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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塔山——索菲娅·柴德兰的公寓

        索菲娅·柴德兰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眼睛盯着黑暗。她到家以后,并没有开灯,除了街上路灯射进来的光线,房间里几乎漆黑一片。

        索菲娅感到自己抵挡不住了,她也知道抵挡是不理性的。

        她们必须合作,她和维多利亚。否则,事情只会越来越糟。

        索菲娅知道她病了,她知道该做什么。

        她和维多利亚是她们共同的往事造就的复杂结果,却在绝望中分裂成了两个不同的人格,来对抗日常生活中的残酷。

        她们保护自己的方式截然不同,自我修复的策略也大为迥异。索菲娅通过按部就班的生活来遏制她的病情。在诊所的工作给了她一个框架,来困住她内心的混乱。

        维多利亚则完全被仇恨和愤怒控制了,只需要剪除一切,简单的解决方法,黑白分明的逻辑。

        维多利亚鄙视索菲娅的软弱和她融入与改变的渴望,鄙视她不断地努力压制各种不公以及平静地接受受害者的角色。

        自从维多利亚回来后,索菲娅便充满了自我厌恶,并且看不清眼前的道路。一切都变得泥泞不堪。

        没有什么是显而易见的。

        两个大相径庭的意愿想同时得到满足,这是一个无解的方程式,她想。

        据说,一个人会受到其所恐惧的事物的深刻影响,索菲娅的性格则深受自己是维多利亚的恐惧的影响。维多利亚潜伏在索菲娅体内,如同一个相反的极,如同一个蹦床。

        没有了维多利亚的性格,索菲娅便不复存在,便会成为一个壳。

        没有实质内容。

        索菲娅·柴德兰从哪里来?她想。她不记得了。

        她用手抚摸着手臂。

        索菲娅·柴德兰,她品味着这个名字,她震惊地意识到自己是别人创造的。她的手臂属于另外一个人。

        一切都始于维多利亚。

        我是另外一个人的产物,索菲娅想。另一个自我。这个想法让她有些头晕眼花,她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她在哪里可以找到一个接触点?索菲娅能满足维多利亚的什么需要?她必须找到这个点,但是要做到这一点,她必须不再害怕维多利亚的想法。她必须敢于用开放的心态直视她的眼睛,要接受自己毕生竭力回避的一切。

        首先,她必须分清,哪部分记忆是她自己的,而不是维多利亚的。

        她想到了那张宝丽来照片。差不多十岁,在沙滩上,穿着红白两色的丑陋衣服。很明显,她不记得这张照片。那个时间、那组画面,属于维多利亚。

        索菲娅摸着另一条胳膊,那些浅色的疤痕是维多利亚的。她过去常常躲在艾尔莎姨妈位于弗卢达的房子后面,用刮胡刀片或者玻璃片割自己的手腕。

        索菲娅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曾在锡格蒂纳吗?她跟汉娜和杰西卡去四处游荡了吗?记忆都模糊不清了,索菲娅认识到只有到她上大学期间,记忆中的画面才变得有逻辑并且脉络清晰,她那时二十岁。

        索菲娅·柴德兰进入了大学,在乌普萨拉的一个学生公寓里生活了五年,然后她搬去了斯德哥尔摩。先是在纳卡医院的心理实习工作,然后在胡丁厄医院的司法精神病鉴定中心工作了数年。

        之后,她遇到了拉斯,并设立了自己的诊所。

        还有什么?很明显,还有塞拉利昂。

        她的生活突然变得令人消沉、短暂而没有意义,她知道这都是因为一个人。她的父亲,本特·伯格曼偷走了她一半的生命,并强迫她作为一个按部就班的囚徒挣扎着度过余生。工作,金钱,远大的抱负,做个好人,半心半意地为爱情努力。通过让自己尽可能忙碌,来压抑自己的记忆。

        二十岁的时候,她已经足够坚强了,可以接管维多利亚的生活,把她抛在身后,并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在大学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索菲娅·柴德兰,她把维多利亚藏起来了,就像忘却了她父亲对她的虐待那样。她毁掉了维多利亚存在的一切痕迹,但同时,她也失去了对她的控制。

        索菲娅站起身,走到门廊里的镜子前。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看到维多利亚在哥本哈根的酒店房间里磕断的那颗牙齿、她用绳结套住的脖子。她能感到它是多么柔软,多么强壮。

        她解开衬衫的扣子,让手在衣服下面游走。感受一个成熟女人的身体,想着拉斯和迈克尔触碰它的方式。

        想象着当珍妮特触碰她时的感受。肌肤相亲。珍妮特的手凉爽而柔软。

        她的手试探性地滑过她的皮肤。她闭上眼睛,把手伸进去。空虚。她脱掉衬衫,看着自己站在那里。她对着镜子勾勒自己的曲线。

        身体的边缘是如此明确,皮肤的尽头便是世界。

        内部的一切都是我,她想。

        她双臂交叉放于胸前,双手放在肩膀上,如同拥抱。她的双手顺着脸颊向上,摩擦着自己的双唇。她再次闭上眼睛。她突然有种干呕的感觉,嘴里泛着苦味。

        这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索菲娅缓慢地脱掉裤子和内裤。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索菲娅·柴德兰。你来自哪里?维多利亚什么时候把她自己交给了你?

        索菲娅感觉到了她的双脚,她疼痛的脚后跟,上面的老茧永远都不够厚,无法阻止它们再次裂开。

        索菲娅的脚后跟。

        她双手顺着小腿肚向上,停在了膝盖的地方。她摸了摸膝盖上的疤痕,回想着膝盖下的沙砾,当时,本特从后面把她压在下面,他的体重把她的膝盖往路上的沙砾里挤压、摩擦。

        维多利亚的膝盖,她想。

        大腿,她感到它们非常柔软。她闭上眼睛,她知道完事之后它们的模样。她试图遮盖的蓝色痕迹,感受两腿内侧肌腱的疼痛,就像他紧紧地抓着它们而不是她的骨头的时候那样。

        维多利亚的大腿。

        她继续向上,朝着背部,向上。感受着她过去从未注意过的伤痕。

        她闭上眼睛,她闻到了一股温热的土壤的味道,她只从塞拉利昂的红色土壤中闻到过的特殊味道。

        索菲娅记起来了塞拉利昂,但是她不记得她背上的伤疤,也看不到索菲娅努力向她展示的那种联系。有时候,你必须用象征手法应付了事。然后想起了她在一个被遮盖的坑里醒来,相信自己被愤怒的童兵活埋了。她感到身体很沉,险恶的黑暗,腐烂的布的味道。她设法逃脱了。

        现在她把它看作一项非凡的成就,但是同时,她并没有意识到她所做的根本不可能。

        她是同伴中唯一幸存下来的人。

        唯一跨越了现实和幻想之间的断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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