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用假名旅游了很多次，可这次不同。

        这次他的旅行证件上是个女人的名字。这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吉拉·博科维茨。

        在瑞典和拉脱维亚边境都没遇到问题，乌克兰海关官员对出示的瑞典护照丝毫不感兴趣。管它真的还是假的，他们只关注上面欧盟的标志。

        在去坐上等她已久的车之前，她向一个卖香烟的买了一包香烟，她那长满褶皱的双手青筋暴起。

        她感觉胸部一阵紧张，痛苦地跳动起来，她又开始咳嗽了，一阵满是土味的又干又尖锐的咳嗽声。“结束了。”她喃喃自语道。很快就结束了。癌细胞扩散了，已经无力回天了。

        驾驶座上那个又矮又胖的人发动车子，开出了停车场，对司机和房地产经理来说，吉拉·博科维茨只不过是个上层社会的瑞典—乌克兰女士，对塑像感兴趣。她在密柴洛夫斯卡每天支付七十欧元租赁一间五房的公寓，靠近基辅独立广场，价格包括使用一辆四轮的越野车，当地警察从来不会拦截这种车，即使它在他们眼皮底下误入了单行道。

        她知道这里所有的事情是怎么运作的。有钱能使鬼推磨。

        为了维持生计，这里的人什么都肯做，现在这个国家正面临金融危机的冲击，这种情况更为明显了。相比在西欧，这些都不是问题。在这里，你会发现你的薪水在一天之中降低了百分之三十。

        车子离开机场时，她思考着这几年在这个国家街道上看到的事情，这里简直是个经济创收温床，一直让她惊讶不已。大约十年前，她对一个假设进行了验证，一个身处窘境的人会做任何事，只要报酬足够，他们对工作要求从不质疑。

        这个实验主要以一个年轻的单身女性为研究对象。她拥有两份工作，仍不能解决收支平衡问题。她联系了这个女子，并支付给她每小时两欧元的报酬，让她每天早上站在某个街道路口，数数路过的没有父母陪同的孩子有多少。

        第一周她去检查，看到这个女子的确按时站在哪里，说话算话。可后来她去抽查，发现这个女子仍然在那儿，手拿着黑色的笔记本，风雨不误。

        验证了这个绝望可以被买卖的假设后，她把它运用到了另一些人身上，那些良心更黑的人，还有那些更绝望的人。每次都收到了令人满意的效果。

        她若有所思地望着车窗外。她在基辅的联系人只有一个，他叫尼古拉·蒂莫舒克。柯利亚。一个对世界绝望的人，认为只有金钱不会撒谎。

        当他们沿着高速公路朝市里行驶时，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尼古拉·蒂莫舒克的号码。他们之间如此相互信任是因为他们都坚信钱能救急的道理。或者，她宁愿说：钱是万能的，急是处于次要地位的。

        电话打了到十秒，因为柯利亚非常清楚他需要为第二天作哪些准备，什么都不需要问。

        当车子停在一所公寓门前时，她告诉司机可以走了。他们交换了一些皱巴巴的钱，并握了握手。

        她打开了公寓门，终于感到一身的疲惫。她估计又要眩晕了，她把手放到了胸口，紧接着一股疼痛袭来。

        她的面部肌肉拧作一团，眼前直冒金星，抓住胸口时她感觉有好几个假指甲断了。

        一分钟后，疼痛消失了，于是她走进卧室，把行李箱放到沙发上。它散发着一股霉臭味，就像一个人在里面一样。她一边开行李箱一边点燃了一支劲头很大的忍冬牌烟，好驱走之前待在这里的人的味道，烟还是在机场跟一个双手青筋暴露的女人买的。

        五分钟后，她站在卧室窗前，窗子没关，看着三楼下面的狭窄、坑洼不平、蜿蜒曲折的密柴洛夫斯卡路。

        她把窗帘拉到一边，来回凝视着这个屋顶。万里无云的夜晚又高又冷。在这里秋天很短，空气里已经弥漫着冬天的气息了。

        那么这就是结局，她心想。回到了原点。

        她几乎记不清这里的地方，不过她还记得图里尔德斯普兰、丹维科斯图尔和斯瓦尔茨乔兰德特。她还记得最后一个男孩的味道。滑滑的菜籽油的味道。

        还有在他们之前那些没被发现的孩子。莫哈，因加罗岛，诺尔泰利耶海峡，特雷斯塔森林。

        还有女孩。被埋在了法令索岛上的小树林，在马尔默湖尽头，戴维克苏德的一个芦苇床上。加起来，至少有五十个孩子。

        他们当中大部分来自乌克兰，也有的来自白俄罗斯和摩尔多瓦。

        她曾学着变成一个男人。当离开父亲和哥哥们时，一个死去的丹麦士兵和一些雄性激素帮她进行了已经开始的转变。

        而且，她终于比自己的爸爸强大了。

        她深深地陷入了沉思，咖啡桌上的电话响了好多声她才接起来。不过她知道是个什么电话，并不着急回答，也不着急灭烟。

        电话那头准确地讲述了他预期之中的事情。只有一个字。

        “结束了……”声音模糊又刺耳，说完就挂了，可吉拉·博科维茨知道罗迪亚已经完成了对那个叫温丁的女孩的工作。

        唯一遗憾的是，她被迫取消了对这个女孩的身体实验。

        结束了……她心想，干咳了几声。我的尽头也快到了。

        一切都结束了。

        柯利亚会确定明天晚上一点到三点之间在巴比谷纪念碑附近没人。

        大概七十年之后，她的许诺将会实现。她用了二十年来抚养帮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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