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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信长之野望创造官位和役职第四节

第四节

        三人离开夜色下的清洲城,借助着小手灯向东前进。走了约莫一里,信定指着黑暗中微微浮现的庙宇,喊道:“就是这里了,这座荒废的寺庙就是成愿寺!”

        直助父子默默点了点头。当信定离开,他们看家时,曾收到该寺的信函,却不知内容。他们做梦都没想到这座小寺庙竟是主人的出生地。

        信定苦笑了一下。

        这寺庙目前基本上没影响力了,但往昔——庄内川南北两岸近五百町都是京都醍醐寺(真言宗醍醐派)的地盘时,依靠其丰厚收益,这里虽然只是个末寺,亦是方圆十町内的大寺。孩提时,故去的父亲曾不厌其烦将这里的荣耀史讲给信定。后来,随着幕府推行庄头制度和武士阶层的崛起,寺庙的领地被相继夺走,就此一蹶不振。

        织田家信奉法华宗;而农民们不管受到怎样的镇压都坚持信奉一向宗,真言宗不受欢迎,所以其寺庙的败便被加速。

        这里隔几年就会闹一次洪水,损害巨大,庙宇建筑的修复无法如愿,整个寺院便告荒废。若没有信定暗中资助,真不知这寺庙会变成什么样子。

        因为没人当住持,信定只好让弟弟负责。说是弟弟,其实只是父亲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当然,世人几乎不知此事。

        据说当这寺庙兴盛时,信定的爷爷、家族中的前辈都是这里的高僧。父亲生前更曾以“七代相传的僧人”自诩,将其作为唯一的荣耀,本人却贫困潦倒,沉迷酒色,空发牢骚,成了个不务正业的花和尚。

        信定对父亲的生活作风和寺庙的未来完全失望,不抱幻想,将念诵经文抛到一边,致力弓箭之道,总算得以出人头地。然而,以僧侣家世为荣的父亲一辈子都没有原谅放弃家业,离家出走的信定。

        父亲很早就去世了,临死时兀自抱着家谱,留下遗言:“把家谱跟我一同烧了。”

        这句话实际上是指桑骂槐——武士道是畜生道,不能把奉为珍宝的家谱交给堕入畜生道的儿子。

        信定默默遵从了父亲的遗言。他之前就暗中调查了,那只是“家谱制作师”的赝品。他根本就不留恋这样的家谱,只是没将这事实告诉父亲罢了。

        而后,他愈发倾慕对出生和家世嗤之以鼻的信长公。

        寺庙住持——弟弟清源——性格老实,和父亲迥然不同。见哥哥深夜顶着倾盆大雨来到,欣然将他迎到寺内。

        信定特意叮嘱他道:“我就打扰你一个晚上。我这次身负秘密使命,希望你不要对别人说。就算是对你的老婆和朋友平左卫门都要保密。”

        随后,他把身上绑着的金银分了一些给弟弟。

        次日一早,天如人意,雨停了。信定将两个仆人带进寺内的一个祖师塔。这是他五十岁时建的,准备充当将来的隐居之处。

        他们交替工作,两个人来到祖师塔的前后门假装诵经,剩下一人则钻进佛室,挖出五个洞穴。他们用油纸包住五个木箱,裹了好几层,又往洞里面撒上小石子,逐个埋到地下深处。

        埋完东西,傍晚时分,他们又装扮成了僧人。

        “去北庄吧!”

        信定对两人说道。这时是六月六日。若中途没有耽搁,直接去北庄的话,这时都该见到胜家了。信定有些焦急,相比之下,直助反而挺谨慎的。

        只听直助说道:“虽不知道对方是谁,但追兵肯定是有的。以防万一,我们就继续背着方箱走吧。”

        他们把装有佛典和小佛像的木盒放进了方箱里面。如果追兵暗中监视的话,他们此举便有伪装之效,表明他们继续搬运着木箱。

        “我们半路上随便选个山把这些东西煞有介事埋好……对了,主公,您就不和公子们打个招呼?”

        直助善解人意,看着信定问道。

        信定当然想和儿子们见一面,从昨晚就开始盘算这件事。

        清洲固然离此甚近,但若去了那里,便无法立刻脱身——信定将要向众人说明本能寺的事情。他觉得那会非常麻烦。

        “这次就算了,上路吧。”

        信定打定了主意,当天晚上就离开了寺庙。

        直助不愧是老江湖,对道路非常熟悉。经由他的带领,信定三人绕经清洲城下,直奔北方而去。当他们来到耸立着岐阜城的金华山前,天色刚刚泛白。他们看着左侧的金华山,朝美浓方向赶路。美浓一带是织田信孝的封地,尚由织田家控制,但距离光秀的老家颇近,根本不知道路上碰见的人是织田一方还是光秀一方。他们不敢贸然询问安土城的动向,只好道听途说一些事情。

        ——光秀占领了安土城。

        ——胜家从越中战场返回北庄。

        就只有这些简单的传闻。究竟是何时的事,无从得知。而出征四国的织田信孝和中国地方的羽柴秀吉的消息,就更是无人知晓了。

        “从美浓到越前街道的这段路,我们要走得快些才好。先扔掉背后的箱子吧。而且,我们三人打扮成僧侣,现下反倒扎眼,不如穿回平时的模样。”

        信定接受了直助的建议,三人先去了沿途的船伏山,来到某个洞穴里面,将方箱分放三地,用树枝遮盖好,又贴上甲贺忍者的“咒符”充当标识。

        然后,直助父子重新穿戴成仆人模样,信定则继续扮成僧侣。三人没了负担,步伐登时更加矫健。他们沿着长良川北上,当晚宿营河滩,交替休息。

        第二天中午前,他们三人翻越了油坂峠,沿着美浓街道继续西进,傍晚时分安然行经越前大野。

        北庄依稀在望的当晚——

        他们正欲穿过狭窄的一乘谷时,直助突然拦住信定,低语道:“请您稍等一下,我觉得有些人从前面来了……”

        三人赶紧离开大道,躲到杂木林的岩石背后。倘若来者是柴田胜家的军队,他们就立刻跑出来。

        不久,一个三百来人的军团果然出现,匆匆忙忙从他们眼前经过。借着火把的亮光,他们看见对方手里举着佐久间盛政的旗帜。

        信定摇了摇头,让直助父子不要轻举妄动。盛政虽说是柴田胜家的部下,但信定想避而不见。

        两年前(天正八年)的八月,尾张五器所的佐久间信盛因迟迟攻不下大坂地区的石山本愿寺,和儿子信荣一同被流放高野山。织田信长甚至因此下了“斥责十七条”——不知为何,有人说信长会下这道斥令,完全是太田信定的谗言所致。这种说法一下子就在众将官中流传开了。

        纯属捏造。这道斥令是郁闷的信长公亲自口述,并让文书记载下来的。信长公本来就不擅长写文章,而这道斥责令恰恰就是其中最烂的一篇。

        (我哪会写出那般拙劣的文章啊!)

        只因是信长公的大作,信定无法辩白,唯有保持沉默。结果,外人都用白眼看他。

        眼前的军团是佐久间盛政的部下。盛政是胜家之甥,和五器所的佐久间信盛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但若上溯的话,则是同宗。有人曾警告信定,这位佐久间家的后人一度当众大呼道:“太田可恶!”

        幸好盛政的军团只有一队人,足音逐渐远去。

        信定问道:“没事了吧?咱们继续前进?”

        “不行。”直助狠命摇头,“咱们慎重些吧,让小弥太先去看看前面的情况。”

        闻言,小弥太立刻开始行动,消失了踪迹。不久,夜色中突然出现了呼喊的动静,到处都是狗吠。

        “糟糕,被狗发现了!”

        纵是夜色之中,信定都能感觉到直助脸色苍白。

        “他们好像开始搜山。很不幸,我们好像被刚才经过的军团和后续军团前后包夹了……”

        直助的言语听来就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先别管这个,小弥太没事吧?”

        信定觉得自身的事情只要说清楚了,总是有办法解决的。所以,他更挂念小弥太的安危。

        直助咬着牙,克制着不安之感。

        这样不是办法。干脆走出去吧,要保证小弥太的安全。

        他们从岩石背后走到了大路上,迎着火把的方向走去。

        佐久间的部下们相继跑来。

        他们两人没有抵抗,被反剪双手。

        “你们就这样粗暴对待织田公的家臣太田信定?我是安土城留守长官蒲生贤秀的使者。我要见柴田将军!”

        不管信定如何嚷嚷,对方都默然不语,让人觉得可怕。非但如此,他被三个人摁到了地上,蒙住双眼,嘴里塞进东西,接着又被推进囚车带走,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

        被关进囚车固然是大大的耻辱,但信定没有悲观。

        信定相信他们迟早会明白的。

        如果被带到盛政面前,他打算只说这样一句话——

        “让我去见柴田将军!”

        他只打算对柴田胜家讲述具体事宜。若柴田同意向光秀开战,报仇雪恨,重振织田家,信定就会把那些木箱的事情明明白白告诉给他。

        当晚,他被关进一间大仓库,眼睛上的布条和手上的绳索被解开了。

        他和直助被分开了。

        这好像是存储豆酱的仓库,浓烈的酵母味很是刺鼻。

        (为何要把我关进豆酱仓库?)

        信定躺了下来,思索着这个问题。若是柴田将军之命,他肯定不会被关进豆酱仓库——北庄城里总该有地下牢房吧?

        所以,这恐怕是佐久间一族对他的报复。然而,若只是个人恩怨的话……他们为何会对信定的北陆之行了如指掌,来到这峡谷守株待兔?莫非他们和直助所说的追兵有关?

        黑暗中,信定独自寻思着。

        许是几天来一直高强度赶路之故,他很快就倦困了,意识逐渐模糊。

        当信定醒来时,微弱的光芒从天花板上方照射进来。仓库上方肯定是有天窗的。

        (都早晨了?如此说来,该是九日了吧……)

        信定再次不安和焦躁。他离开后的安土城变成怎样了呢?日野城有没有坚守住?贤秀和次郎左卫门的命运如何……

        信定觉得难以忍受了。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啊!”

        他嚷了好几声,但无人应答,只有叫喊声回荡在仓库里。信定无计可施,唯有重新坐好,仔细观察周围情况。他很快就瞧见一个类似出口的铁门下有个送食物的小洞,那里放着个小盆。

        (难道是食物?)

        借助微弱的光亮,他定睛一看,只见那盆子上放着粥和酱汤。

        信定拿起酱汤碗,将手指戳了进去,然后舔了一下。

        舌头尚未失去味觉。舔了两三下后,信定将酱汤碗凑到嘴边,微微含了一口酱汤。是普通的咸酱汤,估计是安全的。接着,他又把粥含进嘴里,似乎同样无毒。一旦确认食物安全,他登时觉得饥肠辘辘。但是,他毕竟是挺慎重的。

        (没准一天里就这一顿食物呢。)

        所以,一定要珍惜。

        他把少量的粥含到嘴里,用舌头抵住下颚,先把粥汁吞咽下去,然后慢慢咀嚼饭粒。

        (一口粥要嚼一百次。)

        信定如此决定后,便开始咀嚼,直到把舌头上的粗米嚼成糊糊。他把饭粒全嚼完后,才吞咽下肚。否则,他就无法专心咀嚼。

        吃完粥,他开始吞咽咸酱汤。

        信定慢慢咀嚼着咸水。

        “咀嚼咸水”这说法似乎有点怪异,但若用嘴慢慢咀嚼的话,确实是会品出一定的味道。当年在寺庙修行时,因为粮食缺乏,信定曾这样试过,这经验便是由此而来。

        稍微填饱一点肚子后,信定凝神站起身来,用手摸索着前行,准备测量房间大小。他走了三十步,碰到墙壁,便拿起脚下的小石子往墙壁上摩擦一下,做个记号,接着又沿墙壁向右前进,走了八十步碰到墙壁,再往右沿着墙壁走了九十步,碰到墙壁后又往右走了九十步,就到达了最初做记号的墙壁一侧。沿着这堵墙走了四十步,再次碰到了方才做记号的地方。

        (这间豆酱仓库宽近三十间,纵深大概有四十间吧……)

        这绝对是储存豆酱的仓库,但那些豆酱又为何被搬运一空呢?就算是当军粮使用,数量都未免太大了些。

        (总该留下一两桶才是。)

        信定突然想到这一点,便再次起身在房子中央转了起来。

        (有了!)

        他欣喜若狂。

        有一桶豆酱的桶箍松了,似乎抬不出去。信定摸索着,解开松动的桶箍,用手翻动着桶里的酱料,一股香味扑面而来。这桶里的豆酱肯定没毒,信定忍不住开始大嚼。

        (好吃!这是有年头的上等加州豆酱!)

        各地的武将们都曾把当地的上等豆酱献给信长公,信定自然而然就成了“豆酱品味师”。

        (就是说,这里没出加贺地区,尚是佐久间家的地盘呢。)

        信定再次提高警惕。

        然而,之后完全没有异样。当天如此,次日亦然,第三天又甚平静。正如信定所料,每天只有一顿饭。饿了时,他便会品尝几次豆酱。而后,他又找到了一个桶,里面放着腌牛蒡。

        信定每天只能喝一碗豆酱汤,除了水分摄取不足,倒不用担忧饿肚皮之事。问题反而是大小便。房间里没有茅房。无奈之下,信定只好把离睡觉的地方最远的一个角落当茅房了,去那里解决大小便。

        他这当真是“吃喝拉撒在一处”了,就这样熬了十几天。

        几天后,房外有些嘈杂。信定侧耳凝听,似乎有几个男人正争执着。

        嘈杂的动静稍微小了些后,只听仓库的铁门“吱嘎”一响,打开了一半。几个男人拿着手灯,鱼贯而来。

        “这里,就是这里!”他们相互低语着朝信定奔来,继而压着嗓子问道,“是太田大人?”

        “正是我,你们是……”

        信定躲到桶后面,答道。他抱着一丝希望,觉得没准是直助父子前来搭救,便摇摇晃晃走到了桶前。

        “是不是小弥太?”

        信定确认道,但无人作答。这时,有两个男人从黑暗中扑来,猛然抓住了他的双臂。他们虽然干瘦,力量却大得吓人。

        “你们要干什么?”

        信定扭动着身体,想摆脱控制,但根本就动不了。这时,第三个男人出现了。

        “抱歉了。”

        话音刚落,信定的胸口就重重挨了一拳,忍不住蹲下、倒地。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扔进了一个像是棺材的箱子里面。

        箱子被盖上了,身体两边似乎有上锁的动静。冷冷的“哐当”一响之后,他便被抬了起来。

        (他们到底想把我抬到哪里去啊?)

        ——究竟是哪里的哪个人要捉弄我?

        狭窄的箱子里,信定无法转动身体,只能默默诅咒那降临到他头上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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