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羁早已去得远了,魇璃头上的创口已愈合,只留下薄薄一层血渍。伤口的疼痛已经消失,但心头的愤懑却有增无减。沅萝所受的凌辱、铘所受的伤害,以及被时羁猥亵所带来的屈辱,一桩桩一件件,就像是一群狂躁的野兽,在她心头撕咬咆哮。如果可以,她已经将那畜生斩杀千次万次,可惜实力的悬殊,境况的被动不利,偏偏使得她拿时羁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咬紧牙关,暗暗对自己起誓:“今日之辱,有朝一日必定加倍奉还!”
铘捂着胸口被震裂的甲片,蜷在魇璃怀中冷汗直冒,就连哭号也会牵扯胸口的疼痛。魇璃一面柔声抚慰,一面心中却心念急转,今日一役,足见风郡对忘渊的态度比之从前已然大不相同。当年她刚入风郡不久,就风闻金灵尊师矿离奇失踪,虽不知究竟,但今日时羁能对铘下手,也就表示风郡与忘渊的关系远非昔日一般牢靠。换言之,在这座万恶的囚宫中,就连铘都不再安全……
直到铘哭声渐停,人也渐渐缓和过来,魇璃方才伸手擦擦铘脸上的泪水道:“那畜生已经去得远了。下次铘可得小心一点,别和他离得太近。”言毕转眼看看蜷缩在纱幕之后的书案下的沅萝,心头越发沉痛。她不愿铘看到沅萝的狼狈,于是轻声吩咐铘去门外守候,而后从床榻上拾起一块薄毯,掀开纱幕走到沅萝身边,将那张薄毯覆盖在沅萝伤痕累累的身子上。
沅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依旧蜷缩着身子,只是惨白的脸上泪水簌簌地往下掉,嘴角微微嚅动,声音嘶哑而无力:“我……本不该活下来。如果……藤州亡时便殉国……也就……也就不用受这等折磨…… 活该……活该……”
“不是!”魇璃伸手捧着沅萝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那不是你的错。你忘了吗?我们要一起出去,一起离开这座樊笼,离开这个鬼地方的。”
沅萝惨然一笑:“我不像你,背后还有个强盛的梦川作为依靠…… 遇上此等劫数,也只有任人鱼肉的份儿……可能……这就是我的命数……以宫为囚尚有脱困之日,以命为囚却是无望……”
“不是,不是。”魇璃伸臂搂住沅萝连连摇头,“没有人命该如此!你一定要振作。”而后她自头上的发髻中抽出那支“流苏”,压低声音道:“我想……已经是时候了。”说罢手握钗头,将钗尾重重地磕向地面,只听得断石分金的一生脆响,钗尾的圆头已然一分为五,分离出四片尖叶也是的细小玉片后,那只原本温润的流苏赫然已经成了一支纤细却异常尖锐的十字长锥。原本隐在钗身的暗纹尽是一道道细密的沟槽,流利地引向锥尖。
沅萝错愕地看着魇璃手里的“流苏”,她并不明白魇璃的用意。
魇璃端详着手里的“流苏”,目光游走在锋利的锥尖和细密的沟槽上:“暝哥哥以质地坚硬的紫晶玉髓制成的长钗,并不只是普通的饰物。里面暗磨了锋口,更加了无数血槽。被流苏刺中的伤口会因为力道和方位而造成不规则的撕裂,密布的血槽更会使得血流不止。囚居樊笼用不上此等利器,暝哥哥把它给我,就是告诉我,离开的时候到了。这等虎狼之地,多留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一旦时间成熟,你、我、还有铘。我们三个一起走。而且……”而后她小心地触碰流苏的十字锋口,眯缝的双眼中寒气四溢:“总有一天,我要用这支‘流苏’扎进那个畜生的心窝里!”
魇璃的话一直在沅萝心中转来转去,近一个月来一直未曾停歇,即使是夜深人静,也依旧辗转反侧。
虽说在她看来,一起逃出这重兵守卫的奢华樊笼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以多年来她对魇璃的了解,却又不得不相信此事。魇璃心思缜密,若非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如此肯定。倘若能够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就不会再被时羁恣意欺凌。一想到时羁,沅萝就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往昔一幕幕噩梦一般的往事浮上心头,羞愤交加,哪里还可入眠?唯有起身开门出去,在花园中走走,方不至于如此难受。
铘所住的忘渊别院灯火暗淡,想来这孩子已经入眠,而另一面魇璃所住的梦川别院却依旧亮着灯,纱窗上映出不断迅速闪动的影子,又是魇璃在房中修练武艺。
又是月末尾夜的亥时,遥远的西面如同猛兽咆哮一般的风声又在肆虐,她已经无法想象那一片曾经的乐土,此时此刻是什么模样。远处的飓风还在席卷,连带这宫苑之中的风都在朝西呼啸,将沅萝身上的衣裙发丝卷得上下翻飞。
忽然间她觉得脸上撒过一片冰凉,定眼看去,却是一片银白色的雨丝,交织在梦川别院的门口,而其他的地方却不漏半点!
沅萝面露惊讶之色,她没忘记这里是风郡,一年四季都充斥着风,如果不是获得允许,根本不可能会有雨云可以突破风的封锁进到这块隶属于风灵的土地,更别说是高高宫墙围困的这里。但很快,她的眼睛睁得更大,因为她看到眼前雨帘中出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那是一个男人,遍体黝黑皮革轻甲,腰间悬着一把同样黑亮的佩剑,一块银色的钢铸鹰面面具覆盖着半张脸,在那锐利的尖喙下露出下半张脸来,威严的下颚,线条冷峻的嘴唇,如同鹰眼一般慑人的双目,种种皆显得这个男人气势非凡。只见他伸手一招,那片雨雾顿时收敛,转眼间化为一枚闪着幽暗蓝光的珠子落入他掌心,而原本湿漉漉的地上也不见半点水痕!
沅萝呆立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个乍然而现的男人,一时间居然忘记了躲避。
就在此时,那个男人也发现了她,下一刻,他已经掠到了她身边,一把锁住她,有力的手掌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
然后沅萝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别出声,否则要你的命!”听清这话沅萝如梦初醒,心知此人必有来由,自己落在他手里也是吉凶难料!虽然她自幼体弱不谙武艺,但平日里也见过魇璃的身法,这人的身法远比魇璃更快!
沅萝连连点头,却听得那人低声问道:“梦川帝女魇璃在何处?” 沅萝心中惊惧,不敢作伪,只是伸手指指魇璃的房门,却发现房内的灯火已然熄灭,心头不由得一喜,心想必定是魇璃发觉有异,故意灭掉了房中灯火。既然魇璃有了准备,引他进去自然可趁机脱身。
那人自是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抽出宝剑架在沅萝脖子上,示意她前面带路。
沅萝只觉得脖子上的宝剑寒气四溢,心中不由得狂跳不已,但这等情况下也只得强打精神朝魇璃房间走去,到得门口,伸手轻推,那房门缓缓开启,屋内一片黑暗,也不知道魇璃藏身何处。
就在此时,架在沅萝脖子上的剑轻轻在她肩头压了压,沅萝只好领着那人继续朝里走,直到完全进入屋内,忽而听得背后风声,一袭紫芒闪将出来,带起一股锋利无匹的寒气,直取那人握剑的右手。
魇璃旨在救人,是以出手狠辣,本以为可一击刺伤来人右臂,不料却忽然失了准头,“流苏”钗尖撞上一柄锋利的长剑,在黑暗中撞出几粒火星。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魇璃将身一拧,已然欺上前去,空出的左手成爪紧紧地锁住了来人的咽喉。然而就在同时,那柄寒气四溢的长剑已然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而那人空着的手却也锁住了沅萝的咽喉!
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魇璃听得来人低声问道:“可是梦川帝女魇璃?”
魇璃开口言道:“我是魇璃,你既是冲我来的,就先放了她。” 来人听得此话,早已松开了锁住沅萝的手,更撤回长剑,魇璃见其并无恶意,于是缓缓地松开了手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退后几步,单膝跪地低声言道:“臣鹰隼叩见帝女。” 魇璃见得他俯首称臣,不由心念一动,忙掠到门边,查看周围见无异常,便将门关上转过头来:“你是梦川中人?”
鹰隼低声道:“微臣乃是寐庄大帝座下战将鹰隼,而今奉命来营救帝女。”
魇璃闻言微微沉吟,挥袖引燃房内门口两盏半人高的琉璃灯,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将屋子中央那个硕大的圆形水池照得发亮,粼粼浮光微荡,将屋内三人的面庞映得忽明忽暗。魇璃上下打量着参拜在地的鹰隼,而后言道:“就连真面目也不可示人,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摘下你的面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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