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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香蜜沉沉》第47集番外一 流光华年

番外一 流光华年

        (襁褓之中一个婴儿双目垂闭,若非嘴角上一丝触目惊心的血迹,那安详静谧之态竟要让人误以为是跌入了香甜的梦境之中。)

        已是三月末的夜,一抹下弦月纵是再清亮,投在那沉黑的夜空中便也似画笔上恰巧坠落的一滴白,堪堪便要淹没在那墨色的笔洗中,静谧而清冷。一林盛放的海棠似乎也抵不过这浓浓的夜色,早已沉沉睡去。

        夜风拂过,遥见一点朦胧的光渐行渐近,似深海上飘过的一瓣菊。待那点光近前而来,原来只是一盏丝帛敷面的灯笼,朦胧的橘黄色将提灯的人儿笼在光晕正中,竟是一个垂髻小童,抬眸望月,唇红齿白,清辉满目,竞将那天上人间独有的月也比了下去。

        那小童弯腰在一株海棠边蹲了下来,放下灯笼,一手扶起不知何时被压折的枝丫,一手从怀中掏出一条银自丝带将那残枝圈圈缠绕固定,复又打了个如意结方才放心地放手:转身看那一地落英,蹙了蹙秀气的眉,似有几许不忍。待要提灯离去,却见一角绛色自那满地淡粉嫣红的花瓣中隐约透出,似有一团隆起之物,月色下看着,并不真切。

        小童心中有几分好奇,倒一也无惧,提了灯笼上前便要看个仔细。待拂去层层落英,竟是一个凌乱包裹的襁褓,适才隐约所见的绛色便是这襁褓所用织锦的颜色。襁褓之中一个婴孩双目垂闭,若非嘴角上一丝触目惊心的血迹,那安详静谧之态竟要让人误以为是跌入了香甜的梦境之中。

        小童大惊,伸手便探向婴孩鼻下,那气息弱得竟是有出无入了。小童急得顾不得自己身量尚小,抱起婴孩舍了灯笼拔足便向林外白墙黛瓦处踉跄奔去。

        身后,惊醒了丛丛海棠。夜风如同叹息之声,无人知晓旱春的第一朵海棠何时绽放,恰似无人发觉命运之网何时张开。

        “师父!师父!”小童的声声疾唤伴着廊外慌乱的脚步声频传人内,屋内挑灯之人恍若未闻,专注于手中书牍,眼光未曾移开半分。待小童破门而入跪于身前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后,方才抬了抬眉,放下典籍,露出一张道骨仙风的面容,鹤发童颜,难辨年龄。

        “何事慌张?”声似醇酒,涓涓潺潺。

        “弟子于屋外林中发现这小娃娃,恳请师父救他性命。”小童见那婴孩气息渐弱,感同身受般唇色发青,而上泛起一层揪心之苦。

        老神仙手中拿着一串珠,平心静气地粒粒捻过,“这不是什么小娃娃,乃是佛祖二座前一瓣莲,误入了因果转世轮盘,接引之灯灭了,方从光的间隙里错来至我三岛十州上。其元神本该泯灭,若挽其魂魄……洛霖,你慈悲于世间万物,须知万物皆有自然之法,机缘乃天定,逆之必起孽。”

        “师父,若能留得她一缕元魂,弟子愿承担这反噬之果。”小童下定决心,磐石不可转。

        老神仙闭眼叹息。碎瓣流光似折坠,散落万年犹未觉。

        万年后,婴孩长成了亭亭少女,小童变为了少年郎。

        江南生梓木,灼灼孕芳华。他唤她——梓芬。

        天元八万六千年,三岛十洲玄灵斗姆元君圆寂,遗座下两弟子,大弟子司水,小弟子花水神洛霖君,翩趾惊鸿貌,悯然天下心,六界皆知。花神梓芬,外界有传其天人容颜,然避世清冷,性情寡淡,无人有缘得见。

        世上万般故事,无非生离死别;世人诸多牵扯,无非爱恨情仇。

        缘何爱?因何恨?

        人皆道:最是怕情深缘浅,有缘无分。殊不知,情浅缘深,纠缠折磨方为魔魇。

        天元十一万八千四百年,天界太子一日梦入太虚境,见缥缈莲池畔,一女子步摇三花,回眸一瞬,天地失色,惊为天人,遂陡生爱慕之情,哲言上天入地定要觅得此女。

        一日天界太子偶入俗世凡尘中,正是二十四节气之立春时分,途经一方小园,闻有丝竹之声悠然传来,虽是春寒料峭时,然此中百花已有复苏之意,当下生出些兴致,举步入园。

        园中桃树下,三两乐人丝竹伴奏,一生一旦两个伶人水袖翻飞,唱腔宛转悠扬,撩得满园春意荡漾,正是:“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然而,纵是桃艳曲绵,也比不过这戏园一隅里默默伫立的一个袅袅身姿,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下凡布花的花神梓芬,为那戏文所吸引,停下脚步在此仔细聆听。

        小生唱道:“敲好在花园内,折取垂柳半枝。小姐,你既精通诗书,何不作诗一首以赏此柳枝?”

        一生一旦缠绵对视。

        花旦举袖半掩面,“这生素昧平生,何因到此?”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太子乍见梦中人,悲再交加,喜的是佳人并非子虚乌有,且是神仙一族,悲的是佳人竟是六界素传的冷情寡欢之花神,若想摘得芳心,恐是不易。

        戏园中,一众唱戏的凡人却不知晓一段莺歌声竟成全了一对神仙的缱绻姻缘。

        第二日,天界设席宴请诸仙,天上地下所有神仙均被邀在列,花神自然也不例外。

        席间竟搭了个戏台子,仿那凡人唱起戏来,众神甚觉新奇,均停了高谈阔论,摒神聆听,音起曲开,台下花神略有些耳熟,细细一品,竟是昨日在凡间听到的曲子,不免有些好奇,抬头一看,正对上台上人一双吊梢含情目。

        正是彩衣娱佳人,天界太子见花神欢喜听那凡间的昆曲,便连夜学了来,盼得曲辞词传情得佳人垂顾。

        曲调宛转间,有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幕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其后,天界太子以戏文相邀,隔三差五将花神请七天界听戏,戏中人儿成双,轻易缠绵,昆曲本缱绻,专擅抒情,本是“事情”,经这一唱便也成了“情事”,再加之平日里太子深情款款,花神本涉世不深,心思单纯,天长日久,怎不沦陷。

        这天下戏文皆是男子写给女子的美丽童话,开始得浪漫,结束得美满,哄得天下女子信了爱情信了命。

        她本居佛心,凡尘不扰,世事于她皆无知。他本王侯倨傲,风流多情,天长地久怎可信。

        一朝入红尘,一切缘是错、错、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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