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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孟勇敢在窗前激动不已的时候,电话响了,徐晓斌在电话里请他下来。

        徐晓斌的态度出奇的好,他在电话里的腔调,简直就是奴才对主子的。他先问候他:“勇敢,你起床了吗?”得到答复后,他又请他下楼:“你下来吧,我们就在楼下等你。”

        孟勇敢笑了,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徐晓斌为什么会是这副孙子相。他准备将计就计,让他就这样毕恭毕敬地陪伴自己一整天。

        徐晓斌还是个过来人呢,亏了他还跟许兵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呢!而且,他也是知道孟勇敢喜欢自己的小姨子的,他怎么就能忽略了一个热恋之中的男人的心情呢?虽然只是暗恋,但那也是恋得惊天地、泣鬼神了吧?头发都大把大把地恋掉了!这样暗恋一个人,难道会不敢见她、甚至是不愿见她吗?不可能嘛!

        这个徐晓斌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这个孙子当得也太冤了,真比窦娥还冤。

        孟勇敢是在拉开前门、坐到被指定的副驾驶座位上时,如有神助地镇定下来的。他一直狂跳着的心安静了下来,头重脚轻的症状也神奇地消失了。几乎连他自己都奇怪了,搞不清楚是何方神圣在帮他。

        许兵并没有发现什么,她还在后边逗人家呢:“孟分队长,昨晚睡得好吗?”

        孟勇敢回过头去,望着她,很高兴地说:“当然睡得不好了。”许兵一愣,因为他脸上的表情和他嘴里的语言完全是两码事,完全不合拍。经验和教训都告诉许兵:这家伙又要耍什么花招了,得随时提防着他点,不能掉以轻心了。

        许兵笑眯眯地问他:“为什么呢,为什么睡得不好呢?”许兵以为他顶多会说:因为要回自己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所以激动得没睡好之类的话,同徐晓斌说的大问小异。但谁知道,他的回答却大相径庭。

        盂勇敢再一次回过头来,依然是很高兴的样子:“因为我知道今天有两个美女同行,所以很高兴,因此就没睡好。”

        这次不光是许兵意外了,连开车的唱东方都别过头来看他,不知他这话是真还是假,是实话还是玩笑话。

        孟勇敢又冲唱东方笑了一下,笑得大大方方、自自然然。唱东方都让他给笑糊涂了:这是那个叫孟勇敢的人吗?怎么脱胎换骨般地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来那个有些矜持、也有些拘谨的孟勇敢哪去了?怎么换了这么个大大咧咧、油嘴滑舌的人来了?

        前边一辆小车突然减速,唱东方一个猝不及防,一个急刹车,车里的人都被闪了一下。

        许兵在后边大叫:“唱东方,你精力集中点!”孟勇敢马上又跟上一句:“要不,让我来开?”唱东方又看了他一眼,更不认识他了,说出的话都客气起来了:“谢谢,不用,还是我来吧。”

        盂勇敢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他正襟危坐地坐在前边,摇身一变地成了这个车里的领军人物,连后边的一连之长都偃旗息鼓了。孟勇敢知道,他占领了制高点,现在车里的局势对他有利。但他又不能被暂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决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这是一场兵力和实力都很悬殊的战役,他是孤军奋战,是一个人在对付两个半人。他暂时把徐晓斌算成半个人,也就是说,他对徐晓斌还抱有希望,认为徐晓斌是可以统战和拉拢的力量,是个拉一下就过来、推一把就过去的墙头草似的中间力量。

        车子路过翠微商场,许兵喊:“停车!在这儿停一下,我要进去买点东西。”

        唱东方找地停好了车,熄了火,拔下了车钥匙,说:“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跑下了车,急匆匆地进了商场。

        孟勇敢目视着前方,并不回头搭理后边的徐晓斌。一直都很内疚、也很压抑的徐晓斌,终于有机会做解释工作了。

        徐晓斌捅了孟勇敢一下,说:“哎,老弟,向毛主席保证,我事先真不知道她也去。”

        孟勇敢还是不回头看他,但还不至于不理他,孟勇敢用分明不信的口气说:“真的假的还不都是那么回事。”

        徐晓斌有点急了,又捅了他一下,这次下手更重了,发的誓也更吓人了:“孟勇敢,我向我故去的父亲发誓,我真不知道她会来。”

        这下孟勇敢有点承受不起了,只好回过头来,表示对他故去父亲的尊重。孟勇敢冲他笑了笑,说:“你这是何必呢,我信还不行吗?”

        徐晓斌更较真了,瞪着眼睛说:“你不要勉强地信,你要真信!我说的都是实话,有半句假话,不得好死!”

        孟勇敢有点忌讳了,皱着眉头说他:“越说你还越来劲了。今天我们要走山路,你少说这不吉利的废话。”

        徐晓斌也觉得不太好了,马上说:“算我没说,我收回。但你一定要相信我,信任我。”

        孟勇敢笑了,说他:“奶奶的,你都快变成祥林嫂了!”

        徐晓斌在后边叹了口气,越发像祥林嫂了。他学着祥林嫂的话说:“唉,我只知道秋天的狼吃人,我哪里知道冬天的狼也吃人呢?”

        进了翠微商场,表妹很奇怪地问表姐:“姐,我怎么觉得孟勇敢像变了个人似的?”

        表姐见怪不怪地说:“我早就警告过你吧,让你不要掉以轻心,他是个长着三头六臂的人,光靠好看的脸蛋是斗不过他的。”表妹说:“是吗?这么说,他还挺狡猾的?”表姐看了她一眼,说:“起码他不简单,你要好自为之。”表妹笑了,笑得很自负:“听你这么一说,我的革命斗志又高涨了好几分。”

        表姐没大有把握地说:“但愿吧,但愿你这个女猎手能斗得过那只男狐狸。”

        两人买好东西,回到车里,见车上两个军容严整的军人热得满头大汗。

        许连长上来就训他俩:“你俩傻呀,不会开空调哇?”徐技师大概是热昏了头了,竞然当众顶掩领导了:“就你聪明,没有车钥匙,我们开个秘空调哇。”

        唱东方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忘了把钥匙给你们留下了。”表姐夫没好气地揭露她:“什么忘了,我看你是故意的。”没等唱东方喊冤,许兵先不干了:“她跟你俩无冤无仇的,她为什么要故意热你们?”

        徐晓斌的声音小了,但还是要说:“这谁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还有孟男敢知道。孟勇敢转过头来,看了唱东方一眼,意味深长地冲她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样子。

        唱东方像做贼心虚似的,急于转移大家的活题,她突然问孟勇敢:“哎,你想开吗?”

        孟勇敢先是眼睛一亮,然后又很低调地问:“你们放心我开吗?”唱东方回过头去问后边的两个人:“你们放心他开叫?”许兵说:“听说他现在开赛车都没问题,开这种普通车就更没问题了吧?”

        孟勇敢从后视镜上看了徐晓斌一眼,以示感谢。孟勇敢坐到了驾驶座上,雄赳赳、气昂昂地浑身有使不完的劲的样子。他打着了火,准备挂挡了。

        唱东方调侃他:“孟师傅,看好挡位。”

        孟师傅回敬她:“唱小姐,多谢提醒。”

        后边的两口子互相看了一眼,女的撇了撇嘴,男的耸了耸肩。孟勇敢大概是开过赛车了,他好像已经不能开慢车了。他把越野车开得飞快,见空就钻,见车就超,左突右插,险情不断,吓得许兵在后边叫声不断,最后不得不命令他停车了。

        许兵喊:“停车!停车!你快给我停车!”

        握上方尚盘的孟勇敢怎么可能轻易停车、轻易交权呢?他既不停车,也不放慢车速,还是撒着野往前开。

        许兵见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了。她苦苦地哀求了:“孟勇敢,我求求你,你开慢点,行不行?”

        孟勇敢摇着脑袋说:“开这样的好车,不快点开,简直丟不起那个人!”

        许兵揭他的短:“你撞别人的车,就不丢人了?”孟勇敢说:“那不是有保险吗?”许兵说:“我还没上保险呢,你开慢点。”孟勇敢“嘿嘿”一笑,说:“你不是有公费医疗吗?”唱东方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算是领教孟勇敢的幽默了。

        五里沟哨所现在是个夫妻哨了。所谓夫妻哨,就是一对夫妻组成一个哨所,守护着过去由几个士兵守护的国防通信线路。一般都是二级以上的士官,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一家三口形成一个小边远的单位。士官是领导,老婆是部属,孩子是陪伴。部属有工资,孩子有保障。这样的小单位,一般都能紧密地团结在领导周围,很少有内讧。再养点家禽养条狗,小小哨所里也是人欢狗叫,其乐融融呢。这是通信部队特有的哨所,是通信部队的一个创举。

        进了五里沟,两个曾经在这里待过的男人,明显地激动起来。徐晓斌的喘气声都重了。

        许兵真有点吃惊了,不禁侧目:“哎呀徐技师,我说你至于激动成这样吗?怎么都喘成这样了?你没哮喘病吧?”

        徐技师都顾不上搭理她,脑袋探出窗外,深情地望着外边的一草一木,美丽的景致。外边温暖而清新的山风,也像是他的初恋情人,一路追着他呼呼地跑着,抚摸着他的脸颊和头发,令他如痴如醉,心旷神怡。

        一排红砖青瓦的房子出现在眼前,徐晓斌孩子似的叫了起来:“到了!到了!”孟勇敢更像个顽皮的孩子,按着喇叭不松手,车子一路疯叫着,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

        三级士官林大发带着老婆孩子和一条叫二百五的狗,早就等候在门前了。这一家三口都是话不多的人,见了领导和战友更不知说什么好了。亏了二百五,替这一家人又蹦又跳又咬又叫的,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许兵跟这一家三口都很熟的样子,连二百五好像都熟悉她。二百五在她脚下转来转去的,一点也不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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