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砾山内部有岩石和沙砾的台阶,由于某种外力的反复作用造成了多层地裂缝,自然而然地形成了落差重叠的台阶,有的落差竟超过了佑俐的身高。
伸手不见五指!极度危险!必须把双手空出来,所以阿什和碧空都扔掉了松明,只有佑俐的额头徽标发光照明,就像是戴了一顶灯帽。佑俐一转身,背后顿时被黑幕吞没,连上下都难以分辨了。
持续的极度紧张,眼泪已经干涸。佑俐在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时想到,心潮的剧烈起伏也是由于这种重度劳累所致。
即使如此,心灵的创伤仍在渗血。一因听到了哥哥的声音,二因碧空态度的急剧转变。
此前碧空总是挨着肘边跟着她,现在却必须不时地四下寻找。他沉默寡言却是切实的存在。现在,碧空似乎在竭力地消除这种存在感,似乎在躲避佑俐的视线。
——你在刚才的闪光中,看到了什么?
对于阿什的发问,碧空欲答又止,好像在责难自己似的连续捶打胸膛并快要哭出来,他只是催促大家继续前进。
碧空,你在徽标的闪光中看到了什么?难道——是你看到的‘那个’强迫你离开我吗?
如果是,“那个”又是什么呢?
这个疑问只在心中打转,佑俐极力紧紧闭住嘴巴默默向前赶,觉得似乎不是向下走而是一步步地沉人深渊。
在漫长得令人腻烦的危险下降过程中并没有遭遇魔怪。当他们在可能的终点处落脚时,佑俐发现这里地面坚硬,而且已被很好地平整过。
“这里是……?”
额头徽标照亮的周围墙壁也有明显的人为加工的迹象。
“好像是地下设施嘛!”
阿什并排站在旁边说道。
“本应从城堡内的其他场所经由正规通道来到这里,而‘那个’却不经由正规通道,它是砸穿上面的地板钻到这里来的。”
阿久在佑俐肩头上发话了:
“上面的……瓦砾山的大厅,我觉得是礼拜堂。”
因为那里有祭坛和圣像的碎片嘛!
“可能是王族的私属礼拜堂吧!这就对了,那家伙也早就想破坏它了。”
阿什又不用“那个”的称呼了。
身后全都是瓦砾阻挡,只有持续前进。佑俐重新握好了锡杖。
当他们依靠徽标的闪光开始前行时,头顶黑暗中劈里啪啦地落下墙土来。阿什迅速用臂膀为佑俐遮挡。
“破坏城堡的冲击波对这里也有影响,要当心啊!”
佑俐点点头,并把周围仔细地照了照。这时她发现墙上有裂缝,还有损毁坠落的烛台和折断的蜡烛。看来这里先前是有灯光的。
道路平坦,宽度足够两人并排走路。然而令人百思不解的是,途中有格外繁多的拐角和十字路口,颇有规律——碰到右转拐角,接下去就是十字路口,如果径直向前,就会碰到左转拐角。这种模式永无止境地周而复始。
“这是迷宫吧!”佑俐嘀咕道。
“是卍字!”阿久摆出威严的架势说道,“对吧?阿什,不是吗?”
“是的。回答正确!作为假冒辞典这样已经相当不错了。”
“谢了!”阿久冷淡地回应道。
“这里是用卍字形通道拼合而成的迷宫。不,也许是参道吧!”
“参道?”
“为谒陵修造的道路。”阿什似乎有些兴奋,“穿过这片迷宫,肯定就是魔导士爱尔姆的坟墓了!”
卍字是魔导士爱尔姆的象征!
“准确地讲,卍字与其说是爱尔姆本人的象征,倒不如说是崇拜她的信徒们的象征。”
爱尔姆本人一生都没有收纳徒弟,但在起死回生的魔法和丰富知识拯救的当时的黑特兰民众中,却将爱尔姆作为创世神的使徒来信奉。虽说规模未及教团之大,但信徒们仍然聚集在爱尔姆麾下,支持她的学术研究生活,还陪伴她去各地云游。
“爱尔姆的信徒们在掌心描画卍字作为记号。”
“这且不说,”佑俐在黑暗中说道,“为什么连参道都要修成卍字形的迷宫呢?”
“一定是为了不让爱尔姆轻易外出呗!”阿久回答道,“黑特兰王族们用这种手段把爱尔姆幽禁在城堡下面。”
只有王族的人才知道如何穿越这座规模巨大的迷宫。
拐弯、前行、直走再转弯,在行进的过程中,周围墙壁的形态开始发生变化:墙壁颜色渐渐发白变成亮色,而且还描绘出图画。那是人的身姿,虽然完全褪色剥落却仍能辨认,男女老少排列得整整齐齐。
他们都穿着带风帽的白色法衣,毕恭毕敬地低着头,左右手掌抬到了胸口的高度,掌心上确实画着卍字。
“在迷宫中画满信徒们的身姿,借此抚慰爱尔姆的灵魂吧?”
话语中透着讥讽的意味,阿什加快了脚步。
“接近中心区域了!”
那里有爱尔姆的坟墓。而且——
“基利克的遗物或尸骸的一部分也跟爱尔姆一起被秘密埋葬了。”
时代不同,但两人都犯下了同样的罪过——由爱尔姆生根、由基利克开花的罪过,令死者起死回生。
“前面就是‘那个’的目的地。”
仿佛在证实阿什的话语,地面又横七竖八地出现了惨不忍睹的骑士遗体,有的铠甲被打得四分五裂。佑俐仍然哀伤不已,但脚下已经不再迟疑。
“刚才那个年轻人所说的魔导士伙伴,是不是已经进入了纵深地带?”
佑俐话音未落,前方黑暗中就传出魂飞魄散般的哀嚎。阿什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佑俐却身不由己地钉在原地,稍迟又想跟上去,终于主动地收住了脚步。
“——碧空!”
碧空被哀嚎吓得把身体贴在墙上,旋即在佑俐面前哧溜地瘫坐下来。
“你不去啦?在这儿等吗?”
碧空耷拉着脑袋,把额头贴住墙壁开始摇头。
“不……不……我去!”
“那,走吧!”
碧空的视线避开佑俐伸过来的手。
“不是我,而是请佑俐大人留在这里,请您在这里等着!”
说什么哪?佑俐把心中积淀的疑惑和悲愤一股脑地宣泄出来。
“碧空真傻!我能那样做吗?”
算了。我再也不管了!佑俐一跺脚就走了。当她拐过前方转角时,突然有个柔软物体从天而降,佑俐反射性地用锡杖将其击落。
通道在此豁然开阔,黑暗也不像刚才那样浓厚了。我们即将抵达终点!
可是现在,一个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的巨大魔怪挡住去路。
它酷似上次出现在中学图书室前的魔怪,但是这个家伙还有一双腿脚,长着锐利的尖爪。这双脚支撑着的是表里难辨、没有正形的虚胖躯体,浑身生满了触手。
刹那之间,佑俐想起在卡塔尔哈尔僧院遗迹深处看到的水内一郎的怪相。
魔怪体内流淌着绿色血液,阿什已经用双剑斩断了几只触手。即使如此,那家伙仍不放松高高举起的粗壮触手上缠绕的魔导士。魔导士的手脚无力下垂,脑袋也怪异地歪倒着,可能已经断气了。那根绳索是魔导士的,他是上面那个年轻人的搭档。
“快把那个人放开!”佑俐喊道。
听到佑俐的喊声,魔怪微微转向,咕嗵咕嗵地踏响双脚。
“我说放开他,你这个魔怪!”
似乎听懂了佑俐的意思,魔怪轻蔑地大幅度抡起触手把魔导士朝这边摔了过来。佑俐和阿什迅速避让,但脸上溅满了血迹,绿血中混杂着红血。
魔怪紧接着甩出其他触手,阿什扑到佑俐的身前。佑俐端好锡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左手贴在额头徽标上。徽标闪光。
佑俐举起闪光,高声断喝:“肮脏的门卫!让路!”
白金光芒爆闪,晃得阿久叫唤不止,连阿什都抬起臂肘挡住眼睛,而佑俐却昂首挺胸。
眨眼之间,魔怪不见了踪影,剩下的触手残片和绿血,也像蒸发了似的消失殆尽。
“你,刚才喊的咒语?”
佑俐放下锡杖答道:
“是徽标告诉我的。”
“是吗?”阿什长舒一口气,“那家伙确实是门卫。”
这座陵墓的、基利克的门卫——
被魔怪遮挡的视野打开了,两人下意识地迈出一致步伐向前走去。
这是一间宽阔的圆形大厅,中央有一座高出地板的圆台,仿佛是这间大厅的圆芯,上面竖着一对交叉十字架。
那是佑俐也见过的十字架,但在佑俐的领域中并没有这种用法,绝不会像打桩一样戳在地面或地板上!
“那是魔导士爱尔姆的坟墓!”阿什压低嗓音说道。
“快看周围的墙壁!”阿久说道。
这里也有信徒们的身影,掌心画有卍字的人们排列成行围在坟墓周围。
“这里,怎么这样亮堂?”
这里也有松明底座和烛台却没有点灯,佑俐用手捂住额头而大厅里的亮度却没有变化,所以这不是徽标的作用。
还有其他光源,就在交叉十字架后面,盘踞着一团微弱的光焰,既像是浅金黄色映照的雾霭,又像是盛夏的阳炎,还在悠然自得地摇曳。
那光焰——立起来了!
确实是立起来了。既不像人体形状也不像动物形状,可是那个起立的动作却是人所特有的动作。
佑俐觉察到,身旁的阿什屏住了呼吸。
“你是什么人?”他在发问,平静而沉稳的语调。
“不,应该换一个方式来问——此时此处的你是什么人?”
佑俐仍然用手掌捂着额头,指缝间泄出徽标的光芒。然而此时的光芒已不像以前那般柔和,而是犹如刀锋般锐利,直朝交叉十字架后立起的金色雾团射去。
徽标射出的多支光箭接连扎进了金色雾团,一支又一支。每次被光箭射中时,金色雾团的轮廓都变得更加清晰。
佑俐张口结舌——朦胧模糊的金色雾团变成了白光闪耀的人形。
那游移不定的金色雾团仿佛是它显示尊贵身份的法衣,从肩头优雅地拖曳下来。现在已经能够看清,他正面朝着这边。
“佑、佑俐!”一直紧贴佑俐法衣领口的阿久颤抖着小巧身体嘀咕道:
“别害怕!‘那个’不会对你怎么样!‘那个’不会向你出手的!”
怎么会害怕呢?佑俐已经看得入了迷。那个拥有夺人魂魄的强大魅力,与其相向而视,任何人都会迷乱得如醉如痴。
就像哥哥以前那样!
那个——就是“英雄”!
越狱后返回“圈子”里面,如今即将再次爆发的迅猛能量的根源,周身被伟大的荣光环绕,是将众人的赞赏和奉献集于一身的存在。
闪闪发光的“英雄”挥动单臂抓住交叉十字架,随即轻而易举地拔离底座,然后高高举过头顶向身后抛去。
阿什端起双剑猛冲过去,然而“英雄”只是稍抬手掌,阿什就像被无形的长鞭抽打一般轻弹回来滚落在佑俐脚旁。
不用搀扶,阿什顺势跳了起来,身旁的佑俐仍然神志恍惚地呆望着。在已经恍如遥远往昔的那个夜晚,映入自己昏昏欲睡眼帘的、匪夷所思的景象——磕头膜拜的哥哥面前傲然伫立的长披风人影。
“佑俐!佑俐!”
阿久用小手拍打着佑俐的脸颊,并把凉冰冰的鼻头贴过来。
“清醒!佑俐!”
佑俐浑身无力、双臂耷拉下来,锡杖都快拿不住了。终于,佑俐义神志清醒过来,端好锡杖准备护身。
阿什连续发起冲锋,但每次都被“英雄”的魔力波击退。“英雄”简直就像是在玩游戏,一边用指尖招架阿什,一边亳不费力地拔起剩下的十字架摔向墙壁。十字架发出震响支离破碎。
“——基利克!”阿什跪倒在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呻吟道。
“你是基利克!不要忘记,你是为解救暴政压迫下的人民拔剑而起的男子汉!”
只有发光的轮廓没有面孔,然而佑俐此时却好像看到“英雄”微微一笑。
——吾辈无名!非男非女,非老者亦非青年。
佑俐耳畔响起与众不同却唤起似曾耳闻的记忆之声。
——吾非任何人,非任何人也!
那就等同于“乌有”。这种事情有可能存在吗?“乌有”——能够蕴涵如此压倒一切的功力吗?“乌有”能够如此灿烂绚丽吗?
“那好,再换一个方式问吧!”阿什吐一口混着血迹的唾沫喊道。
“你为什么在这里?”
“英雄”把双掌抬到自己面前。
一一切都是“圈子”的意志!
庄严而郑重地应答之后,“英雄”在合掌的瞬间迅疾将手臂戳在刚才十字架插立的位置。
令整个视野白化的辉光充满了地下墓宫。
地声开始轰鸣,在比此处更为深邃的底层,犹似洪流般的物体觉醒、萌动并直冲“英雄”奔涌而来。就是那轰鸣!就是那震响!
“英雄”屹然迎候。
奔涌的洪流已经到达“英雄”脚下,闪光的轮廓膨胀扩大,人形逐渐成长为不得不仰视的巨人。地声更加激昂,地板出现龟裂,墓宫的墙壁和天花板也开始落下碎片。
“基利克,住手!”
阿什呼喊着,可他已经不能挪动脚步,无法靠近“英雄”。无形而功力超强的光罩围绕着“英雄”,仍在时时刻刻地扩大。不觉之间,弯着腰的佑俐就像被强风推挤滑过了轰鸣的地板,一步步向爱尔姆墓宫门口退去。阿什也站立不稳,大步地向后踉跄。
“碧空!你在哪里?”
佑俐发出悲痛的呼喊,但没有应答声。佑俐被继续向后推去,守护法衣剧烈地翻卷着,在背后飘舞着,纽扣眼看就要绷断。这不是暴风,也不是自然空气的流动,魔力波的洪流要把佑俐和阿什以及当场所有杂物全都席卷而去。
“啊啊啊……我,顶不住啦!”
一声惨叫,抓住佑俐领口的阿久被魔力波扯开并刮走了。佑俐猛地探身想抓住它,却被魔力波掀得摔了个仰八叉。眼看她就要被魔力波劫走时,阿什抓住了她的脚腕,并将一支宝剑戳在地板上。
“快抓住!”阿什伸出另一只手,而佑俐却够不着。
紧接着的瞬间,一切全都静止了。
魔力波停了,地声停了,充斥在墓宫中的白光后退了。
佑俐抬起头来,阿什也甩一下头坐了起来。
然后,两人看到了——
“英雄”已经膨胀到墓宫的天花板,仍未改变人的形体。不,他变得更人的形体了。
原本平板光滑的脸上长出了一双眼睛。
没有瞳孔,也没有黑白之分,只有形似眼睛的、赫然洞开的漆黑空间。虽说是漆黑的空间,却放射着比“英雄”全身都强烈的、自鸣得意的辉光。
在其深处,新的能量正在积蓄。
“被封禁在这里的是……”阿什发出叹息般的嘶哑声音。
“基利克,你的——眼珠啊!”
“英雄”把它夺了回来。现在“英雄”已经恢复了用基利克的眼睛展望黑特兰和这个“圈子”的功力。
就像丢了魂魄,佑俐又看得着迷了,那双眼睛,那道幽黑的辉光。那双眼睛看到的“圈子”是什么形态呢?
——卑贱的东西!我的种子啊!
“英雄”的话语传人心中。
——原来你在那里啊!
佑俐眨眨眼回过神来。他在说什么呢?他在说谁呢?他不是在说我们!
他是在说碧空!经过倒在地板上的佑俐和阿什身旁,碧空脚步蹒跚地走近“英雄”。“无名僧”的黑衣凌乱不堪,瘦削的肩头露在外面,酩酊大醉似的踉跄步履,前行一步就膝弯发软,刚刚站稳又一个趔趄。但是碧空仍不停步,他被“英雄”牵引了过去。
“碧空!别动!站住!”
碧空根本不理睬呼喊的佑俐,摇摇晃晃地踏人笼罩“英雄”身体的光环之中,随即瘫软地跪倒在地,他那干瘦的躯体也被“英雄”的光环笼罩。
佑俐屏住了呼吸,心跳都停止了。一切都静止了。
岂有此理!
难以置信!
怎、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在“英雄”的光环中,碧空变得不是碧空了。黑衣在光罩中融化消失,光头被炫光吞没不见,长途跋涉磨断的皮凉鞋也丢失了,干瘦的脚腕闪现在佑俐眼中。
身姿变形,装束改变,碧空完全消失了。
跪伏在那里的是森崎大树,是佑俐的哥哥、友理子的哥哥。
佑俐不敢出声,随即捂住了嘴。
森崎大树抬起了头,他的背部、他的脚、他的脖子。
他穿着校服,穿着喜爱的运动鞋。鞋底有些脏——是血迹,森崎大树使同学流血,又踩踏着血迹逃走。
不要回头!佑俐在心中呼喊道。不要让我看到你的脸!
森崎大树回过头来,他泪流满面嘴角哆嗦着呼唤出来。
“友理子!”
地板开始颤抖,震撼墓宫天花板和墙壁的狂笑再次响起。
那是“英雄”在笑,是“黄衣王”在笑。
——那是我真器的残渣,想要就给你吧!
狂笑掀起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光环急剧加强,一阵亮过一阵。
“不——”佑俐高声呼喊。
森崎大树站了起来,一瞬之间佑俐以为他要过来、以为他要跑到自己身边来。
然而并非如此。大树只是把泪水濡湿的脸转向佑俐,只是在呼吸之间凝视俐片刻。
“原谅我!”
哥哥的声音传来,毫无疑问是哥哥的声音,是哥哥说的话语。
——再见了!
他向佑俐挥手,那手上也沾着血迹。
然后,大树转身跑向“英雄”,一头钻进那个硕大的身躯。仿佛蒸发了一般。大树消失了,被吞没了,在“英雄”的体内,在“黄衣王”的体内。
在“英雄”欢呼般狂笑的同时,墓宫真正地开始崩塌了。
“不!哥哥!不、不、不!”
佑俐想要追上去,阿什扑了过来。地板拱起并龟裂崩溃,墙壁倒塌。
“英雄”腾空而起,即将飞离墓宫。佑俐和阿什也快要被它的魔力波和闪光吞没了。
“快用徽标!”
不断哭喊哥哥的佑俐什么都听不见,阿什抓住她的手贴在额头上。
“英雄”腾空而去。紧接着,在墓宫天花板土崩瓦解即将砸落之际,两人的身影也倏然消失了。
黑暗笼罩一切。在超乎想象的强大引力下,佑俐和阿什被卷起飞行在虚空之中,陷入千钧一发的灭顶之灾。这种离心力那么伟大、那么美丽、那么辉煌。黑暗中拖曳着长长的尾巴、离开佑俐飘然而去的彗星。
然而,哥哥还在那里!
飞行在虚空中的佑俐,脑海里浮现出关于哥哥的记忆,仿佛走马灯一般。欢笑的表情、责备的表情、生气的表情、担忧的表情。
再见了!
我唯一的哥哥,你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呢?佑俐找啊找啊,一直追寻到这里。
其实哥哥一直就在身边,我为什么没有察觉到呢?
为什么——没能察觉到呢?
一阵颤动传遍佑俐全身,仍被阿什挟着的佑俐已经飞出虚空在地面着陆。
这里是“无名之地”,她又返回原处,最初从水内一郎的图书室飞来的同一个地方。
佑俐挣扎着站直身体,使劲甩了甩头发,随即转向对面灯火通明的万书殿。
看到了!发现了!一个黑衣无名僧跌跌撞撞、滑倒又爬起,径直朝万书殿跑去。
“哥哥!碧空!”
佑俐也向前奔跑,守护法衣快要脱落了,缠在身上碍手碍脚。时而踩呲滑倒时而磕磕绊绊,但佑俐仍然不断地呼喊、拼命地追赶。
奔向万书殿的无名僧头也不回,奔跑、奔跑、奔跑,逃脱佑俐的追赶。
他已经不是森崎大树了吗?
他已经不是碧空了吗?
“等等!等等!”
没能追上。无名僧的身影消失在万书殿中。
即使如此,佑俐仍然向前奔跑。她要找遍万书殿,找到哥哥。一定要带哥哥出来,然后一起回家。
但是,疲劳已极的双腿已经不愿服从她的意志,她仍然时而扑倒时而趔趄,扑倒、爬起又扑倒。当她抓住稀稀拉拉的野草拼命想站起来的时候,阿什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没有用!算了吧!”
佑俐咬牙颤抖着回头看他,若不是竭力咬紧牙关,她恨不得咬断他的喉管。佑俐一时怒不可遏,恨入骨髓。
“那小子,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无名僧了。他不记得你了。森崎大树这个‘个体’已经荡然无存了。”
那小子,已经不是任何地方的任何人了!
“那样蛮好!蛮好的嘛!”
佑俐不假思索抢先出手,抽了阿什一个耳光。
阿什连眼都没眨。
“你早就知道,是吧?”佑俐说道,“你早就知道!可是……”
所以,阿什对碧空很冷淡。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会相信吗?你会接受吗?”阿什默默地摇摇头。
“无论是你还是那小子,都不会相信的。在面对现实之前,你们不会相信我说的话!”
阿什是正确的。尽管令人懊悔,但阿什总是正确的。佑俐又想打阿什,但举起的手却无力地垂下。
泪水夺眶而出。她以前也曾哭过无数次,并被阿什讥讽为哭虫,可都没有流过这种眼泪,她感到已被自己的眼泪烧得焦头烂额。
“你命名为碧空的那个无名僧,是个半生不熟的无名僧。”
阿什单膝跪在瘫坐哭泣的佑俐身旁。他的头发散乱不堪,双颊瘦削的面孔也像头发蒙灰一样煞白。
“而且,半生不熟的无名僧对于‘无名之地’和‘圈子’都是极度危险的存在。”
所以不能放任不管!
“必须有人进行净化!”阿什继续说道,“你的徽标就是为此而存在。你的征程也是为此而安排。”
站起来——阿什向佑俐伸出手来。
“去万书殿吧!去了大神殿,你就可以亲眼看到自己完成了什么样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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