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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盗铁杖 奇侠戏凶僧

        南曼闻言越发有气,正要开口,路上行人越多,多半擦身而过,铁笛子说完前言,见对面有了来人,一面暗中示意,一面已将言语岔开。南曼也非不知利害,只为少年夫妻喜欢斗口,见铁笛子样样都比她胜过一筹,当着外人说他不过,不由犯了童心,不愿输这一口气,性又好胜,闻言一想,知道无话可驳,也就势收风,表面却装负气,朝铁笛子瞪了一眼。铁笛子知她脾气,恐其不快,正借别的话分说。走了一阵,忽见前面又是一个大镇,一看日色,才知且谈且行时光易过,天已不早。虽然天时早晚不在心上,过了马店和岳王镇再往前走又入山野地带,身边虽然带有干粮,当此隆冬天寒也有不便,加以走时匆忙,南曼粮袋业已遗失,文婴又未带什东西,这两个镇店相隔却不甚远,前途岳王镇更是必由之路,又是两条路口分歧之处。地方虽当要道,因其里程大短,不合行旅之需,只有一些卖茶水零食的点心铺,连打尖的人均不多。心想,再在当地吃上一餐,就便买上一点吃的带走。刚一开口,南曼勾动方才之气,嗔道:“你怎的这馋,刚一开荤,连吃了好几顿还不够,非要把山中带出来的银子用完不成,多剩一点回去不好么?”

        文婴无意中接口笑说:“这一顿该我会钞了,我身边银子还有不少呢。”铁笛子听了爱妻余气未消,方想敷衍,去往前镇添些干馍和干牛肉就此起身,闻言南曼首先不好意思,忙笑说道:“文妹,我和他赌气。因你道路不熟,这条路不曾经过,真买吃的还是这里的好,一样花钱,何苦挑坏的买?我们情逾骨肉,谁花钱也是一样,我是气他不过,共只师叔和大姨给你的二三百两银子,业已用去不少,以后要用,不比我们山中还有出息,再说你和我们一路,虽是谁有谁用,你是小妹,又没财路,哪有叫你用钱之理?”文婴知她误会自己多心,忙即分辩,一路说笑,不觉把那两家饮食店错过。

        人已出镇,甫曼想要回转,铁笛子笑说:“我们何必再走回路,记得岳王庙旁有一卖素面的,做得极好,又偏在大道侧面崖坡之下,甚是僻静,人也相识,我们何不换换口味?”二女恰又均喜素食,一听那卖面的是个贫苦寡妇,抚一幼子,终日勤劳,仅得生活,还是铁笛子前年因事路过,无心发现,曾经救济。所卖素面有笋有菌,十分鲜美,先就愿意,略一商谈,便往当地赶去。庙在岳王镇的侧面山坡之上,外有大片树林,卖面人家就在坡下,离开官道还有一段,专卖进香的人。铁笛子还是前年路过无心发现,业已忘记,临时想起,打算就便救济这两母子,看他光景如何,同抄近路赶去。

        到后一看,为了冬日天短,近一二年庙中香客稀少,卖面的陈二娘母子本来生活极苦,仗着铁笛子前年所给十两银子买了几亩田开始耕种,面已不卖,只为当年收成太少,又当冬闲,母子二人挑了锅灶去往镇口露天卖面,准备找点贴补,免用去前数月所得银米。三人如不相遇也就罢了,偏巧不先不后快要到达,陈二娘母子正好推车回来,更巧是铁笛子前年经过也是这等化装,起初不曾留意,以为这等貌相久已不用,以前又只用过一次,途中并未发生事情,无人得知,并还特意加工,一到便被认出那是救命恩人,欢天喜地接进屋去。铁笛子为防万一,刚嘱咐他母子不要声张,邻舍如问,就说多年未见的远亲路过来访,忽听门外有人呼喊,二娘眉头一皱,面现怒容,忽又忍住,朝乃子拴儿嘱咐了两句,拴儿忙即迎出,先向来人说好话,跟着便争论起来。

        三人探头一看,不禁怒从心起。原来那是两个油头粉面、身披皮氅的道士,一长一幼,向陈家买面,开口便要二十碗,立等就要,还要加荤。拴儿年才十五,由穷苦患难中长成,人颇强健多力,先告来人面已卖光,乃母发病,家中穷苦,又来了三位远亲,连待客的夜饭都办不出,当时二十碗荤面如何做得出来,现买也来不及。道士却说:“你家养有两只肥鸡,不会杀掉?你家有面,当时可以赴做。往日由你推托,今日庙中来了贵客,要往前途有事,因不愿到镇上吃饭,来到庙中,就是二十碗做不及,我师父和来客这五大碗非要不可。你家靠山吃山,做了我们庙里多少年的买卖,怎没良心?快叫你娘出来!”

        拴儿心直口快,便说:“自从你们师父到后,香客越来越少,哪有买卖!并且今年我们已不卖面,一半就是承不起你们的情,我母子将本求利,连碗苦饭都混不上,偏说是靠你们庙里发财,今天三碗,明天五碗,一个大钱也没有见。这样冰雪寒天,我娘有病,那鸡已被你们强拿去过好几只,剩这两只下蛋,如何还要斩尽杀绝!”话未说完,年长的一个业已连骂带打,并说:“如敢违抗,当夜放火烧房!”左邻一家想要解劝,见此情势已吓得退了进去,不是拴儿闪避得快已被打伤。二娘急得两泪交流,欲出不敢,刚急呼:“道爷不要生气!”二女首先按捺不住怒火,想要纵出,吃铁笛子抢向前面,低喝“我来”。南曼知他善于应付,也将文婴拉住。

        这时夕阳还未落山,斜日反照,满林都成暗赤颜色,景物甚是荒凉,铁笛子只一闪,便将动手道士挡住,笑问:“道爷何苦与他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肥鸡只管拿去,面也现成,这里没有,我往镇上去买,决不误你待客如何?”那道士甚是凶横,先见里面出来一人,不知这是顶头克星,铁笛子化装之后又似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穷汉,貌相丑陋,丝毫也不起眼,怒吼一声,举拳便打。铁笛子也未回手,稍微用手膀挡了两挡,仍是带笑赔话,仿佛软弱已极,话又中听。二女人藏在内,见铁笛子那等滑稽神态,知道年长的一个吃了暗亏,便不残废,由当夜起也要痛上半月,无药可医,心中好笑。文婴更是笑得肚痛,一面将二娘劝住,告以无妨,包你就好。道士哪知厉害,自来柔能克刚,多么凶暴的人也禁不起这样软功,一见对方打不回手,骂不回口,好话说之不已,小道士又在一旁做好人,由不得消了怒气,大模大样脱口说道:“听来客说后面还有三人估计虽在镇上投宿,但拿不准,恐怕错过,追赶不上。他们不曾吃饭,至多只有一两个时辰耽搁便要起身。你代他母子出头无妨,如其误事,叫我受罚,连你和这一家有几个算几个,谁也休想活命。”

        铁笛子闻言心中一动,见道人说完,拉了小道士要走,又赶上去拉了他一把,笑说:“你们共是几位客人,是和尚,是道爷,请你说上一声,我也好准备呀。”道士怒道:“你那狗爪子留神污了我的衣服,如非看你人还老实,不打你个半死才怪。念在你还知趣,面只先要五碗,客人只得一位头陀师父,主人之外还有三位远客要来。这不是方才所说那三小狗,我们师弟兄明天再吃,不再凑这热闹了。可告陈二寡妇,剩下来的鸡却不许她偷嘴。”铁笛于诺诺连声,装着害怕神气,退将进来。

        二女同声笑说:“你真刻薄,头两下业已够受,如何这厮已走又用重手法伤他?这厮虽然可恶,何苦要他残废呢?”铁笛子冷笑道:“南妹如何忘记,上半年我们听人传说,岳王庙被两个恶道占去的事么?为了事忙,连我也都忘记,不是要吃素面还想不起。本来打算抽空往探,恰巧贼党寻来,看他那样强横霸道,平日为人可想而知,为首的更不必说。就你眼前所见所闻有多可恨!何况贼头陀又是他们一党,业已寻来。我本不想多事,只为贼头陀老是尾随不舍,分明前面有人打算会合之后下手暗算,反正是这回事,我已想开,好在这里僻静,索性就势了去也倒爽快,真避不开也说不得了。我那手法尚不致命,至少还有三个多时辰才得应验,到了送面时候他再寻来,由我一人上前应付。先请二娘煮面,主客五人一同吃饱,我再抢前打发,包你一举成功。不过你二位至多能去一个,非但这里要留一人,并且我们戴了面具前往,还可惑乱敌人心目,事完相机而行,也许连他母子都不会被人疑心呢。”说罢便将主意说出。陈氏母子早就听说二侠英名,没料到前年救他的便是他本人,前数月又曾受到一次周济,当时惊喜交集,宽心大放,感激涕零,不知如何是好,随将庙中道士平日恶迹说出。

        原来庙中道士以前虽是一班不劳而获的酒色之徒,仗着庙产丰富,每年又有两次庙会,香火兴隆,吃用不完。庙主陶清玄胆小怕事,并不欺压善良,小道士多喜往陈家偷吃馄饨荤酒,香客又多,一年可做半年好生意,陈氏母子能够勉强度日便由于此。谁知两年前不知由何处来了五个恶道,为首的名叫游三山,外号清风真人,初来时师徒五人均像山里走出的游方道士,貌相神情十分凶野,一到便寻庙主。陶清玄先听来人道衣朴素,赤脚芒鞋,还不大看得起他,正命徒弟询问来意,游三山冷笑了一声,忽然直进云房,徒众拦他不住,均被打倒。宾主双方密谈了一阵出来,庙主忽然发令,先命全庙徒众以上宾相待,说来人是他师兄,多年未见,法名已改,因而误会。过了半年,不知怎的,老庙主和两个心腹道士忽然出外云游,要往峨眉寻师,并说乃师是个三百多岁的地仙,此去少说也要十年八年才回,此庙已交师兄游三山掌管,另外还有两个新收徒弟伴送。庙主陶清玄看去比恶道年长得多,偏说来人是他师兄,六七十岁的人步行朝山,平日身又衰弱,走时面上又都带有愁苦之容。因庙中徒众事前已走了十多个,均说奉命朝山,往寻师祖,但都事后听说,无人见其起身。地势偏僻,不当朝山季节,难得有人往来,庙中一向安静,也就无人留意。

        直到庙主师徒走后,隔了几天,拴儿偶往庙后检柴,闻得隔墙悲哭之声,偷偷掩将过去,贴墙一听,乃是庙中一个老香火,因全庙师徒被恶道阴谋害死了十好几个,想起庙主陶清玄胆小懦弱,连两个心腹徒弟均被恶道命人押送,强迫上路,断定中途必遭谋杀,所说朝山寻师之言全是假话。如今全庙均被恶道师徒霸占,还引来许多党羽,当时深夜出去,掳些年轻妇女回来淫乐,旧日徒众未死的还有十多人,也都入了贼伙,成为一党。有心偷偷出外报官,无奈恶道师徒本领高强,稍露形迹必遭凶杀,想起以前那些人伤心,正在庙后背人流泪,不料被两个小道士掩来听去,向其喝骂,还要动手。后来问出真情,小道士也是旧人,老香火人缘又好,总算不曾将他捉去讨好献功。随说起恶道师徒种种凶残淫恶行为,向老香火警告,今日之事如其泄漏,谁也休想活命。拴子人小机警,听出庙中徒众均是恶道所害,忙即逃回,偷偷告知乃母。二娘一听心胆皆寒,惟恐爱子走口,再三警告,不令向人泄露。

        恶道自将庙霸占之后,庙会虽仍照旧举行,对于施主十分冷淡,一面露出志在闭门清修、不愿与俗人往来之言,恰赶上年景不好,一班赶庙会的摊贩常受贼徒欺凌,不消一年香火便冷落下来。恶道巴不得人都不要上门,以便藏在庙中为所欲为。陈氏母子倚庙为生,却是苦极。小道士虽仍来买馄饨,但因改做恶道徒弟之后全都变了脾气,凶横无理,强赊硬拿,那是常事。新来的恶徒更凶,以前有时欠了,遇到高兴尚肯还上几个,后来简直有欠无还。二娘母子怎吃得住,实在无法,仗着铁笛子的周济买了点田,自家苦耕苦种。本不想再卖馄饨,为了当年年景更坏,迫于无奈,庙前不敢摆,摆了也是欠账,无人来吃,只得摆在前面镇口官道旁边。刚做了不多天,便被小道士知道,常来骚扰。二娘无法,知恶道法严,这些旧人不管多么得宠,决不许其离开庙前百步之外,每次都挨在黄昏以后,庙中夜饭过去之时方始回转,勉强支持,实非容易。当日实因天气酷寒,行客稀少,难得提前回家,没想到会有贼党要来,如非铁笛子等三人也在此时赶到,非但损失两只肥鸡和明日的本钱,拴子也必挨上一顿好的。幸而来的有一个是旧人,比较还算好的,要是恶道那些得宠的徒弟更是蛮横,凶恶已极。

        三人听完前情,均觉贼头陀始终尾随在后,这里还有他的同党,如不就势除去,非但善良受害,便自己路上也须随时防备暗算,岂不讨厌!南曼因铁笛子不令跟去,恐其势单,笑说:“这不比在济南,人家不知我们底细,黑雕跟在身旁,更有许多善良忠勇的老百姓随时随地相助掩护,可以卖弄手法,出没无常,迷乱敌人心目。人还是我们两个,并还多了文妹一个得力帮手,比起庙中敌人却少得多。那贼头陀明已深知我们来历,我却不知敌人底细,而可以相助我们的人只有主人母子,少了许多人明暗相助,无形中要灭却许多实力,如何可以粗心大意呢?”文婴也说:“贼头陀如无本领决不敢暗中尾随,照铁兄方才那样办法还欠稳妥,一样下手,何必如此!”

        铁笛子正帮主人烧火,二女在旁帮助褂面。主人母子感恩心切,又想装得像些,已将那两只肥鸡杀掉,三人劝她不听。又因当地邻近虎狼之穴,事完必须迁走,也就不曾拦阻。正想心事,一听二女议论,方笑说:“这里门户浅薄,你两姊妹怎不小心说些什么,我有我的道理,包你无事。要被敌人走来听去,岂不讨厌?”说时,忽听拴儿在屋后“噫”了一声,心中一动,忙即纵出。

        拴儿也正由屋后带了两只杀鸡的血手匆匆赶来。人还未到,先用手朝侧面树林中连指,铁笛子一看,那是庙旁一片松林,行列甚密,枝叶不调,上面堆满积雪,斜阳光中看去静悄悄的,休说人影,地上连个脚印都无,忙把拴儿喊往屋后无人之处,未容问话,拴儿已先低声悄说:“方才无意中探头,看见墙侧掩着两人往里偷听,寻常打扮,身边全都带有兵器,一个还在含笑点头,因知恩人仇敌甚多,恐有暗算,又不敢声张,忙将手中刀和鸡交与乃母,准备由另一面后门绕进向三人报警,百忙中探头,再往原处一看,就这转眼之间,来人已往相隔好几丈的对坡庙旁松林中走去,内中一人业已不见,只见一人其行如飞,在松林中连闪两闪,便自无踪。自从恶道师徒来后,不到庙会之期,连庙门都不许人走进一步,往来的人甚是杂乱,庙旁松林更成禁地。去年前往拾柴,如非年小,差一点没有遭到毒打,不是庙中的人,谁也不敢这等走法。”

        铁笛子仔细问完二人立处和两次所见时光,至多也就几句话的工夫,想了想,笑说无妨,赶往那二人立处一看,这一面虽是平日人行之路,陈氏母子又肯打扫,地上冰雪甚薄,来人踪迹仍可稍微看出,脚印极轻,似由去路那面镇上绕来,在当地立了一会,然后施展轻功,顺着庙墙外面的松林往庙后一带驰去,越想越觉奇怪。随听二女敲墙相唤,走进一问,文婴手上拿着数寸长一段树枝,上绑纸条,业已打开,大意是说:贼头陀虽极可恶,可作日后引线,动手时不要杀他。今夜另有强敌与之一党,就势除害却是两便。此乃一时巧合,否则也不应该多事。事情一完连夜起身,能使敌人不知你们真相才好。相见不远,再作面谈,万一中途相遇,不到时机莫要急于相见追赶我们,你只认明双环符记就是你的朋友了。底下画着两个连环,不曾具名。

        三人看完藏起,一问文婴纸条何处得来,文婴笑说,“自从铁兄走后,我听见门外响了一声,探头一看并无异状,先还当是被风吹落的树枝落在柴堆旁,人已走进,忽又想起响声不同,二次往寻,才见这段树枝钉向地上,绑有一张纸条。四顾人影皆无,我先当是六月里的梅花和贺师叔又闹花样,南姊说是笔迹不对,口气也不相符,照此形势,分明我们暗中也有帮手跟来。铁兄匆匆赶出,连火都无人烧,可有什事情发现么?”铁笛子摇了摇头,告以前事,笑说:“我们也在江湖上跑了好几年,这双环符记从未听说,莫非又和文妹小师叔一样是两个新出道的少年英侠么?”

        南曼正代烧火,笑说:“想不到刚说人单势孤,这里又添出两个好帮手来。他暂时不和我们相见又是什么缘故呢?照此形势山中敌人多么厉害,决不能奈何我们。也许人还不曾回家,帮手已多出好些,和以前几次一样,一点事不费便将仇敌除去呢。”铁笛子笑答:“南妹你真把事看易。也不想想明春山中敌人有多厉害。据我看法与你不同,越是像路上这样连敌带友当时出现,越是可虑。近两年来我们在山东、河南救灾,这是多大一件事,我们连头带尾快满两年,事情做得虽多,休说真正强敌不曾遇到,便遇到的也都不堪一击,连真正异人奇士也未发现一位,为何从济南动身后起接连遇到强敌和可疑形迹,仿佛沿路都有人在作对跟踪神气。即以我们这一方面而言,文妹本定寻找我们,又是自己人,不在话下。另外连明带暗业已发现了两三起,连六月梅师徒俱都惊动起来,暗中相助。这两位朋友虽不知他来历,也必与我们有点渊源,多半以前那些强仇大敌怀恨太深,现已合在一起,并还请出许多能手助纣为虐,想要报复,各位尊长同辈见我三人人少势孤,又在山东两年踪迹已泄,此次回山沿途都有恶贼作对,敌人势太强盛,生出不平之念,所以连这位多年不曾出山的大师叔都激引了出来。这些暗中相助的人一面想助我们,就便除他两个大害,一面又恐夜长梦多,山中根本重地,必须早日赶回,不应多生枝节,以致吃人的亏。或是还未准备停当便将这班恶贼激怒,提前发难,就能得胜,我们一有伤亡便不上算,才都是这等说法。我们前途只有更加小心,如何因此把心放宽呢!”

        南曼见他又带埋怨口气,方要还口,二娘母子已把两只肥鸡洗涤干净,破去肚皮,走了进来,放在锅里,互相客套了几句,也未多说。铁笛子想了一阵心事,人多手快,不消半个时辰全都停当,二娘还想打点酒来,被三人拦住,说:“天已不早,我们俱都带有干粮,就着鸡汤和现成的面吃上一饱便要动手。好在贼徒共只见到我一人,方才所说主意也稍有变动。我们宾主五人索性消消停停吃他一饱。他如不来催逼我自寻去,不必说了。他如到此,我们自有方法,包你没事。”说罢便向二女,嘱咐了几句,便同吃了起来。

        吃完,二娘正作准备,铁笛子已往左邻两家土人打了一个招呼,推说方才途遇影无双,要在庙中除害,命我告知你们不要惊慌。这两家土人虽未见过二人,去年也曾得到周济,平日又有耳闻,闻言喜诺,各自装呆不提。铁笛子刚往回转,瞥见先回去的小道士由庙中奔出,身后还有一个年岁稍长的恶徒,却非方才暗伤的一个,手中拿着皮鞭,气匆匆边骂边走,忙向屋里打了一个招呼,二女立作准备,铁笛子装着一脸愁急之容,迎上前去,作张作智地说道:“陈二娘恐怕误事,好容易由我相助把鸡炖熟,正打算给你们端去,谁知来了一个不讲理的人,非要强吃不可,如今被他吃去多半,人在里面,我们拿他无法。”

        铁笛子本意将人诱进屋内再行发难,免得南曼带了面具纵出,万一被人看破。谁知同来贼徒一向恃宠骄横,性又凶暴,比前受伤的恶徒还要不通情理,因在里面被贼道埋怨了两句,说他不该偷懒,叫两小道士去买点心,天快黑透,还不见人送来,我们夜饭又迟,去往大镇上买酒菜的刚刚回转,万一赶做不及,怠慢来客,要你好看!恶徒气无可出,那小道士虽是旧人,乃师也颇宠爱,口又能说,不敢私自动手,骂了几句便同赶出,都是一肚皮的闷气,如非铁笛子装出一副可怜相,上来话说得巧,已早动手。后听新杀的鸡被人吃去,想起乃师原是无意中一句戏言,说起陈家点心味美,头陀便说喜吃热汤面,先来恶徒还强迫人家把鸡杀掉,谁知发生此事,当时暴怒,厉声喝骂,扬鞭就打。小道士也自发威,待往门里纵去。

        铁笛子正在低声急呼:“那是影无双,不能怪我。”一面故意闪避,想将恶徒诱进,飕的一声一条黑影自空飞落,恶徒闻声惊顾,还未纵避,已被南曼点倒,拖进屋去。二女面具早已戴上,为防万一,铁笛子和陈氏母子先都装着一脸愁急害怕之容,并代二贼连说好话。后听二女用手法问出真情,不禁怒从心起,因恶徒业已带有几条人命,当时点了死穴,由文婴提了死尸,乘着外面天黑无人,往庙旁松林驰去。

        小道士自然惊魂皆颤,再三哀求,最后由陈氏母子做人情,然后晓以利害善恶之分,小道士回忆他师徒同门被害经过以及自身所受耻辱,痛哭不止。三人见他年轻,天良不曾丧尽,恩威并用,劝告了几句,便由铁笛子假装送面,同往庙中下手,余人各照预计行事。又教了小道士一番话,并加警告,说:“我三人都是影无双,这不足奇,像我这样的到处都是,你那同来恶徒之死想也看见,你只装不知,便可无事。稍有二意,随时均可制你死命。”小道士诺诺连声,铁笛子随用木盘装了五碗面汤,用手托住,再用锅盖罩好,同往庙中走进。恰巧恶道陪了头陀等来客去往前殿进香,一听面到,因天太冷,命放偏殿之内,随同走出。铁笛子早有准备,假装张望,手捧木盘,背向来人而立。

        小道士刚喊:“师父快来,我刚出庙门,便见此人送面走来,他说陈二娘有病,托他代送,人却不曾见过,方才忽然说了两句怪话,说他便是影无双,专寻这位大师父有事……”末句话未说完,铁笛子已得到小道士的暗号,先把面具放下,倏地旋转身来,把手一扬,五碗刚出锅还未冷透的热面汤已连碗带木盘一齐飞出,照准头陀和另外诸贼打去,目光到处,见还有两个獐头鼠目的老贼同在一起,心方一动,内中一个手持铁拐的已飕的一声纵将过来,迎头便打,来势又猛又急,忙将腰间三折钩连枪一抖,顺手迎去,打将起来。那五碗热面汤已早打中敌人身上,劈哩叭嚓溅了一地。群贼大怒,纷纷喝骂纵过。

        原来金头陀并非真个和尚,乃是一个最厉害的独脚强盗,这次原因受人之托,由两广绕路赶来,约定明年正在嵩山剪刀峡明月沟一个恶霸家中会合,同往间中新桃源去寻七侠晦气。本就有心为敌,想代同党报仇,因往山东访友,无意中遇到两个绿林中人,谈起影无双大闹济南经过,先疑阆中七侠所为,后想同党来信,说这七人本领高强,形踪飘忽,出没无常,各地穷苦的人都当他亲人看待,人数也是时多时少,男女都有,戴着各种面具,最难捉摸,许多同道至交均为所杀。因其神出鬼没,狡猾机警,至今无人深知他的根抵,还是当年救灾之后仇敌结伴回山,有人在无意之中探出他的住处,内中一男一女身材最矮,尤为厉害,人已的确回山。为了这七个敌人均得高明传授,必须慎重,故此想等人齐之后一网打尽等语,如何会在这里?

        近年专在两广海南一带横行,未来中土,只听传闻,不知底细,拿他不定。又急于前往嵩山寻人,所访师执早已他往,也未在济南耽搁,便往前走。先在酒楼上遇到两少年,听说方才走的三人便有影无双在内,起初也只打算随后窥探,这影无双到底什么人物,是否七侠中人,尚无敌意。因先遇敌人便是孙氏弟兄,在酒楼上与头陀相见,匆匆一谈,双方虽然叙出交情,均是初见,头陀人又凶险骄狂,把孙氏弟兄当成小辈看待,并未明言去处。谁知双方起身虽有先后,途向相同,头陀后到,所寻的人也是庵中凶尼,竟在庵中相遇,得知影无双正是七侠当中最有名的铁笛子和乃妻南曼,当时激怒,正同赶往报仇,不料六月梅师徒突然出现。金头陀虽只闻名,尚未见过,老凶尼法莲大师却深知这位老侠不是好惹,忙向贺回发话,大意是说:既然令师出头,第一次开口,我无话说,事情却不算了,也并非我老尼怕人,实为当初武当一战,蒙令师和女侠龙灵玉让我一剑之德,虽然彼时胜负未分,总算承情。这三个小畜生看在令师面上,暂不计较等语。

        头陀知道老尼性情凶暴,一向专断,又是自己师执之交,以她那样本领尚且怯敌,何况自己?当时气闷在心,不敢相抗。分手之后,正想回到孙庄打听一个同党住处,忽然想起孙氏弟兄口气,虽不甘休,暂时决不敢于妄动,内中一个还受了伤,也要养息,气愤头上,怎的忘却,重又绕往镇上,果然相遇。无意中问出前途还有两处多年未见的有力同党,岳王庙贼道游三山尚还未在其内。因知三人本领高强,先只打算暗中尾随,寻到帮手再行发难,谁知中途遇见金钩杨胡子、白日神偷朱洪亮和他养子南山鼠张小乙老少三个有名飞贼大盗,也是为了攻打新桃源之事,去往嵩山,与前年被铁笛子打伤逃走的恶霸勾魂太保石镇方会合,就在当地度岁。过了石贼明春生日,人也到齐,再同往阆中赶去。因与游三山和左近隐居洗手多年的一个老女贼相识,意欲便道往访,双方无心巧遇。

        金头陀正因三个敌人起身在后,沿途留心,并未见其走过,不知对方何时上路,以为自己奔驰太快,岳王庙离开所寻的两个同党相隔只得三十多里,地又偏在官道旁边,估计敌人那等走法最快也要夜里才到,必在当地镇上投宿。双方酒楼相遇,虽未交谈,自己貌相凶恶,所用铁禅杖又粗又重,容易被人警觉,何况六月梅师徒乃对方一党,十九通气,自己人少,恐被撞见,难得岳王庙离镇不远,恶道又是昔年相识,意欲前往庙中,等上些时,就便会合一路。夜来命人去往镇上窥探,对头如在店里,立同下手暗算,如能成功,露脸扬名自不必说。如其不能成功,仗着庙中人多,事前已打发一人赶往前途送信,自和三贼跟在后面,两下夹攻,也无不胜之理,且先除去三个强敌再说。主意商走,因三贼还要寻那隐名女贼,约好庙中相见,便即走去。

        恶道游三山因上半年有人来此放赈,庙前三家穷人均曾得到银米周济,对那七位义商已自生疑,后又听出许多奇迹,和影无双大闹济南之事,想起平日所为,已有戒心,一听头陀这等说法,越发又惊又怒。略一商量,先命两个得力徒弟赶往前途送信,并令两人去往镇上守候窥探。为防被人警觉,特意换了俗装前往。谁知铁笛子等三人未到以前来寻陈家吃面,贼徒到了镇上不曾发现踪迹,却将另外两个强敌引来,就铁笛子不动手也非发难不可。这一强迫人家杀鸡煮面,却吃了大苦。其实庙中富足,贼道生活豪奢,本是随便一句话,久等面不送来,随口说了徒弟两句,恶徒立当圣旨一样,出去便将太岁请来。这时恶道已命厨房提前备办酒菜,先同畅饮,款待这先后四个寻来的恶贼,酒菜已快摆上,为了来人说庙中房舍高大整洁,夸了几句,恶道好高,陪了来客同往前殿游玩。因想摆阔,前殿到处刚点满灯烛,才由大殿走出,听说面已送到,恶道先想请客,同往密室饮酒作乐,已不想要,只为新来老少三贼有点腹饥,一听面好,想先垫补一点,恐路远面冷,命人放在偏院之中。

        恶道陪了四贼正走之间,见送面人立在偏殿门外,似和小道士争论,上面锅盖已早放在一旁,方想喝骂“不该将面冷掉”,忽听这等说法,心方一动。头陀人最机警,业已警觉,刚大喝得一声,送面人已随同转身之势将五大碗热面汤迎面飞来,相隔只得丈许,骤不及防,敌人手法又巧,连木盘带碗一同飞出,面积既宽,碗中又是一些面汤,竟被打了一个通体淋漓,伤虽不重,周身都似淋了一片浆糊。怎不急怒交加!旁立老贼白日神偷朱洪亮有名的奸狡手快,不等话完,警觉更早,一听影无双三字当先纵过,立处相隔又远,总算不曾沾上。下余宾主四贼虽未闹个满头满脸,也沾染了好些,一僧一道兵器均未带在身旁,自恃人多,又见对方只得一盘五碗,业已打出,哪知厉害,刚刚纵身上前,便听朱贼厉声大喝:“诸位留意,敌人拿的是三折钩连枪,这个正是江湖中传说的铁笛子,千万不可放他逃走!”

        话未说完,头陀也想起来路所闻老凶尼法莲大师和孙氏弟兄之言,知道自己怒火头上,忘了兵器不在身旁,同时看出敌人果然名不虚传,那柄钩连枪非但解数精奇,刚柔如意,身法更是轻快绝伦,如非新来三贼兵器都在身边,老贼朱洪亮又是轻功高手,发动得快,自己和恶道游三山空着双手,冒失上前,还几乎吃了大亏,当时警觉。侧顾恶道游三山已经旁边徒党把兵器送上,道袍也自甩去,自己还是一双空手,敌人力敌四人毫无惧容,猛又想起敌人还有两个同党未见,必已来到庙里,照着平日耳闻,对方什么事都做得出,如何这样大意?心里一慌,不顾动手,忙喊:“三位兄台贤侄休放敌人逃走,我去取了兵器就来。”说罢便往后面赶去。

        这时,庙中徒党已全惊动,除同行小道士受了指教假装害怕逃往一旁藏起而外,有本领的徒党俱都拿了兵器连声呼哨四面赶来。贼头陀方想,庙中人数虽多,并无用处,尤其后面空虚,不该离人,想要开口,忽听老贼朱洪亮连用黑话告急,令众小心应敌。为了求快,本是越房而过、人已纵到房上,闻声惊顾,百忙中瞥见老贼师徒三人已现怯敌之势,一声怒吼中,恶道游三山已被敌人反手一枪刺穿前胸,就势飞起,翻纵过来,越过人头,乘着恶道将倒未倒之际,回脚往横里一踹,将人踢飞,跌爬地上。老贼朱洪亮恰由侧面飞纵过来,势子大急,差一点没有撞上,忽然“哎呀”一声,似被敌人暗器打中,看意思还想迎敌,当空又有一条黑影飞落,也是头戴皮套,并穿着一套紧身皮衣,人还不曾看清,单那一对手中兵器先就惊人,仿佛两轮明月裹着一条人影,正朝群贼扑去。庙中徒众当时一阵大乱。

        贼头陀本领虽高,人更骄狂,见此形势也自动心,先还想所用禅杖又重又猛,单这一身神力敌人先当不住,急怒交加中匆匆看了两眼,便往后面飞驰赶去。刚往下纵,耳听老贼师徒连呼“风紧”和呼哨之声,越知敌人厉害。三贼已想逃走,暗骂这些黑道上朋友真个无耻,打胜不打败,毫无义气,敌人任多厉害,都来也只三人,主人为我送命,双方仇恨越深,方才还说要往间中去寻对头报仇,不杀他个鸡犬不留誓不为人,如何稍现败象便自逃走?剩我一人对敌,就手中禅杖能够取胜,也要多费力气。何况敌人如此厉害,决没有这样如意算盘。心正寻思,人已接连两纵,快赶到后偏院月亮门外,人还不曾纵进,先是迎面跑来一个小道士,慌慌张张惊呼急叫,说:“后面来了两个对头,把金师父兵器拿走了,你们快来呀!”头陀闻言大惊,心里更急,人也往里纵进。小道士幸而人已逃出,擦肩而过,否则头陀力大无穷,被他迎面撞上,不死也必重伤。

        就这人往里纵、将落未落之际,头陀方想,禅杖如被敌人偷去,凶多吉少,猛觉眼前一黑,知来暗器,门口一带因恶道刚刚发令,灯还不曾点亮,便听前面有警,人都赶去,只一小道士在内点灯,被敌人吓逃出来。月亮门前只有里屋灯光微映,比较前面要暗得多,去势又急,恰巧撞上,连东西也未看清,想要闪避更来不及,竟被打了个满脸花,脚也落地,觉着脸上冰凉刺痛,满口鼻都是,伤并不重,慌不迭伸手一捞,才知那是一团煤灰炭泥,被敌人加上点水和成一团,出其不意迎面打到,心慌急怒中闹了一个手忙脚乱。惟恐敌人还有杀手,刚往一旁闪避,猛瞥见一条黑影由侧面房上闪过,手里拿着自己那根铁禅杖,其去如飞,一闪不见。

        头陀练有一身硬功,力大无穷,自从出道以来极少遇见敌手,凶威远震两广、南海一带,几于无人能敌,多一半还是仗着这柄重达七八十斤的铁禅杖。因是百炼精钢打就,舞动起来宛如一条寒电,呼呼风声谁也挡它不住,平日爱如性命。方才因觉兵器沉重,差一点的人拿都拿它不动,恶道又说庙中从无外人足迹,一时疏忽,不曾带在身旁,兵器一失,无异去了爪牙的猛虎毒蛇,如何不急?正要飞身追去,先是飕飕两声,两溜寒星由斜刺里打来,知道敌人暗器厉害,不顾上房追敌,心中一惊,忙往旁边一闪,刚将暗器避过,头上又是飕的一响,声音较大,以为又有暗器打来,百忙中身子往下一底,本意想将暗器避过,看清敌人再作打算,真要不行,只五官要害不被打中,凭着这双钢铁一样的手臂与之拼命也无败理,非将兵器夺回不可,谁知上了大当。

        随同他这一蹲之势,先是头上奇痛,头顶短发被人抓脱了一片,才知并非暗器,刚怒吼得半声,慌不迭伸手要抓,说时迟,那时快,头上束发金箍已被敌人就势抓去,头发扯落了好些。刚瞥见一条黑影越头而过,纵身一把不曾捞着,迎面又是一暗,比方才那团烂泥更多,并还骚气烘烘,人也连头被那东西套个正着。紧跟着又听头顶上嗒的一响,仿佛敲了一下木筒,随有一件铁器由肩头上滚落,铮的一声落向地上,面前漆黑,满头淋漓,五官全被糊满,几乎气透不转,惊慌急乱中也不知是什东西,慌不迭又伸手一挥,用力太猛,当时打碎,散落了一地,忙即纵向一旁,顺手往脸上一捞,方觉与第一次味道相同。

        耳听房顶哈哈大笑道:“人家代你强讨来的鸡汤,你没吃到嘴,尝尝这个滋味你看如何?”同时看出地上,隔窗灯光微映中,原是那是恶徒放在门外的一个装炭灰垃圾的破木桶,内里还有一层旧铁皮,本就污秽异常,又被敌人撒了一泡尿在内,上来先用旁边铲灰的铁铲打了他一团湿污泥,跟着连发两枝暗器,打得他心慌意乱,分了神思,一面托了木桶由他头上飞上房去,一手抢去束发金箍,这势把灰桶倒翻,当头扣下,到了房上再将那柄铁铲朝木桶底上敲了一下,开上一个玩笑,方始飞身驰去。那桶灰少说也有十多斤,一手还拿着那柄铁铲,就势把头陀金箍抢去,并将灰桶倒扣头上,又用铁铲打下,端的身手轻快到了极点。等到头陀带着满头污秽、周身灰泥明白过来,先后两个敌人业已无踪。

        头陀始而怒极欲狂,还想追往拼命,猛一转念,自从昔年师叔由北五省回转,和师父密谈了两日,二次合力传授学成出来,享了七八年的盛名,威震东南沿海诸省,所向无敌。此次被人请来助拳,师父师叔先是不肯,后经力请,虽然答应,走时再三警告,力说敌人厉害,自己还当故甚其词,不料第一次交手如此狼狈。看敌人那快身法决追不上,手无兵器,追上也是吃亏,何况方才敌人如非手下留情,只恐命都难保。这等通身污秽也难见人,又听前殿哭喊求饶之声隐隐传来,料知大势已去,越想心越寒。

        隔窗一看,室中人影皆无,只听隔墙庙中密藏的妇女似在说话,也听不真,鼻间忽然闻到一股臊气,想起前事,连打了两个恶心,气急败坏赶到房内,恰巧盆中有水,匆匆洗漱。且喜自家包裹尚在,随便换了件短棉袄,搜了一些金银,心还不足,以为主人已死,无须客气,还想多搜一些带走,遥闻月亮门外奔驰急喊之声,心中一惊,一看室中只有一口钢刀挂在墙上,顺手枪下,不敢由月亮门内走出,径由侧面一条甬道往后驰去。到了庙后,刚刚越墙而过,便听墙内徒众在喊厨房香火快到前面分钱,贼道师徒已全除去,我们这些旧人只听影无双的话均可无事,此庙也许还要烧掉一半等语。头陀心虽恨毒,无奈孤掌难鸣,兵器又不在手内,略一盘算,只得咬牙切齿,把脚一顿,就此越野翻崖,往前途野猪冈隐居的那两个老贼投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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