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从波罗的海上吹来的风，给斯德哥尔摩笼上了一层又冷又重的湿气。

        从格拉斯布鲁克斯大道出发，走上卡塔琳娜山，就在摩西山下面，很难透过大雨看到船岛。不远处的城堡岛则蒙上了一层灰色的薄雾。

        现在刚刚六点钟。

        她停在一个路灯下，从口袋里拿出笔记本，再次确认了一下地址。

        是的，她没有走错，现在只需要等待。

        她知道他六点钟离开，十五分钟后到家。

        她已经等待了太久，多等个把钟头没什么区别。

        雨越下越大，她把钴蓝色的外套裹得更紧了，不停地跺着脚好让自己暖和点。

        当她第三次回顾整个计划、预想着即将发生的事的时候，她看到一辆黑色的汽车慢慢地靠近。车玻璃是带色的，不过她还是能透过挡风玻璃看到车里只有一个男人。汽车在她不远处停下，倒进了一个空着的车位。三十秒后，车门开了，他下了车。

        她立刻认出了博—奥拉·西尔弗贝里，便朝他走过去。

        他的笑容还是那么熟悉。一栋位于哥本哈根的大房子，日德兰半岛的农场，以及一个猪屠宰场。尿臭味，当他向她展示如何杀猪时紧握屠刀的样子。刀刃朝上，偏右一点，直刺心脏。

        “好久不见！”他朝她走来，给了她一个长久热情的拥抱，“你是碰巧来了这里，还是来找夏洛特？”

        她思考着自己的回答能有什么意义，她觉得这根本不重要。他不可能查证她的话是否真实。

        “嗯，并不全是巧合，”她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在附近，想起来夏洛特说过你搬到这里来了，所以就想来看看你在不在家。”

        “嗯，我很高兴你来了！”他笑了，揽着她的一侧，朝街对面走去，“我想夏洛特可能要几个钟头后才能到家，不过你还是进来喝点咖啡吧。”

        她知道他现在是一家大型投资公司的董事会主席，习惯于别人的顺从，同时不习惯别人的质疑。没什么理由不跟他进去。

        “好吧，我刚好没什么要紧的事，为什么不呢？”

        他的触摸以及他须后水的味道让她感到恶心。

        她感到胃里一阵翻腾，进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洗手间在哪里。

        这套公寓非常大，他带着她四处查看，她数着，有七个房间。最后，他把她引到了客厅里。客厅的装饰很有品位，昂贵而不浮夸，所有的装饰都采用斯堪的纳维亚式的浅色调。

        两扇巨大的窗户俯瞰着整个斯德哥尔摩，右边有一个宽敞的阳台，足够至少十五个人同时使用。

        “抱歉，我想用一下洗手间。”她说。

        “不用抱歉。在门廊里，右手边。”他指了指说，“咖啡？或者你想喝点别的？一杯酒？”

        她朝门廊走去。“一杯酒吧，不过前提是你也喝。”

        她走进洗手间，感到心脏剧烈地跳动，透过洗手池上方的镜子，她看到额头上渗出了不少汗珠。

        她坐在马桶上，闭上眼睛。回忆袭上心头，她看到博—奥拉·西尔弗贝里的笑脸，不过不是刚刚那张讨人喜欢、正经的笑脸，而是那张冷酷而空洞的笑脸。

        她想起他和农场上的其他人是如何清洗猪内脏，然后把它们磨碎做成猪血糕、香肠和肝酱。还有他向她展示何把一个猪头变成头肉冻时冷漠的笑容。

        她洗了手，然后回到客厅。在屠宰的时候，卫生就是全部，她想起了自己触摸过的一切。完事后，她会擦掉所有的指纹。

        博—奥拉·西尔弗贝里正在倒酒，他递给她一杯：“现在，你要告诉我这些年来你都去哪里了。”

        她举起酒杯，把鼻子凑上去，深吸一口气。是霞多丽，她想。

        她厌恶的那个男人看着她，她喝了一小口酒，然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她喝酒时发出了声音，好让空气与酒混合，以释放出酒的芳香。

        “我想，过了这么久你还来找我们，一定是有原因的吧。”那个伤害过她的人说。

        她想着酒的特征应该是混合了含有香料的水果，像是香瓜、桃、杏和柠檬。她还尝到了油脂的味道。

        她缓慢而愉快地吞咽下去。

        “你想让我从哪儿开始？”

        刀刃朝上，偏右一点，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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