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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间又大又亮的梳妆室,墙上和天花板上都装饰着由一位外交界的朋友带来的精美的波斯织锦壁毯。壁毯的底子是深黄色的,好像曾放在金液里浸过似的。上面的图案色彩丰富,以波斯绿为底色,绘着一些飞檐翘角结构奇特的建筑物,墙壁四周画有奔跑着的长毛狮子与高角羚羊,还有在极乐世界里飞翔着的各种禽类。

        家具不多。三张镶着绿色大理石面的长桌,上面放着供女人化妆用的一切物品。中间的一张桌子上摆着几个厚水晶的大脸盆。第二张桌子上摆着一排排小瓶、盒子与大大小小的器皿,件件都带有刻着字母的银盖。第三张桌子上放着供时髦女人美容的各种用具,多得数不清,各有其不同的、微妙的、神秘莫测的用途。在这房间里,只摆了两个躺椅和几个矮凳,有丝绒软垫,柔软舒适,专供身体疲乏时或脱衣以后休息之用。还有一面大镜子占了整个墙壁,远远望去宛如地平线上明朗的天际。它是由三面镜子组成,旁边的两面用铰链扣住,使这位少妇可以同时看见自己的正面、侧面与背面,整个倩影一览无遗。右边墙壁凹下去的部分,平时用呢绒帷幔遮起来。里面是一个浴盆,确切地说,是一个用绿色大理石砌成的、只消走两步台阶便可下去的深水池。一个青铜的小爱神像坐在池边,那是雕塑家普列多勒的一件精美作品。冷水和热水便从这小爱神把玩着的贝壳里流出来。这片小天地的最里面,是一个多面体的威尼斯大镜,用一些折镜制成,在高处形成一个拱形圆顶。它很严密地笼罩着浴盆和女浴者,并把二者的影子反射在每面镜子里。

        稍远一点是一张写字台,式样简单而美观,是新式的英国家具。上面堆着些凌乱的纸张,折好的信件,撕开了的小信封,信封上有闪闪发光的烫金字母。每当她写信或独自生活的时候,就待在这间房里。

        德·比尔纳夫人沐浴后,躺在长椅上遐思。她穿着中国软绸的睡袍,裸着胳膊,那既柔软又结实的美丽的胳膊,从衣服肩部宽大褶皱的袖口中无所顾忌地露了出来。她那金黄色的、茂密的、拳曲的头发高高地绾在头上。

        女仆敲了一下门,接着便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她接过信来,看了看笔迹,把信打开,读了开头几行,便从容地对她的女仆说:“一个小时后我再按铃叫你。”

        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怀着胜利的喜悦笑了一下。那开头的几句话已足以使她了解,这是马里奥尔向她求爱的表示。他竟如此长久地不屈服于她的魅力,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因为三个月来,她曾尽其所能以百般的温柔、亲切的关怀与动人的风姿来诱惑他。她以前对任何人都没有这样做过。他好像既满腹疑虑而又有先见之明,对她怀有戒心,害怕她那经常张开的无限风流的罗网。不知经过多少次亲密的交谈,在谈话时她竭尽全力地施展肉体的诱惑力和精神上的征服力。与此同时,也不知经过多少次的音乐晚会,在余音犹存的钢琴前,在音乐大师动人的歌声中,他们受到了同样的感动,她终于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这个被征服的男人最终供认了他的爱慕之心,看到了他那再没有抵抗能力的脉脉含情的乞怜求爱之意。她,这位交际场中的圆滑女人,对这种事是多么在行啊!她,有猫儿捉老鼠般的机智,有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她使所有被她引诱过的男人的眼中流露出这种令人难以忍受的隐藏在心头的痛苦,不知有多少次,当她觉得他们渐渐被她攻无不克的魅力所侵袭、所征服、所支配的时候,当她在他们眼中成了一个惟我独尊的、狂放任性的、威力无比的偶像时,那时她是多么开心啊!所有这一切,在她身上逐渐滋长起一种潜在的本能,一种既能战斗又能征服的本能。在她婚后的岁月里,一种报复的需要或许已经在她心里萌芽了。那是一种隐蔽的需要,要把她在一个男人那里得到的一切奉还给其他男人。该由她来做一下最厉害的女人了。要消磨男人的意志,挫折男人的抵抗,让男人也尝尝痛苦的滋味。尤其是她生性风流,在生活中她一经感到自由,马上就去追逐和驯服那些钟情于她的男人。就像猎人追逐猎物一样,非得见它被打下来才甘心。她的心却并不像那些温柔多情的女人那样贪恋感情,她根本不追求一个男人单独的爱,也根本不想在恋爱中追求幸福。她只需要她周围的人赞美她、尊敬她,跪倒在她的脚下,对她体贴入微就行了。凡是她家的常客都必须做她姿色的奴隶,谁要是对她的风流有所抵触,敢于不把爱情放在心上,或者是别有所恋的话,那么她心里对他的兴趣便不能维持长久。要继续做她的朋友,就得爱她。可是既然做了她的朋友,她就要以意想不到的体贴、无微不至的关怀、无穷无尽的温柔来把她所俘虏的所有男人笼络在她的周围。一个男人一旦被编入她的崇拜者集团,就被她牢牢地控制在手中。她根据他们的缺点、优点与嫉妒心,用巧妙的手法来统治他们。有些人对她要求过分,她会说不定在哪一天把他们赶走。以后等他们变得老实了的时候,才向他们提出些苛刻的条件,和他们修复旧好。她好像一个调皮捣蛋的女孩子,用这种勾引人的把戏让老头子神魂颠倒,让年轻人晕头转向。

        甚至有人说,她用情的多寡是根据对方被她的魅力所迷恋的程度来决定的。那个胖子弗雷内尔本是个窝囊废,他之所以成为她的宠臣之一,就因为她知道他对她爱慕之心已达到狂热的程度,而且她也感觉到他已被她迷惑住了。

        她对男人们的品德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有不少次她曾情不自禁地开始产生了只有她自己知道的一种爱慕之心;可是这种爱慕之心一旦可能具有危险性的时候,她便停滞不前了。

        每一个初来的客人都带来了一套吹捧女人的新颖而甜蜜的颂词,和他那人所不知的性格。特别是那些艺术家们,她早就知道他们性情文雅,心思细密,洞察幽微,感情比一般人更敏锐、更细腻。他们曾好几次打动了她,唤起了她心中断断续续的美梦,梦想到伟大的恋爱和长久的结合。可是,由于她心存余悸,所以遇事优柔寡断、畏首畏尾、疑神疑鬼,总是克制自己,直到最后一个情人也不再使她留恋为止。其次,她还具有近代女人的那种多疑眼光,能在几个星期内揭穿最体面的男人的尊严。一旦他们被她迷住了,他们便惶惶不安,不复有威武的姿态和炫耀的习惯了。这些人在她眼中都不过是受她迷人的诱惑力所统治的可怜虫罢了。

        总之,像她这样一个十全十美的女人,要她爱上一个男人,这男人就不知要具备多少不可估量的美德才行啊!

        然而她却很苦闷。她本不喜交际,而是带着偏见置身于社交界的。在交际场上,她往往忍住自己即将打出的哈欠,强睁着惺忪的睡眼勉强参加那漫长的晚会,感到好玩的不过是男人优雅殷勤的献媚和她自己随心所欲地进攻男人,以及对某些事某些人变化多端的好奇心而已。她既要对她所欣赏或崇拜的人倾心得恰到好处,以免使自己很快便对自己感到厌烦,又要故意表示冷淡,以便从某种感情或爱好中发现真正的乐趣。使她苦恼的是她那过敏的神经,并不是她怀着什么迫切的欲望。由于她不像思想简单或热情炽烈的人们那样忧心忡忡,所以她简直是在愉快的烦恼中度日。对于幸福,她没有人所共有的那种信心,只不过寻找一些娱乐来解闷而已。她虽然感到满意,其实早已感到苦恼了。

        她之所以感到满意,是因为她自以为是女人当中最富于诱惑力也最为人所追求的。她因她的魅力而自豪,她曾屡试不爽地显示过它的威风,她珍爱自己非凡的姿色,她那异乎寻常而使人一见倾心的姿色。她确信自己思想敏锐,能猜出、预见、领悟许多人一点也看不出的事物。她以她的聪明而自豪,多少高明之士推崇她的聪明才智,她不相信有什么障碍能使她的知识受到限制,因此她自以为是一个几乎可以说独一无二的人,是一颗稀有的珍珠,在这个平庸无奇的世界中独放光芒。在她的眼中,这个世界显得有点单调和空虚,因为她把自己估计得太高了。

        她从来不曾想到使她深为苦恼、终日烦闷的原因正是她自己。而她却把它推到别人身上,认为他们要对她的种种忧郁负责。如果说他们不善于为她解闷,使她开心乃至激起她的热情,那便是他们缺乏悦人之处与真实的才能。她常常微笑着说:“男人都是叫人厌倦的,只有那些讨我喜欢的人倒还能忍受。别的原因没有,只是他们讨我喜欢。”

        特别讨她喜欢的是别人认为她是个十全十美、举世无双的女人。她深知,在交际场中若不下功夫是得不到成功的。她便千方百计来诱惑人,并觉得最开心不过的事就是欣赏那终于被征服了的男人从脉脉含情的目光中流露出的一股敬慕之意,也就是用一句话便使意志顽强的对方怦然心动的景仰之情。

        她万万料想不到要费那么大的力气来征服安德烈·马里奥尔。因为从他们初次见面的那天起,她就深深感到他是很喜欢她的。以后,她逐渐了解到他生性多疑,常常暗中忌妒,很敏感而且轻易不把自己的感情表露出来,于是为了攻克他的弱点,她便非常尊重他,非常喜欢他,对他表示自然的好感,使他终于服服帖帖地投降了。

        特别是最近一个月以来,她觉得他已坠入她的情网,在她的面前局促不安、沉默寡言而又心情激动。可他就不肯倾吐衷肠,哦!那爱情的吐露啊!其实她并不十分喜欢人家这样做,因为当这种表示太直爽、太露骨的时候,她反倒要加以谴责了。她甚至有两次为这事而恼火,不许对方再上门来。她最喜欢委婉的表示、含蓄的倾诉、措辞得体的暗示和在精神上拜倒在她的魅力之下。她确曾施展过特别巧妙的手腕,才使她的那些崇拜者在表达他们的爱慕之情时保持着这种审慎的态度。

        一个月来,她就等待着、窥伺着,要看看像马里奥尔那样性格的人,从他的唇边所吐露出来的长期压抑在心中的话,到底是明朗的还是隐晦的。

        他不曾说什么,可是他写了一封信。是一封长信,有四页之多!她把信拿在手里,高兴得有点激动,为了使自己更舒适些,她躺在长椅上,任凭脚上的小拖鞋落在地毯上,便开始看起那封信来。她感到惊奇,他以严肃的词句告诉她说,他不想对她单相思,因为他太了解她的为人,因此不想做她的牺牲品。他用很有礼貌、充满了赞美之词的语句,处处透露出压在心头的爱慕之情。同时也让她晓得,他了解她对男人们所玩弄的手段,他也同样地坠入了她的情网,可是他要在刚入圈套时就从中摆脱出来而远走高飞。办法很简单,那就是重新开始他从前过的那种流浪生涯。他走了。

        这是一封告别信,委婉而坚决。

        她真的吃了一惊,把那情意缠绵并稍带激动的四页来函反复地读了又读。她站起身来,穿上拖鞋,开始踱来踱去,两只胳膊裸露在往后撩起的袖子外,双手半插在两个小口袋里,其中一只手还拿着那封揉皱了的信。

        这种出乎意料的表示使她有点茫然。她想:“这小子写得真好,诚恳、热情而又动人。他比拉马尔特写得还好,一点不带小说的味道。”

        她想抽烟,便走到放香水的桌子旁,从一个萨克斯瓷盒里拿出一支香烟,点燃后便向那屏风式的镜子走去。在那方向不同的三面大镜子中,她看到三个年轻女人姗姗而来。她走到离镜子很近的时候便站住了,向镜中人略施一礼,微微一笑,朋友般地轻轻点一下头说:“真美,真美。”她端详自己的眼睛,微露一下她那洁白的牙齿,举起她的手臂,双手叉在腰间,转过来侧着身子,微微斜着头,以便在三面镜子中好好看看自己的全貌。

        随后,她含情脉脉地面对着她自己伫立良久。被反射在镜子中她本人的三个倩影所包围。她觉得自己是那样可爱,越看越爱看。在这种美色之前,她突然感到一种自我欣赏的肉体上的快感。而那一副自我陶醉的欣赏态度,差不多带有同男人一样的肉欲。

        她天天都这样自我欣赏一番,她的女仆就曾以戏谑的口吻对她开玩笑说:“夫人这么爱照镜子,早晚有一天要把房里所有的镜子给照坏了。”

        然而,这种对于自身的爱怜,正是她能迷惑男人和征服男人的奥秘所在。由于她经常不断地自我欣赏,喜爱自己面目的姣好、体态的美丽;由于她寻找并想出种种足以使自己天生丽质能发挥更大作用的办法;由于她善于在极微小的差异中去发觉如何使自己的丰姿更为绰约,使自己的明眸更为秀丽;由于她努力不懈地追求一切技巧来为自己打扮,自然而然地就找到了最能讨男人喜欢的妙法。

        如果她长得比现在还要美些,就不会这样关心自己的姿色,就不会具有现在的诱惑力。对于她那天然的魅力,如果不在开始的时候加以抗拒,差不多所有的男人都会投入爱情的罗网中。

        她这样站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疲倦,望着总是在对她微笑的自己的倩影说道(三面镜子中的身影也动着嘴唇像是在重复说道):“先生,咱们倒要看看结果如何!”随后她就走到房子的那一边,在写字台前坐下。

        下面是她写的便函:

        亲爱的马里奥尔先生,明天四点钟请来看我一趟,我将一人在家。关于使您感到恐惧的那个假想的危险,我希望能解除您的一切忧虑。

        我自认为是您的女友,并将对您证实这一点。

        第二天,她为接待安德烈·马里奥尔的来访打扮得多么素雅啊!她穿着一件短小的灰色连衣裙,是一种有点带紫丁香的浅灰色,色调阴暗有如黎明的天空,非常素净。紧锁领袖,上衣紧贴着颈部与腰身,裙子紧贴着臀部与两腿。

        当他带着稍微有点严肃的脸色走进来时,她伸出两手迎上前去。他吻了她的手以后,两个人便坐了下来,她故意沉默了一会儿,以便看看他那局促不安的神态。

        他不知如何开口才好,只好等她先说。

        她考虑了一会儿,决定先说:

        “好吧!咱们立刻就谈正经的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您给我写了一封很不礼貌的信,您知道吗?”

        他回答说:

        “知道的,我向您道歉。我对谁一向都是过于直率的,直率到冒犯人的地步。我本可以径自离去,而不必给您写这封信,作些不合适的、有伤感情的解释。可是我依照自己的性格行事;而且我知道您很聪明,相信您能了解我的心意,我认为这样做更为正直。”

        她用一种满意的爱怜口气说道:

        “别说了!别说了!说这些傻话有什么意思呢?”

        他打断她的话:“我还是不谈这些好。”

        她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激动地反驳道:

        “我呀,我请您来正是为了谈这件事;而且我们还要一直谈到您心悦诚服,确信您并没有任何风险可冒为止。”

        她像一个小姑娘那样笑了起来,她那一身女学生式的装束,使她的笑声带着天真的稚气。

        他吞吞吐吐地说:

        “我信上写的是实话,是真心诚意的实话,也是我所担心的可怕的实话。”

        她又变得严肃起来,继续说:

        “算了,这我知道,我所有的朋友都经历过这个阶段。您和他们一样,也给我写了这么一封信,说我是个可怕的风流女人。我承认这一点,可是话得说回来,并没有一个人因为我而丧命,甚至您可以相信,也并没有一个人因为我受到多么大的痛苦,至于拉马尔特所谓的‘感情危机’,诚然是有的,您有体会。但这不久就会过去的,随后陷入……怎么说呢?……陷入慢性的相思病中。这种病不会使人感到痛苦,而我却要用温情之火使我的朋友们把这种相思病保持下去,好让他们对我非常诚心、非常依恋、非常忠实。嗯!难道我不也是真诚、直爽、有胆量的吗?您有没有见过很多女人敢于向一个男人说出像我刚才说的这些话呢?”

        她的神情是那么有趣又那么坚决,那么朴实又那么动人,使他不禁哑然失笑。

        “您所有的朋友,”他说,“都是这样一些男人:他们被您的温情之火烘烤之前,往往已被这种情火燃烧过。他们既然已在炉子中,他们当然容易忍受。可是我呢,夫人,我过去没有这种经历。而且最近以来,我觉得如果让我心中日益增长的感情任意发展下去,那将是可怕的。”

        这时她的态度突然变得亲热起来,两手交叉着放在膝上,微低着头对他说道:

        “请您听我说,我不开玩笑,为了一种在我看来是毫无根据的恐惧而失掉一个朋友,那会使我于心不安的。您或许爱上了我,我也不否认。但当今的男人,并不会把今天的女人爱到真正感觉到恋爱之苦的程度。您可以相信我的话,我对男人和女人同样了解。”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下去,脸上露出一种女人的奇特微笑,自以为在撒谎,却道出了实情:

        “总之,我并不具备值得人家热恋的一切条件。我是一个过于时髦的女人。您看吧,我将成为您的一个女友,一个美丽的女友。对她,您会产生真正的感情,但决不能超过这一点,因为我将对此经常保持警惕。”

        她用一种更加严肃的语气继续说道:

        “我可以告诉您,在任何时候,我都不会真正热恋任何一个人;我也将像对其他的人一样对待您,同其他那些受我优待的人一样,但绝不会比对待他们还要好。我最厌恶的是暴君式的男人和好忌妒的男人。对待丈夫,我不得不忍受一切;但对待朋友,一个普通的朋友,我不愿接受任何专横的爱,这种爱,对双方的友好关系来说,简直是一种不幸。您看,我是个十分可爱的女人,就像是您的一个密友在和您谈话一样,我对您什么也不隐瞒,您能同意以诚实的态度先试行一下我向您提出的建议吗?如果这样不好,您还来得及随时离去,不管您的病情如何严重都没有关系,害相思病的人走了,相思病也就好了。”

        他望着她,已经被她的声音、她的姿态、她整个令人陶醉的风韵所征服了。由于感到已经与她心心相印而浑身战栗,他已失去了一切抵抗力,喃喃地说道:

        “夫人,我同意您这种办法,如果我因此而感到痛苦,那也只好活该!您是一个很值得让人为您感受痛苦的人。”

        她打断了他的话,对他说道:

        “现在,咱们不要再谈这件事了,今后也永不再谈这件事了。”

        接着她便把谈话引向那些一点也不会使他感到不安的话题上。

        过了一个钟头,他告辞出来。他十分苦恼,因为他爱上了她;同时又十分愉快,因为她请求他不要离开,而他已经答应她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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