。当园艺师顺着老板娘手指的方向往地板望去的时候,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原来,在那里还有另外一具年轻的女尸,像是枕着男子的大腿似地横卧在地。当园艺师回过神来之后,便急急忙忙地想要冲出店外向警方通报,不过这时,茶店的老板娘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几乎是哭着哀求似地,拜托他把自己一起带离这里——她已经被吓得连站都快要站不起来了。
没过多久,第一波的搜查小组便赶到了现场;接下来又过了大约三十分钟后,警视厅本部的刑警们也搭着好几台警车抵达了现场,开始了正式的现场搜证。
通过随身携带的月票及外套上所绣的姓名,警方得知男性死者的身分是个叫做猪狩勇造的人,于是便立刻联系了他的家属。从现场看起来,猪狩在生前似乎经历过相当激烈的争斗;他的外套有三颗钮扣被扯掉了,原先应该戴在脸上的那副浅度数的近视眼镜也被拔了下来,丢到了地板的另一边。眼镜的一块镜片已经被踩得粉碎了,至于另一块镜片则是裂开了一条大缺口,勉勉强强地挂在镜框的边缘。
另一名女死者则是年约二十八、九岁,身穿一件鲜艳的红色外套。和猪狩一样,她在生前似乎也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她的外套几乎被脱掉了一半,鳄鱼皮制的手提包也打开了口,里面的东西飞散在整个地板上。两人的脸和头部都被狠狠地击打过,不过女子的尸体上,还另外紧紧缠绕着一条女用的尼龙丝袜。仔细观察后,警方发现凶器正是用这条尼龙丝袜装进沙子所做成的沙袋;可以想象,犯人在袭击女子的过程中,因为丝袜破裂的关系,所以才倒掉了里面的沙子,改用丝袜本身来勒住女人的脖子。尽管因为现场几乎没有流血,所以感受不到什么血腥的气息,但是两名死者受到殴打之后异样肿胀的脸庞,看上去却显得相当可怕,以致于连应该早就已经对凶杀现场司空见惯的刑警们,也不由得下意识地别开视线。附近杉树梢上伯劳的尖锐啼叫声,听在人的耳中,让人觉得格外不祥。
透过皮包里的驾驶执照,女死者的身分也相当简单地被厘清了:她的名字叫做成濑千里,今年二十九岁。
“我好像有听说过一位叫做这个名字的色蕾舞者呢!”
当现场搜证大致结束的时候,一位名叫丹那的中年刑警回过头,望着年轻的同僚这样说道。狭窄的茶店里,此刻仍然杂乱无章地挤满了警察和鉴识人员。
“是吗?”
“好像是因为骨疽的缘故而被迫退出了现役芭蕾舞者的行列,不过后来康复了,现在似乎正在某家芭蕾研究所担任校长的职务。”
“刑警先生说的没错。”
戴着大口罩的鉴识课人员从旁插了这么一句。最近鉴识课的工作人员都不穿白大褂,而是改穿蓝色工作服,再戴上一顶看起来像极了流浪汉的有边帽;如果不是手腕上挂着臂章的话,看起来跟体力劳动者简直没什么两样。
“请您看看她的小腿肚。和一般的萝卜腿不同,它不只粗壮而且相当结实;在受过芭蕾训练的人当中,有很多人的腿都是这个样子。因此,她毫无疑问地是位舞蹈家。”
“你所注意的地方果然与众不同,真是了不起呢!”
“……承蒙您这样夸奖,我如果不讲出实情的话,似乎就说不过去了。事实上,在四、五年前,我曾经看过这位女士跳的《天鹅湖》;那时,她饰演女主角奥洁塔,跳得实在是非常的好。当时的她,整个人充满了一股楚楚动人而又略带忧郁的气质,只要她一出场,整个剧场立刻就会变得鸦雀无声。只是,我实在很难想象,她竟然会以这么悲惨的方式死去。唉,真可怜!”
为了不挡住搜证的相机,鉴识人员往后退了一步,同时用深沉的语气,颇有感触地这样说着。
由于猪狩眼镜的碎片剌进了成濑千里的鞋底,因此警方判断,她是在猪狩被杀之后才被拖进现场的。另一方面,相对于猪狩被沙包殴打致死的情况,从沙包在千里遭到殴打的过程中破裂这点,也可以判断出应该是猪狩先遭到杀害。因此,案情的经过大致可以想象成这样:当千里在池畔行走的时候,听到茶店里传来争斗声,于是无意间目睹了杀人现场。结果被犯人发现,并因此而遭到杀害灭口。倘若事情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位芭蕾舞者也未免太过不幸了。
那天傍晚,监察医务院发表了司法解剖的结果,确定关键的作案时间是在前一天的下午两点左右。除此之外,另一件受到所有相关人员注目的事情,则是成濑千里曾经遭受过足以令头盖骨凹陷程度的殴击。换句话说,犯人虽然像是发狂似地紧紧勒住她的脖子,不过这其实只是白费力气罢了。
根据这点,搜查本部不禁推测:犯人是否与这两名被害者之间存在着三角关系,并因此而产生了杀人动机呢?于是,他们针对双方身边的相关人员进行了彻底的调查,然而并没有获得任何肯定的情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得不重新认定,猪狩与芭蕾舞者或许真的素不相识。在本部里面,大多数的意见都认为,果然还是像最初分析的那样,千里只是偶然经过现场时遭到波及的。
那么,这两人前往植物园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根据千里同住在东中野的公寓里面,负责帮她打理家务的侄女所述,千里曾说:“要思考崭新舞步的话,散步是最好的方法”,因此,她经常会一个人前往杳无人迹的地方散步。因此,大致上可以认定,二十号星期日这天,千里是为了同样目的而前往井之头植物园的。
另一方面,关于猪狩的情况,尽管他的妻子京子因为受到突然降临的悲剧打击而忽忽若狂,以致于几乎没办法问出什么太过详细的信息,不过将她片片断断吐露的话语综合起来之后,警方大致上了解到:那天猪狩在吃过午饭之后,向京子丢下一句话,说“自己跟某人约好了见面”,然后便出门了。虽然京子没办法明白判断猪狩所要见的是什么人,不过从他当时给人的感觉来看,应该是位他认识的男性,而且见面的目的似乎不是为了什么愉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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