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内蓝空一泻千里,直连入亘远的天地交接处。蓝空下空旷的峰顶上,竖着无数新伐木材削成的高高木杆。木杆一头深深扎入地下,而朝天的另一头,吊着一只只巨大的木笼。
木笼里面,赫然是一只只目光呆滞的野狗。青狼被关在最高的一根木杆上吊着的笼子里,却再没有昔日的野性和活力,呆呆地看着三人进来,叫也没叫一声。
青狼没叫,旁边笼子里的野狗更是动也不动,全部趴在笼子里。眼睛透过打开的木门望向昔日奔驰的地方,又好像什么也没看。群兽似乎被什么鬼怪抽去了全身精力,静得就像死去一般,说不出的诡异。
杨进颤声大叫:“山主,山主爷,我把陈盛给你带来了,你放了我爹吧。”笼子里的兽群被村长的喊声惊动,看了看村长,目光又呆呆地望向远方。四周静得可怕,只听见杨进的声音在山谷悠悠回荡。
陈盛深吸了一口气,喝道:“陈盛来了,什么人自称山主,急着找我又藏头露尾?”片刻,峰顶的中间一座茅屋里忽然传来了哈哈大笑:“陈盛,你终于来了?”
说话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刺耳声,好像在铁桶里滤过一般。陈盛冷冷道:“这座山我来过比你早得多,山顶的屋子都是我带人建的,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与你何关?”
茅屋里森然道:“想走只怕没这么容易。屋子是你建的,这些笼子可是我放这儿的。现在这山上,只有我放的鹰,和我关住的鸟,你自己选吧。”
陈盛冷冷道:“鸟关在哪里?”茅屋里道:“鸟自然就关在你面前的笼子里。”
陈盛冷冷道:“哦?笼子里的既然是鸟,为什么没有翅膀?”茅屋里笑道:“既然已经被关在笼子里,有没有翅膀又有什么区别?”陈盛缓缓摇头道:“如果是麻雀乌鸦,有没有翅膀自然无所谓。但如果是鹰隼鲲鹏,就是铁打的笼子,又怎么能关住一世?剪去翅膀,只能让它的爪牙更锋利。”
茅屋里笑道:“爪牙锋利何妨。你看这头青狼,往日何等嚣张。现在不是一样俯耳温顺么。爪牙仍在,不是更能帮我对付敌人吗?陈盛,你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我意思。”
陈盛凛然道:“让我为你效劳,无异白日做梦。鹰狼同属,都是野性永远磨不去的动物。妄图囚狼者必死于狼吻之下。”
茅屋里沉默片刻,突然笑道:“未必。你不信这只青狼已经被我驯服了吗?你看我就是当它面杀光与它朝夕相伴的狗群,它也不会反抗我的。”
话音一落,从茅屋窗口飞出一样东西,正射中笼子里一只野狗喉咙。野狗叫都没叫,就倒身死去。喉咙里血汩汩流出。陈盛冷冷道:“好准的吹刺。”茅屋里嘿嘿一笑,却没说话,只见窗口又飞出一根利刺,射中另一只笼子里野狗的喉咙。
其他笼子里的野狗就像麻木了一般,呆呆躺着看自己的同伴任人宰割。突然场地空中响起一声低沉的嘶吼,青狼在笼子里慢慢地站了起来,全身毛发根根竖起,蓦地一声悲嚎,奋力向笼木撞去。
悬在半空的笼子被撞得摇摇欲坠,陈盛冷冷道:“我说的如何?看来你的鸟儿也没有你想象中驯得那么听话。”茅屋里哈哈大笑:“就是要有野性驯服起来才能证明主人的成功。”陈盛冷然道:“山多遇虎,饲鹰啄眼。千古不变。”
说话间窗口吹刺不停射出,野狗死得越来越多。青狼越加烦躁不安,忽然用牙狠狠地啃咬起笼木,声音让人听了牙齿发酸。陈盛眉头一皱,忽然一铁钩砍在吊着青狼笼子的木杆上。连砍几下,笼子里的野狗刚刚死得干净,陈盛侧身撞向砍出缺口的木杆,木杆轰然倒下,笼子在地上砸的烂碎,青狼地上一跃而起,从茅屋窗口直跳了进去。
片刻后一声惨鸣,青狼的尸体从窗子里被扔了出来,落在地上狼头被扭得垂落下来。茅屋里的声音再次响起:“太容易驯服的没意思,不过永远驯不服的,也没有留着的必要。陈盛你懂吗?”
陈盛冷冷一笑:“我想青狼已经告诉你答案了。它说就是死,也要咬你一口。”高林这才注意到茅屋里的声音略略有些走调,带了几分痛楚,似乎确实被青狼垂死咬中了。
茅屋里的声音沉默片刻,森然一笑:“既然你始终不愿为我所用,那我只有留你不得了。把他们都杀了。”
话音刚落,从周围茅屋里人群纷纷涌出,将三人围在中间。
村长大惊:“山主爷,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把陈盛带来,你就放我和我爹走的,怎么……”茅屋里的声音笑道:“哦?我怎么记得还有一个条件,是让你把宝藏的下落挖出来?不过你看陈盛的样子,像是准备配合说出宝藏下落的吗?”
话音刚落,陈盛冷冷道:“为什么不像?你要想知道宝藏在哪里,我就告诉你!”茅屋里的声音沉默片刻,道:“我不信!”陈盛截道:“我可以带你们去!”茅屋里的声音道:“我还是不信,陈盛会是贪生怕死的人!”
陈盛冷冷道:“当然不是。我交出宝藏,只要你放了杨福杨进,还有我这位高兄弟。”茅屋里的声音沉吟道:“就这样?”陈盛傲然道:“何止!我还求和你决一死战。”
茅屋里的声音没有说话,陈盛转向高林:“将我胳膊上的钩子摘下来。”高林一惊不敢动手,陈盛怒道:“快!”高林慌忙将钩子从钩套上摘了下来,捧在手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陈盛冷然道:“扔在地上,让他们抛进后山的江水里去。这样还不敢出来的话,就让山主的手下看看不敢见人的主人是怎样的孬种。”茅屋里的声音怒道:“陈盛,你不要欺人太甚。”
陈盛冷冷道:“我就这样,你有意见?”茅屋里的声音一窒,忽然哈哈大笑:“好,你也不必用激将法。钩子我自然会拿去扔进江水。让我们把条件再复对一下。你的要求是和我一拼死活,如果我赢了,还必须放走杨进杨福和高林三个人对吗?”
陈盛冷然道:“对。我答应你的承诺就是先带你们去找到宝藏。”茅屋里的声音沉吟了一下:“听起来很合算。好吧。你确定是放走杨进杨福和高林?不多不少三个人?”
陈盛道:“确定。如果我死了,把我的尸体扔进山后的大江里就行。”茅屋里的声音阴森一笑:“既然你确定如此,看这是谁?推出来。”
忽然左边茅屋门被打开,一个蒙住眼睛的男人被押了出来。高林大惊,眼前正是原先应该在山洞笼子里扮演陈盛的杨尚。陈盛眼中射出寒光,旁边有人拿出塞在杨尚嘴中的破布,杨尚涩然叫了一声:“盛哥,他们人多,早有埋伏。”
茅屋里的声音笑道:“陈盛,条件里只要求放杨进杨福高林三人的。那我就是在你面前把杨尚碎尸万段也不算违约把?或者,你求我把条件再变一下。你帮我挖出宝藏,发誓以后唯我是从,我放了杨尚,你觉得怎么样?”
陈盛咬牙未应。茅屋里的声音冷笑道:“我给你三分钟考虑。如果到时候你还没改变主意,我就满足你的要求,但杨尚必死无疑。”话音刚落,杨尚怒吼道:“盛哥,不要为了我受人威胁。只求你为晚晚和我报仇啊!”
茅屋里的声音急道:“快摁住他。”还没喊完,杨尚已经一口血吐在身旁山主手下的脸上,身体晃了几晃,扑倒在地。旁边人连忙撬开他嘴巴,杨尚嘴里血肉模糊,已是嚼舌自尽了。
陈盛目光从杨尚圆睁的双目移开,看向茅屋,眼睛里冷得要结冰,低声道:“现在你还有什么办法让我改变条件?”茅屋里的声音嘿然一笑:“死一个人有什么关系,我再给你看个人就是。推出来。”
右边茅屋门被打开,又一个蒙住眼睛的人被押了出来。高林一眼认出正是村里年纪较大的五哥,曾经和自己点破变脸诀窍的村民。旁边的人正要掏出五哥嘴里的破布,茅屋里的声音喝道:“蠢材,死了一个还不够吗?”
旁边的人连忙住手,陈盛面无表情,向茅屋里反问:“他和我有什么关系?要杀他随你们意吧。”茅屋里哈哈大笑:“陈盛,你不用跟我来这套。你可知道我为找出他来,花了多大力气吗?”
陈盛一言不发,茅屋里的声音笑道:“恶水村的宝藏,自流传开始就是世代由村子里的六人暗中守护。六人分别占据星芒一角,被称为六芒星卫,从选定起就是注定要和宝藏同生同灭的。
“六芒星卫的成员本来是秘密中的秘密,即使星卫本身也不能全部知道。由此明暗交替,象征六芒星转,生生不息,让打宝藏主意的人防不胜防。好在我先收服了你们这代六芒守卫之一的杨平,得知了其他四人的名单。
“四人自然就是十年前山洞死去的杨刚,杨刚的孪生兄弟杨猛,十五年前被放逐出村的你——陈盛,杨小栓的父亲杨锋。加上第五名星卫杨平做内应,我终于一一掌握了你们的弱点,各个击破。
“杨刚已死,不足为虑。杨猛因为杨刚的惨死,一直有着心魔。杨锋性情偏激,爱子如命。至于你陈盛,太把义气当回事了。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最后一名没查出的守卫居然是那个疯疯癫癫的侏儒杨洞。更想不到的是他因为总在地下钻来钻去,不知哪一天居然钻到了宝藏那里,提前把埋着的宝藏移了个地方。杨平和班主一场辛苦,却中了他的陷阱,全军覆没。
“即使这样,我也一直没有出面。陈盛你知道为什么?”
陈盛冷然道:“我哪里知道,对村子里秘密探知得滴水不漏的不是只有你么。”茅屋里的声音森然道:“你说的对。正是因为我对恶水村的秘密了解得太清楚了。所以我要隐藏在暗处对付六名守卫以外的一个人。一个不光在守护宝藏,更在守护整个村子的人。
“六芒星再怎么转动,中心点是不会变的。而处在六芒星卫中心的那个点,并不是指的宝藏,而也是一个人。一个居中调停,策划内应,掌握大局的人。他就是位居六芒星卫之上的星魁。上一代的星魁,迹象都指向你的祖父陈老太爷。”
高林听到这里,心里一颤,想起宋先生的笔记上,那个六芒星中心确实标着一个点,没想到一个简单的图案居然有这么复杂的含义。只听茅屋里的声音继续道:“本来陈老太爷没死,星魁是谁非常明显。杨平他们夺宝的时候,我一直暗中监视陈老太爷的举动。看到他和村长杨进终于行动的时候,我还以为杨进就一定是第六名守卫了。于是也带人离开村子,放心跟去。谁知道那陈老太爷居然是冒牌货,是死后由杨进他爹杨福假扮的。结果更被杨洞这疯子的诡计折腾得焦头烂额,两手空空。
“不过我也想过会不会陈老太爷死得突然,没来得及选定这一代的星魁。但当时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却让我确定了这代的星魁必然另有其人,而且一定就隐藏在村子中间。因为水淹恶水村的时候,村民们居然提前上山逃难了。我想起杨平告诉过我,在恶水村的每间屋子之间,都有铁丝连着屋子里的避水铃,是遇见秋洪的时候紧急召唤村民们上山避水用的。
“那天夜里,一定有人拉动了避水铃。既然第六名守卫杨洞早死,那最后关头发现我们企图,牵动避水铃和大家一起逃难的,必然是星魁本人无疑。
“可惜虽然杨平和杨进后来多方打听,发现村民们都对那晚的事情茫然无知,更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拉动的避水铃。由此我知道这代星魁是个非常深沉的人。他眼见六芒星卫已经全毁,深知告诉村民真相只会激我下手更快。于是以不变应万变,只要把他自己隐藏好,我们得不到宝藏,就不能将村子赶尽杀绝。
“而他更有把握知道我们耗不起的原因就是,那时候十月十日就要到了,秋汛一发,该回来的女人们回归恶水村,到时候我们必然只能灰溜溜地逃走。但他也想不到的是,我当时也决定破釜沉舟,一定要在十月十号前挖出星魁,找出宝藏。”
茅屋里的声音继续道:“要挖出星魁还要不惊动村民,自然希望渺茫。好在当时我算准了还有一个人可以帮我带路找到他。陈盛你知道是谁吗?”
陈盛慢慢点头:“我。”茅屋里的声音哈哈大笑:“陈盛就是陈盛,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不错,就是你。你地位特殊,是六芒星卫之首。又是上一代星魁陈老太爷的孙子。如果有人知道这代星魁是谁,非你莫属。而这代星魁再怎么隐藏不露,看你有难,也是不得不出手相救的。
“于是那天夜里,杨平抓住高林范丽的时候,却被我安排故意放走了你。当然我知道你一定防着杨平跟踪,所以支开了他,在暗中由我亲自看着你。但没想到的是,做到这样,依然被你甩掉了,就此悄无声息。
“找不到你的那些日子,可真的快把我逼疯了。眼看离十月十日越来越近,我一度起过放弃宝藏,空手逃走的念头。可是我又舍不得。你想,花了那么多的心血,谁肯这样功亏一篑呢?
“在山上我发现了江水有提前落潮的迹象,于是我下了我一辈子最大的赌注,赌十月十日女人们会提前离开,赌你不会出来,赌星魁来不及告诉女人们村子里发生了什么。至于十月十日以后,我自然有办法让你出来。只要你出动,我就能盯住你查出星魁到底是谁。”
高林听着有些奇怪,茅屋里这个深谋远虑,处心积虑对付陈盛的山主,语气里却对回来的女人们如此忌惮。而一贯高傲的陈盛,却对山主所说的话一句挖苦反驳也没有,好像山主对女人们的畏惧本该如此。
难道这个山主不是陈盛说的准备对付回来的女人的人?恶水村里神秘的女人们,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群人呢?
高林正胡思乱想,听山主继续道:“十月十日,确实是我这辈子最难熬的一天。如果我猜错了,你出来了,女人们知道真相,我原本让杨平和村长全推在死去的班主身上的一切努力就白做了。杨平和杨进也必然会扯出我来,我就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村子。那天的时间我简直是用一分一秒来算的。但最后还是我赌对了。今年的秋汛,涨的准时,退的却比往年快了几倍。十月十日天未黑,女人们就要走了。”
高林越听越迷糊了,这是第二次听秋汛涨落和女人的归来离开时间有关系了。突然他想起了以前自己给恶水村孩子上的唯一一堂课,课上八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我们是从水里来的。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难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生下孩子们的女人们是从水里来的?
恶水村到底隐藏着怎样不可思议的秘密?山主的话已经接近尾声了:“女人们一走,我就放心了。宝藏还是我的,大局还在我手里。于是我放出了一直被我关住的高林和范丽。
“在你消失不见的那二十几天里,他们两人一直被我灌着药昏昏沉沉地锁在山上的茅屋里。我一直在算着你伤愈能出动的时间,只要你有力反击,看到高林面临生死关头,一定会出手相救的。那时候,你就再也躲不了了。”
陈盛冷冷道:“那你算得还真准。”茅屋里的山主笑道:“当然。所以我不能把高林提前放出去。他是我手上对付你的一张王牌。十月十日前,我只想村里平平静静,不想有丝毫引起归来的女人们怀疑的地方。提前把高林放回村子很可能会引发意外,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陈盛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杨尚是我的人?”山主笑道:“就在十月十日,杨平发现他几次要接近女人们,却没有成功。我就怀疑他是想替你报信的人。于是那女人们一走,我就让杨进找到他,让他配合演一出诱骗高林说出秘密的戏。他欣然答应,那更没疑问是你的人了。只是没想到你那么大胆,杨尚告诉你高林有危险,你居然直接冒充杨尚先进了山洞里的笼子。”
陈盛冷冷道:“然后你一听到你手下逃回来的人说我在洞里,就抓住了杨尚。”山主笑道:“是,村里有我的眼线,从他回村就盯上他了。他听你的安排躲在了你养伤的秘密地方,正好让我顺着蛛丝马迹,摸出了照顾你的星魁。”
陈盛冷哼道:“你就凭对我伤势的猜想,就断定我十月十日不能出来?”山主笑道:“也不全是。陈盛,我太了解你了。你太过狂傲,不会让回来的女人看见你断去胳膊的狼狈模样。你是自以为即使没有胳膊也能除掉杨平。所以即使你伤早好了,胳膊上装上了星魁给你的铁钩,你也咬牙忍住不出来报仇,等到女人们离开才准备出来新账老账一起算。
“就像一匹受伤的公狼不愿意走回狼窝告诉母狼你已残废,还坚持孤身向打伤你的猎人复仇一样。话尽于此,陈盛,你说吧,是向我低头,还是看着救过你的星魁死在你面前?”
陈盛冷冷道:“要我低头,那是做梦。至于五哥,你杀不了他。”茅屋里的山主道:“哦?杀不了?那我就不勉强你了。看我先杀了他,再等你去给我把宝藏弄来,我和你公平决斗,了了你的心愿。”
高林怒骂:“你还要不要脸?还什么公平决斗。盛哥手都没了你没看到吗?要么你也砍了自己的手,要么你让他装上铁钩再打,那还差不多。”茅屋里的声音冷冷道:“别做梦了。我就是想看看嚣张一世的陈盛没了两只手,凭什么还这么嚣张。或许很快你就会看到,他被我打得满地爬滚的样子。”
陈盛接口道:“你也别做梦了。鹿死谁手尤为可知。既然你答应我的约战,我友情回报你一下,省得你也后悔。”
山主道:“什么?”陈盛冷冷道:“我就是把宝藏抬到你面前,宝藏的真正价值,还是只有五哥能告诉你。”
山主沉默半晌,忽然怒道:“陈盛,你骗我!”陈盛冷冷道:“对,我是骗你。你下手吧。”山主迅速道:“好,我现在就宰了他!”
山顶一阵沉默,高林忽然觉得空气陡然冷了下来,冻得牙关打结,抬头看天太阳早不知道哪去了。山顶呼啸起狂乱的寒风,原本无云的天空被风不知道从哪里卷来层层乌云,在空中翻滚着像要冲下来把整座山压垮。
乌云下山主叹了一口气:“陈盛,我答应你也不杀他。但你实话跟我说,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陈盛冷冷道:“不知道。”山主继续道:“宝藏的真正秘密,是六芒星卫也不能知道的禁忌。所以即使你是上代星魁陈老太爷的长孙,六芒星卫之首,你也不知道的,对不对?”
陈盛道:“不知道。”山主继续道:“既然宝藏的真正秘密肯定是每代星魁单独相传,所以位于六芒星中心的星魁有的不是守护宝藏的能力,而是解读宝藏的能力。所以你刚才虽然情急无奈,但说的确实是事实,没有骗我对不对?”
陈盛冷然道:“你还要我说几遍不知道?”山主哈哈大笑:“不管你是骗我还是实话,算你狠,我肯定不杀星魁了。不过陈盛,你这手以退为进让我更欣赏你了。你的头脑,真的对我很有用处。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我绝不敢让你居我之下。得到一切好处,我们平分,如何?”
陈盛冷冷道:“我已经说了,宝藏我给你,只求和你决一死战。”山主悠然道:“你这么说只能让我更不放心。我实在猜不出你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手段能和我对决获胜。行,星魁我没法动他了。没关系。刚才你也等于默认了,宝藏的秘密只有星魁一个人知道。那就是说这个人对我已经毫无利用价值了。我当你面杀了他,你不会说什么吧?”
陈盛道:“谁?”山主嘿嘿冷笑。片刻后,一个带着金属面具的人,推着一个双手绑在背后,神色木然的高大身影从茅屋里缓步而出。
陈盛的眼角抽动了一下。高林失声叫道:“猛哥,你,你不是掉下江了吗?你,你没事吗?太好了。”陈盛怒道:“好什么?没看见他现在比死还惨吗?”
带着金属面具的山主铿铿一笑:“陈盛,还是你眼毒。不错,六芒星卫里,除你以外活着的最后一人,杨猛现在已经是个白痴了。”
高林看着杨猛脸上深深的刀疤,眼光茫然地从自己脸上看过,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禁心如刀割,怒向山主道:“你对猛哥做了些什么,让他变成了这样?”
山主笑道:“这个你可别冤枉我。杨猛是因为掉下江时头上受了重击才变成这副德性的。说起来他活着还得感谢高林你!”高林愤然道:“你不用讽刺我。我是害了猛哥,但起码我对他没有恶意。”
山主摇头失笑:“你想多了。记得杨平寻宝那天晚上,你对杨平说过杨猛掉下了江里吗?杨平告诉我的时候,我正为找不出星魁发愁,抱着万一杨猛侥幸命硬,我也可能从杨猛口中挖出星魁下落的想法,派人沿着江岸来回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居然真的找到了江岸边奄奄一息的杨猛。可恨的是,他脑袋被什么东西砸破了,变成了白痴一样的废物,气得我恨不得立刻再把他推江里去。”
高林想起了杨猛坠江时山上落下的石块,江面浮起的血水,心里一哆嗦,心知山主所言非虚。只听山主继续道:“不过好在你那天晚上还说了,杨猛是为了救陈盛才掉下江的。这样一来别说他是白痴,就是白痴加残废也身价倍增。陈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从来是有恩必报,有仇必偿。要不是杨猛目标太显著,怕引起回来的女人们的注意,我早就把他带山下去引你出来了。不过现在你既然自己上山来了,你能眼睁睁看着为了救你变成这样的杨猛死在你面前吗?陈盛底下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话了吧?你愿不愿意以后替我做事,换杨猛的命?”
所有的人都看着陈盛,峰顶西北风刮得更紧了。忽然高林脸上一凉,惊呼道:“下雪了,下雪了。”山主手下也议论纷纷,唯有山主丝毫不惊,哈哈大笑道:“难怪今年的秋汛提前退了,正应了山里逆秋早雪的兆头。陈盛,快点做决定吧。我救了杨猛,杀了他也不过取回我给他的命,没有丝毫愧疚的地方。而你呢?救了你的杨猛,因你而死,你会不会觉得愧疚呢?”
雪粒很快变成了雪片。片片雪花飞舞中陈盛头上的汗珠一粒粒滴落下地,在薄薄的雪片路上融出了一个个小坑。山主右手一翻,一把匕首顶在了杨猛右颈,喝道:“陈盛怎么也这么婆婆妈妈?当年你离开村子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雪这样的天,怎么没有一点当年决断的气概?说,要杨猛的命,还是要你的自尊?”
高林眼尖,看出那把匕首正是陈盛家传的匕首。曾经被冒充杨福的陈老太爷给了自己做刺杀陈盛的武器。被陈盛在戏台上掉包后,又在寻宝的那天夜里被杨平缴了去,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在了山主的手里。忽然陈盛大声嘶吼:“摘下你的面具,摘下你的面具,让我看看你是谁!!”
吼声在风雪里远远传了出去,又被冽风吹了回来,交击之下震得山谷嗡嗡作响,只听不断有“是谁,是谁”的声音在回应,山主也不禁打了个寒噤,半晌禁不住陈盛怒火般的目光盯着面具,声音强笑道:“好,我就让你看看我是谁。”
金属面具缓缓摘下,面具后是一张高林陌生的脸。陈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果然是你,宋杰。”与此同时,村长惊呼起来:“宋先生,你……你不是早死了吗?”
高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陈盛冷冷道:“高林你认识一下,他就是在你前面进村教书的宋先生,我曾经的朋友,宋杰,还是现在应该叫你山主?”
宋杰冷笑不答。村长还是不能相信,吃吃地道:“那,那天晚上,宋先生,你……我亲眼看见……是我把你埋了的啊!”
宋杰冷笑道:“那时候你只看到被杨平扎了毒刺的一具面目扭曲的尸体,是一个身材和我相似的手下死后穿着我的衣服倒在你肩上而已。陈盛,我这招金蝉脱壳用得不错吧?”
陈盛冷然道:“果然高招。从你出卖我那天开始,我就应该想到你没那么容易死的。”宋杰桀桀一笑:“朋友本来就是用来出卖的。何况多年来你一直以为自己比谁都聪明。现在我已经用事实证明,我远远比你聪明。你还不服吗?”
陈盛冷冷道:“你所谓的聪明,不过是利用我对你的信任而已。如果不是我对你太相信,将我在村子里发生过的事情告诉你,也没有今天这样的失败。不过你既然觉得你的脑袋那么聪明,不介意割下来借给我崇拜一下吧?”
宋杰一窒,目光看向高林,森森一笑:“高先生,我这次大愿所偿,你的功劳不小啊。”所有人的视线转向高林,高林手足无措,急忙对陈盛道:“盛哥你别听他胡说,他在挑拨离间。”宋杰森然笑道:“怎么,高先生你这么谦虚,真是冲锋在前,领功在后啊。你还记得藏在冒充我的尸体身上的那本笔记本吗?”
高林没说话,宋杰从身上掏出那本笔记扬了一扬:“不用找了,你昏迷的时候早被我收回了。班主做梦也想不到,他一直没见过面的主子,居然是低声下气去找他合作的我。我挑他打头阵,有两个原因。
“一是做我的替罪羊,给陈盛竖起个明处的靶子,好掩饰暗处我的举动。同时也用这个自作聪明的废物来换取陈盛对对手的轻视,纵敌之骄。
“二是班主已经衍殖起了自己的势力,很有一些人,只听他的话,不把我传的命令当回事。正好借你的手给我清理干净。反正只要能得到宝藏,以后要给我做事的人还愁少吗?这本笔记,正是我留下提醒你们对付班主的。
“第一个解读出来的也正是你高林。班主活着的时候一直以为你是他对付杨猛陈盛的棋子,却不知道你从看到笔记开始,就更是我留下对付他的一把刀了。你说你对我能没有功劳吗?”
高林听得惊心动魄,没想到从自己进入恶水村开始,处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眼见宋杰随手撕碎笔记,抛在北风里随雪片如蝴蝶飞舞,哈哈大笑:“不过现在留着它也没用了。我要对付的人,已经全部有了我想要的结局。陈盛,杨猛是死是活就看你一句话了,你现在应该不会扫我的兴了吧?”
陈盛道:“原来阎五根本就是你的人,根本就是你派去找班主的。可笑班主一直以为是他救了阎五,阎五知恩图报帮他杀了你。”宋杰森然道:“那又如何?就凭班主那样的废物,用得起阎五那样的人吗?”陈盛又道:“你用心良苦,从我那知道恶水村的秘密后,就一直背着我筹划这样大的阴谋。可惜我太相信你了,居然没查过这些年你已经在恶水村几进几出,和杨平勾搭成奸。”
宋杰皱眉道:“陈盛你几时变成这么多话的人了?不是又有什么花招吧?”陈盛厉声道:“你少说了一句,杨平也是你让他送死的吧?杨平的智谋毒辣,都在班主之上。你容不下班主,又怎么能容得下他?不止是高林,我也成了你杀人的刀。”
宋杰沉默不语,忽然抬头一笑:“愿赌服输,这可是陈盛你一直教我的啊。怎么到了今天你自己,就放不下了?”陈盛冷笑道:“我倒是想服。只是你既然容不下班主杨平,我怎么能知道你以后容得下我?”
宋杰听到陈盛语气松动,大喜,连忙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如果你陈盛四肢皆全,在我身边我肯定寝食难安,除之而后快。但现在你双手已废,我要的只是你的头脑,有你助我,天下有什么做不到的事?何况,你只要出了恶水村,就有无数的仇家。到那时,你不和我合作,真正处于不利的,不还是你自己吗?”
陈盛沉默不语。宋杰言语诚恳:“如果你对我做的事情不能释怀,你也要想想我的苦衷。你陈盛秉性高傲,如果不能折服你,天下有谁能和你平起合作。你自己也说了,以往对我不错。我对你本就无怨无恨。所做的一切,完全只是一心和你合作。即使手段过于狠辣,目的还是好的么。何况,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本就是盛哥你教我的么。”
见宋杰已经客客气气地称兄道弟,陈盛仰头长呼一口气:“好,我自作自受,愿赌服输。放了杨猛一干人,你随我去取出宝藏吧。决斗的话,再也休提。走出恶水村,我唯你马首是瞻。”
宋杰哈哈大笑,忽然一顿:“人自然是要放的。不过不是现在。等我陪盛哥取出宝藏,歃血为盟,除了星魁不能放,余下诸人,各随尊便。”陈盛怒道:“你不信我?!”宋杰笑道:“不敢。不过人心险恶,不得不防。盛哥你懂的。”
陈盛默认,半晌道:“好,那把他们带上一起去就是。”宋杰笑道:“这个我自有主张。杨猛是盛哥上心的人物,肯定是要带上的。杨进父子就算了,我怕有事当面宰了他们盛哥也当没看见。高先生是无论如何不能缺席的,万一盛哥忽然对我起了怨气,我受了委屈还可以拿他出气。星魁杨五是万万不能带的,我还没摸得透这个人物。万一半路起什么花样,此去我势在必得,是经不起折腾的。盛哥你觉得我这安排如何?”
陈盛冷然道:“算无遗策宋杰,千变万化刘骞。真是名不虚传。”宋杰笑道:“盛哥拿我和刘骞那个浪荡子比,算捧我还是损我呢?不过没有点手腕怎么配做陈盛的朋友?你们怎么还不把这钩子扔到江里去,盛哥以后有我这个左膀右臂,再也用不到这个难看的东西了。”
眼见铁钩被手下抛进江水,宋杰这才算心放了下来。山上天黑得早,但风雪乍起,火把照亮不了多远。宋杰留下几个人看押村长父子和星魁五哥后,便带着全副人马随着陈盛往下山路走去。
一路宋杰看似好心搀扶,实则紧紧看住陈盛,就是陈盛有几句冷言冷语,也竭力忍受。相形之下落在后面的杨猛高林就没有这种优待了。连推带搡,偶尔踹上几脚也是免不了的。好在路倒不长,等到陈盛停住脚步的时候,宋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盛哥你没记错吧。这里早我亲自带人搜过多少遍了,就是里面有根我要的灯芯,也该被搜出来了。”
陈盛冷冷道:“你不是我。进不进去?”宋杰笑道:“进,当然进。盛哥你说有就有——你们还不到前面来照路?”
自然有手下硬着头皮举着火把押着高林杨猛先进了山洞,宋杰等人进了一半,这才挥手止住了后继的人,笑道:“盛哥请。”陈盛哼了一声,凝视了一下山洞旁巨石上的六芒星,缓缓进洞。
宋杰看着陈盛走到前面,脸上笑容慢慢消失,低声吩咐旁边人:“守住洞口,别中计让人封了门。”左右答应一声,宋杰又看了一眼陈盛看过的巨石,使劲推了几下,眼见纹风不动,这才放心进入。
好在外面冰天雪地,山洞里却异常的温暖。只是越往里走湿气越重,居然有像蒸笼的感觉。
宋杰伸手擦去陈盛头上水汽凝成的汗珠,笑道:“盛哥,这里的气温很古怪啊。看你头发都滴水了。”
陈盛冷冷道:“擦了有什么用,待会全身都会湿透的。”宋杰问:“什么?”前面忽然喧哗起来,宋杰立刻拔出匕首架在陈盛脖子上喝道:“陈盛你又耍什么花样?前面人怎么了?”
陈盛冷笑不语。片刻后前面的人喊道:“杨猛不肯走了,兄弟们拽不动他。”跟着传来高林的声音:“盛哥,盛哥你没事吧?姓宋的你不要乱来啊。”
宋杰慢慢把刀从陈盛脖子上拿下,笑道:“洞里好热,热得让人烦躁。都怪杨猛这白痴,这时候乱发疯,险些伤了我和盛哥的和气。”陈盛冷笑道:“杨猛不是发疯。你别忘了,这个山洞就是杨猛的哥哥杨刚牺牲自己,砍断胳膊给杨猛做干粮才逃出去的地方。杨猛就是神志再不清醒,到了这里也会有反应的。”
宋杰笑道:“都把这山洞吹得神乎其神。其实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洞么。我查过了,根本什么奥秘也没有。杨猛当年逃出去的洞口就在前面,从我们进洞起到那也就这段路,连个弯也没有。里面一目了然,别说宝藏,耗子也找不到一个。”
陈盛冷冷道:“是吗?”宋杰声音渐渐高了起来:“怎么不是?不是还说这里是传说里挖出山主棺材的地方吗?不是还举行过隆重的祭祀吗?可是你看,就这么大地方,两个人并排走也觉得狭窄。跟传说里根本不一样。盛哥,我一片诚心,你可不要……”
陈盛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像是根本没听见宋杰的威胁,忽然道:“好浓的血腥气。”
随即高林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前面呼喊起来:“猛哥,猛哥。盛哥你不要相信宋杰,他没人性的。”
陈盛快步冲上前去,前面的人慌忙让开。眼见已经到了被砸出的洞口,洞口处在两座山峰的夹缝间,一条瀑布遮在不远处山峰的轮廓上,在火把照耀下闪着微弱的水光。洞口内,杨猛砰砰地用头撞着石壁,像在努力回忆,高林跪在地上痛哭。
陈盛看地上一眼,猛地回头看向宋杰,冷冷道:“好手段,好狠毒。”宋杰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没办法,他们不肯服我,山上石硬坑挖不深,偏偏这山洞下的水又通着村里的河。尸体扔下去流到河里被发现会坏了我的事。只有堆在这里了。”
洞口沿着洞壁,横七竖八地堆着昔日跟随陈盛的十几条山民的尸体,血斑凝聚在七窍里。眼帘被如死鱼眼珠般凸起的眼睛撑起,充满了惊恐与不信。陈盛默默抬头看向洞顶,洞顶一块拳头粗细的空心石环。
宋杰笑着对不语的陈盛道:“盛哥你不会告诉我这个石环有名堂吧?老实说我亲眼看着底下的人拉过了,扳过了,扭过了,甚至都砸过了,它就是一块连根长的石圈。你就不要准备拿这个做文章哄我了。”
陈盛深吸一口气,不理宋杰,转头对高林道:“拉住杨猛。别让他头上的伤口再撞裂开来。”宋杰在旁冷笑道:“盛哥,无所谓的。杨猛现在的脑袋,撞不撞都没什么分别。我负责任地对你说,他这辈子没成为正常人的可能了。”
高林想去拉住杨猛,却被杨猛以头撞岩的力道带得差点跌倒。陈盛忽然沉声道:“高林,在那石环下面拔两根草给我。”
高林顺着陈盛的视线看去,果然看见岩洞口有一丛半黄的草叶。按说这个时候早是万木萧杀了,但由于洞里潮湿温暖的奇怪气候,居然还留着几分绿意。高林拔下两根草叶,正想递给陈盛看看,宋杰冲过来劈手抢过,端到眼前看了又看。
但横看竖看只是普通的草叶,宋杰还是不放心,分出一条递给靠近的手下,道:“嚼下去。”手下迟疑着不敢接过,宋杰脸色一沉,手下慌忙硬着头皮放入口中。半晌,眼见一点反应也没有,宋杰这才放心地把另一根草叶拿向陈盛,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陈盛看都不看,对高林道:“重拔一根,卷成草哨放我嘴边。”宋杰脸色一变,随即嘿嘿一笑,将手中草叶扔到地上,看陈盛咬住高林递过的草哨,笑道:“盛哥好雅兴,这时候还准备玩音乐?”
陈盛也不理他。草哨在陈盛口中吹起了几个轻音,渐渐转重,高林突然发现杨猛听到哨音后渐渐停止了撞岩的动作,茫然地看向陈盛。哨音渐渐转得悲凉,也不知道陈盛是不是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孩子、断去的双臂。宋杰笑赞道:“盛哥好有闲情逸致,不过时间总是宝贵的,我们是不是该先做正事?”
陈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忽然哨音急转几个高音,很是刺耳。旁边听的人纷纷皱眉。宋杰笑道:“要是盛哥吹累了大可不必这么勉强运气,还是歇下来谈谈宝藏的事情吧?”陈盛毫不理会,刺耳的哨音越来越高,宋杰沉脸道:“够了!”伸手想夺下陈盛嘴边的草哨,却被陈盛凌厉的眼光一扫,手停在空中。
忽然有人高叫起来:“什么声音,你们听,什么声音?”
高林也听见了,隐约有什么巨大东西划破空气由远而近。可是望尽洞里洞外,也看不见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忽然高林全身打起了寒战: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这种声音,一定听过,而且伴随着恐怖的事情,让自己的直觉如此战栗?
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过这种声音。到底在什么地方听过这种声音呢?高林忽然惊恐地大叫——终于想起来了。与此同时,宋杰扑上去掐住陈盛脖子想让他吐出草哨,陈盛牢牢地用牙齿咬住草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想要宝藏,劝你滚开。”宋杰手直抖,就是不敢掐下去。
就在混乱的瞬间,从山洞外对面山峰垂下的瀑布后面,钻出了一团团黑幽幽的东西,迅速地向这里飞来,络绎不绝。在火把光照耀下,团团黑影背后还闪出一线线不知道什么颜色的细丝。
高林叫了起来:“黑蛾精,黑蛾精!是鼯鼠!”黑团越来越近了,眼看空中露出一个个鼠头,在火光下狰狞无比,正是被村民们称为黑蛾子精的鼯鼠群,也是在那夜古怪哨音中差点将高林咬成骷髅的怪物。难怪在山里从来看不见它们的踪影,原来全部群居在隔断两座山峰之间瀑布后的岩洞中。
宋杰命令手下将刀子架在高林和杨猛的脖子上,又亲自用匕首对准陈盛喉结,咆哮道:“陈盛,我知道你有吹哨驭兽的本事。不过要是飞过来的这些鬼东西伤了我,我立刻就在你脖子上开了洞,看你还怎么吹哨。高林杨猛也就死定了。”
高林重燃希望的心又冷了。本来他真的希望陈盛能用哨音驾驭这些鼯鼠像自己那天夜里遇见的那样把宋杰一行撕成碎片。但现在事实让他明白:宋杰他们和自己的距离太近,自己就像被捏在鹰隼爪间的麻雀。纵然陈盛有再大的神通能一箭射通凶禽的脖颈,被捏在鹰隼爪间的麻雀还是会先被捏死。
换句话说,就是陈盛再有办法,想除去宋杰一行人还要不伤及被严密看守的自己和杨猛,也是绝不可能的。正想着,鼯鼠群已经飞到洞口了,毫不迟疑地冲进了洞,高林全身抖了起来,但想象中鼯鼠到处乱撞,落满全身的可怕景象根本没有出现,只见在陈盛哨音的指引下,一只只鼯鼠带着背后长长的银丝接连从洞顶的石环穿了过去,继续用翼膜滑翔飞出洞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很快洞里的鼯鼠都飞出去了,陈盛将口里的草哨噗的一声吹落地上,看着警惕地注视鼯鼠飞去方向的宋杰,冷笑道:“不用看了,我就是想再将它们聚集来对付你们也不可能了。今年雪来得早,这一飞出去,它们必然冻僵在雪地里。所以除了这一次,任何一个人也没可能从这里再次进入对面山瀑布后的山洞。”
宋杰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笑道:“没想到宝藏会藏得如此密实,在对面山腹瀑布后还有山洞……只是除了出来这群怪物,怎么……”宋杰忽然不说话了,看着洞口外空中目瞪口呆。
一条闪闪发光的银练从对山瀑布后鼯鼠钻出的地方,一直延伸过来,正好挂在最后鼯鼠群陆续穿过的石环上。宋杰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楚了银练的真相。
无数只死去的山蜘蛛挂在石环上,脐后拖着长长的蜘蛛丝,在空中一荡一荡的闪着银光。因为蜘蛛丝有黏性,无数银丝凑在一起很自然的黏合了起来,形成一条碗口粗的银绳。而那些山蜘蛛正是鼯鼠群从瀑布后飞出的时候捉在爪间带出来的。
陈盛冷冷道:“有了这根丝绳,随便多少人,现在都可以顺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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