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再让我坚持一次吧。」
『妳今天的坚持是?』
「因为你终于让我体会到酒保为空姐煮最后一杯爱尔兰咖啡时的心情,所以我坚持请客。」
『是什幺样的心情?』
「思念的绝望。思念跟火车不一样,思念总是只有一个方向。爱尔兰咖啡可以流传下来,但他永远没办法让她体会他的苦心。」
『妳思念谁呢?』
「一个细心谨慎的人。」
轮到我不说话了。
「对不起………」我们同时沉默了许久,她才开口:
「我刚刚忘了帮你加眼泪。」
她端起已经空了的爱尔兰咖啡杯,怔怔地凝视半晌。
「已经是最后一爱尔兰咖啡了,为什幺我这幺粗心呢?」
她的眼泪突然汨汨地涌出,从绿色的爱尔兰草原,滴落到爱尔兰咖啡杯内。
然后用右手食指,醮着眼泪,在爱尔兰咖啡杯口,画圈。
一圈又一圈。
画到第五圈时,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说:
「Farewell。」
『Farewell。』我也跟着说。
我们没说Goodbye。
回到台南,继续规律的上班生活。
不用每星期固定出差的日子,格外显得平淡。
偶尔跟同事们泡泡咖啡馆,我总会试着找寻爱尔兰咖啡。
有就点,没有就算了。
即使点到爱尔兰咖啡,通常只是材料相似罢了。
换言之,对很多咖啡馆而言,爱尔兰咖啡的意义就是威士忌加咖啡而已。
有的甚至还改加白兰地。
更别说那个印了"Iris;的爱尔兰咖啡杯了。
冬天快过去了,最适合喝爱尔兰咖啡的季节也将结束。
而想念爱尔兰咖啡的季节是该开始?还是该结束?
爱尔兰咖啡和她,我到底最喜欢什幺呢?
我好象无法分别出对这两者感情的差异,正如我分不出菩提树和凤凰树。
如果爱尔兰咖啡可以既是鸡尾酒,又是咖啡;
那幺我是否能同时喜欢爱尔兰咖啡还有她?
刚过完农历年,几个同事相约到台东的知本洗温泉。
回程时,在台东火车站附近的咖啡馆,我竟点到了爱尔兰咖啡。
杯子对了,香味对了,连口感也对了。
只是老板却是个四十岁左右的肥胖中年男子。
我似乎已经可以分清楚她和爱尔兰咖啡之间的差异。
我一面喝,一面回忆起以前在"Yeats"喝爱尔兰咖啡的往事。
喝完后,酒精不仅燃烧了肚腹,连心也跟着烧了起来。
好象有种液体从眼角窜出,滑过脸颊,流进嘴里。
有点咸,又带点酸涩。
我和她一样,终于也尝到了思念发酵的味道。
我等不及星期四的到来,也不需要等星期四的到来。
思念这东西根本不长眼睛,当思念之潮来袭时,是不挑时间地点的。
下了班,赶上最后一班台南往台北的飞机,到了台北。
离午夜12点还有一些时间,就站在巷口的菩提树下等。
嗯,终于说对了,不再说成是凤凰树。
我推开"Yeats"的门,然后把寒冷关在门外。
她正拿着抹布,低头擦拭吧台。
「欢迎光临。」她并没有抬起头。
我走到吧台边,坐下。
『妳还是喜欢用擦拭吧台这一招吗?』
她微微颤了一下,突然停止擦拭的动作。
抬起了头。
「请问要点茶或咖啡?」
『咖啡。』
「请问您要哪种咖啡?」
『爱尔兰咖啡。』
「你又跑来台北干嘛?」
『因为想喝杯爱尔兰咖啡。』
「需要加眼泪吗?」
『不需要了。』
「为什幺?」
『因为我终于知道思念一个人时,是什幺样的心情。』
「你思念谁呢?」
『一个认真而坚持的人。』
她仰起头,微颤的手试着伸高去拿悬挂在吧台上方的爱尔兰咖啡杯。
却怎幺也拿不下来。
我终于逾越了一直阻隔着我们的吧台,走进吧台内。
轻轻握着她的手,帮她拿下两个爱尔兰咖啡杯。
jht. 于2000年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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