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擦干身子后穿好衣服,然后在湖边坐了几个钟头。那个曾经只有一个封闭式的小房子的地方现在已经扩张到快一公顷了。一开始它看起来像水里的百合花,现在黑夜里只有几个灰点。
几张纸被冲回岸边,书上的几行晦涩难懂的字,也可能是报纸上的一张照片,或是一个关于高濂或索乐思·马努提的记录。
春天来了,所有的纸都会烂在沙子里或者烂在湖底。
当她开车回去穿过村子时,雪已经不下了。她这回不再怎么看这些房子了。她只把注意力放在这条弯弯曲曲自南延伸到森林里的马路。
不一会儿,路上的雪就不见了踪影。松柏林里面什么树都有,有桦树,也有枫树,点缀着松树和冷杉。风景变得更加怡人,小货车在柏油路上轻如鸿毛。
她丢在身后的重量使这辆车开得快多了。她再也不用到处拖拽行李了,这时,她突然想起货车出租公司全国都有分公司,所以如果她想,就可以在斯科讷还车。
她在主干道上,油门踩到超速,并不是因为她着急想去哪里。每小时一百公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速度。
她其实带了所有用得到的东西。在她的包里,有钱包、驾照、银行卡,还有几件干净的内衣裤。潮湿的毛巾搭在乘客座位上,打开座椅加温器,毛巾慢慢地冒着蒸汽。
她一点都不需要担心钱的问题,支付给住房合作社的钱也是直接付款。
她逐渐靠近法格什塔,如果她继续沿着66号公路走,几个小时后就会回到斯德哥尔摩,那里68号公路朝南就是厄勒布鲁。
她在一个休息站停了车,约一公里开外的地方是个路的交叉口。
直走是家,后面是过去。如果她不按计划的路线走,她就会奔向新的东西。
一场没有目的地的旅行。她熄了火。
在过去的几周,她高效地摆脱了过去的生活,把它卸下,拆成碎片,把不属于她的那部分丢掉。她拆除了虚构的记忆,拿出并具体了那些隐藏的记忆。她的状态变得清楚透明。
精神宣泄。
她再也不会给自己的各种人格取名字了,不再通过创造其他的自己而把自我和他我区分开来。她从这些名字中解脱了出来:高濂,索乐思·马努提,工人,分析家,抱怨者,爬行动物,梦游者,还有乌鸦女孩。
她再也不会逃避生活,让自己不确定的部分处理自己认为困难的事情。
从现在开始,任何事情都发生在维多利亚·伯格曼身上,不再是其他人。
她看了看后视镜里自己的影子。她终于认清了自己,当索菲娅·柴德兰主导时,这张脸不再扭曲和畏惧。
这是张依旧年轻的脸,她在上面看不到丝毫的后悔,丝毫满是痛苦回忆的痕迹,那一定说明她最终接受了发生的一切。
她的童年和少年就是那样子,一个人间地狱。
她重新发动车上了路,一公里,两公里,然后她突然右拐,朝南驶去。她最后的顾虑也没了,窗外黑压压的森林迅速地闪过。
从现在开始,她不再做任何打算。
过去的一切跟她的生活没有任何关系。它把她变成了今天的她,可她的过去不再毒害她,不再影响她的生活和选择。她除了对自己不对任何人负责,她意识到她正在作的决定非常明确。
一个个新的路牌,上面写着新的地方,可她继续前行,一边想着珍妮特。你会想我吗?
你会,不过你会克服的。人都是如此。
我也会想你,她心想。我可能甚至爱上了你,可是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所以,我最好还是离开。
如果这是真爱,我会回来的。如果不是,那也没关系,然后我们会知道无论怎样打赌都不值得。
她在穿过西曼兰森林时,天开始放亮了,森林,又一座森林,中间偶尔出现一小块被砍伐的地方,或者是用来做零散的牧场或田地。她穿过里达尔许坦,这条路旁唯一的社区,当再次出现森林时,她决定顺其自然,一切都得被带走,一切都得继续。
她看了看时间。八点一刻,这意味着安—布里特应该正在上班。她拿出手机拨通了诊所的电话。响了几声后安—布里特接了电话。维多利亚直入主题,解释自己接下来的打算,以及这个诊所应怎么打理。由于有点想知道安—布里特的反应,她问她还有没有问题。
“没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秘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当然,一切都好突然。”
“你会想我吗?”维多利亚若有所思地问。
安—布里特清了清嗓子。“会,我会。我能否问一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因为我能。”她答道,这个答案现在就得实现。
挂了电话后,她准把手机放回口袋,发现了口袋里的钥匙。
她把钥匙环拿出来,举到身前。很重,上面有她所有的钥匙。诊所的,市长大道上公寓的钥匙,贮藏室的、洗衣房的,还有一把她记不清用途了,可能是自行车店的吧。
她把车窗摇下,把钥匙扔了出去。
她开着车窗,冷空气在车内弥漫开来。
她几乎两天没有合眼了,可一点困意都没有。
维多利亚盯着手机。她到底需要它做什么呢?里面只有大量带有责任、令人分神的电话号码,以及一个写着超多预约的日志,现在安—布里特正打算取消它们,它毫无意义。
她准备把手机也扔出去,不过改变了主意。
单手扶着方向盘,用另一只手费劲地给珍妮特发了条短信。“对不起。”她写道,同时开下了桥。
维多利亚·伯格曼最后一次看到她的手机是它“咔嚓”一声撞在桥栏杆上,然后消失在下面黑漆漆的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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