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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笑死人的顺口溜第二节

第二节

        黄杰林张开双臂拥抱着我,如同拥抱凯旋的运动健儿的本地政要或启蒙教练,无限的光荣感和自豪感洋溢于他的眉梢和肢体。这是我就任宁阳市副市长以后首次与他的正式会面,在他的办公室里。尽管我上任这一个多月以来,除了在广州的那些天,我每天都从东西大学进出,也经常从大学的办公楼经过,但是我就是没有上楼与黄杰林攀谈的冲动。

        但今天我来了,而且来得迫切,像一个忘恩负义而又良心发现了的人。

        三个月以前,也是在这间办公室,黄杰林把《G省公开选拔14名副厅级领导干部公告》的文件轻轻地往我眼前一推,就是这轻轻的一推,把我推上了权力的擂台。我像一个中量级的拳击手,在擂台上打拼,公平地击败了无数的对手,登上了公告或规则中限制的最高的那一级台阶——宁阳市副市长。

        现在,我正是以宁阳市副市长的身份,与东西大学副校长黄杰林拥抱后平起平坐——两个曾经是北京大学的同学,又曾经是东西大学的同事、上下级,如今副厅级与副厅级,半斤对八两。

        简单的寒暄过后,我对黄杰林说:“我是来谈公务的。”

        黄杰林一听,左脸上一块特别放松的肌肉移动到了右脸上,一种愉快变成了另一种愉快,“请讲。”

        我从包里抽出杨婉秋的文凭复印件,递给黄杰林看。

        黄杰林看着文凭,脸部的肌肉慢慢收紧,然后静静地看着我。

        “请问,杨婉秋的这张文凭是不是东西大学发给的?”我说。

        黄杰林缄默不语。

        “杨婉秋在1996至1999年间,根本不可能攻读东西大学中国当代文学的文学硕士学位,因为那时候我是该学科的惟一导师,谁是我的学生我一清二楚,也就是说,杨婉秋的学历是子虚乌有的,但是她的学历证书却是真的。请问,东西大学为什么要给她发这样的学历证书?”我继续发问。

        黄杰林的脸忽然漾开一个笑容,他站起来,说:“走,我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十多分钟后,黄杰林驱车将我带到了毗邻东西大学校区的一片正在大兴土木的土地。

        黄杰林和我站在土地上。他的手划着圈圈,说:“这是东西大学科技园,知道不?”

        我想起为了东西大学科技园的立项报告,我所经历或饱受的耻辱,说:“我太知道了。但我不知道是建在这儿。”

        “二百亩,知道不?”黄杰林竖着V形的手指,“二百亩啊!”

        “是挺大的。”我说。

        “宁阳市政府划拨给的,知道不?”黄杰林说,“姜春文刚当市长的时候,1999年就划给我们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基本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我说。

        黄杰林说:“你知道就好,我们心照不宣,不用我跟你说什么了。”

        “但是我要说!”我看着黄杰林,然后从包里把杨婉秋的文凭复印件掏出来,“这份学历跟这二百亩地有关,因为批给东西大学这二百亩地的是姜春文市长,而杨婉秋是市长夫人!”

        “市长夫人已经去世了!”黄杰林说,他在提醒我不要为一个已经入土为安的人的历史揪住不放。

        我说:“是,我知道,”我扬着文凭,“这份文凭对市长夫人已经没有价值和意义了。但是,我想知道这样的文凭,东西大学一共发放了多少份?其他人有没有?”

        黄杰林脸一横,瞪着我,“你什么意思?你把东西大学当什么啦?文凭批发部、专卖店吗?”

        “这是你自己说,我没说。”我说。

        “你想来清算东西大学,是不是?”黄杰林挽了挽袖子,“好,你来呀!欢迎,热烈欢迎!你才离开东西大学几天?啊?你人现在都还住在东西大学里,就跟东西大学造反?你现在究竟代表谁?宁阳市政府吗?宁阳市和东西大学是一个级别,你管得着吗?”

        黄杰林越说越来气,像老子训儿子一样地训斥我。他掏了一支烟叼在嘴上,却东摸西摸也摸不到点火的东西。

        我掏出自己身上的打火机。黄杰林把嘴凑过来。

        但是我点燃的却不是黄杰林嘴上的香烟,而是东西大学发给市长夫人的文凭。

        文凭在我手上燃烧着,像是烧给长眠九泉的市长夫人的冥币。它价值连城,却正在一点一点地变成灰烬。

        最后灰烬掉落在地上,成为东西大学科技园富饶而腐朽的园址的肥料。

        以职称办的名义对黄永元和唐进文凭真伪的调查,今天有了结果。

        北京师范大学方面发来传真,明确编号为“毕字011788954”、毕业生为“黄永元”的毕业证为假文凭。

        唐进的毕业证被华东师范大学证实是真的。

        市教育局两位副局长的学历问题水落石出。

        现在的问题是,作为主管教育局全面工作的黄永元,存在着伪造文凭的严重错误,他能否还担当负责人的重任?

        去乡村考察的华裔英国人林爱祖回到了宁阳。他的脸上充满着慈善的笑容,仿佛从异国带来的仁爱落到了实处。

        陪同外国人考察的黄永元更是一脸的灿烂,像是阳光通透的葵花。

        接风洗尘的宴席上,黄永元的报告眉飞色舞、声情并茂——

        11月18号,我们到了朱丹,受到朱丹县县长常胜的盛情接待。他用好茶好酒和当地的山歌欢迎林先生,把林先生当亲人。山歌是这样唱的,“哎嗨,多谢了,多谢英国林先生,如今有着好茶饭喂,更有山歌敬亲人,敬亲人!”山歌唱了一首又一首,好酒敬了一杯又一杯,非常让人激动、感动。第二天19号,我们去了菁盛乡,这是朱丹县最穷的乡。我们到了才知道,这是我们彰副市长博士和李论副市长的家乡!两位副市长的家乡出英才呀!自然而然,我们就去了地洲村。沿着当年两位副市长走出来的路,我们来到村子的对岸。从对岸望过去,地洲村炊烟袅袅,在霞光映照下就像一块熠熠生辉的宝石,生成在天然如打开的奁匣一样的山冲,而从村前绕过的河流则犹如护宝的巨龙。好一块风水宝地!身临其境的人无不如此赞叹。然后我们坐船过河,划船的人就是彰副市长的堂弟。彰副市长的堂弟人了不得,出口成诗,颇有唐宋之风,可见这个村子的教育渊源,流长根深,英才展露决非一日之功!可当我们来到村小学的时候,都惊呆了。这么一所诞生博士市长的学校,竟然是那么的破陋!每一间教室的墙体都被木头撑着,随时有坍塌的危险!山里的秋天已是寒风凛冽,许多学生却只穿着单衣,还光着脚丫,在教室里发抖地听课和朗读。学校和学生的境况让林先生当场落泪!他决定出资五十万,重建地洲村小学,并为每一个学生购置一套冬衣。离开村小学,在林先生的要求下,我们来到了彰副市长家,见到了彰副市长的母亲。彰副市长的母亲非常好客,不顾劝阻,杀鸡宰羊款待我们,还派人去请来了李副市长的父亲。在彰副市长家,满堂都是彰副市长从小学到中学的各种奖状,还有彰副市长父亲的遗像以及家庭的合影,成为我们瞻仰的目标,在茶余饭后又成为我们谈话的内容。林先生还把奖状和照片一张一张地拍了下来,说要带回英国去,激励别人。彰副市长的母亲听说林先生来自英国,她紧紧拉着林先生的手,请求他一定替她向在英国当律师的儿媳妇赔不是,说彰家对不住她。我们不知道彰副市长的母亲为什么会这么说。究竟谁对不起谁,这还是个问题。你说是不是彰副市长?林先生答应彰副市长的母亲,回英国后,一定转达她对儿媳妇的问候,如果有幸见面的话。那天,彰副市长的母亲说了她的儿媳妇和彰副市长的很多故事,说得林先生都舍不得走,最后干脆留了下来,在彰副市长家留宿。我们陪同的人当然也留在村里过夜了。20号,我们离开了村子,坐船过河。当我们上岸的时候,依然望见彰副市长的母亲和村民们,以及地洲村小学的师生,伫立在河的对岸,挥动着森林一般的手。林先生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看着阻隔的河流,对菁盛乡的乡长说,我要在这造一座桥。

        黄永元停止不说了。他像一个说故事的高手,在恰到好处或高潮的时候戛然而止,吊听众的胃口。

        大家的胃口果然被吊了起来,看着黄永元,期待着下回分解。

        黄永元说:“我讲完了。”

        金虹说:“啊?完了?造桥要花多少钱你还没说哎!”

        黄永元说:“这要问林先生。”

        大家把目光投向华裔英国人林爱祖,看他嘴里能吐出多少钱来。

        林爱祖说:“我今天看到菁盛乡的预算了,地洲桥造价约一百万人民币,那我就出一百万人民币。”

        金虹“哇”叫了一声,“加上地洲村小学的五十万建设费,那就是一百五十万人民币!?”

        林爱祖说:“对。”

        在座的人除了我,不约而同举起了杯子,争相向口头上一掷过百万的华裔英国人敬酒。

        最后,我也举起了杯子,“林先生,如果你没喝醉的话,我敬你一杯。”

        林爱祖说:“我没醉。”他把酒干了。

        我也把酒干了。但我心里始终不相信,这个华裔英国人会兑现自己的诺言。他凭什么要对我那个一穷二白的村子情有独钟?中国那么多的地方,他为什么偏偏选择来宁阳并且直奔我的家乡?他的身份、来历和动机十分可疑。我现在连他是慈善家都不相信,他就是个骗子。还有,黄永元报告究竟有多少可信度?既然他文凭都能伪造,虚构一个华侨的爱国情怀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如果有骗子大学的话,他能拿个博士文凭倒是货真价实,我想。

        宴席散后,一拨人选择送华裔英国人林爱祖,金虹却来送我。她坐上我的车,坚持要把我送回东西大学。

        “米薇在你那干得还好吧?”我说。我言外之意很明显,今晚怎么没见米薇来陪吃饭?

        “今天她休息。”金虹说。

        “我说过今天怎么没见米薇了?”

        “你没有,”金虹说,“我也不想说现在米薇和姜小勇在一起,但是我不得不说。”

        我如闻噩耗一般看着金虹。

        “从广州回来,姜小勇就开始追她,”金虹说,“我想他们已经住在一起了。”

        “是吗?”我强忍着悲怆,“这么说,米薇到接待办,并不是你的功劳。”

        “我的功劳仅仅在于,我保护了你的前途。”金虹说。

        “我的前途?”我看着夜幕下被灯光照着的路,“你是我的指路明灯,对吧?”

        金虹说:“年轻貌美的女孩对你有害无益,对从政的男人都是如此。”

        “但是你接待办的女孩,一个比一个年轻貌美,接待的全都是从政的男人。”

        “那仅仅是接待,”金虹说,“谁要是和接待办的姑娘有过深的交往,结果代价总是很惨重。”

        “比如?”我说。

        “比如?”金虹冷笑了一下,“如果我没说错,你现在用的这部车,是一个叫蓝英俊的人用过的,他曾经是副市长,你的前任。”金虹脖子往前一伸,“是不是小韦?”

        司机韦海开着车,说:“是,但彰副市长和蓝英俊不一样。蓝英俊贪财贪色,两样都贪。而彰副市长两样毛病都没有。你怎么能拿蓝英俊和彰副市长比较呢?”韦海承上启下,看来他开车并不专心。

        “对,彰副市长和蓝英俊不一样,”金虹说,“所以我敢坐在他身边,送他回家。”

        “说一说我的前任,代价是怎么惨重法?”我说。

        金虹说:“小韦你说。”

        韦海说:“不,你说。”

        金虹说:“蓝英俊和我们接待办的小梁好了以后,好到不可收拾,只有和老婆闹离婚。婚离成了,但前妻却抖出了蓝英俊受贿的事,蓝英俊这边正准备新婚,人就进去了。小梁因为藏着蓝英俊交给她的存折现金,离开接待办,被开除了。”

        我说不上是难过还是尴尬,有一会儿不说话。

        “我不想你重蹈覆辙,”金虹说,她摸捏着车门的扶把,“不过有了前车之鉴,你应该不会。”

        我看看像保护神一样在我身边的金虹,说:“你不愿看我栽倒在石榴裙下,却乐意或纵容被你视为红颜祸水的米薇,在泡我们市长大人的儿子,不知道你是何居心?”

        “姜小勇不同!”金虹说,“他不是政客,你是。他们合适,你们不合适。”

        “对,”我说,“姜小勇不是市长,他是市长的儿子!市长的儿子掼美女,那是天设地造,豺子配佳人!”

        金虹看着我,“彰副市长,你的普通话不准喔?是Cai,不是Chai,亏你还当过中文教授呢。”

        “是副教授,”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评不上教授吗?”

        金虹说:“不知道。”

        “想知道吗?”

        “想呀。”

        “因为我才豺不分,”我说,“但现在我分清楚了,才子,豺狼。可惜我清楚得已经太晚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金虹说。

        我愣怔,记得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也这么跟我说过。她叫莫笑苹,我前妻的离婚代理律师,米薇的同母异父姐姐。

        “为什么干涉我幸福的女人总是用这句话安慰我?”我说。

        金虹说:“原来爱护你的女人不仅我一个。”

        “所幸的是,她没你露骨,也没你漂亮。”我说。

        我叫司机韦海停车,我要下车。韦海说彰副市长是不是要小便?可附近没有厕所。我说我不上厕所,我要走路回家。韦海说那不行,这一带不安全,治安不好。他继续开着车。我说我现在一无所有,谁能把我怎么样?韦海说你是副市长,上过电视,有人会认得你。我说我是贪官还是污吏,怕人民戳我的脊梁骨吗?

        金虹说:“小韦,你就停车,让他下去吧。”

        我徒步走在回东西大学的路上,像一个输光了钱的赌徒。我觉得我真的什么也没剩下了,因为我彻底失去了米薇。在爱情的赌博中,我输给了姜小勇。一个公选出来的副市长,输给了市长的儿子。而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优柔寡断,并且引狼入室——千不该万不该让姜小勇认识了米薇。一只老虎遇见一只轻佻的梅花鹿会是什么结果?肉包子打狗又是怎样一种下场?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还有没有像我这么蠢的人?我站在路边,用手做成喇叭状,朝着行人大喊“像我这么蠢的人有吗?”朝着星空大喊“傻B!”

        行人没有回答,只是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

        星空有了回音:傻——B。

        一辆车在我身边停了下来,还鸣了鸣笛。

        金虹的头从降落的车窗露出来,默默地看着我。

        韦海则从车上跳下,强行把我拉上车。

        我呆滞地坐在车上,一动不动。

        金虹说:“我有个哥哥,他疯了的时候,就像你这样。”

        我把莫笑苹约来的地方是夏威夷酒店的旋宫餐厅。我很清楚我为什么把她约来这里,因为她同母异父的妹妹米薇在这里请我吃过一顿六千块钱的饭,然后她喝醉了,我没醉。米薇喝醉是因为她想把身子给我而我没要,她以为我嫌她身子脏。而我没醉是因为我不能与米薇同醉,我以为我应该像在英国等我团聚的妻子曹英一样,不能做对不起对方的事情。于是那天我把喝醉的米薇从这间餐厅又拖又抱回房间一放,就溜之大吉。我做了一件今天对我来说十分后悔的事。但这件事米薇的姐姐莫笑苹不知道。

        莫笑苹来了。她看见对她举手的我,走过来。我请她在我的对面坐下。

        她比我上次见她的时候好看了些,但仍称不上漂亮,比起她倾城美貌的妹妹米薇,依然有着本质的区别,就是说因父亲而异,她们承传的是各自父亲的基因。我虽然没见过她们的父亲,但我可以想象米薇的父亲一定是高大俊朗、仪表堂堂的那种人,而莫笑苹的父亲反之。

        莫笑苹见我看她出神,笑着说:“难得你这么看我,难道我变得好看了吗?”

        我说:“你的确比上次我见你的时候好看了。”

        莫笑苹说:“能被你看得顺眼,想来你已经不记恨我了。”

        “我为什么要记恨你?”我说,“因为你和我去离过婚?”

        莫笑苹又笑,可能因为我的幽默。“我要是你的妻子,绝对不会和你离婚。可惜我只是个律师。”

        “但是律师有着把别人的妻子变成前妻的能力。”

        “所以你应该记恨我,如果你还记恨你前妻的话。”

        我说:“中国的成语里,只有爱屋及乌,没有恨屋及乌。”

        “所以我们还能坐在一起吃饭,”莫笑苹说,她盯着我,“为什么请我?”

        我一时说不出理由。

        “是不是通过我打听你前妻的情况?”莫笑苹说,“不过我现在已很难跟她取得联系,她的联络方式换了,但是我可以试试。”

        我摇摇头。“记不记得你给我发过一条手机短信?”我说。我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在我通过副厅级文化考试关进入面试的那一天。”

        莫笑苹说:“记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那天几乎同时与你给我发短信还有一个人,”我调出手机短信,“她说,如果你想上天堂,最好是去做官;如果你想下地狱,最好也是去做官。”

        “这个人好像在诅咒你?”

        “不是诅咒,是警醒。而你是祝贺。”

        “人和人就是不一样。”莫笑苹说。

        “是你妹妹米薇发给我的。”

        莫笑苹眼睛睁大,但并不是吃惊的神情,“只有她敢对你说这种话。”

        “你妹妹在这里请我吃过饭。”我说。

        “你今天为什么不请她来,而是请我?”

        “她好吗?”我说。

        莫笑苹说:“好吧,不知道,我有快一个月不见她人影了。”

        “是吗,”我说,“我原以为,你了解米薇的情况比我了解的要多。”

        “看来你这顿饭要白请了,”莫笑苹说,“不过我可以买单,算我这个做姐姐的赔不是。”

        “好啊,如果你带够钱的话。”

        莫笑苹说:“笑话,我一个律师,请不了一个副市长吃一顿饭?”

        我指点着已经上桌的酒菜,说:“你看清楚了,光这个燕窝要两千,还有这瓶酒,是XO,少说也要三千。你身上带有这么多钱吗?不准刷卡。”

        莫笑苹掏出钱包看了看,摇摇头。

        “但是我有,我有七八千现钱,”我说。我从衣袋抽起一沓现金,露给她看,“不够我可以刷卡。”

        “你这是要干什么?”莫笑苹说。

        “没什么,点少了就怕你付钱。就怕你请得起,所以我就点贵的。”我说。

        “你当副市长才几个月?就已经这么阔了!”

        “不是,”我说,“刚才的话,都是你妹妹跟我说过的,我只是复述一遍。你仔细看看这酒,不是XO,是普通的威士忌,还有这汤也不是燕窝,是菊花豆腐羹。”

        莫笑苹真的仔细看着酒菜,大呼上当。“你要不说,我还真以为XO和燕窝呢,差点被你给蒙了!”

        “不过威士忌也是洋酒,菊花豆腐羹也是补品,既能崇洋媚外,又能醒脑滤肺。”我说,并示意服务生给斟上酒。“来,”我端起杯,“干杯!”

        莫笑苹看着我不动,“为什么干杯?”

        “幸福。”我说。

        “幸福?”莫笑苹一愣,皱起的眉头又迅速漾开,像真有什么幸福的事情。她端起杯,“干杯!”

        我亲自给她倒了一杯酒,也给自己倒上。

        “不过我不能再喝了,”莫笑苹说,“我开车。”

        “好,”我说,“你看我喝。”

        我自己连喝了好几杯。

        莫笑苹开始劝我,“你也不要多喝。”

        “我与往事干杯,”我说,“有多少往事我就喝多少杯!”

        莫笑苹还想劝我,她的手机响了。手机的来电显示让她的眼睛明亮,她的心情和声音都来电通电了。“是你呀,”她说,“哎,我跟彰副市长在一起吃饭,我以前就认识他,聊一聊关于我妹妹的事,她是他的学生。哎,我不喝酒,你也少喝好吗……”

        莫笑苹和手机里的对象通着话,语气和脸色无限的甜蜜和幸福,像是恋爱中的女人。她温柔而缠绵地和电话里的男人聊着,完全忘了有一个无比伤感和痛苦的男人就坐在她的对面。

        我只有一个劲地喝酒。

        等莫笑苹打完电话,我想我已经趴下了。

        究竟是谁把我送回家的我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在东西大学我寓所的床上,而别无他人。然后我开始失眠,睡不着就写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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