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弹射进炮筒

        字迹缩回笔尖

        雪花飞离地面

        白昼奔向太阳

        河流流向源头

        火车躲进隧道

        废墟站立成为大厦

        机器分化成为零件孩子爬进了娘胎

        街上的行人少掉落叶跳上枝头

        自杀的少女跃上三楼

        失踪者从寻人启事上跳下

        伸向他人之手缩回口袋

        新娘逃离洞房

        成为初恋的少女

        少年愈加天真

        叼起比香烟粗壮的奶瓶

        这天，报上又登出一个报道：写恐怖故事的人疯了！

        她看着我的眼睛说：“德东，你是一个明白人，你要承认自己的病，你要相信医院。最近你的表现确实有点异常……”

        我一下感到了无助，我抱住她，惶恐地说：“你是我最亲的人了，我求求你，千万不要把我送到精神院去！假如以后所有的人都不相信我了，你也要相信我！好吗？我没疯！”

        又是他？

        报道说——写恐怖故事的周德东最近可能遇到了个极其恐怖的事情。他没对任何人吐露。他心里承受不住那种巨大的压力，崩溃了。昨天晚上，周德东离开办公室回家的路上，突然大哭大笑。他见了谁都惊叫：“你是周德东！”然后疯跑。最后他就脱光衣服裸奔。路上有很多目击者驻足观看。周德东跑得很快，他消失在夜幕里……

        第二天，太太就回来了。她进了门，第一句话就问我：“你到底怎么了？”

        这样更说不清。假如她在家，或者假如我有社交活动，还有人给我作证。可现在，能谁证明我昨晚没有疯癫呢？

        我说：“这是一个阴谋，我没疯！”

        我哪里都没去，直接坐车回家了。我的思路很清楚，我坐在车上一直在构思下一部书。那将是一部绝顶恐怖的故事，那书从头至尾是一个极其喜庆的故事。男红女绿……婚礼……有锣鼓有唢呐……

        太太叹了口气。我知道，她根本不相信我。她出差前，就曾经看见第一份说我有怪癖的报道，而现在，她又看到这样的消息……

        我提前离开了编辑部。

        太太出差了。

        他要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我冷冷地说：“我没疯。”

        我知道会有什么眼神迎接我。果然，我的助手见了我，她愣了一下：“周老师，您……来了？”

        太太打量我的脸，又说：“德东，咱们到医院看看吧。”

        我到了编辑部。

        他暗示我终于有一天他要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整个故事是彩色的。太鲜艳了，鲜艳得有点不正常。只是偶尔露出黑白色，隐隐约约，很模糊的一点点，一点点……

        她心疼地抱紧我，把头偎在我怀里：“德东，今后，你别再写什么恐怖书了，好吗？我的薪水能够养活这个家……”

        我不想解释，我很沮丧，我没说话就进了我的办公室。

        我感觉贼别扭。

        一个人疯了能不能记得自己疯癫时的情形？估计谁都不知道。

        老实说，我甚至都有点怀疑自己了。难道真是自己发疯了自己不知道？

        我坚决不会对她说出那个虚拟的东西，我不想让她再承受我都无法承受的刺激。

        窗外细细的月亮呈猩红色。这世界一派荒唐。

        我回家煮了点面，吃完就睡了。

        我说：“我没疯。他们胡说。”

        她无疑看到了那张报。

        我回想，昨天晚上我下班后干了啥。

        那天夜里，太太紧紧抱着我睡着了。

        她后来进来几次，一会儿给我送信件，一会儿给我倒杯水，一会儿问我一句啥，我知道，她一直在观察我的神态。

        我是在上班的路上看到这张报纸的，半天没回过神。

        嗯哪，我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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