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它吃光，维多利亚。”他瞪着餐桌对面的她，“吃完以后，你可以在泳池里放一个氯片。上午开完会后我要游泳。”

        外面已经超过三十五度了，他擦了擦眉头上的汗水。她点了点头，拨弄着冒着热气的令人作呕的粥。每一勺都在她嘴里扩散开来，她讨厌他强迫她洒在上面的甜肉桂。他在发展合作署的同事很快就会到来，他会离开餐桌，然后，她就能倒掉剩下的早餐了。

        “你的学习怎么样？”

        她没有看他，不过能感到他在盯着她。“很好，”她直截了当地说，“我们在读马斯洛的书，是关于需求和动机的。”她觉得他并不知道马斯洛是谁，希望他的无知能让他闭嘴。

        她是对的。“动机，”他小声说道，“是的，好，你可以运用其中的一些东西。”他看向别处，继续吃他的早餐。

        需求，她想。

        当她假装喝粥的时候，她想到了读到的关于需求金字塔的内容，最基础的是生理上的需求。例如食物和睡眠，她想到他是如何系统性地剥夺她的这些需求的。

        在这之后是安全需求，然后是对爱和归属的需求，再是对尊重的需求。这些需求全被他剥夺了，而且还会继续被他剥夺。

        金字塔的顶端是自我实现的需求，一个她甚至无法理解的词汇。她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她的自我实现根本不可能，因为她无法理解，它在她的自我之外。她的需求，全部被他剥夺了。

        通向露台的门开了，门外站着一个比维多利亚小几岁的小女孩。

        “你来了！”他嘴角挂着笑容看着女孩说，她是女仆。从第一天起，维多利亚就喜欢上了她。

        本特也对这个苗条快活的小女孩产生了好感，一直用赞许和讨好的话语追求她。

        第一天的晚饭期间，他决定，因为一些实际的原因，她应该搬出仆人的住所，住到主屋里来。从那天开始，维多利亚就比以前睡得踏实了，连妈妈也喜欢这样的安排。

        你这个盲目的婆娘，她想。有一天，你会尝到苦果的，并为自己蒙蔽的双眼付出代。

        小女孩进入厨房。开始，她看起来有些害怕，不过看到维多利亚和比吉塔之后就稍微镇定了一些。

        “我们吃完以后你再清理桌子，”他看着女孩说，这时他被窗外传来的汽车引擎声和车轮压在车道上的声音打断了，“该死，他们已经到了。”

        他站起来，走到女孩身边，拨弄着她的头发。“你睡得好吗？”维多利亚看到女孩很可能根本没睡。她的眼睛又肿又红，当他碰她时，她看起来很紧张。

        “坐下来吃饭吧。”

        他对女孩使了个眼色，递给她一张钞票，她立刻塞进了口袋，然后挨着维多利亚坐下。

        “来，”他继续说道，“你可以教教维多利亚什么叫胃口。”他朝着盘子点了点头，然后大笑着走进了门廊。

        维多利亚知道晚上会非常难熬。如果他上午心情这么好，晚上通常都会有个黑暗结局。

        他就像一个该死的殖民者，瑞典国际发展合作署和人权？这不过是胡作非为的混账奴隶主打的幌子罢了。

        她看着这个瘦削的小女孩，她正专心吃早餐。

        他对她做了什么？她的脖子上有几处瘀伤，耳垂上也有一处擦伤。

        “嗯，我必须说……”妈妈叹了口气，“我要去洗衣服了。你们两个可以照顾好自己，不是吗？”

        维多利亚没有回答。嗯，我必须说？你什么都不会说。你就是一个沉默、盲目的影子，没有任何意义。

        女孩吃完了，维多利亚把自己的盘子推给她。她露出了笑容，看着她开始吃那盘被半温的牛奶围着的灰色烂泥，维多利亚禁不住也笑了。

        “你可以帮我收拾游泳池吗？我可以教你怎么做。”女孩抬起头看着她，边吃边点头。

        她吃完以后，她们走到外面的花园里，维多利亚告诉了她保存氯片的地方。

        瑞典国际发展合作署在弗里敦市郊有几处房产，他们住在其中最大同时也是最偏僻的一处。这栋白色的三层建筑被一堵高墙围住，入口处有身着迷彩服的武装人员守卫。

        维多利亚能听到他们在房子里的说话声。因为当前弗里敦形势不太稳定，他们才把会议地点挪到了这里。

        “你撕开包装的边缘，”维多利亚说，“然后小心地把氯片放进水里。”

        她看到小女孩眼中的疑虑，想起来仆人们被严禁进入泳池。

        “没关系，”维多利亚说，“这也是我的泳池，所以我可以决定对它做什么，我现在说你可以去。”

        她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就像一个被暂时允许进入上层社会的人，她用一个精致的动作把氯片放进水里。她的手在水里上下划动了几下才松开，她看着氯片缓慢地沉到池底。她抽出那只湿漉漉的手，看着它。

        “水温合适吗？”维多利亚问道，并得到了对方点头的回答。

        “他来之前我们去游一下吧？”她继续说道。

        女孩摇了摇头，说不允许她这么做。维多利亚消除了她的疑虑，“我现在说你可以游，”她说着朝房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并开始脱衣服，“不要担心他们，当他们快结束的时候我们会听到的。”

        她潜入泳池，在水下游了一个来回。

        她在池底漂了一会，享受着水对耳鼓的压力。在她和上面的世界之间，水形成了一块密实的盾牌。

        当氧气将要耗尽的时候，她继续向前游。当接近泳池的边缘时，她看到女孩已经把双腿放进了水里。维多利亚在她身边浮出水面，迎面射来了耀眼的阳光。女孩正背对着太阳，微笑着坐在台阶上。

        “像鱼。”她指着维多利亚说，维多利亚也笑了。

        “你也进来，就说是我让你进来的。”

        没用多久就说服她了，但是她拒绝像维多利亚一样只穿着内裤和胸衣游泳。

        “嗯，你需要脱下凉鞋，你可以穿上这个。”她把自己下水前穿着的紧身背心扔给她。

        女孩脱下裙子，穿上背心，维多利亚看到她的肚子和臀部有几大块瘀伤。她有一种怪异的感受。

        她先是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怒，接着又庆幸被打的不是自己。

        然后是一种隐隐约约的羞愧，还夹杂着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感受。她为是她父亲的女儿感到羞愧，但同时，某种东西让她失去了教女孩游泳的渴望。

        她看着那个面带笑容的瘦弱的女孩，她站在泳池边，穿着一件对她来说过于肥大的背心。她的背心上面绣着锡格蒂纳人文中学的饰章。

        看着女孩穿着自己的衣服走进泳池的浅水区，她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她美丽而质朴，她更年轻，很可能并不像维多利亚开始时那样，对他说不。

        你算老几，觉得你可以取代我的位置吗？她想。

        “到这边来。”维多利亚尽力显得友好，但是她听到自己的话更像是命令。

        往事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一个她爱过的小男孩，却令她失望了，然后溺水而亡了。多么容易啊，她想。

        “面朝下趴在水里，我会从下面托着你。”

        维多利亚走过去，站在女孩旁边，她犹豫了。“没事的，不要害怕。我会托着你的。”

        她慢慢地划到水里。

        她在维多利亚怀里，跟一个小孩一样轻。

        女孩按照她的指示划动双臂和双腿，可是当维多利亚松开手的时候，她就立刻不游了，并开始手脚乱动起来。每次这样，都让维多利亚感到厌烦，但她忍着，缓慢而坚定地引着女孩向深水区游去。

        在这里，她够不着池底了，维多利亚想，她踩着水把头露出水面。

        她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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