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照过窗棂凯南就醒了。以为会看到自己床上酒红色的顶棚,却疑惑的看到客房浅蓝色的天花板。昨晚发生的事突然间进入脑海。薇安的房间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不知她这一夜是如何度过的。经历过所发生的一切之后,她今天可能会睡上一整天。
把手枕在头后面,凯南多躺了几分钟,回味着薇安在这里——在他的家里,只有几个房间之遥的事实。很久没有女人在他家中过夜了。杜薇安正接受他的庇护……这样的想法让凯南异常的愉快。而她忘记了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只让他对目前的状况更为高兴。
伸了个懒腰,凯南坐起来用手指扒过胸前茂盛的黑色毛发。他摇铃叫男仆,光脚走到附近椅子旁,穿上早已准备好的内衣和浅灰色的长裤。多年的习惯养成了他早上的例行公事。
凯南总是太阳一出来就起床,在二十分钟内完成盥洗穿衣,接下来半小时享用一顿丰盛的早餐,一边浏览当天的时报,之后再步行到鲍尔街总部。康若石爵士要求所有没有在外巡察的警探在九点之前报到。
不到五分钟,他的男仆肯洛就出现了,带来刮胡子用的热水和必须的用具。同时女仆快速的生火并整理房间。
凯南把冒着烟的热水倒进脸盆里,用手掬起泼在脸上,试图软化全伦敦最顽固的胡须。
蔽完胡子,他穿上白衬衫、灰格子背、心和黑色丝质领巾。鲍尔街警探正式的制服是红背心、蓝外套和深蓝色长裤,加上一双擦到光可监人的黑长靴。凯南讨厌这副打扮。穿在一般体型的人身上,这些亮丽的颜色会看起来很花俏,这也是为什么大家会给鲍尔街警探起了“红胸知更鸟”的绰号。而穿在像他这样高大的人身上,效果就很惊人了。
凯南个人喜欢剪裁良好的深色服装,像灰色、褐色、黑色,除了怀表之外不用其他装饰。他留着方便的短发,有时候一天得刮两次胡子,某些正式场合会需要剃掉新蔓延出来的胡须。凯南每天晚上都要洗澡,否则无法入睡。他工作上的体力操劳和每天必须面对的肮脏腐败的人,都让他觉得从里脏到外。
尽避很多主人会要男仆帮忙穿衣,凯南却喜欢自己打点。他觉得呆站在那里让另一个人帮忙穿衣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他是四肢健全的男人,又不是要人帮忙穿婴儿装的学步小儿。他曾经向一位社会地位高尚的朋友提起过这样的想法,这位朋友却笑嘻嘻的说这就是低下阶层和贵族之间基本的不同之处。
“你是说只有低下阶层才懂得自己扣扣子?”凯南嘲讽着说。
“不,”他的朋友笑着回答。“只是他们别无选择,而贵族却可以让别人帮他们做。”
简单的系好黑丝领巾,凯南将衣领扯成挺立的两个尖角,用梳子刷过杂乱的黑发,朝镜子里随意看了一眼。就在要拿起炭灰色的外套时,他听到几间房外传来一声沉重的声响。
“薇安。”他低声说,立刻抛下外套,大步走到主卧房,门也不敲就进去了。女仆已经来过了,壁炉里燃着一小团火。
薇安正试着想自己下床,亚麻衬衫在大腿中间扭成一团。长长的头发狂野的披在背上。
她一只脚站着,摇摇晃晃的想维持平衡。但是扭到的肿大脚踝包扎着,当她试图想从床边跨出无法平衡的步履时,引起的疼痛可想而知。
“你需要什么吗?”凯南问,听到他的声音薇安吓了一跳。她看起来不比昨天晚上好多少,脸色像鬼一样苍白,双眼还肿着,喉咙上也瘀血未褪。“你想上厕所吗?”
这直率的问题显然让薇安无尽的困窘,一阵殷红爬上肌肤。凯南忽然带着一丝愉悦的想着,红头发的人脸红真是不可错过的奇观。
“是的,谢谢你。”她轻声说,声音沙哑又紧张。她再次小心的向前跳一步。“麻烦你告诉我在哪……”
“我帮你。”
“噢,不用了,真的——”他一把抱起薇安,让她倒抽了一口气,娇小轻盈的身躯紧贴在他胸前。凯南抱着她走了一小段路,过了两个房间厕所就到了,同时薇安在痛苦的羞怯中不停的拉着薄薄的衬衫遮住大腿。凯南觉得对一名交际花而言这样的动作很怪。薇安正因为百无禁忌的性爱而出名,更不用说她优雅而刻意诱人的衣着。羞怯不是她的拿手把戏,现在怎会如此不安呢?
“你很快就会强壮些,”他说。“在那之前,你应该待在床上,不要动到脚踝。要是你需要什么东西,就拉铃叫女仆。”
“是的,谢谢你。”她的小手慢慢绕到凯南颈后。“很抱歉麻烦你,呃……”她迟疑着,凯南知道她忘了他姓什么。
“叫我凯南,”他回答,轻轻的把薇安放回地上。“一点都不麻烦。”
薇安几分钟后从厕所出来,很惊讶的看见他还在那里。她穿着他的衬衫,袖子卷了好几圈,下摆垂到膝盖旁边,看起来跟个孩子差不多大。薇安抬起视线看着他,用一个尴尬的笑容回他友善的微笑。
“舒服点了?”他问。
“是的,谢谢你。”
他伸出一只手。“让我协助你回床上去。”
她迟疑了一下才往前跳。凯南小心环过她窈窕的身体,一只手臂撑住背后,另外一只伸到膝盖后方。虽然他尽量轻柔的抱起她,小心不碰到伤处,但她被抱到凯南胸前时,还是惊喘了一声。凯南所抱过的女人中,没有人像她这样丰腴优美而细致。她的骨架纤细,但是身体柔软而性感,引人无限遐思。
回到卧房,凯南温柔的把薇安放回床上,手忙脚乱的在她背后塞了好几个枕头。薇安拉起毯子,盖住自己的胸口。尽避她的状况是如此的狼狈,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凯南无法控制的想拥抱、爱抚她。出了名铁石心肠的他?“你饿了吗?”凯南粗声问。
“还好。”
“管家端早餐来的时候,我要你多少吃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凯南命令的口吻让她笑了起来。“我会尽力。”
凯南看到她的笑容不禁呆住了……如此的明亮、温暖,像一道魔法点亮了细腻的脸庞。
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自己在温渥斯的舞会上认识的那个自大的女人,凯南几乎要以为这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但是,不容置疑的,她是薇安。
“凯南,”她迟疑的说。“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找面镜子?”薇安扭捏地用手按着脸颊。“我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
终于设法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凯南走到房间一角的衣柜。他翻箱倒柜搜遍浅浅的抽屉,找到一个皮面的木质修面盒。这个盒子是设计来放剪刀、锉刀和修面用具的,盖子里面镶着一面正方形的镜子。回到床边,凯南打开修面盒交给她。
薇安想把镜子靠近脸庞,手仍因为昨晚的遭遇而抖个不停。凯南伸手帮她拿稳修面盒,让她看清自己的倒影。他覆盖着的手有些冰冷,手指僵硬无血色。她的眼睛睁大,呼吸几乎停止。
“好奇怪,”她说。“我竟然认不出自己的脸。”
“你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凯南沙哑的说。尽避瘀血、苍白又饱受蹂躏,她的容貌还是无与伦比。
“你真的这么想?”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没有一丝舞会上表现出的自我沉醉。那个薇安毫不怀疑自己的魅力。这个女人却不那么有自信。
“大家都这么想。你是全伦敦最知名的美女之一。”
“我一点都看不出来哪里美。”看到他怀疑的表情,她补充说:“真的,我不是想要你的赞美,只是……这张脸看起来很平凡。”她做出一个搞笑的小丑般的鬼脸,像个在玩自己倒影的孩子。薇安发出一声颤抖的笑。“看起来不像我的脸。”她的眼睛像蓝宝石一样闪耀着,凯南警觉到她快哭了。
“别哭,”他低声说。“昨天就告诉过你,我对哭哭啼啼的感觉。”
“是的……你受不了女人的眼泪。”她用手擦拭着泪湿的双眼。一个颤巍巍的微笑浮上嘴角。“我不知道鲍尔街警探会这么多愁善感。”
“多愁善感上凯南忿忿不平的说。“我要多强硬就有多强硬。”他一把抓起亚麻床单匆忙的擦着薇安的脸。
“是吗?”薇安吸了最后一下,由床单的上缘瞄着他,泪光中出现一丝笑意。“我倒觉得你看起来挺心软的。”
凯南张嘴想抗议,却发现她是在取笑他。他万分艰难的压下胸中那一阵未曾预料的暖流。“我大概和路边的石头一样多愁善感。”他说。
“容我保留我的意见。”她合上修面盒,后悔的摇摇头。“不该跟你要镜子,我真难看。”
凯南皱眉凝视着她干裂的嘴唇,伸手拿过床边桌上”个装着药膏的玻璃罐子交给她。“擦这个吧。凌医生留下来的特制药膏,可以治瘀血、干燥、擦伤、红肿……”
“我需要一大桶。”她说,手忙脚乱的想打开瓷盖。
凯南把罐子拿回来,帮她打开,却没有周回去,他拿着罐子,眼神在她的脸上游移。“今天早上抖得没那么厉害了。”他静静地观察着。
薇安红着脸点了点头,似乎因为不由自主的颤抖而感到尴尬。“是啊,但我还是暖不起来。”她用手搓着手臂上细嫩却发皱的肌肤。“我在想……如果不会太麻烦……我是不是可以——”
“洗个热水澡?”
“噢!是的。”她声音中期待的悸动,让凯南笑了。
“这可以安排。可是你走动的时候要小心,一定要找仆人帮忙,或你要我来也行。”
薇安盯着他,因为这个建议而目瞪口呆。“我……我不想那么麻烦你——”她结巴着。
“一点也不麻烦。”他温和的说,但绿眸里的光芒泄漏了他其实只是开玩笑。
薇安还来不及压制,脑中已经浮起自己泡在热水里,他替她洗澡的画面。
“你的脸真红啊!”凯南看着她笑了。“如果那还不会让你暖起来,别的也不可能了。”他用指尖沾起光滑、带着茴香气味的药膏,靠近她的唇边。“别动。”
薇安乖乖听话,在凯南帮她的嘴唇涂药膏的时候,盯着他的脸。疼痛、干燥的唇立刻吸收了药膏,凯南又沾了一点。房间里奇异的安静,只听到薇安沉重、颤抖的呼吸声。
凯南胸口有一种拉扯的感觉深深纠缠着,他想吻她、抱她、像哄迷路的孩子一样的哄她。他从来没想过杜薇安可以像这样可爱又脆弱。该死的,如果这是她耍的花招,凯南可能会亲手掐死她。
显然她已经把某个混帐逼到做出这种事了。
想到这里,凯南停了下来,提醒自己不要被她打动。享用她,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是绝对不可以任由自己在意她,一分钟都不行。他不需要这种麻烦事。他又多沾了些药膏在指间揉着,整问卧房充满了茴香清新的芬芳。尽可能的放轻力量,他把药膏涂在她瘀血、肿起的喉咙上。他手下的薇安动也未动,眼神专注在他坚定的脸上。
“我们在昨晚之前就认识的,是吗?”她低语。
凯南垂下眼帘,过了好一会才回答。“可以这么说。”
他的指尖再次温柔的抚过她的肌肤,让她的瘀血处吸收药膏。
困惑中的薇安试着分析他的触碰所带来的兴奋,还有在他身上找到的熟悉和抚慰。这个世界是全然的陌生,连自己的脸都很陌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凯南让她觉得安全又放心。
如果身边是个陌生人,应该不会有这种感觉的,不是吗?
“我们的认识到什么程度?”薇安不确定的问。
“晚点再谈吧。”凯南要好好想一想到底该怎么说,又该如何说明当时的状况。同时她需要休息跟治疗,以及他的保护。
虽然薇安对他的含糊其词似乎感到不悦,却没有再追问,凯南猜想她是累得无力争吵。
凯南伸手进口袋里拿出表,皱着眉头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我要到鲍尔街去了,”他说。
“今天我会到你在城里的住处,帮你拿几件衣服。”
薇安试着想微笑,蓝眼却在恳求着。“我有可以过来帮我的家人或朋友吗?”
“我不认识你的家人,”凯南坦承。“我会尽力查一查。你的确有很多朋友,可是现在不是去找他们的时候。你需要休息。”无法克制的,他伸手抚平薇安柔软前额上忧虑的线条。“别担心,小亲亲。”他轻语着。
薇安靠回枕头上,眼睛累得睁不开。“好多问题。”她叹息着。
“你很快就会得到所想要的答案。”他停下来,除去声音中泄漏出的温柔。“只是你可能不会喜欢某些真相。”
她严肃的看着他,手爬到喉间。“我昨天晚上出了什么事?”
“我正要去查出来。”他坚定的语调无庸置疑。
鲍尔街(Boreet)这条弓形的街道建筑于十七世纪中期。上个世纪曾有不少名人住饼这里。但随着世纪转换,现在提起鲍尔街,只有康若石爵士的名字会被想起。
有时候全世界的目光似乎都集中在这栋狭窄的四层楼建筑,以及住在其中的人。康爵士像乐团指挥一般,率领着六名警探和八十多个各司并一职的人员。鲍尔街警探因为压制动乱、擒拿罪犯、保护王室等等功劳而享誉海内外。
在发起人费尔丁的继任者于五年前去世后,许多有头有脸的人都曾被提名担任新的首席治安官,或简称队长。最后却是相较之下不那么有名的康若石获得这个职位,他之前是大马博街分队的队长。康若石简直像是生来就是作队长的人。没多久他就为鲍尔街总部带来独有的特色,康爵士将侦探工作视为真正的科学,发明了许多侦察的方法并把理论加以测试,而且将这样的热情感染给麾下的警探。他很严肃,工作起来不眠不休,但他手下所有的人都愿意为他牺牲生命,包括凯南。
凯南步上门前的三级台阶,在门上重重的敲了敲。来应门的是康爵士的管家修太太,一个充满母性的胖女人,满头银色的髻发看起来像一堆泡泡。她让凯南进门时,圆胖的脸上闪耀着微笑。“你又没戴帽子了,莫先生,现在北风吹得那么凶,你迟早会生病死掉的。”
“修太太,我是不能戴帽子的。”凯南脱下沉重的黑色大衣交给传太太,她几乎被这一大堆的羊毛衣料给埋了。“我不戴帽子就够高了。”时下流行的高顶帽让他看起来很可笑,让已经太高的凯南无谓的增加好几寸,反而引人侧目。
“喔,可是不戴帽子也不会让别人以为你比较矮啊!”修太太一语道破。
凯南笑着捏了捏她的脸,管家倒抽一口气把他骂了一顿。只是她的责骂一点都不凶恶,他们俩都知道,凯南是佟太太最疼爱的警探。
“康爵士在哪里?”凯南问,绿眼中闪烁着光芒,俗太太指了指队长办公室的方向。
鲍尔街四号的这栋建筑物包括”栋主楼,一座小院子、办公室、中庭,另外还有关犯人用的拘留室。
康若石出身富裕,大可无所事事的过日子,住的地方也可以比这里豪华许多,但那不合他的天性。康爵士对正义抱持着热情,而且有那么多事要处理,根本没时间懒散或奢侈。
康爵士认为,人生是严肃的事情,他也严肃的过着。谣言说他年轻的妻子在临死之前要他承诺不会再娶,而康爵士也谨守誓言,将无比的精力消耗于工作。就连最亲近、信赖的朋友都会说,没有任何事能穿透康爵士保护私密心灵的铜墙铁壁。
凯南大步向康爵士的私人办公室走去,在走道上差点僮上两个正要离开的警探,傅来泰跟柯尼尔,他们是年纪最大的两个警探,两人都快四十岁了。“又要去看守王室后宫啦!”
柯尼尔笑嘻嘻的说,传来泰则透露自己拿到利润丰厚的工作,到英格兰银行去守卫,因为今天要支付当季的红利。
“你今天早上又有什么事呢?”傅来泰问凯南,满布风霜的脸幽默的皱起。“不,不要说……我猜又有银行抢案了,或是西区又发生窃案,要付一大笔钱请你去破案?”
凯南用一个苦笑回答,他早已习惯忍受同僚嘲弄他高额的佣金收入。凯南忍住没说出,去年他一个人抓到的贼比其它五位警探加起来的还多。“我只收他们愿意付的价钱。”他温和的说。
“那些大人物指名找你,只是因为你打扮得很时髦,”柯尼尔笑着说。“那天才有一位女士跟我说:『所有鲍尔街警探里,只有莫先生看起来像样。』”他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好象男人的外貌和工作能力有关系似的。”
“我时髦?”凯南怀疑的问,看看自己保守的服装,再看看柯尼尔花花公子似的打扮:刻意整理出来的“风吹式”发型,精心结好的领巾上别着金质别针,背心上饰有缎带花和鸢尾花刺绣,更不用说那顶用一种小心调整出来的角度盖到眼睛上的奶油色宽边帽。
“我上法庭必须做这种装扮。”柯尼尔自我防卫的说。
传来泰笑着要把柯尼尔带开,免得他们吵起来。
“等等,”柯尼尔说,声音里透着焦急的兴趣。“凯南,我听说你昨天晚上被派去调查一具浮尸。”
“没错。”
柯尼尔似乎对他简短的回答感到不耐。“你还真是守口如瓶啊!受害人是男是女?”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凯南问,对同僚警探的关心感到困惑。
“你要接这个案子吗?”柯尼尔坚持问下去。
“也许吧。”
“我可以接过来办,”柯尼尔自告奋勇。“大家都知道你没兴趣调查一个死女人,听说这一阵子浮尸给不起多少钱。”
这个刻薄的笑话让传来泰窃笑不止。
凯南警觉的望着柯尼尔。“你怎么会认为那是个女人呢?”他冷冷的问。
柯尼尔眨眨眼,过了一会儿才回答。“瞎猜的,老弟。我说对了吗?”
凯南质疑的看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就进康爵士的办公室去了。
康爵士背对着门口而坐,庞大的橡木办公桌放在俯视街道的长方形大窗旁。一只肥大的棕灰色虎斑猫占据着桌面的一角,懒洋洋的看着刚进来的人。这只安静的猫是几年前在鲍尔街总部前的台阶上发现的。牠的尾巴不见了,可能是因为意外或恶作剧的结果,不久牠就得到“砍砍”这个名字。砍砍是一只只认主人的猫,牠只黏着康爵士,对其它人不屑一顾。
康爵士黑色的头转了过来,他看着凯南,表情很愉快,却没有笑容。
“早啊,”他低声说。“那边桌上有一壶咖啡。”
凯南从不拒绝咖啡。他对于这种苦涩饮料的热爱,大概仅次于康爵士。他们两个都喜欢黑咖啡,而且越烫越好。凯南在瓷马克杯里倒了满满一大杯,在康爵士指示的椅子上坐下来。队长再次低头看桌上的文件,龙飞凤舞的在其中一份上签字。
凯南一边等,一边四下张望着这间舒适又熟悉的房间。一面墙上挂着市区与郊区的地图,还有西敏寺、英格兰银行等重要建筑的蓝图。另一面墙则是一层层的书架,架上的书足足可以压垮一只大象。房间一角的桃花心木架子上放着一个地球仪。剩下的墙面刚好够挂一幅画,画里是北威尔斯的景色,小溪流过崎岖的岩石,远方隐约有着幽暗的树林和灰色的山丘。跟伦敦的忙碌狡诈比起来,这幅景色清新得刺眼。
康爵士终于转向他,弓起黑色的眉毛要他报告消息。康爵士锐利的脸型和世故的灰眼,让他看起来像匹狼。如果他让自己的表情温和一点,就几乎称得上是个英俊的人。
“说吧,”他低声说。“你昨天晚上去调查的浮尸怎样了?需要请验尸官相验吗?”
“没有浮尸,”凯南干脆的回答。“受害人是位女性,还活着。我把她带回我家,请了凌雅各医生来看她。”
“真是好心啊。”
凯南谨慎的耸耸肩回复。“我跟那位小姐算是旧识,她叫杜薇安。”
这个名字引起康爵士的兴趣。“就是那个在温渥斯的舞会上拒绝你的人?”
“是我不要她的,”凯南有些恼怒的说。“只是流言传来传去,事情被扭曲了。”
康爵士的眉毛上扬至少一寸,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讽刺的“嗯”。“继续吧,告诉我杜小姐现在状况如何?”
凯南的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敲着。“意图谋杀,毫无疑问的。颈子上有瘀血和指痕,头上还遭到重击。根据凌医生的说法,她没有大碍……只是有一点麻烦。她丧失记忆了,没办法提供事件发生的细节,甚至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医生有没说她的记忆什么时候会恢复,或到底会不会恢复?”
凯南摇摇头。“没办法知道。除非侦察发现新证据,或是她的记忆恢复,我想让大家以为她已经死了会比较安全。”
康爵士的眼睛深思的眯了起来。“我该指定别的警探去调查,还是你要接这个案子?”
“我要接。”凯南喝干杯子里最后一点咖啡,长长的手指环绕着杯子,汲取残留的一丝温暖。“我会先去问问她之前的情夫杰拉德爵爷。状况看起来像是他、或其它嫉妒的情人想勒死杜薇安。天知道,她可能有一长串情人。”
康爵士的嘴角扭曲,试着不要笑出来。“我会派人去询问发现她的引水员,还有昨天晚上在滑铁卢桥附近载客的渡船夫。也许其中会有人看到或听到一些有用的事情。让我知道你的调查进度。在此同时,杜小姐要住在哪里?”
凯南研究着杯子内缘挂着的黑色水珠,尽力让声音听起来就事论事。“跟我住。”
“杜小姐一定有亲戚或朋友愿意收留她吧?”
“她在我的保护下最安全。”
凯南目不转睛的迎视着康爵士精明锐利的目光。身为队长,只要警探做好工作,康爵士一向不干预他们的私生活。然而康爵士的心里对女人和小孩有一块柔软的地方,他会尽一切力量保护他们不被亏待。
令人不舒服的沈默持续了好一阵子,康爵士才开口说话。“我自认够了解你,凯南……我相信你不会乘机占这位女士的便宜,不论你个人对她有多么不满。”
凯南冷冷的回答。“我绝对不会勉强不情愿的女人。”
“我说的不是『勉强』,”康爵士温和的说。“而是操纵……趁火打劫……引诱。”
凯南想告诉队长不要管别人该死的闲事,他站起来,把马克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你不必说教,”他咆哮着。“我绝不会以任何方式伤害杜小姐。我说到做到。可是你要记住,杜薇安可不是贞洁烈女。她是个交际花,操纵与引诱是她那一行的工具。丧失记忆并不会改变她的本性。”
康爵士平静的把手指合在一起,沉思的看着他。“杜小姐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吗?”
“如果她不愿意,随时可以到别的地方去。”
“请你务必让她知道这一点。”
凯南吞下几种可能的回答,点头表示同意。“还有别的事吗?”他问,声音平静得近乎嘲弄。
康爵士继续用审视的眼光盯着他。“也许你愿意解释,在这么明显的表示过对杜小姐的厌恶后,你为什么会收留她住在自己家里。”
“我从没说过我厌恶她。”凯南反驳。
“少来了,”康爵士略带责备的回答。“自从她害你被谣言所苦,你就从不掩饰你的怨恨。”
“或许这是我改变谣言的机会。此外,这也是我的职责。”
康爵士意有所指的看了他一眼。“不管这位女士的人格如何,或如何的没有人格,在她恢复记忆,而调查也告一段落之前,我希望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气到几乎无法忍受的地步,凯南法笑着。“我曾经违抗过你的命令吗?”
康爵士发出一声短而用力的叹息,注意力重回他的办公桌。“但愿你不会。”他低声说,用简短的手势示意他离开。
“再见,砍砍。”凯南轻声说,那只猫却不屑的转过头,让凯南忍不住苦笑。
位于尊贵的梅菲尔区中心的公园巷,是全伦敦最令人向往的地址。洋溢着权贵的氛围,街道正面是一幢幢有着壮观大柱的豪华大屋。这些房屋的用意在于告诉路过的人,里面住的人有高人一等的地位。
凯南看过太多隐藏在公园巷豪宅内那些名流的隐私。贵族和平民百姓一样有缺点和弱点……也许比一般人更多。贵族和平常人的差别只在于,他们有更多的资源可以掩饰错误。而有时候贵族会以为自己高于束缚着一般人的法律,这种就是凯南最乐意逮捕的对象。
薇安最近一任情夫是杰拉德爵爷,艾威廉。身为未来的诺伯利伯爵,他唯一的工作就是等他父亲去世,好继承令人敬畏的头衔和为数可观的财产。很不幸的,杰拉德爵爷的父亲健康状况极为良好,在未来数年还会继续占着伯爵的地位。而此同时,杰拉德爵爷就想尽办法娱乐自己,放纵他对女人、酗酒、赌博和冒险的无止境追求。和杜薇安之间的“合约”让他成为许多男人嫉妒的对象。杜薇安是个美丽而可见度很高的奖杯。
杰拉德以脾气不好出名,要是他想要什么却得不到,就会大发脾气。虽然绅士应该要优雅的接受赌桌上的输赢,杰拉德却宁愿作弊欺骗也不接受自己的失败。传说他会把气出在仆人身上,因为坏主人的恶名,他的多处房子找不到帮佣。
凯南登上门前的阶梯,这栋住宅的风格典雅,有着圆柱装饰的山形墙和立着雕像的壁宛。用戴手套的拳头在门上用力敲了几下,双扇门的一边打开,露出男管家阴沈的脸。
“什么事,先生?”管家问。
“通知杰拉德爵爷,莫凯南想见他。”
凯南从管家的脸上看出他知道自己是谁,说话的声音里也多了一丝谨慎。“先生,很遗憾告诉您,杰拉德爵爷现在不在家。请您留下名片,让我交给爵爷。”
凯南嘲讽的笑着。“不在家”是管家用来表示老爷或夫人现在明明在家,但是不愿意见客的说法。但是,如果凯南想侦讯某个人,社交礼仪绝对挡不住他。
“我不留名片。”凯南冷冷的说。“去告诉你家主人莫凯南在此。这不是社交拜访。”
避家依然面无表情,可是看得出来他不同意。他没有回答就把凯南丢在门阶上,进屋子里去了。凯南用肩膀推开门进去,穿着靴子的脚重重一推关上门。脚跟一转,他审视着门厅。门厅里有一整排闪亮的大理石柱,墙上漆着时髦、带着铜质光彩的“巴黎灰”。墙面的上半部装饰着白色石膏图案,直到挑高的天花板。正对着大门的圆翕里放着一尊有翅膀的女性雕塑。
走近雕像,凯南碰了碰仿羽毛的翅膀,瞻仰着精美的工艺。
男管家再次出现,傲慢的皱着眉。“先生,那是杰拉德爵爷最有价值的罗马雕塑品。”
凯南退开,就事论事的回答。“事实上这是希腊作品,真品在巴特农雅典娜神殿。”
“呃……”管家看起来很馍。“总之不能碰。如果您愿意跟我来,爵爷在家了。”
凯南被领进一间大会客室,奶油色的镶板墙上装饰着内为红色织锦的八角型框。天花板更是金碧辉煌,以金色的太阳为中、心射出红色和金色镶嵌的线条。在两扇钻石型的窗间挂着一系列前五任诺伯利伯爵盛装的画像,每个都一脸横肉、矜贵骄傲。
“要来一杯吗,莫先生?”
杰拉德爵爷进来,身穿绿色丝绒晨袍,没梳过的头发乱糟糟的散在下坠的脸颊旁,皮肤因为烈酒而配红。拿着一杯白兰地的杰拉德走到一张椅脚雕塑成抓着球的爪子、巨大的扶手椅边,小心翼翼的坐下去。尽避才三十出头,但过度放纵的生活让他看起来至少老十岁。杰拉德的外表可悲的平凡,不胖也不瘦,不高也不矮,不帅也不丑。他唯一有特色的地方是眼睛,又黑又小的热切双眼。
杰拉德举了举酒杯。“该死的好酒,”他说。“你想来一点吗?”
“我不在这么早的时间喝酒。”凯南轻轻摇着头说。
“我则觉得这是开始过这一天最好的方式。”杰拉德喝了一大口深红色的烈酒。
凯南保持着愉快的表情,但是看着杰拉德,一些黑暗、丑恶的想法在他心里搅动。薇安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伺候他、取悦他的影像不停闪过脑海。她曾经是杰拉德的娼妇,而且毫无疑问的将会把自己卖给下一个出得起价钱的男人。凯南嫉妒又挫败地在杰拉德旁边的椅子坐下。
“谢谢你愿意见我。”凯南低声说。
杰拉德把注意力从酒杯移开,装出一个笑容。“据我所知,我没有不见的选择。”
“这次谈话应该不会太长,”凯南说。“我只想请教几个问题。”
“你是不是在查什么案子?是什么事情,又牵涉到谁?”
凯南靠在椅背上,看起来很放松,视线却没离开过杰拉德的脸。“我希望知道你昨天晚上,大概午夜的时候在哪里。”
“我在我的俱乐部,克来文俱乐部,我有好几个朋友可以证明。”
“你几点离开的?”
“四点或五点吧。”杰拉德的厚唇自满地笑起来。“我在骰子桌上运气不错,然后和俱乐部里的妓女鬼混了一阵,总之是个很不错的晚上。”
凯南突然转入下一个问题。“你跟杜薇安小姐是什么关系?”
这个名字似乎戳破了杰拉德的喜悦。他脸上的红潮加深了,又黑又小的眼睛像黑曜石一般闪烁。杰拉德向前倾,双手握着酒杯。“所以你是为了薇安来的喽?发生什么事了?她是不是有什么麻烦?去她的,希望她的麻烦越严重越好,最好让她付出昂贵的代价,不管是什么。告诉薇安,就算爬着来求我,我也绝不会帮她,连抬抬小指都不会。我宁愿去吻教宗的脚趾。”
“请说你和杜薇安的关系。”凯南静静的重复。
杰拉德咕噜一声喝光杯里的酒,用袖子抹抹嘴。烈酒似乎让他平静下来,脸上咧出一个狡诈的微笑。“我想你早就知道答案了,莫先生。你自己也对她有过意思,不是吗?可是她拒绝了你。”
提起这件事,杰拉德格格的笑了起来,不过立刻清醒过来。“薇安那个狐狸精。我和她在一起两年,帮她付帐单,送她房子、珠宝、马车、马,她要什么有什么。这一切全是为了让她只跟我睡。至少应该是如此。我不会骗自己说她会对我忠心,薇安没办法对任何一个人忠心。”
“所以你们的合约终止了,因为她不忠?”
“不。”杰拉德阴郁的盯着空酒杯。“在我继续招供之前,也许你可以解释一下……我们到底为什么在谈杜薇安?她出了什么事吗?”
“你可以选择在这里回答我的问题,或是到鲍尔街再回答。”凯南冷静的说。“你绝不会是我第一个在拷问室审讯的贵族。”
一阵不可置信的爆怒让杰拉德从椅子上站起来。“你竟敢这样威胁我……我的天,真该有人挫一挫你的锐气。”
凯南也站起身,足足比杰拉德高了一个头。“欢迎你来尝试。”他温和的说。凯南从来不以体型欺负人,而宁愿用智力服人。太多人曾想在他身上测试自己的勇气,挑舋他打架,好向朋友吹嘘自己多么勇敢。凯南很久以前就懒得去揍那些向他挑战的软脚鸡。他只有在绝对必要的时候才动粗,而且一定会赢。他不觉得把一个人打到不省人事有什么乐趣,但是杰拉德可能会是个例外。
杰拉德意识到眼前巨大的身影,不情愿的垮下脸来。他快速而紧张的顺了顺乱糟糟的头发。“不,我不会跟你打,”他含糊的说。“我不会自降身分跟一个平民暴徒互殴。”
凯南比了比扶手椅,态度有礼得夸张。“那就请坐吧,爵爷。”
杰拉德似乎改变了想法,在未加衬垫的椅子重重落坐。“天啊,”他沙哑的说。“薇安死了,是不是?,所以你才会来这里。”
凯南坐下,向前靠,手付撑左捩盖上。也专注的望着杰立德泛红白险。“你为可这样说?”
杰拉德昏乱的说着话。“薇安上个月失踪了,从她结束我们的关系开始。她遣散了所有的仆人,而且把房子锁了起来。薇安可能会去的舞会、社交晚会还有音乐会,我都去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或为什么没有出现。大家都认为她已经找到新的情夫。可是薇安不会离开伦敦那么久,除非是出了什么严重的麻烦。”
“你为何这样说?”
“薇安很容易无聊,她经常需要刺激跟娱乐。在家静静待一个晚上她就会发疯。她讨厌孤独,坚持每天晚上都要去聚会或舞会。我永远赶不上她的脚步。”杰拉德轻轻的发出挫败的笑声。“薇安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比别的情夫久,我觉得还满安慰的。”
“你知不知道她有哪些仇敌?”
“没有人称得上她的仇敌……可是很多人讨厌她。”
“杜小姐离开你的时候,财务状况如何?”
“薇安花钱像流水。她的钱撑不了多久,她必须尽快找到新的情人。”
“她有没有提过下一个候选人可能是谁?”
“没有。”
“对她的家人你了解多少?”
“据我所知她一个家人也没有。我想你也猜得到,我们的谈话很少会转到那个方向。”
杰拉德哈着修饰整齐的手上的一块硬皮。“你还要问很久吗,莫先生?我需要再来一点白兰地。”
“那你们平常谈话都是什么方向?”凯南问。“杜小姐有没有特殊嗜好或消遣?她最近有没有发展出什么新兴趣?”
“除了床上的部分之外就没有了。呃,我想她可能连书也不读。”
“你有没有发现她认识新朋友?特别是男的。”
杰拉德转了转眼睛。“连上帝都数不清薇安到底有多少男性友人。”
“说说她结束关系那天的事,你们有吵架吗?”
“当然有。我在薇安身上投资了不少钱,而且我看不出有什么原因我们的关系不能无限期的延续下去。她想出去鬼混的时候,我也装作没看见。那天我很激动,我甚至威胁她,可是薇安当面嘲笑我。我要求她告诉我取代我的人是谁,我很确定薇安不会没有做好新的安排就离开我。薇安相当的沾沾自喜,只说她很快会嫁进豪门。”杰拉德苦涩的哼笑着。“想得美!没有人会娶杜薇安这样的烂货,除非他想变成全英国的笑柄。当然,我不会小看薇安。我猜她可能诱惑了某个老鳏夫包养她。”
“你们吵架的时候有人看见吗?”
“我想薇安的仆人一定知道。我差点把屋顶都掀了。”
“你有打她吗?”
“不可能,”杰拉德马上说,好象觉得受到侮辱。“我承认,我差点想捐死她。可是我绝对不会伤害女人。而且尽避我很生气,如果薇安愿意回头,我还是会要她,至于我的自尊就去它的吧。”
听到这样的说法凯南的眉毛皱在一起。他认为,不管多诱人的女人都不值得男人牺牲自尊。到处都有美丽的面孔、姣好的身材、女性的魅力,很快的就可以除去旧有的回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杰拉德说。“可是有些事情你不了解……薇安是独一无二的。她的香气、味道和触感……没人比得上。在床上她什么都愿意做。你有没有睡过完全没有羞耻心的女人?真希望我可以再跟她在一起,一个晚上就好……一个小时也好……”他摇摇头低声的咒骂着。
“好了,爵爷,”凯南简洁的说。“暂时先到这里,但是随着调查我可能会问你更多问题。”他站起来向门口走去,但是听到杰拉德恳求的声音又停了下来。
“莫先生,你一定要告诉我,薇安出什么事了?”
凯南回过头好奇的打量着他。“要是她死了,”他慢慢的说,“你会哀悼她吗?”凯南等了很久想知道答案,可是杰拉德显然觉得很难回答。
凯南讽刺的微笑。杰拉德像个心爱的玩具被抢走的小孩,他只想念薇安在床上带来的享乐,其实一点也不在乎或关心她。有些一情妇真心爱她们的情夫,这样的关系可以维持好几十年。凯南认识不只一个男人在苦涩的权宜联姻之外,找一个真心愿意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给他妻子应给的爱和陪伴。然而薇安只是为了生意和利益扮演情妇的角色。
“你有她家的钥匙吗?”凯南问杰拉德。
这个问题显然让他不知所措。“应该有吧。你要去搜她的东西吗?你想找到什么?”
“跟杜小姐有关的事情,我学会不要先预期大多。”凯南阴沉的回答,想到要去采访薇安的家,他心中纠缠着一种奇怪的好奇和担心,得知越多与薇安和她卑劣的过去有关的事,他的情绪就越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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