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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我在封地当藩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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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七点十二分。监控对象骑着摩托车在站前的圆环入口停了下来。

        依然是安全的驾驶模式,其他通勤者都无视于〈巴士专用?一般车辆禁止进入〉的招牌,直接把车子骑进停车场,骑士却规规矩矩地熄了引擎,爬上步道,拖着摩托车开始步行起来。他好不容易在几近客满的停车场里找到了空位,将安全帽放进座位底下的置物柜,一手拿着手提皮包,一手拿着擦着满脸汗水的手帕,快步爬上车站的楼梯。

        监控对象的上班过程没有什么变化,就好像将昨天拍摄到的录影带重新播放一样。虽然觉得很无趣但是还是得跟上去,就在这个时候,(志野〇二呼叫〇八,到目前为止没有异状。送出)的声音从无线耳机里传出来,男人回头瞄了圆环一眼。

        一辆在圆环入口前等红灯的摩托车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中年男人。他是负责跟踪监控对象从家里到车站,值晚班的同事。他把手伸向耳朵表示收到讯息,正待爬上通往剪票口的楼梯,然而同事接着问(痔疮的情况如何?)的声音却让他再度停下了脚步。

        抽着烟,对隐藏在手套的无线麦克风说话着的同事嘴角似乎盈盈地笑着。男人耸耸肩,一口气爬上仅剩的几阶楼梯。

        他混在住在市郊住宅区的居民当中,等着驶向东京的电车到来。他跟在总是从同样一道门进同样一节车厢的监控对象后头上了车,在隔了一道门的车门前站定。当例行行动结束,接下来一直到监控对象下车之前的这段时间,他都得隔着报纸,时而窥探对方的举动。

        男人被冠上805的称号。当然他的老婆会叫他“老公”,孩子们会叫“爸爸”。基本上同事也是以承自父母的姓名来称呼他。但是,雇主却叫他805,感觉就跟一般的公司互称课长、股长一样。

        他并不会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在他的工作场所里,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像许多做父亲的一样,他完成雇主交付的工作每个月支领薪水养家活口。遵从职场的规定是理所当然的,最重要的是,在这个业种当中,比这个称呼更让人觉得不愉快的事情多得是。

        三班制,二十四小时“监视”着“监视对象。”警察称为监视或行动确认,在这三个月当中,805从事的工作就是其中之一。老实说,他并不感兴趣。这工作应该没什么好让人感兴趣的地方,但是这是其中最糟糕的一环。白天要紧紧地跟在四处活动的监控对象后头,吃饭和上厕所也得配合对方的步调,鞋子的磨损率比勤快的业务员还要高。晚上则要缩在停放于监控对象住家附近的旅行车里,一边听着窃听器传来愚不可及的对话,一边跟邋遢的同事下一整晚的棋。而连续坐上几天没有活动的生活,得到的代价便是腰痛或得痔疮。

        805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生理方面的需求也被训练到可以做某种程度的忍耐了,因此如果是重要的任务,他倒也可以二话不说,顺利完成任务,但是现在进行的监控却不是多重要的事情。不但不重要,甚至可以说是白费工夫——也许痔疮的恶化也是因为心情松懈所造成的。

        值夜班让他的痔疮情况日渐恶化,每当跟在同一现场执勤的同事要求换班,他们都会哑然失笑,但是倒也很爽快地把白天的勤务让给他,也会让他值早上七点到下午三点的早班,好让他能去看医生。公司总部也有医生,二十四小时免费诊察,但是805决定去看町里的医生。如果到医务室去接受诊察,结果也会传进雇主耳里。他可不想因为痔疮让自己的考绩受到影响。

        基于这个缘由,805这一个月来,每天都看着监控对象上班。

        在八丁堀换搭日比谷线,在六本木下车。待监控对象前往正待搬迁到市谷的防卫厅上班之后,就把掌握监控对象的动向的任务交给同样在本厅服务的监视者,自己则在六本木边境伺机而动。万一接到监控对象外出的情报时,他就要跳上停在附近停车场里的摩托车立刻出动,但是连午饭都在厅内餐厅解决的监控对象只有在离开防卫厅时才会出门。除了要定时跟总部联络之外,没有什么事好做,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发时间的当儿,晚班的人就会来换班,当天的监视工作就结束了。看过医生之后回总部,对反复过这种生活的805而言,早上通勤时间的监视行动是唯一像样的工作。

        泽口博,五十二岁。在海上幕僚监部上班。三十岁时搞坏了身体,离开护卫舰上的勤务之后,就一直负责陆上部署的工作,目前晋升到主掌海上自卫队干部人事的海幕人事课长。和妻子及两个孩子一起住在千叶市内的独栋房子。勤勉、温和、有些神经质。他婉拒了上下班的专车接送,每天搭电车通勤,这样的谦虚特质正证明了其懦弱的性格。在护卫舰上工作期间弄坏身体也是导因于精神上的压力——大致上说来,监控对象的资料就是这样。事实上,眼前的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做事井然有条的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要不是穿着制服,不会有人看出他是个自卫官。体型、身高中等,是一个非常平凡的中级主管上班族,看似没有被监视的理由,问题在于这个懦弱的海幕人事课长具有不为人知的性癖好——他偏好年幼的女童。

        这情况不是像一般人所说的萝莉控那么简单,他只对十岁以下的年幼女子会产生性欲,经调查,确实有这方面的录影带或杂志寄到泽口的私人信箱,他家中的电脑也有曾经进入这种特殊嗜好相关网站的迹象。就算他没有采取实际的行动,但是这个秘密已经足以威胁到他目前的地位,泽口很可能因为这个把柄而遭到“某个集团”的要挟。

        泽口是否为了守住自己的秘密而滥用人事课长的职权,答应“某个集团”的要求?三个月前,海上自卫队内部的某个部署出现了非常不自然——甚至可以说是具有危险性的——人事异动,在知道这个异动是出自泽口的提案时,这个疑问就开始发酵。而当他被证实拥有足以遭到威胁的低级嗜好时,有关单位便对泽口采取了一级监视态势。

        805不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某个集团”是什么样的集团?人事异动哪部分是不自然又危险的也不关他的事。随时提高警觉观察事态,竖起耳朵聆听,却千万不能对与自身无关的事情产生兴趣,这也是从事这个工作的铁则之一。

        然而在听说此事与G案有关之后,专门监控泽口的“志野”班每个人的紧张感倏地上升了。即便不知道详情,但是每个成员都知道,G案目前是集国内外的公安?情报机关的注意力于一身的事件。任何一个世界都一样,只要与重要的工作扯上关系,自然就会绷紧神经,所有参与监控的人员都紧盯着监控对象的一举一动,不敢有任何松懈,然而,泽口却与众人的期望背道而驰,并没有做出任何奇怪的举动。

        电话、信件、电脑通信记录。没有任何脱离被列表出来的交际领域的事情,当然也没有在外头跟陌生人碰面或者收受什么东西的迹象。就在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的情况下过了一个月,当“志野”班的每个人开始感到心浮气躁时,上头开始流出传闻说,如果仔细检视那个有问题的人事异动就会发现都是有道理可循的,整件事情只是总部过度的疑神疑鬼罢了,这导致所有成员都感到相当空虚,仿佛好不容易才堆起来的积木被人一口气毁掉了。

        这是常有的事情,这个工作的精髓就在于从一百件徒劳的工作中筛出一件真实的事件。而在知道这个行动徒劳无功之后,由于懦弱的雇主们不想负责任下达中止行动的命令,因此现场仍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进行着,这也是常有的事。这是无视于预算多寡而造成的“国家股份有限公司”麾下企业特有的浪费。非公开性的情报机关在官僚体质这方面也如实抄袭了一般机关的弊病。当然,泽口对此事一无所知,仍然过着固定模式的公务员生活,805也跟随他天天过着在客满的电车晃动的日子,今天也一样。

        要说他跟平常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顶多只是今天他没有摊开报纸,而是茫然地凝视着窗户,但是这并不算是值得记录在特殊事项当中的行动。电车在东京湾岸飞驰,在仓库和工厂林立的风景当中,大海时而想起自己的角色似地露一下脸。在盛夏晴朗的日子里,那些挤在通勤电车当中的奴隶们若是看到了迷人的海上光芒,任谁大概都不想多看一下满满刊登现实丑陋事件的报纸。对一个在陆地上落地生根的海上自卫官而言,或许对自己抛开的海洋有着某种特别的感慨,然而,这都不是跟踪者足以放在心上的事情。上车十分钟之后,805一如往常,跟着泽口在新浦安站下车,来到月台上。

        在新浦安站要快速转乘电车。805知道有三分钟的等车时间,因此一边以眼睛余光盯住泽口,一边走向抽烟区。医生嘱咐他要控制量,可是不抽烟就没办法做这种愚蠢的工作。他点上七星,吸了一口之后,看着排在队伍中段等着电车到来的泽口。

        他的脸色有点欠佳,脖子微微地倾向侧面,薄薄的嘴唇张着,视线茫然地望着前面OL的后脑勺。也许是身体不舒服。当805认为这应该有记到特殊事项当中的价值时,广播通知电车即将入站。回头看着橘色的车厢慢慢驶近,再把视线转回来的805发现监控对象失去了踪影,顿时吓了一跳。

        他赶紧左右转动视线搜寻。他看到队伍的前面人潮涌动。有人推开队伍企图往前进。从人墙空隙中可以看到泽口的镜片,805觉得那张铁青的脸瞬间好像看向他这边。

        嵌在没有表情的脸上的两只眼睛栖着诉说着什么话语的光芒,确实是看着805。

        被发现了吗?805呆立在现场,下一瞬间,泽口快速地跃入铁轨的光景清晰地映入805的眼中。

        时间刚好是电车驶进月台的时候。女人异常的尖叫声响遍车站内部,声音随即被紧急刹车的声音给淹没了。人群队伍快速地往后退,相对的,站务人员蜂拥而上。尖锐的警笛声;通知发生意外的业务广播——

        期间,805什么事都没办法做。他只是远远地看着紧急刹车的车厢,和想像着车厢底下的光景,脸色苍白的乘客们站在一旁看着这些因突如其来的混乱而来回奔波的站务人员们。他的脑海中并没有浮起“为什么?”这个想法,只是接受了监控对象化成“鲔鱼生鱼片”的事实,用颤抖的手拿出手机。

        他曾经听在铁路公司上班的朋友说过。站务人员之间使用的暗语“鲔鱼生鱼片”几近残酷地形容了被列车辗死的尸体模样。按下总部电话号码时,他听到在背后低声交谈着的OL声音。

        “我听到了。在他跳下去之前一直说原谅我、原谅我。怎么办?他的声音一直在我耳朵里面回响……”

        805感觉到OL就在他背后捂着耳朵,蹲在当场,同时也了解到他们是彻底地失败了。他只能吞下涌到喉头的败北感,把第一手情报通知给市谷总部。

        *

        映在六十寸荧幕上的出租公寓在这九个多月当中已经看得都不想再看了。入口上方的“森村大楼”的招牌、摆在通道边的信箱门被压扁的样子、墙上的晕染和微微的龟裂。这一切都鲜明地烙在脑海里。除了他之外,也许还有几个人也一样——不,也许有超过百人以上。

        地上四楼、地下二楼。柏青哥店和餐饮店、宾馆林立的莺谷车站前一角,在约二十坪的建地上盖了一栋十八年之久的建筑物,这栋大楼本来是旅日韩国人工商联合会所拥有的。目前正待价而沽当中,由都内的不动产业者负责管理。在如此不景气的年头,迟迟找不到肯买或租的人,房屋空荡荡的样子已经持续两年以上了——应该是这样没错。

        “举例来说。用特殊的乙烯或什么的将整栋建筑物包起来如何?以前有电影是这样演的吧,就是史蒂芬史匹柏拍的外星人电影……”

        在只有荧幕反射光照耀的黑暗当中,男人的声音这样说道。他指的应该是“E.t.”吧?那部电影当中确实是有一幕身穿太空衣的NASA工作人员们用防疫罩布将藏匿外星人的少年的家整个包裹起来。真是外行人说的天真话,渥美大辅正想苦笑,但是另一个声音却回答着“以日本的住宅状况而言,那是不可能的”,语气中隐含着明显的不快。

        在这间会议室里的成员一共有五人。一个是掌管公安课和外事课的警察厅警备局领导人菅原裕二警备局长。,另一个是内阁直属的调查机关内阁情报调查室室长濑户和马;操作着幻灯片播放装置的是濑户的部下,以及站在后头,把背靠在墙上,强忍着无聊的渥美,最后一个就是那个大外行吾妻真一郎议员。他也就是将这些各自忙碌的国内情报机关众多干部集合起来,让大家进行无意义状况说明的发起人。

        菅原是道地的警察官僚,濒户也是坐镇在警察外调组的内调室长。如果这里是耸立在樱田门的警视厅大楼里面的话,判断渥美也是同样领域出身自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其他人对着第一次见面的吾妻议员报出官职,也交换过名片,但是渥美只是轻轻地行礼致意,也没有报上名号。一方面他的名字和工作不方便让外人知道,而且除非必要,他根本不想跟毫不避讳地露出政客特质,忝不知耻的吾妻讲话。如果对方自行解读他是内调室的成员之一倒也无妨吧?事实上,他今年四十四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在这个都是五十多岁男人聚集的会议室里,要说他是某个人的部下也说得过去。

        “可是,总不能永远持续这样的状态。能不能使用像在秘鲁大使馆的手法一样,派遣特殊部队发动奇袭?警方最近不是应该也成立了这种部门吗?”吾妻说。

        菅原警备局长伸手去扶了扶眼看着就要滑落的黑框眼镜,莫可奈何地看着议员那张油腻腻的脸。

        “所以……就如我刚刚提到的,他们宣称,会一直握着‘’的抽出杆。二十四小时当中,永远都会有人醒着,将‘’抱在怀里。只要一有人闯进去,立刻就放开‘那个’。”蛰伏在森村大楼地下室的七名男女,本质上和秘鲁的乡村游击队等级完全不同,里面所有成员都是拥有罕见资质的特工人员。渥美把视线从每次一说到“那个”,脸部就不断抽动的菅原脸上移开,凝视着切换着幻灯片的荧幕。

        荧幕上出现了一个乍看之下没什么特别的热水瓶状物体,银色,高约四十公分,直径不到十五公分。大小是可以轻松地随身携带的,但是里面由四层隔板和坚固的电子锁所保护着,收纳着装了“那个”的胶囊。

        被称为“”的那个容器是用即使曝晒在三千度的高温下好几天也可以耐久的特殊钢材所制造,除非输进密码,否则连抽出杆都碰不到。虽然也设计了周全的安全措施,若是强行撬开,或者连续三次密码输入错误,填充在隔板内的化学药剂就会渗透进胶囊内,将“那个”分解,使其无力化,但是,他们却轻而易举地解读出密码,拿到了抽出杆。集科技精华所制成的安全容器却没办法连设计者的嘴巴都封住。

        抽出杆应该是在“那个”不发挥毒性的条件下——譬如在完全密闭的研究室里——使用机械手臂进行慎重的远距离操作而抽出来的。万一抽出杆被町内的强盗集团抽出来的话怎么办?胶囊将会溶解,“那个”会弥漫在空气当中。从窝巢里爬出来的魔物将会以被诅咒的形态出现在市区。那将会带来多大的灾难啊?如果有一点点知识的话,吾妻也应该知道不要再用愚蠢的发言扰乱现场吧?可是,在这个会议室里的人不用说,连日本这个国家也没有权利说出“那个”的名称和性质。

        因为拥有这个权利的部门只有一个。那就是“那个”诞生的地方——美国国防总部,以及拥有这个机构的美国。

        “‘那个’或者‘’都是在日本发生的事件,为什么得一一说明,取得美国的谅解?这些话只在这里说了算,能不能跟我说一些‘那个’的大致情况?否则我没办法出一份力。”

        尽管如此,无法想像情报机关所要求的保密义务有多沉重的吾妻,仍然焦躁地这样追问着。菅原警备局长已经把气都叹完了,濑户内课室长代他开口道。

        “美军为了防止那个外泄,已经义无反顾地牺牲了一个基地了。我只能说,那个东西就具有这么巨大的破坏力。”

        濑所内调室长虽然说得很客气,但是语气中却明显透露出“谁要你出一份力啊”的味道,吾妻只好勉为其难地闭上嘴。排斥支配警察官僚的出世主义,主动请辞转调内调的濑户和菅原背道而驰,全身散发出一股不怕死的气息。如果他的职务是每天都要向首相进行简要汇报的话,当然就得具备相当足够的耐心了。

        “窝在那栋大楼地下室里的人们强行夺走了那个东西。他们宣称,只要有人胆敢踏进一步,就要释放‘那个’。这是目前我们能够告诉你的最大极限。”

        濑户说完,转身走向荧幕。学习剑道锻炼出来的健壮身材因为连日来繁重工作而显得没有什么精神。也难怪了,他做梦也没想到“那个”竟然还留在日本。每个人都相信,美军在冲绳的边野古弹药基地秘密研究出来的魔物已经随着将基地烧毁的地狱之火——“边野古毁灭”被一扫而空了。所以在听到样品竟然还留在冲绳,而且被来历不明的集团抢走之时,渥美也认为这只是个玩笑话。

        但是,这不是玩笑话。发生“边野古毁灭”之后一年,媒体攻势也好不容易平息了下来,企图将军队内部在极机密状况下开发出来“那个”的样品带回国内的五角大厦,拟定了一个形同三流间谍电影内容的愚蠢策略,将运送的任务交给伪装成平民的情报士官。

        边野古基地爆炸之后,许多人对弥漫在整个驻日美军之间的畏缩气息感到不满和疑惑,面对不知道谁会成为内奸的恐惧中,五角大厦大概连租用返往基地的运输机都不放心吧?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恐惧惹祸,本来应该滴水不漏的运送计划竟被强盗集团知悉,他们想办法拿到了“那个”。而且在惊慌失措的美军采取行动之前,杀害了他们利用作为情报来源的技术军官,接着便销声匿迹。

        相当高超的手法。官方是在九个月前获悉该集团潜伏的地点,事实上距离事件发生已经过了四个月。在彻底保密的原则下,以石破天惊之势追查强盗集团行踪的日美合作搜查大队——事实上只是一群互相争功和揭人短处的丑陋鼠辈集团——将好不容易才发现的那个强盗集团给完全包围起来,拟定了尽早抢回“那个”的策略。但是,对方似乎早就洞悉了这一切,全天候守着“那个”的抽出杆,从此,双方就持续没有结果的对峙。

        这个地区既不偏僻,也不算繁荣,地处市区内一般的街区,撒了大把金钱好不容易打点了当地居民和四周办公室的职员。“那个”是可能随时苏醒过来的,森村大楼前面的道路以进行下水道工程的名目而遭封锁,司令部设在伪装成货运卡车的货柜里面,在下水道和对面大楼的屋顶上屏住气息待命的现场监视班人员连当地人都看不出来。但是,渥美从幻灯片中也可以感受到他们的紧张情绪即将到达极限了。现在可不是悠哉地说明事情梗概的时候。

        “当然,这不是威胁。他们在夺取‘那个’,躲到里面去的时候就已经抱着一死的觉悟了……请看。”

        尽管如此,即便再怎么没教养,却也已经懂得永田町的处世技巧,濑户依然继续做表面恭维内心实则不屑的说明。他的部属点点头,透过操控,关掉了投影装置的设备,接着安装在天花板上的三管投影机开始播放录影带影像。

        那是位在另一处的大会议室,是渥美所属组织的建筑物里面。除了濑户和菅原之外,日美共同搜查队的干部级人物都在场,一个男人坐在他们前面。这个男人其貌不扬,三十五岁,是那种走在路上并不起眼的人,眼中栖着带着强烈意志的光芒。原来是那个时候拍下的影像啊?渥美认为要让这个不识相又爱管闲事的议员住嘴,让他看这些影像是最快的方式,他盯着荧幕瞧。

        “‘那个’被偷的隔天有联络进来。宣称将遣送使者过来,要我们要把相关人士都集合起来。这就是当时拍下的影像。”濑户进行说明。“过程中我们经过刻意编辑,避免直接提到‘那个’的名称,请各位谅解。”

        在他附带说明的期间,放在男人面前的录音机开始说话了。

        (我们是抢走……的人。就如我们的使者所带去的相片所显示……目前在我们的控管之下。一旦你们采取行动,企图夺回的时候,我们立刻就释放……相信各位也非常清楚,结果会带来什么样的惨烈祸害吧……)

        男人面无表情地听着他所敬爱的领导人说话。那清晰正确的日语听起来不像是透过速成教育培育出来的语文能力。在吾妻还没有提出问题之前,濑户抢先做说明。

        “这是从外部操控躲在里面七人集团的首领。目前不知道他是什么长相,也追不到他的行踪。从声音来判定是被称为北韩侦察局成立以来最危险的恐怖分子许英和。”

        吾妻带着暧昧的表情点点头。不要说警察、公安调查厅,还有渥美所属的组织了,连驻日CIA也掌握不住这个男人的行踪。当时一位堪称是传说人物的北韩渗透成员首次证明了他的声纹。

        (我不在这里陈述我们的目的。但是我要先言明,这次行动跟我们祖国是完全没有关系的。现在我们要求的是和本国人民武力省侦察局局长林民基单独会谈。我们不打算跟其他任何人进行交涉。我们要求各位竭尽全力促成这件事情实现。

        以各位的能力而言,相信我们的潜伏基地早晚会曝光。再者,就算我们要求让我们的使者平安返回,只怕也是徒然。相信你们会使用药物,让他把所知道的事情都吐出来,除了夺走他的记忆之外,还会在他身上安装发报机再让他回来吧?因为如果立场倒过来,我们也会这样做。

        其实我们大可用邮寄的方式把这卷录音带和相片寄过去,但是这种作法跟肤浅的威胁者没什么两样。为了让各位了解我们已经有所觉悟,也为了确保安全起见,使者将当场自绝。)

        荧幕当中窜过一片骚动。本来苦着一张脸听着录音带的出席者们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有人以为有炸弹,惊慌失措地退开来,也有人为了阻止使者自残而跳上前去,会议室顿时笼罩在一片混乱当中。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不小心扫倒了用三脚架设置的相机,横倒在地上的影像照出了包围着使者的人墙,隔着这些人的肩膀,画面只照出了男人翻着白眼,四肢痉挛的一瞬间。“咬舌自尽了!”、“叫医生来!快!”的怒吼声响起,和录音带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希望各位以此崇高的牺牲为教训,今后莫干涉我们的行动……)

        这时影像中断了。濑户停下了录影带。吾妻抱着头动也不动的身影朦胧地浮现在黑暗当中。

        “……简直是疯了。”

        “确实如此。但是对方不是笨蛋。为了能够完美执行被赋予的任务,使者的肉体和意志都经过强韧的训练。对方可不是泛泛之辈……如果他们有七个人在场,排班轮值也是很轻松的事情。我们不能期待花费漫长的时间就可以消耗对方的体力和心志。”

        濑户一边打开会议室的灯光一边说道。吾妻顶着一张已经完全惨白的脸,提出没有实际效益的辩论。

        “是在电力和瓦斯、水都被断掉的地下室吗?”

        濑户回头瞄了渥美一眼。

        “我们用向自卫队借调来的红外线摄影机调查的结果发现,地下二楼里储存了大量的水和食物,甚至还有发电机。以化学药物分解排泄物的携带型便器和净水器等野战配备都一应俱全。如果省着点用,这些资源足够七个人过上两年。和他们祖国的惨状相较之下,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吾妻随着濑户的视线,顶着疲累的表情看着渥美。濑户这家伙,是故意找我麻烦吗?渥美顶着事不关己的表情,默不作声。濑户微微地露出苦笑。

        “那么,跟那个侦察局长什么的通过话了吗?他们要求直接会谈的那个……”

        “当然。我们经由美国,透过外交途径交涉了。他们好像也感到非常意外,立刻搭乘特别班机赶来日本了。”

        “确定不是使诈吗?这些家伙可是脸不红气不喘地将弹道飞弹射过我们头顶上耶。”

        “这件事是他们在事前可以掌握结果的情况下做出来的举动。他们虽然是傲慢的教条主义者,但是却拥有背负一个国家主权所该有的狡诈智慧。不会明目张胆地做出过度脱序的事情来,最重要的是……”

        濑户顿了一下,这次把矛头指向菅原警备局长,真是个坏心眼的男人。菅原赶紧清了清喉咙说道。

        “林民基侦察局长来到日本,我们跟驻日CIA也竭尽全力发动监视态势。但是跟踪行动自是不用说,连窃听器、植入皮肤下的位置发报机也都被英和识破了……最后我们甚至动用了美国的侦察卫星,但是他好像对卫星的影像拍摄限度和可资固定的时间都了若指掌……”

        实情是,菅原发挥了他无聊的权威性格,以“虽然是非正式,但是保护外国要人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为由横加干涉,结果导致民基侦察局长被劫的难看下场。

        菅原苦涩地为自己辩解,濑户接过他的话继续说道。

        “在被耍得团团转之余,我们失去了侦察局长的行踪。从此就音讯全无。英和可能在某个地方会见过侦察局长了吧?几天之后,一个小包裹寄送到平壤去了。”

        “小包裹……”

        “里面是侦察局长的脑袋。”

        濑户淡淡地回答,吾妻的表情顿时好像要哭了出来一样。看来这些话对一个外行人来说是太过刺激了。也许吾妻很后悔自己多管闲事吧?其实他涉入此事的契机根本就是一件无聊事。有企业企图收购包括森村大楼在内的土地,建造含有柏青哥店和卡拉OK店的大型健身中心。但是他们用尽了所有的门路还是没办法将这栋问题所在的大楼买下来,于是企业的相关人士便找上一直跟他们维持良好关系的吾妻议员哭诉。

        吾妻找上拥有大楼所有权的韩国商工会,发现到在背后施加有形无形压力的这些人存在。那是一道唐突地挡在前头的国家机密厚墙。不想失去宝贵企业票源的吾妻毫不退缩,找上有远亲关系的资深党顾问。党顾问以外行人的天真想法说服总理,透露部分真相无伤大雅,不想因为拒绝顾问的要求而招来不必要反感的总理,也基于这个缘由,私底下要求濑户做个说明。

        再也没有比对着一个靠着派系力量运作事情的政治家说大道理更浪费时间的事情了。濑户立刻和共同搜查小组的干部联络,在由渥美和菅原分别担任代表进行监控的条件下,答应揭开机密的一小部分封签。

        这就是这场没有意义的概要说明会的真正由来,也难怪濑户的发言如此地辛辣。

        “……真是愚蠢。简直是疯了,变态。”吾妻只能如此低喃着。

        “现在您明白了吧?”濑户冷冷地堵了回去。“他们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意志采取行动。而且和唯一的交涉窗口——他们的侦察局长也决裂了。进行交涉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不管他们的目的何在,我们都没办法出手。”

        “有这种愚蠢的事吗?对方顶多只有七个人啊!而且也知道他们的落脚处。你们不是已经将那个地方包围,掌握里面的状况了吗?应该有办法可想的。”

        “当然,我们已经尽了所有的力量。”

        莫非是恼羞成怒吗?濑户觉得有些莫可奈何,他强压着即将涌上来的怒气继续说道。“秘鲁有名的隧道作战、连同周遭居民一起涵盖在内的释放催眠瓦斯。跟您所提的意见是有些不一样,但是我们甚至也认真地讨论过订制防疫用的塑胶布,将整栋大楼覆盖起来的作战方式。所有能选择的方式都有人提出过,也有几种真的付诸实行了,但是效果不彰。只要一稍微察觉我们有攻击的迹象,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拉出抽出杆。到时候,我跟您,还有我们的家人都会死光殆尽。只要‘那个’在他们手上,我们就无计可施……”

        面对濑户几近死咬不放的态势,吾妻像个遭到老师叱责的孩子一样垂下了头。对一向行事不急不徐,以比美剑道高手般的冷静特质广受佳评的濑户而言,这是他很少会有的态度,不过那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每个人心底都充满了感惧,即便是他自己,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很想大声呐喊出来。深刻体会到濑户这种心思的渥美,终于张开了他原本不打算张开的嘴巴。

        “但是,他们也不是超人,总有一天会露出破绽。他们的体力会衰退,视力会下降。虽然准备了足够的食物和日用品,但是只要时间一拉长,总会有这样的机会出现。所以目前我们只能耐心等待。而且为了抓住随时可能到来的机会,我们必须整备目前的,不,甚至更严密的监视态势,请您务必要理解。”

        听到一直都保持沉默,身份不明的旁观者这一席话,吾妻一开始是不停地眨着眼,随即了然于心似地点点头。健身中心根本不算什么,那个地方正开着一个通往地狱的洞口。也许是他已经深刻地理解了残酷的现实吧?他默默地站了起来。

        “一开始我也提过了,这件事如果泄露出去……”

        菅原有所节制地对着吾妻的背影说道。

        “我知道啦……”吾妻不耐地回答。“你的意思是说,否则就会被法官和检察官审判,议员特权也不算什么,只有乖乖进监狱的份吧……这种事我能对谁讲?”

        说完他便离开了会议室。渥美对着耸肩的濑户露出苦笑。菅原不发一语,顶着不悦的表情,开始整理资料。

        离开警视厅之后,渥美是在下午一点多回到自卫队市谷驻守地。渥美的车一如往常驶到东京地方联络所侧边的后门,接受警卫的敬礼之后,进入驻守地内。

        充满思古幽情的旧陆军参谋总部依然保有以前的风情。目前从六本木迁移过来的工作已经接近一半,市谷驻扎地正急速变成使陆海空自卫队综合行动具体化的国际总基地。左手边有着在盛夏的大太阳底下显得绿意盎然的银杏树,载着渥美的车子停在靠近东边的小大楼前面。

        外墙虽然已经重新漆过,但是仍难掩建筑物的老旧味道。目前为一群新的厅舍所围绕,不过还没有重建的必要。以前是陆幕调查队,现在被称为防卫情报总部的机关大楼,只不过是通往规模有表面上来得好几倍大的地下设施入口罢了。这种不平衡的特点正是鲜为世人所知的防卫情报总部的真面目,同时也象征着和营运状况只露出冰山一角的非公开情报机关之间的关系。地下设施里有专为渥美准备的座位。

        穿过玄关,在熟悉的柜台通过身份检视。渥美一一将证件亮给在弯成L字形的通道角落站岗的警卫们看,然后搭上位于终点处的升降机。他从长裤口袋里拿出用链子绑住的电子锁,插进操作盘的钥匙孔里。运转的灯亮了起来,渥美按下地下六楼的键,直接下到被称为DIS组织的中枢去。

        这是在“国家公安委员会及情报活动监视委员会认可的范围内”对“侵害国家利益、治安的事态”进行“超法规的处置活动”之场所。这是在冷战最严重的时期,身为反共的防波堤,不得不分别受到东西两方私底下干涉的日本为了自我防卫所不得不衍生出来的生存智慧——训练营的教官们都用这种形容词说明这个洞穴和在这里工作的人们的生存价值。其他也包括补强警方一元化的情报收集能力等,这些自我辩护的文字游戏都不够用。当时身为防卫厅官员的渥美,曾目击驻日CIA或KGB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非法行为,还记得倡言“只有超越法规的制裁才能弭平超越法规的邪恶”这句话是最贴切的形容。

        这个本来应该为人民服务,叫做“政府”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个为了维持本身组织而能做出任何恬不知耻行为的集团。花了半世纪以上的时间却没办法遵行民主主义的国民更是助长了这种风潮,将这个国家逼至封闭的黑暗当中。

        亲身体验学习,自认已经完全消化这种情况的现在,这种夸大之词已经在脑海中风化许久,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对以史上最年轻之姿背负起内事本部长之重责的渥美而言更是如此,这九个月以来,不要说回家了,他每天连四个小时都没能睡饱。

        自从进到局里以来,他总是冷眼掌握所有事物以保持精神上的平衡,而原先对这样的丈夫极尽包容和照顾之能事的妻子早就离家了。问题不在没有人等着他回去的家有多空洞,但是面临这种重要的局面,时间被无端浪费的愤怒却是另一回事。走出升降机,渥美迈着大步走在最近才刚改建的走廊上,经过自己的办公室门前,直接前往局长办公室。

        如果要当成DIS高层办公的房间,最里面最深的部分应该会比较理想,但是地下七楼的高度安全区被电脑室占用,人的重要性就变成其次了。渥美分别回应了在房间前面站岗的年长警卫和担任秘书的女性士官敬礼之后,走进局长办公室,一进门就有人从正面丢来问题——

        “樱田门那边怎么样?”

        桃花心木制的桌子后面泰然地坐着一个从某方面来说,身材算是瘦小类型的人。渥美对着野田辉夫局长一如往常的模样行了一个礼,丢回一句“无聊”。

        “G事件的干部级人员难得聚头,做的事情竟然是去安抚一个低能的议员。”

        绕着“那个”打转发生的一连串事件被取了“G事件”的匿名加以分类。

        野田微微一笑,眼睛深处绽放出这个洞穴的居民所特有的精明光芒说“习惯了”。“一旦冠上管理职务的头衔,和政治扯上关系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只有置身现场,让自己灰头土脸的时候,洁癖才会成为一种美德。”

        在掌管国内事件的内事部里,统领各部长的本部长以警察的制度而言就相当于刑事局长阶级。年轻的渥美之所以能得到目前这职位也是野田屏退四周的反对声浪将他推举出来的。他的职责包括指挥那些“冷眼看着年轻人无缘无故就被拔擢”的各部长们在内,因此随时都被迫要学习领导统驭者的技巧。

        从被称为治安情报局的时代就待在这里的野口在防卫厅和自卫队出身的人占了大半数的DIS里面是少数警察出身的干部。在组织改废的漩涡当中,野田自知自己只是出于偶然刚好轮到局长的位子,所以才会将像渥美这样的年轻人安排在自己身边,用以补强自己的权力基础吧?渥美心中想着,他不认为自己有到洁癖的程度,嘴上回答着“我会谨记在心”。

        “可是,如果这种胶着状态再继续下去的话,确实是让人神经紧绷。有时候我也会想干脆什么都忘了,直接冲进去。”

        渥美一边坐到沙发上一边说道。在长官还没开口之前就主动坐下来,而且还直言不讳。他知道这种态度可能就是自己遭制服出身的干部排斥的原因,但是他并不打算修正。可能早就看透他这种个性的野田也只是笑着说“别说得这么可怕”。

        “……不过,也不能断言这几天没有这样做的可能性。”

        听到这出乎意料之外的话,渥美不禁抬起头来。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之后,野田离开桌子,走向挂在墙上的相片。那些将官的大头照都是历代局长的相片。

        “如果没有从高空散布的话,‘那个’就不能发挥其本来的力量。极端说来,就算他们拉出了‘’的抽出杆,只要我们将地下室整个覆盖住,应该就没问题了。然后我们再灌进最低限度需要的‘解毒剂’。当然要先撤离四周的居民再进行。理由就说我们发现了未爆弹。”

        野田一边扶正了一张稍微倾斜了的相片,简洁地说道。渥美觉得自己那因为过度疲累而已经有点茫然的脑袋顿时好像被整个踢飞了一样。

        “难道是……如果这么做的话——”

        “以他们所躲藏的大楼为中心,整个市区最少也会出现一个直径三十公尺长的大洞。如果把地基下陷和爆风也考虑进去的话,损害的程度也许会更严重。”

        覆盖起来——也就是将对方躲藏的地下室空气整个切断,这个方法在初期阶段就已经被提出来考虑过了。但是,就算通风孔和下水道水管都可以加以封锁,然而连接地面下的墙壁或地板上的细缝却是堵不完的。警觉到有窒息之虞的他们如果抽出“”的抽出杆的话,“那个”就会透过细缝渗透到地面,从地上喷射而出,基于这样的推测,这个方法至今并没有被付诸行动。

        但是,如果使用“解毒剂”的话就另当别论了。“解毒剂”是使“那个”灭绝的唯一方法。如果使用野田所说的方法,成功的机能确实是很高。虽然代价将会是东京市区会出现和把边野古弹药基地燃烧殆尽一样的光……

        想到这里,渥美发现自己已经有一半的心意打算将这个计划付诸行动,赶紧甩开那个想法。不行,太危险了。让市区的地下几公尺发生虽然只有少量,但是毕竟足以与核爆匹敌的热放射实在是太疯狂了。该散播什么样的假情报?未爆弹的处理失败吗?另外还要补偿失去房子的人们的生活费用。话又说回来,有谁能保证,做到这种地步就可以完全歼灭“那个”?

        “别开玩笑了。”渥美说着,拒绝了这个太过粗暴的解决方案。

        “我也这样想。赤坂那边好像很认真在讨论这件事。”

        野田事不关己似地说。就如DIS因为总部所在地的关系而被冠上市谷的昵称一样,在美国大使馆内设立极东分部的CIA也被大家习惯称为赤坂。真像是那些人会想出来的法子。渥美皱起眉头。本来也只有他们知道“解毒剂”的处方。

        “啊,这当然是最后的手段……站在我们的立场来看,如果只要一块区域消失就能结束这个噩梦的话,我们其实也希望他们这样做。”

        野田似乎看穿了渥美的心思似地说。他那强力的视线让渥美想起从今天早上开始变得更加严峻的状况,只得把本来要张开表示意见的嘴巴又闭上。是的,引起比现在的噩梦更骇人的事态正逐渐发展当中。没有选择手段的余裕了。

        “问题是,英和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谁都不晓得那些固守城池的人会撑到什么时候。他们一定会使出什么手段的。我们要面临的问题是,到时我们怎么应对?”

        “据外事部的报告指出,横行在中东地区的军火商们的活动开始热络起来了。‘象栏’监听到的记录也一样。”

        “象栏”是陆上自卫队在美保和东千岁这两个地方所管辖的通讯所。用雷达天线网连接而成的铁塔形成一个圆形布阵,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栅栏,所以才被取了这个昵称。主要用来监听北韩的电波,但是基于其性能可以锁定电波的方位和发信来源,因此DIS也随时可以使用。

        只要输入特定人物的声纹,就可以从国内交相飞窜的无数电波当中筛选出该特定者的通讯情况。只要了解其变换过程,连数据通讯也可望筛选出来,市售手机的变换软体已经都输进去了。虽然可以清楚地监听到强盗集团的领导人许英和与那个潜伏小组交谈的对话,但是却无法逮到他本人。英和以他人的名义大量地从各处的销赃店购买手机,只要用过的手机就当场丢弃。电波从双方的手机飞窜而出,然而从交叉点过滤出位置的三向捕捉法也只能找到被丢弃的手机。

        象栏那边也拦截到讯息,英和跟那些锁定中东各国进行武器买卖的军火商取得联络。内容是贩卖“那个”。就算再怎么小看日美情报机关的监控也该有个限度,然而正逐渐被逼到绝路的英和一定会想办法打开一条生路。既然和他联络的军火商们正逐渐活动起来,可见状况已经发展到不能轻忽的地步。

        “过去北边曾经在旧苏联政府将武器输出到中东时担任中继站的角色。再加上也曾卖过弹道飞弹,可见英和熟悉那条买卖途径并不稀奇。”

        “如果是好商品,买方是不会在乎卖方身份的……如果伊拉克拿到‘那个’的话……”“整个世界的情势将整个改观。搞不好将会是人类社会的结束……”

        野田顶着严肃的表情说道,渥美此时也笑不出来了。“那个”就有这么大的,让人感到恐怖的威力。渥美说道“可是,我不认为那是英和的目的”,他企图借此掩饰从背部爬上来的恶寒。

        “和中东的军火商联络摆明了是一种欺骗的手法。一定另有他真正的目的。只要知道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就可以锁住他的行动了……”

        “想知道狂人的心理,就只有成为狂人才行。这对正经八百的你来说是不可能的事吧?”

        平常从某方面来说总是保持冷面笑匠态度的男人一旦认定一件事,就会不计一切代价企图加以实证。了解渥美个性的野田似乎企图用这句话来浇熄渥美即将激动起来的脑袋,但是今天好像得到了反效果。渥美对着正要叼起烟的野田说。

        “可是,我知道因为泽口的自杀,‘海军锚’作战的重要程度也跟着提高了。”

        他之所以直接找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商量这件事情。当着跟监人员面前跳进铁轨的海幕人事课长。如果没有找到遗书和动机的话,警方迟早会以突如其来的自杀来结案,但是综合在现场的跟监者报告,把泽口的死解释成为自己的罪行赎罪而自杀才是正确的看法。

        对一直追查泽口受到许英和要挟之可能性的渥美等人而言,这个事实正告诉他们,使现在的噩梦扩大百倍以上的事态真正开始启动了。

        “良心的苛责吗……这是我最不愿意去想的事情。”

        经过证实,只要换个角度来看,原本被视为因为遭到胁迫而安排的不自然人事异动其实也是非常正当的,而泽口本身也没有任何怪异的举动。即将导出不可能、想得太多的结论的现在,野田被迫面临疑惑再度浮出台面的窘境,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地沙哑。野口点了烟,正待坐回桌子前面,渥美跟着站起来。

        “既然出现这种可能性,以目前的监控规模是非常不够的。就像我以前提出的要求,我希望能取得增加作战成员和暂时借用海自装备的许可。”

        最早就感觉到事态恶化的预兆,强力要求进行应对作战‘海军锚’的是渥美。部分成员已经就定位,但是如果事态真的如他所预期的发展,这些人数根本不足以应付。

        “就许可吧。”

        沉默了一阵子之后,野田回答道。

        “但是希望你能小心保密。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真的发生那种事,而我们没办法防患于事前的话……”

        说到这里,野田回头看着渥美。他的眼中看似晃动着用理性无法压抑的恐惧和痛恨的光芒。是的,当时野田也有过这样的眼神。渥美想起来了。而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被“处理”掉了……

        “我们将会坠入地狱,就各个层面来说。不要说是公家机关化了,DIS可能会因此从地面上消失吧?结果,这个国家当中将不会再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

        这个男人曾经多次目睹在东西冷战的暴风当中,拼命支撑着反共防波堤的隐花植物,随着冷战结束而被整个被砍伐殆尽的惨状。渥美心里虽然明白,但是却始终无法抹去事态因而开启端头的悔恨感。

        说是为了保护人民的生命和财产,但是为了让自己持续保有这股力量,结果却残害了人民的生命。永远无法解决的窘境、矛盾……

        如果说永无终止之日的痛苦就是地狱的话,也许我们早就坠入无底地狱了。可是,现在时间太宝贵,没有绝望的余裕。虽然是G事件的一环,但是非得靠DIS解决不可。如果被一直期望警力一元化的警方知道的话,市谷恐怕难逃溃决的命运。因为现实的思绪而摆脱感伤情绪的渥美对着凝视着他的野田微微一笑。

        “‘海军锚’的目的就在这里,我会预防的。”

        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野田的脸颊也抽动了一下,但是还不到堪称微笑的表情。他好像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内线电话给打断了。

        野田抓起话筒,应了一声“是我”之后几秒钟,脸色眼看着变得铁青。

        “……知道了。我立刻过去。要现场的跟监者彻底执行不插手指令。”

        没有感情的语气再再说明了危机状况的到来。渥美轻轻地吸了口气,准备接受冲击,野田对着他抬起苍白的脸。

        “他们走了,要求七张前往澳洲的机票。”

        渥美还来不及在脑海中咀嚼这句话就飞奔离开房间。

        *

        那是戏剧化的一瞬间。本来只能透过热影像装置——测知物体所辐射出来的热度,使其影像化的摄影机——才能看到的脸,现在却可以用肉眼捕捉到。下午十一点四十五分,距离第一次联络之后约十个小时三十分钟。一副好像只是出去买个东西的样子而出现在森村大楼玄关的男子轻轻地瞄了一下道路的左右方,慢慢地开始朝着这边走过来。

        对九个月来一直持续监视他们蛰居生活的梶良巳而言,男子的身影化成一道冲击,跃入视野当中。样子看起来很普通,完全看不出长期窝藏会有的疲累和脏污。之前已经透过荧幕确认男子在离开地下室之前已经洗完脸,换过衣服了,话虽如此,男子一到街上就立刻融入人群当中的悠然自得的步伐又该怎么形容呢?

        这就是许英和所训练出来北韩渗透组的精锐——最高层工作人员们的水准吗?梶这样想着,轻轻地做了一下深呼吸。如果不这么做,他担心自己会拔出插在长裤皮带上的自动手枪SIG一Sauer P226,将九厘米的帕拉贝伦弹射进男人的脑门。

        现在还不行。男人的左手上紧紧地拿着“”。那是一个体积略大,形状像保温瓶的银色圆柱体物。“那个”就沉睡在里头。而现在,上方的护套已经打开,男人的手就抓着内侧的抽出杆。如果强行要抢过来,杆就会被拉开,“那个”就会喷射而出。

        能不能瞄准他的手臂,将“那个”连同男子的手腕一起抢回来?在只仰赖街灯的黑暗当中,用短枪狙击可能是有难度,不过在面对大马路的大楼屋顶上监控,配备有夜视镜的部属们也许可以做到。他们的手指头扣在AI公司(Accuraternational)的AS——以灭音器为标准装备,被誉为“世界最好的狙击用步枪”——的扳机上,透过十倍率的瞄准计,亦步亦趋地跟着男子的动作移动。只要梶将左手拿到鼻子前面,十几发的七?六二厘米亚音速子弹就会飞过来,男子顿时大概就会变成肉块,整个粉碎吧?如此一来,这个让人心惊胆战的事件就可以落幕了。身为DIS打击恐怖分子特殊要击部队“92OSOF”的队长,窝在移动指挥车的货柜和下水道里的生活也将告一段落……

        可是,这个赌注太过危险了。在经历过冬战教——在北海道真驹内进行的陆上自卫队突击队队员训练课程接受地狱般的寒地训练,深刻了解可能和不可能的事情之区别之后,身为DIS的一员,多次“实践”所学战技的梶随时都记住要在做过效果预期之后再冒风险。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成功的精神论在这个世界是行不通的。就如经济学把基本重点摆在成本效益上一样,战斗当中要冒风险时,就必须得到相符的效果才行。如果“那个”是普通的炸弹,就算失败了,损失的也只有自己的话,这个风险就有放手一搏的价值。然而,“那个”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万一失败,在现场进行G事件现场监视班所有人员的生命自然不用说,还会带来难以想像而且可怕至极的损失。梶认为现在不该去想这个问题,不时地张合蠢蠢欲动的左手,等着男子走近。街灯的灯光照射着男子拿着“”的手,看着那个精心设计的东西,他不禁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想发动狙击的想法捏了一把冷汗。

        抽出杆的把手用铁丝一圈又一圈地固定在四根手指头上,剩下的大拇指穿过用绳子绑在本体边缘的零件环上支撑着“”。只要手指头一松开,本体的重量就会将抽出杆给拉出来——也就是说,这个男人用一根大拇指支撑着“”,支撑着在场的所有人……不,更多人的性命。

        狙击行动是不可行的,只要手指力道一稍微松开,“那个”就会喷射而出。梶将恐惧的情感掩饰在皮肤底下,正面凝视着面无表情地在他两公尺前停下脚步的男子。

        在背后的货柜里凝视着荧幕的人、从四周的大楼窗户或屋顶上透过瞄准器俯视着的人。这些人的紧张情绪直接传了过来。男子微微地抬起许久未曾接触过阳光的苍白脸庞,对着按照约定单独在这边等待的代表人物——梶抬了抬下巴。梶强忍住不能采取任何行动的焦躁感,将拿在手上的七个信封递给男人。

        “这是你们要的东西。包括日本国籍的护照。飞往澳洲,可以在日本境内的任何一个国际机场使用,搭乘日期和时间也可以随时指定的机票。还有免除行李检查,以及保证免关税,由外务省所发行的特别通知书。是为了你们特地赶做出来的。”

        男人不理会在这十个小时当中,日本外务省内部如何地进行责任转嫁的争论,他非常轻松地接下七人份的信封。而且连内容物也不确认,就往来时路走回去。

        “……连道声谢都不用?”

        对方太过冷漠的态度让梶觉得这九个月来的辛苦好像遭到了践踏一样,不觉脱口说道。完全没有一赌风险的价值,这是他到92OSOF之后第一次冲动行事。简直没有身为队长的资格。在他咒骂自己的当儿,停下脚步的男子慢慢地回头看着他。

        嘴角奇怪地扭曲着。他之所以没能立刻看出男人在笑是因为他一直注视着那对眼睛。没有任何表情的阴郁眼神看着梶,瞬间转过身往前走了。

        男子的背影走进森村大楼的玄关。梶咋了咋舌,好不容易才恢复差一点被对方给吞噬的自己,他飞奔进塞满了监视机器的货柜,一把抓起放在仪表板上的无线麦克风。绝对不能动手,只要一个小小的差池,“那个”就会被释放。他想将这个事实传达给在其他地方待机的跟监人员,却被“那是什么”的声音给制止了。

        那是警方那边派来出差的公安搜查官的声音。这个男人有好几次犯下了被刺探秘密的报社记者给跟踪的错误,吃尽了被92OSOF的成员漠视的苦头,但是绝对不是那种会轻易露出惊愕之情的人。梶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八个荧幕中的一个,于是他看到森村大楼的玄关处出现了几个人形成的人群。

        是那七个躲藏在地下室的犯人。他们之所以敢大胆而密集地站在狭窄的场所是因为他们知道对方不敢轻易狙击吗?这时梶发现到他们每个人手上拿着的东西,不禁哑然失声。

        是“”。七个人都带着收放着“那个”的银色圆筒。当然真正的“那个”只有一个,剩下的六个可能都是精巧的伪装,但是从这边无法判别出来。正当众人感到愕然之际,荧幕上映出其中一人从怀里拿出手机抵在耳边的身影。

        根本不需要督促总部进行监听。五分钟之后,相继有计程车来到按照他们的要求解除封锁的马路上。七个人分别搭上不同的车,分散离开森村大楼。

        计程车司机也许认为是载了刚喝完酒的客人吧?他们的态度是那么地自然而平常。把计程车的车号和公司名称传达给跟监班之后,梶等人无话可说,沮丧地停止了长达九个月徒然浪费时间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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