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鬼市。
只听话音刚落,一支马队如幽灵般飘至近旁,竟无一丝声响。
这马队约有二十余骑,马上诸人全部黑衣黑裤并以黑纱遮面,为首一位笑道:“哈哈,严锡爵,你好大胆子,敢冒我名头!”
只听这人声音铿锵,如金铁撞击一般。严锡爵顿时来了精神,手捂胸口,强撑着爬起,单膝跪地道:“真是杨元帅到了!孝陵卫校尉严锡爵见过元帅!”
丰都城有十太保,众阴差皆归它们统领,它们上面除四司判官以外,就是丰都大帝,地位尊崇,因此人们尊称其为元帅,由高到低依次为温正佑、李孚佑、钱灵佑、刘显佑、杨顺佑、康安佑、张广佑、岳协佑、孟昭佑和韦威佑。十太保皆选生前忠勇正直、宽厚仁慈之人担任。
这杨元帅生前本是汉代廷尉,执掌刑狱,其一生判案公正、刚正不阿,连皇帝老儿的账都没买过。死后被丰都大帝选中,不再进入轮回,而坐了十太保的第五把交椅。
严锡爵曾和杨元帅有过一面之缘,因此刚才严锡爵随口冒了杨元帅名头,没想到这杨元帅居然真的出现。杨元帅冲严锡爵略微点头,扭头看向梅子秋,口气陡然变得冷峻至极:“将梅子秋拿下!”
刚才这场打斗,杨元帅看得真切,但丰都无权管辖阳间生人之事,所以杨元帅无法下令抓捕徐惟学,只能先拿梅子秋再算。
话音刚落,已有四个阴差从马上飞身扑出。梅子秋见到杨元帅,犹如草民见到帝王,两腿早已筛糠不止,眼看阴差抓来,哪还能迈开步子。
四阴差分四面而来,眼见已能触到梅子秋,只听面前“嘭”的一声巨响,那梅子秋犹如吞了一颗雷子,从心口爆裂开来,顷刻四分五裂,一股纸灰之气四散。四阴差大惊之下,猛地向四面纵开。事出突然,众人也都一惊,皆向梅子秋那边望去。
就在这时,另一边突然又传来一声炸响,从地上冒出一股白烟。待烟雾散尽,徐惟学已不知去向。严锡爵心下凛然,这烟雾起散仅是片刻功夫,一个大活人便生生消失,不知何方法术,真是闻所未闻。不过他见徐惟学逃走,反倒心下一宽。此地本就是阴阳两界之交,混沌之地,算不算丰都所辖地界还真不好说。加之丰都城中人物又行事刻板,凡是阳间生人事务,它们一概不问。若是徐惟学再攻过来,杨元帅并不会插手。他刚才抢先拜认杨元帅,就是想让徐惟学误以为杨元帅是自己的强援。此番徐惟学逃走,还真是中了计。不过他没想到徐惟学暗施手脚,将梅子秋炸裂,想必是一则灭口,二则令它引开众人视线,好让自己金蝉脱壳。
杨元帅倒不惊不怒,它几百年来在丰都行走,什么事情都已司空见惯,只是摇摇头,淡淡地说:“呵呵,任尔善士奸雄,皆都难逃丰都城中过。严锡爵,此人一身异术,而且阳寿未尽,以后你们有得麻烦了。”
严锡爵正待答话,一个小人冲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在杨元帅马前,道:“谢杨元帅搭救,小的任安给您叩头。”
原来是五道将军,它适才见徐惟学凶悍,连严锡爵都不能匹敌,吓得躲在一旁发抖。现见杨元帅现身,逼走徐惟学,这才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
杨元帅道:“任安?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华家二十三口人命你作何解释?”
五道将军一肚子苦水要倒,便磕了个头,说:“杨元帅,确实与我无关。严爷伤重,请元帅到我府上,一边与严爷治伤,一边与您解释。”
经此一番,将军府的众鬼卒确信这小儿便是五道将军,于是有的开路,有的抬起严锡爵,大家簇拥着杨元帅和五道将军一干人等,赶往将军府。
将军府邸中,杨元帅得知事情原委,只是微微点头,对手下阴差吩咐道:“华家满门横死,嘱勾魂使者定要将二十三人魂魄全部引向丰都,好生安顿,不得遗漏,切莫让其化为厉鬼,为祸人间。现在梅子秋被散魂,很多事情断了线索,回去我禀告阴律司首座,找得力差役来彻查。”
说着,它又转向严锡爵,道:“严锡爵,徐惟学与此事有莫大干系,既然他是汪直手下,还需你们孝陵卫去查清此事。”
严锡爵又服了一枚天医符,内腔出血已然止住。鬼市中并无什么药剂,不过将军府内有一侍从生前行医,它用针灸帮严锡爵封住了穴道,寒毒未再进逼,反而随其内丹之气恢复在逐渐消散。听了杨元帅的话,严赐爵道:“嗯,回去我便要禀明陆大人,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接着又道:“今日多亏元帅及时赶到,救了我等性命,在下不胜感激。元帅定是看了我在华府留字才会赶来,在下斗胆问一句,不知何事劳杨元帅大驾,在阳间行走?”
要换作有的元帅,严锡爵断不敢这般询问。但他知十太保中,有几个元帅是最好接近的,康元帅最仁,孟元帅最善,而这个杨元帅虽然刚正,但性情却最为和顺。它诸事看淡,虽然在阴司做事,但性情却与蓬莱仙翁无异。
杨元帅听严锡爵这么一说,摇摇头说:“生死有命,我哪里能救得你的性命?只是你自己机敏,诈走那徐惟学,没有把你的名字从生死簿上消了而已。我此番来阳间,正是去你们孝陵卫见见陆子渊,没想到陆子渊没见到,却在这见到了你。”
丰都城跟孝陵卫之间时有公文往来,大都是商榷牵涉阴阳两界之事,不过一般为阴差送往,还未曾有太保亲自前来之事。严锡爵一惊之下,也未加考虑,脱口问道:“元帅去见陆大人,却为何事?”
一说之下,想想自己的身份,又觉不妥。
杨元帅笑笑说:“陆子渊不在,我已留书。兹事体大,如果你们大人要你去办理,你自会知道。”
严锡爵为自己的鲁莽惭愧,便不再开口。
“严爷,严爷,都找遍了!”这时,五道将军领着四个孩子快步走来。五道将军此人江湖经验甚丰,刚才见杨元帅和严锡爵谈话,知道不便打扰,便主动请缨,带几个孩子去后面库房寻找牛德皋的灵根法器。
现在却见牛德皋哭着回来,陆亦轩等人在后跟着劝慰。
严锡爵见牛德皋老大个子,居然还痛哭流涕,道:“牛德皋,成何体统。灵根法器虽失,但不可失了孝陵卫颜面。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五道将军带大家找遍将军府,也未寻到牛德皋的灵根法器,看样子已被徐惟学付之一炬,牛德皋伤心至极,哭了起来。
严锡爵叹了口气道:“灵根法器,明似你在找它,实则是它在寻你。五道将军库中法器,半年前已被焚毁,但一个月前你烧灵根符时还指引你到此地,说明这法器尚存世间。也许被鬼卒偷走卖掉,也许被徐惟学挪作他用,反正是你们缘分未到。该是你的终是你的,德皋,你不用太过伤心。”
杨元帅听罢,微微一笑道:“不得未必悲,得之未必喜。”
然后它招手让严锡爵附到它身旁,小声道:“黑扇乃为马元扇,与那孩子有缘,须当留意。”
说罢,它站起身来,背手向门外走去:“灵根法器,物随其主,人因物易,呵呵,定数定数,哪里也脱不了一个缘字。告辞!诸位切莫相送。”
众人听杨元帅这么一说,也不敢相送,只是恭恭敬敬地朝它背影深深拜下。唯有严锡爵,定定地坐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刚才杨元帅的话,在他心里升起一丝寒意。
这马元扇乃是佛教密宗法器,相传此扇乃为上古一气仙人马元所用。马元本属魔界,面相奇丑,好吃生人,曾一口气吃下黄飞虎一门五人。他法力超群,胜过杨戬,收过姜尚的打神鞭。因其敬仰截教神通,踏出魔界入得道门。后来封神不成,被苍穹用接引宝幢收走,皈依佛门,成了马元尊王佛,这马元扇从此成为密宗世代相传的宝物。不过马元虽法力无边,但因其身兼魔、道、佛三界,根性芜杂多变,所以马元扇也极其诡异,用者若无至纯境界,稍有魔心,便会反被此扇操控。
此上古异宝,又比陆亦轩、郭丹鹤的灵根法器罕见许多,但严锡爵丝毫未敢兴奋,他不知道司马隆得了它,是福是祸。
严锡爵心绪一乱,气血倒涌,顿感喉头一甜,他怕内伤加重,不敢再想,于是摆摆手道:“将军,借贵府歇息几日,待得身体稍好,我们便回孝陵卫。”
五道将军忙道:“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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