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男人进入。
高志已经换上自己的衣服。
“我知道打烊了……”男人见到高志,面露微笑。
灰色巴巴利(Burberrys)质料大衣内露出白衬衫衣领。但,看起来并不像是上班族——不只因为穿着高尚,还另有一种背离本职的感觉。
“铃木纯一是在这家店吧?”
“找阿纯的话,他已经走了,刚刚才走的。你在门外没碰上?”店内只剩两位服务生和长谷川。
“能借用一下洗手间吗?”
“没问题。最里面转角右边。”没有什么东西可偷,而且,看来不像会偷窃之人。不管怎么说,形形色色的客人看了整整六年,多少总会有些识人的眼力!
“我先走了。”长谷川说。
绉巴巴的黑西装外加上黑大衣。皮鞋更糟,鞋跟都快磨平了。高志会听他说过,再两年就存够买房子的头期款了。
两名服务生也和长谷川一同走出店门。
门口传来怒叫的声音。送最后一位客人离去的良介跌跌撞撞的跑入,后面是两个眼神充满腾腾杀气的男人。长谷川面带惊骇的表情,跟在男人后面跑进来。
“室田在哪里?”男人之一说。
不是地痞混混,感觉上像是组织里的人,却又有些不同。
高志扶起跌在地上的良介。好像眼窝下方挨了一拳。
“喂,你没听到?”
“他是为了替最后一位客人叫出租车,才一直站在路边的。”其实并无这么做的必要,只是良介自己喜欢,因为,运气好的话,还能拿到一点小费。再说,出租车司机也有认识的,总是较能顺利的叫到车。
“你们也不必对他动手吧!”
“我们想进来,他却拦阻。”
“那当然啦!打烊了都不知道,根本就是乡巴佬。”不是黑社会人物!会随便动手打小孩的,只有未见过世面之人。不过,看来满凶狠的,态度也恶劣。
“我们见到室田走进来。”
“如果没有,你们要怎么说?”高志走向男人之一,在距离两步前停住。“应该有觉悟要赔罪吧!”
“室田是进入这里。”
“这里若无那个家伙,你们如何赔罪?”
“如果有呢?”
“我想,你们搞错了。”高志上前一步。男人的身体前仆倒下——他在跨步的瞬间顺势踹中对方的脚肿,出脚毫不留情。
倒在地上的男人抱膝呻吟。
“我想你们搞错啦!”
“混账东西!”
另一人想冲过来,高志先朝他吐出一口唾沫。就在男人闪避的同时,高志又再对准倒地之人,朝其脸上踹了一脚。
“你们错了。”
被踢翻的男人满脸是血。见到这种情景,另一人似胆怯了。
高志微笑。“我说错了,对不?你们只是想进入店内,却和这位服务生相撞。”
“什么意思?”
“我说只是这样而已。”面对两个人,不可能正面应付,只好先下手为强了。而且,现在已剩一人,但为求慎重起见,高志还是再踹了倒地的男人小腹一脚。
“就这样想走,未免太可笑了些。”
“什么?”怔立的男人这才注意到自己必须独自应战,立刻,杀气消失了。
高志踏前一步,他后退两、三步。
“这一孩子的脸怎么办?”
“怎么办?”
“他受伤了。我们干的是招呼客人的工作,他也许因此必须暂时休息哩!”说着,又再踹了躺在地上的男人脸部一脚。
血花四溅。听到“救命”的呻吟声。
高志看也不看一眼,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着。
长谷川只是从柜枱探头出来,望着这边。上洗手间的男人并未出现。
“拿出医疗费后,赶快滚!”
“山本……他也受伤了。”
“没有啊!”高志再踹男人一脚。
男人趴在地上,下肢一瞬痉挛着。
“我觉得他没受伤,对吧?”地板上撒了四、五张万圆钞,高志用右脚尖踩住其中一张。
即使被另一人扶着,倒在地上的男人似乎也无法顺利站起。两人跟跄的出去了。
听到良介在说“太厉害了”。
高志不认为自己会赢,甚至连想打架的念头都没有,他只是顺着身体的动作,只是在面对两个男人时,心中仍旧很镇定而已。
“把钱捡起来,然后将弄脏的地方用拖把拖干净。”他对良介说。
大理石板的舞池上散满血迹。
“川本,你是何居心?如果惹来警察,怎么办?”长谷川出来了。
“警察也没什么稀罕吧?”
“什么意思?”
“你升上经理后,警察就和你的亲戚差不多了。”
“我……”
“反正,如果不去管,店里会被捣毁,再说,良介也白白挨揍。”
“这样太粗暴啦!”
“也不是对任何人都这样,我是视对象而定。”长谷川沉默了。
正因为对方并非组织里的人物,才会动手,虽然不能确定,但,第一眼的判断应该不会错。
男人从洗手间出来,表情和刚才毫无两样。
“你是室田先生?”
“好像替那位年轻人惹来麻烦……”
“没什么,只是被醉鬼打了两拳。”
“似乎欠你一份情。”
“你是阿纯的朋友,对不?”外表看来四十岁左右,额际已有些许白发。
“那些人是……”
“不知道。”
“不可能不知道吧?”
“他们可能在拚命。”
“怎么说?”
“否则,不可能那样打架。”
“你只会躲着,还说大话。”
“因为有你替我摆平。本来,如果替贵店招惹过分困扰,我会出来的。”高志踩熄香烟。良介拾起地板上的烟屁股,一手拿着拖把。
地上的钞票似已塞进口袋。
“好好弄干净。”
良介颔首。只是眼窝下方挨了一拳,却赚到半个月薪水,应该不算坏。
“我要回去了。”长谷川说。
室田也一起走出店门。身高约莫和高志相仿佛,但是身材更魁梧。
外面很冷,必须步行五分钟才能到达停车地点。高志双手插在口袋内。
“你住哪里?”
“和你无关吧?”
“我替你带来麻烦……”
“如果你是阿纯的朋友,别在意。”穿越过马路,到处可见等出租车的男女。
上衣口袋被放入名片。高志懒得伸出手来,未看名片。
“干服务生觉得有趣?”
“你在贬损别人的职业?”
“也不是,但,薪水拿得不多吧?”
“我干了六年啦!已经不想换工作。”
“这不像是不到三十岁的男人所说的台词。”
“喂!”高志停住脚。“你什么意思?先让我和人打架,然后再教训我?”
“你只是出其不意出脚偷袭而已,流氓就经常干这种事。”
“你这老家伙可眞令人生气!难道你以为我很喜欢打架?”
“喜不喜欢我并不知道,但,你的身体却无意识的采取行动,你自己不觉得吗?”
“到底你想说什么?”
“如果不想再干服务生,可以来找我。”
“哼,都已经干了六年,再熬过一阵子,就升主任了,现在已不想再从头开始别的工作。”
“我是说如果你有意思的话。”高志开始往前走。
室田似也不想再多说。
海岸街仍旧车水马龙。
高志直接向本牧飞驰。路上几乎全是出租车,货柜车等车辆已消失。
西村的摩托车停在“罗廸欧”旁,有一次,更停在店门口,只要停放在稍远处,他就整颗心吊在半空中,无法安心工作。
西村坐在柜枱前,正用叉子搅拌通心粉的肉汁。
“这么慢?”
“临走时发生一点小事。”西村并未问是什么事,他想说的是另外的话题。
高志点叫了综合披萨和薄荷汁(gingerale)。
“冈田似乎眞的差点死掉!”
“所以?”
“有人比我们先下手,很遗憾!”应该不是遗憾,是松了一口气吧!两人曾数度在途中跟踪,却总是没能付诸行动。高志领悟到和这家伙一起干不了事,才单独行动。
“冈田的事,你从何得知?”
“我们店里的厨师就住在冈田家附近的公寓,发现他倒卧路上,四周有许多警车和救护车,乱哄哄的。”该处离冈田家约五十公尺。听说冈田每次喝酒,总喜欢吹着风散步,即使搭出租车回家,也在离家约一百公尺就下车。仔细一想,或许那是最佳地点也未可知!
“你不难过?”
“难过什么?”
“有人比我们先下手?”
“是有点不是滋味,不过,也松了一口气,至少冈田已被打倒,那不就好了?”
“我眞希望用自己的拳头让他尝尝,对准他的脸正中一拳。”西村摆出打拳击的姿势。
披萨和薄荷汁送来了。
店内客人很多。由于是等出租车的最佳地点,在一点钟之前,总是这种情况。等到一点过后,老客人便开始聚集了——这里营业至早上八点。
“崎田的代替人选已经找到了。”
“上次听你提过。”
“很糟的家伙,笨手笨脚,简直像白痴。”
“两年前,你岂非一样。”西村是“艾尔·席德”俱乐部的服务生,转到“艾尔·席德”之前,在“东方”待了八个月。由于已有服务生的经验,不必干像良介那样的工作。
之所以转至“艾尔·席德”并非待遇较佳,而是待不住。他似乎常能很顺利找到工作,所以经常换环境。
“要通知崎田吗?”
“通知什么?”
“若知道冈田完蛋了,他可能会高兴些也不一定。”
“告诉他,他也不会明白的。你不是上次才去见过他吗?”
“都已经过了三个星期,我想也许会有些进展。”高志并不想去见崎田。因为崎田已变成只认得脸孔,却完全不知是什么样朋友的模样了,他不希望见到这种状况——若说有所谓的好朋友,也只是崎田一人。
“我还想再去见他一次。”
“你觉得有趣?”高志拿起披萨放进嘴里。热烫的奶酪灼痛舌头,但,没关系。“你见到崎田那像白痴的模样,觉得有趣?”
“怎么可能?我认为他见到我们,也许心情会稍微轻松些。”
“让他自己恢复就行!他只能自己治愈,所以,让他自行回到我们身边。”
“这岂非太冷酷无情?”不是这样!崎田到远方去了,由横滨至静冈。不仅如此,还去得更远,那是我们无从接近的地方。
“星期天不要旅游吗?到静冈花不了多少时间,而且,冬天的道路很好走。”
“要的话去千叶就行,我不想大老远跑至静冈。”
“千叶嘛……飞车党太多了,要去还是往西边走。”西村不想加入飞车党,都是独自飘车,那样最好。他可能是顺路去见崎田的吧!
高志不想多说,拚命塞披萨入口中,阻止舌头动作。
“不知是哪里的家伙弄掉冈田的,听说被揍得很严重,可能不会清醒了。”高志继续吃披萨。西村的声音从左耳进自右耳出。
感觉上,是有某种改变。虽然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但,确实是变了。
只不过,他自己也不想去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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