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依靠什么生存于世?
空气。水。阳光。食物。以及……
没有一本医学著作提到爱。可是这事实不容置疑。
没有爱,我们的生活就失去了意义。
我的一些短篇,《冥王星》、《爱殇》等,大受读者欢迎,但也遭到过批评,主要观点是:过于矫情。
为此我十分较真地去查词典,发现矫情这个词有两种含义:掩饰真情和故意违反常情。
我认为我的文章并没有以上两种毛病,真正掩饰真情的是这些说我矫情的读者。如果一篇文章中探讨的关于爱的主题让你感动让你流泪,你就批判它“矫情”,那是非常有失公允的。
很多情况下,很多人,错把温情当矫情。
这是一个物质化的时代,人与人之间充满怀疑、背叛、较量、阴谋、诡计,为了生存,十八般武艺一应俱全,但却拒绝最重要的生存条件——感动与爱。
共有两季,各有不同主题。
第一季的主题是爱与生存的关系。
虽然故事建立在一个大多数人不太熟悉的领域——娱乐圈,并且原型是日韩娱乐圈(我不是崇洋,而是觉得在亚洲范围内这两个国家的娱乐业无疑是最成熟的),但是,这些怀疑与信任、背叛与忠诚、获得与遗失、光环与阴影、爱与恨、理与情可能发生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身边。
我所做的工作,不过是将它们放大和集中在几个以日韩明星为原型的主要人物身上。
在动笔之前,我花了四个月研究这些明星,收集的资料塞满了两个移动硬盘,而真正写作的时间只有短短四周。我希望这个虚拟世界的人物也能够有血有肉有灵有性,给人真实感,而不是“掩饰真情、违反常情”。
这是我自开始写作以来最认真的作品,也是唯一在写作过程中使自己哭起来的作品。
我是个不太容易被感动的人。行将结尾时,我突然发现“爱”这个定义多么宽泛,感动我的并不是爱情。
我把最重要的线索留到了最后,把最伟大的爱留到了最后。
——为了你,打造一个世界都可以。
就像余光中先生的那首,感动了我许多许多年:
我最忘情的哭声有两次
一次,在我生命的开始
一次,在你生命的告终
第一次,我不会记得,是听你说的
第二次,你不会晓得,我说也没用
但两次哭声的中间啊
有无穷无尽的笑声
一遍一遍又一遍
回荡了整整三十年
你都晓得,我都记得
——是的,我一直记得。应铭记。
追溯到最初,是什么让我以写作为乐趣呢?
我在小学二年级的一篇作文。虽然现在看起来并不出彩,但在当时身为小学生的我一边哭一边写,那种真情感动了老师以及很多同学。这篇作文几乎在年级的每个班都被念过,突然我成了名人。
我记得非常清楚,是一篇命题作文,叫做《给爸爸的一封信》。
小时候成绩极好,曾经因为拿了99分被老师用教鞭抽。习惯了拿双百分、三百分的我,在一次高难度的考试中意外落败,只得了80多分,但是向在外地工作的爸爸汇报成绩的时候,我谎称自己又得了一百分。
即使爸爸也许并没有那么在意我某一次的考试成绩(他曾经一度搞不清我到底是在读小学还是已经升初中了),但我近乎悲怆地将这罪过的沉重十字架背了一个多学期,直至在那篇作文中坦白。
我是如此重视父母对我的认同,以及对欺骗他们如此愧疚。
我的父母有着很典型的职业——军人和医生(妈妈早年是军医)。这让我从小介绍父母时比别的小朋友省事不少,用不着绞尽脑汁总结“我妈妈就是在XX公司既不是老板也不是秘书且并非会计的那个人”。
我在文章里经常写到爸爸,因为爸爸不仅职业很典型(并且常年在外地工作),性格也极有特色。说起来他大概不知道,他简直就是个中年人外形的道明寺同学。
很强势、很善良、很霸道、很有爱、很威严、很幼稚。
这种个性在偶像剧里通常很受欢迎,但也让我和妈妈经常像杉菜一样很辛苦很无奈。
我很著名的一个短篇,叫做《世上只有》。
结尾是这样的:
自私与体谅,愤怒与懊恼,像一头头焦躁不安的小兽,在你看不见的,我的心里,大声地叫嚣。
为什么每次离别,都隔着玻璃?
大家都喜欢的好孩子。可我是冷血的人。唯独对你。
爸爸,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像强迫症患者那样逼自己把每一件事都做到最好,不管自己快不快乐能不能做到。
因为这样。
只有这样。
才能成为你的骄傲。
成为你的骄傲。是我一辈子,最大的唯一的奢望。
最激烈的那次争执,起因是你脱口而出的一句:“如果是男孩肯定更有出息咯。”迄今为止,你说的唯一一句伤害我的话,即使是无意的。
已经换了睡衣准备道晚安的我满怀愤恨地从床上跳起来,偷偷摸走妈妈的车钥匙。
我哪儿也没去,哪儿也不敢去,舍不得。如果我丢了,死了,就再也见不到爸爸——脑海里只有这样近似白痴的简单念头。
我躲在车壁冰凉的狭小空间里,没发动车,冷得把自己抱成一团,怀着忐忑的心情盯着单元门,看见你慌慌张张地从里面跑出来,在小区里大喊我的名字。
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才知道,我是你最爱的女儿,谁也替代不了。可我就是不走出去,想看爸爸为我着急的样子。
深蓝色的夜空下的无边黑暗里,父亲在近在咫尺的车窗外往复找寻,眼里被月光打出一点点明亮的高光,随着匆匆的步伐闪烁着,像在流泪一样。
我蜷缩在车厢后座,轻轻地对你在我眼前渐渐朦胧起来的身影说着:“爸爸,对不起。父亲节快乐。”用你无法听见的声音。
别人的称赞再多都无意义,只想成为你的骄傲,你却从没说过以我为傲。所有温暖而美好的初衷因为无处投递而被扭曲成尖锐而恶毒的怨气,积堵胸口无处消散。
怨恨和爱,矛盾的双方在我心里水天相接融为一体。像黑的白的琴键可以一起弹出动听旋律。不用分清,也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因为它们本来就都真实和鲜明地存在,也都清晰地意识到世上的另一个自己。
我总在伤害最爱我的人。
那是因为其实我太在乎你,即使心知肚明却依然想反复求证——在这个世界上,被伤害以后能继续爱我胜过一切的人,只有你。
那篇文章中描写的我和爸爸矛盾的纠结的关系,好些人,尤其是叔叔伯伯们,无法理解。但这的确是我真实的情感。妈妈以前说过,我和爸爸的关系其实更像是父子。我们之间有很多通常存在于父亲与儿子之间的怨与爱、叛逆与崇拜、表面的疏离与内核的亲密。
血液里流淌着相似的因子。
我是如此如此地在乎你。
与季明樱恰好相反。
我很少写文章去形容妈妈,去赞扬她,去埋怨她。那恰恰是因为她一直在我大脑皮层的最深处。
因为爸爸常年不在家,妈妈一个人为我撑起了一片天。
她不仅会为我织毛衣,会烧很棒的菜,而且还会换保险丝,会扛煤气罐(早年)。她记得我从小到大所有老师和同学的名字(有的连我都不记得),她深得我从小到大所有老师和同学的喜爱。她总是令人骄傲。她在我作业后签下的名字那么漂亮,让我在老师面前很有面子。她能用普通铁锅做超过必胜客的比萨,让我在来家里开party的同学间很有面子。
她比我漂亮、乐观、幽默、可爱,我的朋友们比爱我更爱她。高中时我最好的朋友会打电话到我家来聊天,不找我,找我妈。这在别人家简直不可想象。
所有我无能为力的事,妈妈一出马立刻就和谐了。
她是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妈妈。
虽然我几乎是在单亲家庭般的环境下长大,但很幸运我没有任何心理阴影,因为我有这样的妈妈。
我不能写她。我不知道怎样的形容词才能配得上她。
我爱她爱到经常刻意去模仿她。如果有人说我长得像妈妈,如果有人把我的声音错认成妈妈,我会非常高兴。
读书时,妈妈对我要求极端严格。即使我在学校拿全班第一,如果那张考卷我丢了不该丢的分,回家一样会挨骂。这就是为什么我拿了第一后还总在愁眉苦脸,以前的同学老指责我做作。你们不知道,我有一个这样的妈妈。
即使现在,弱弱的我耗费半条命出版的第一部长篇《三年K班》只得到妈妈“比较幽默,后记写得不错”的评价。
所以,一度我也很怨她。有一次我狗急跳墙对她脱口而出“全世界我最讨厌你”,那一瞬间我看见妈妈变掉的脸色突然自己就哭了起来。(妈妈彻底内心无力:是我被你讨厌了,你哭什么?)后来我再也不敢制造这么韩剧的情节。
她是为我好,我从头到脚指头都知道。
如果不是有个这样的妈妈,天生懒惰的我走不到未名湖畔博雅塔前。
因为有这样可爱又严格的妈妈,才会有这样——在追赶她成为她的道路上认真努力着——的我。
亲情。
很少被青春文学提及,可是它占据了我们青春时代最大的三分之一。
我很庆幸自己生长在这样的家庭。很普通,很温馨。
我们一家聚少离多,大多数时间很幸福,少数日子有阴郁,这阴郁主要有三种可能性:爸爸妈妈吵架,我郁闷;我和爸爸拌嘴,妈妈左右为难;我和妈妈拌嘴,爸爸煽风点火。(性格使然)
为什么是他们吵架的时候我才郁闷?
因为他们拌嘴的情况通常很有搞笑效果。
比如:
爸爸口才真的很糟,急了只会吼:“你有病啊,你有病啊,你有病啊。”
而妈妈会回答:“是啊,我被狗咬啦,我得了狂犬病。”(爸爸属狗)
不过最近老爸有口才变好的趋势。
——我希望我们要永远幸福,不要有阴郁。
从我懂事开始,每年生日时许的愿都是“我们全家健健康康开开心心”,一直至今。
我的朋友们很喜欢把男友的照片设置为手机桌面。
而我的手机翻开时总是先看到爸爸和妈妈的结婚照。
那时候他们都是军人,穿着军装,像极了,完全是帅哥美女的组合。我初中同学看了之后很怀疑我是基因突变产物(我初中时很丑),说我们家是按照“负负得正”原理遗传。我一点都不生气,我爱他们。
即使现在爸爸有了将军肚,妈妈有了皱纹,我还是爱他们。
亲情的这种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至于男朋友,要等到他成为我的丈夫,变成我的亲人,那么我才会像爱父母一样爱他,我确信。
我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这里有你们存在。
虽然上帝从没有给我们机会相互选择,但是,从我降生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永远确定了这种相互拥有的联系。无论环境是好是坏,是富贵是贫贱,是健康是疾病,我们都会彼此相爱,彼此尊敬并彼此珍惜,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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