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不知道自己是否来对了地方;她很迷惑,决定绕着街区走一走,整理一下思绪。
她已经知道了那家人的姓,现在她知道那家人住在海勒鲁普,这是哥本哈根更漂亮一些的郊区之一,里面到处是独栋别墅。那个男人是一家玩具企业的经理,现在跟他的妻子住在敦茨菲尔茨路上。
维多利亚拿出随身听,按下播放键。里面是快乐师团最近新出的专集。当她沿着大街走路时,播放的是,音乐在耳机里单调地响着。
孵化。孵卵,孵蛋。雏鸟,被抢走了。
她就是一个下蛋机器。
她只知道她想见到女儿,然呢?
谁在乎会不会下地狱,她边想边转到了下一条路上,又是一条三车道大街。
她在一个垃圾箱旁边的接线箱上坐下来,点着一支烟,决定一直坐到磁带走到头。
《她失控了》《死灵魂》《爱会把我们撕裂》。磁带自动换面了:《爱永不减》《失败》。人们从她身边走过,她在想他们在盯着看什么。
当维多利亚走到那家人的别墅前,她看到大门旁边的石壁上有一个铜牌,她知道她找对了地方。
西尔弗贝里夫妇和他们的女儿,玛德琳。她笑了。多么荒谬。维多利亚和玛德琳,跟瑞典两个公主的名字一样。
她看了看周围,确保四周没有人,然后翻过石墙,落到了另外一侧。楼下的灯亮着,但是上面两层都黑着灯。她看到二楼的阳台门是开着的。
一根排水管正好当作梯子,很快她就去开阳台门。
一个书房,里面放满了书,地板上有一块很大的地毯。
她脱下鞋子,光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到外面宽大的走廊上。她的右手边有两扇门,左手边有三扇,其中一扇是开着的。走廊尽头是通往其他楼层的楼梯。楼下传来了电视里足球比赛的声音。
她透过开着的门往里看。有一个书房,里面有一张桌子和两个摆满了玩具的大书架。她没有再看其他的房间,因为她想没人会把一个婴儿放在关着的房间里。
相反,她溜到楼梯边,开始往下走。楼梯呈“U”形,她在中间停住了,看着楼下那个有着石头地板的巨大的房间,房间远端有一扇门,应该是前门。
天花板上吊着一个巨大的枝形吊灯,左手边的墙壁靠着一辆婴儿手推车,手推车的折叠篷打开着。
她本能地作出了反应。不计后果,只有此时此地。
维多利亚走下楼梯,把鞋放在最下面的台阶上。她不再担心地板发出声音。电视里的声音那么大,她都可以听到评论员说的话。
半决赛,意大利对阵苏联,零比零,内卡体育场,斯图加特。
手推车旁边有一对开着的玻璃门。透过玻璃门,她看到西尔弗贝里夫妇正在看电视,手推车里正是她的孩子。
孵化。下蛋机器。
她不是猛禽,她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维多利亚走到手推车边,弯下腰看着孩子。婴儿的脸相当镇定,但是她不认识她了。在奥尔堡的医院时,孩子不是这个模样。她的头发颜色比这深,脸也要瘦一些,嘴唇没有这么饱满。现在,她看起来就像个小天使。
孩子在睡觉,在斯图加特的内卡体育场里,比分还是零比零。
维多利亚把那条薄毯子往下拉了拉。她的孩子穿着蓝色的连体衣,小胳膊弯着,两只小手紧握着,放在肩头。
维多利亚把她抱起来。电视里的声音更大了,这让她感到更安全了。小女孩还在睡,靠着她的肩膀,暖暖的。
电视里的声音更大了,她听到有人在房间里叫骂。
在斯图加特的内卡体育场里,苏联一比零领先了。
她把孩子抱到面前。孩子的皮肤更光滑了,也更白了。她的头活像一个鸡蛋。
突然,博—奥拉·西尔弗贝里站在她面前了,她默默地盯了他几秒钟。
她简直不敢相信。
那个瑞典人。
眼镜和剪短了的金色头发。银行家常常穿的那种雅皮士衬衫。她只见过他穿肮脏的工作服,从未见过他戴眼镜。
她能看到镜片中自己的映像。在那个瑞典人的眼镜片里,她的孩子正睡在她的肩头。
他看起来像个白痴,脸色煞白,肌肉松弛,毫无表情。
“加油,苏联。”她边说边摇着怀里的孩子。
他的脸上恢复了颜色,“上帝!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上前一步,要抢孩子,她躲开了。
潜伏期。从感染到发病的时间。同时也是繁殖期。等待卵孵化。同一个词,怎么能同时表示等待婴儿降生和等待疾病发作呢?它们是同一个东西吗?
瑞典人的追赶使得孩子从她手里掉落了。
她的头比剩余的身体都重,她看到孩子在空中转了半圈,然后落到了石头地板上。
头像一个破裂的鸡蛋。
雅皮士衬衫忽前忽后,一件黑裙子和一部移动电话也加入了。他妻子慌乱不堪,维多利亚禁不住笑了,因为没人顾得上她了。
利托夫琴科,一比零,电视提醒道。
“加油,苏联。”她一边重复一边靠着墙蹲到了地上。
这个孩子是个陌生人,她打定主意不再关心她。
从现在起,她只是一个穿着蓝色连体衣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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