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到达江州已是晚上八点左右。
飞机上的航空食品实在难以下咽,而今天徐琳突然知晓和追问的事情,更让肖国雄没了食欲。他和徐琳、章诺易走出机场,坐上去市区的大巴,肚子不禁就咕咕叫了。
王铁力的家属给他们安排的住处,是这个城市最好的五星级宾馆。家属在调查肖国雄喜好的时候,就知道他喜欢住高级酒店,越奢侈的越好。
顾不得肚子饿,放下行李,肖国雄就去洗澡。洗好澡,蒸了会桑拿,人一下精神了许多。
徐琳则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愣。
他走到客厅,徐琳看着地上的地毯花纹,说:“还是再开一个房间吧,我想静一静。”
徐琳说得坚决。他深知她的性格,这个时候不能硬和她对抗,她说要静静就让她静静吧!
“行。”肖国雄同意了。“今儿你出门没带替换衣物,我们下楼买点吧。”
陪着徐琳在宾馆的名牌店里买了衣服、内衣和鞋子后,肖国雄在电梯里握住徐琳的手,用力握了握,意思是:镇静,我不想让别人看出我们在闹别扭。
徐琳冷笑道:“这个时候,你还这么要面子。”
话虽是这么说,但她还是顾及了他的面子和尊严,似乎配合他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当他们夫妻俩一齐换好衣服神采奕奕来到楼下宴会厅时,王铁力的老婆和哥哥,以及四个跟随王铁力多年的心腹手下,已经在那里列队似的等候在包房门口了。
夫妻俩矜持而高傲地点头微笑,一行人走进包房。知道肖国雄的喜好和忌口,点菜直接而又快速。
肖国雄笑着对王铁力的老婆桑静说:“我先吃点儿东西垫垫我的肚子。”
桑静,身材娇小玲珑,鹅蛋脸型,做了一个看上去很纯真的波波头,五官里最吸引人的是眼睛。她满脸堆笑不住点头,要肖国雄赶紧吃,吃了才好办案。
在肖国雄吃东西的时候,桑静就和徐琳说话,说的都是女人关心的琐事。但是,两个女人因为各有心事,都在敷衍对方,所以时常出现冷场。
吃完一碗炒面,肖国雄的肚子暂时不饿了,他一边给徐琳夹菜,一边开始询问自己急需了解的情况,这其中就包括王铁力和公安局、检察院、还有人大的关系。
在座的人无一遗漏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他的脑子里很快勾勒出一张王铁力的社会关系网络,他要在这里头找到自己的切入点。
但这张网络图并不是那么的让他满意,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
肖国雄当下决定修改自己来江州之前的安排,不准备先和王铁力周围的人接触,找关系看讯问记录,而是要在第一时间见到王铁力。
肖国雄一说要去见王铁力,桑静的眼睛就红了,“他是挺混账的,可他毕竟还是我丈夫。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他有其他女人,可是他一出事情那些女人就消失了,就我还傻乎乎地东奔西跑的,为他忙活……”
桑静说话的时候,徐琳看着肖国雄,意思是:你们男人都一样,出事儿后就回头靠自己的妻子,其他女人哪个是靠得住的。
肖国雄很镇静地看着徐琳,听着桑静说话,不时地点点头。
“就是倾家荡产我也要替他开脱……”桑静说。
这也是我的最终目标,肖国雄心想,但嘴上说:“有这样的思想准备就好。有很多人是需要去疏通的……”
长得和王铁力像孪生兄弟,只是年龄大一些的哥哥王铁锤说:“肖律师,这个事情就拜托您了,由您全权做主,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出钱了。”
送走桑静和王铁锤一行人之后,肖国雄去宾馆前台,在自己房间的隔壁给徐琳开了一个房间。
徐琳要关门的时候,肖国雄问徐琳:“如果我出事情了,你会像桑静这样四处奔波救我吗?”
一怔,徐琳的愤懑涌上心头,断然说道:“不会。”
门砰的一声关上,肖国雄看着房门摇了摇头。
回到自己的房间,肖国雄感觉自己像走进了法庭一般,很快全身心进入工作状态。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王铁力案件的材料又仔细看了一遍。看完之后,他重重呼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在脑子里又把整个案件过了一遍,才准备睡觉。
刚走进卧室,正准备脱衣,门铃却在这时响了起来。他有些搓火地走到门口,透过门上的猫眼,看到来人是一个长得挺斯文的警察。
他把门猛地打开,微微抬头直视着比自己要高出一头的来人,这人身高足有一米九,“你找谁?”
“肖国雄?”警察看着他,说。
他不客气地说:“对,我是肖国雄。”警察掏出自己的证件递给肖国雄。他不屑地接过来,“郑明?”
郑明微微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我是郑明。”
肖国雄就这副德行啊!没有见到肖国雄之前,郑明对他还充满了敬意,虽没将其想象成一个有三头六臂的超人,但也至少觉得他该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一脸正义。可眼前这个人,或许是警察的职业习惯,让他第一眼就不喜欢,气质上有着说不清的不通透,让他不舒服。
把证件还给郑明,肖国雄有些愠怒,没有打算请他进门,“找我有事儿吗?”
他的不耐烦反倒让郑明有些高兴,我就是要你烦,要你不爽。
在省城,肖国雄什么人没有见识过。可眼前这个小小的刑警,事先不预约就来找他,让他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他心里大概已经猜到了郑明来找他的原因,但他就是要等郑明自己说。
郑明并不挑明来此的原因。作为负责王铁力案件的刑警,他是不能私自去找犯罪嫌疑人的律师的,这是违反纪律的行为。对肖国雄已有初步了解的他,知道肖国雄这次会用非常手段去获取案件材料,为此,他也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非常手段来给肖国雄施压。
“可以进屋说吧!”郑明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说。
把身体一侧,肖国雄算是默许他进屋。等郑明进屋,关上门,肖国雄转身看着站在屋中的郑明说,“坐吧。你要知道,像我这样的律师,谈话可是要按小时收费的。”
“知道。”郑明走到沙发前坐下,把帽子摘下,有些反客为主地说道:“你也坐吧。”
这话让肖国雄十分不爽,他生硬地回了一句:“你该先把规矩学好吧。”
郑明脸一沉,并没有接他的话,“我想和你谈谈王铁力的案子。”边说眼睛边打量着肖国雄。
说王铁力的案子?肖国雄狡黠地一笑,和郑明隔着茶几坐下,他拍了一下大腿,意思是“那你说吧。”
“肖律师,我知道您的办案能力,但是这次王铁力难逃法律的制裁。”郑明侧了一下身子,腰杆靠着沙发的扶手,“肖律师,您知道涉黑的严重性吧,更何况,王铁力还有命案在身。”
肖国雄点点头,“涉黑的人都有命案在身,要不,你们怎么能逮捕他们?在我看来,发生这些事情你们也是有责任的。既然知道他涉黑,在初露端倪时,为什么不及早采取行动加以遏制?不去事先制止很多事情的出现,而是先放任他去做,放任事情的继续发生,难道只是为了等到他符合你们的逮捕条件时,再抓人了事?”
“您这是阴谋说?”郑明眨巴着眼睛。
“是预谋说。”肖国雄反诘郑明,“还有,王铁力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人大代表、知名企业家,他是国家政策的受惠人,也是地方经济的领头人。所以,在我眼里他不是黑的,而是红的。你们抓他,除了涉黑之名就没有其他因素吗?”
“其他因素?当然没有!你是律师,应该更注重用事实说话,相信证据而不是主观臆想。王铁力现在是江州的一霸,危及很多人的人身安全,是社会不稳定的根源。”
“那,谁给他的行为买单呢?”肖国雄轻轻地摇摇头。
“他是一个犯罪嫌疑人,作恶多端,他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买单。”郑明说,“王铁力至今也是这么认为。”
不在一个语境里面,两个人说话自然不会投机。于是,肖国雄更加烦躁,“有话你就直说。”
郑明盯着他的眼睛,说:“我想请你配合我们公安机关把王铁力绳之以法。”
肖国雄一笑,轻蔑甚至还有几分鄙夷。
郑明眼睛没有眨巴地对视着肖国雄。
肖国雄逐字逐句地说:“我是王铁力的辩护人,你是公安局的警察,立场本来就是对立的,所以我们再谈下去肯定是不愉快的,请便吧。”
“如果我不走呢?”郑明挑衅地看着肖国雄。
肖国雄咬了咬后牙槽,说:“那我倒有个提议,我们可以携手,为推动中国刑事法治的进程做一些实事。”
郑明讥讽地笑了,“不要以法治的名义和我说事儿。”但心里重复了一遍“携手”这个词,咀嚼着其中的含义。
肖国雄说:“你来是代表你个人还是公安局?”
“你想我是代表个人就是代表个人,你想我是代表公安局就是代表公安局。”郑明语露玄机地说,“你不用找别人获取王铁力的供词了,我这里是最齐全的。”
遇到什么突发情况都不惊慌的肖国雄,现在却有些乱了阵脚,心中暗想:我的电话被监听了!
郑明雷达般地捕捉到了肖国雄微妙的表情变化,心里得意不已。其实,他只不过是在诈肖国雄,他知道,他的诈起到了效果。郑明还是年轻,他有些看不起肖国雄。
“你?”肖国雄正色道,“我还真不需要你的协助。你应该知道,我是省城来的律师。”
不以为然地笑笑,郑明说:“我当然知道你的能力,所以这么晚还登门拜访。都在说你的法庭辩论很精彩,可以和派克演的芬奇律师媲美。”
自己的喜好他都知道,看来来者不善。一边这样想,肖国雄一边耐着性子说:“我不是演员,我是律师。”
“但你比演员更值得欣赏。”
肖国雄知道自己的魅力和能力都是让人仰慕的,但他强调,“我是王铁力的委托人,他犯罪与否现在还不能下结论。但我作为他的辩护律师,我有责任和义务替我的当事人辩护。”
郑明被激怒了:“你在为一个恶霸辩护。”
“在强大的国家机器面前,每个人都是弱者,都要面对一堵无法逾越的墙。但在法律面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即使他犯了罪,他也同样具有法律所赋予的聘请律师为其辩护的权利。”
郑明站起来,“他的所作所为都证明他是个恶人。”
肖国雄也慢慢站起来,“好与坏、善与恶的界定都是相对的,只是我们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上看待同样的事物。”
“其实,你是明白我刚才所说的话的!”郑明问他。
肖国雄点点头,“我非常清楚你来的目的和用意。我只是好奇,是谁让你来的?”
“这重要吗?”
肖国雄肯定地说:“很重要。”
“你自己去想想吧。”郑明的话带着职业的口吻,并未正面回答。
肖国雄盯着郑明的眼睛,“我知道谁让你来的。”
郑明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起自己的警帽,轻轻掸了掸,把它戴上,又正了正,一言不发地走到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发出“嗒”的一声。
肖国雄慢慢走到门口,把手放在门把上,思忖了一下,又收回手,最后还是开门出去了。
走到章诺易的房间门口,他按响了门铃,过了一会儿,章诺易打开门。他歪歪头,示意他别说话,到自己的房间去谈。
“你打电话给老朱,让他查查一个叫郑明的警察。”他压低嗓门说。
章诺易讶异了一下,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老朱,又问了肖国雄一句:“要不要让我爸也查查?”
肖国雄说:“暂时不用了,就找老朱吧。”
看着章诺易挂掉电话后,他说:“你把你的电话给我,我的电话不能用了。”
章诺易有两部电话,一部是所里的公事电话,另一部是自己的私人电话。章诺易给肖国雄的是他的私人电话。
肖国雄赞许道:“小章,你真聪明。”
“不聪明能做您的助理?”说罢,章诺易又道:“这警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肖国雄感叹:“我们依法办案又不是违法乱纪,他们拿我们没辙。回房间就别工作了,好好休息。”
章诺易走了,房间里重新恢复寂静,肖国雄坐到桌子跟前想,明天的计划是否要改变?是否要找人探探市委、市政府对王铁力一案的态度和处理意见,再见机行事?可要这样,自己也太随大流和平庸了,也显得自己太惧怕政府的行政威力了。但郑明的来访还是给他提了一个醒:要谨慎行事。
躺在床上,他再次在脑子里把王铁力的案件材料梳理了一遍。王铁力的案件被严办是不可避免的,一想到案件的挑战性,就越发地激起了他的斗志,一定要全力以赴办妥这个案件,要找到突破口。
在想问题想不动的时候,睡意袭来,他慢慢地睡去。
失眠的徐琳,走出房间的时候,看见从肖国雄那里出来的郑明,漠然瞟了一眼,径直走向电梯。
郑明加大了步伐,也跟着进了电梯。
垂下眼帘,徐琳安静得像个影子似的和郑明站在电梯里。
到了一层,郑明按住按钮,让徐琳先走出去。
走出宾馆,她呼吸着晚上清新的空气。好像江州的空气质量比省城好很多,她很久没有这样舒畅地呼吸了。
她在江州生活了十一年,上初中时才随父母迁移到了省城。出生地就是故乡。这次回江州,对徐琳来说也算是回到自己的家乡了。
她在江州期间最要好的朋友龄子还在江州,她想去看望她。龄子比徐琳早结婚,有个儿子在英国上大学,和丈夫前年离婚后,就自己一个人过着。逢年过节,龄子都要到省城和徐琳见个面,住在徐琳家里。徐琳和龄子之间没有秘密,两人在一起,总会没完没了地聊些心里话。
今年,龄子还没到省城看过徐琳。徐琳这个时候有点难过,就想找龄子聊聊。可这时已太晚了,还是等明天去吧。
这样一想,徐琳就走到宾馆旁边的河畔,随意地散步。
她的心思还在肖国雄的婚外情上面。一时半会儿她也不知道怎么出这口怨气,于是只有不停地叹息。她有些怨天尤人,觉得做女人真悲哀,人老珠黄就要时刻担忧自己被老公抛弃的威胁。
晚上想不愉快的事情,在夜幕的黑暗中,只能让人越想越愤怒,愤怒到她甚至想不顾身份和矜持找肖国雄的那个情人理论。
一阵微凉的夜风吹来,清爽了她的周遭,也让她有了些许的冷静。
徐琳不知道,还有一个人此时此刻也没有入睡,也和她一样在外面毫无目标地溜达着,那个人就是王铁力的老婆桑静。
在去省城办理委托肖国雄作为王铁力的辩护律师的手续之前,她对肖国雄一点都不了解。找了一个信得过的检察院的人打听过肖国雄,知道他是个人们嘴里所说的名大律师,他的合伙人身份、他的社会关系、他的活动能量、他的辩护能力都是信心的体现,这让她放心了,也对肖国雄本人产生了几分兴趣。当然,她还要了解他更多的情况,以便能更好地掌控肖国雄。她已经了解到,肖国雄和天底下大多数成功的男人一样,也背着自己的老婆在外面有情人。
她断定肖国雄是好色的。为此,她不由动了把肖国雄搞到手的心思,一方面借此好好“控制”他,另一方面也以此报复一下王铁力。王铁力肯定会被判刑入狱,如果是这样,以后公司就得由她接管,她需要像肖国雄这样能干的男人作为朋友和伙伴。
出乎她的意料,肖国雄到江州是带着自己的妻子徐琳来的,这让她心生犹豫。看情形,她的一番计划要落空。
当她开车回家的时候,有人打电话告诉她,肖国雄又单独开了一个房间给徐琳。
她一阵冷笑。原来人前的恩爱都是装出来的啊!
桑静折返宾馆,准备私下找肖国雄谈谈,还没到宾馆又接到线报,有个刑警去找了肖国雄。
妈的,他还真忙。桑静恨恨地想。
思忖着回家也睡不着,她就坐在车里,看着宾馆大堂,边抽烟边打发时间。
很快,她看见徐琳和一个男人先后走出宾馆,两人没说一句话。那男人开着警车离开了,徐琳则走进了黑夜里。
刑警找肖国雄干什么?肖国雄、徐琳和刑警之间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从宾馆一同走出来的徐琳和刑警一点没有交流,是装作不认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吗?疑问像水里的泡泡一个个“咕嘟咕嘟”冒出来,让桑静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对肖国雄的信任是有所保留的。在王铁力出事以后,她对周围的人都充满了不信任,甚至还有些敌意,觉得他们不帮王铁力。王铁力对她不是最好的,他在外面一直有女人,但最终,王铁力还是娶了她,因为她给王铁力的公司立下过汗马功劳,也是对王铁力最为忠心的人,她并不一味贪图他的钱财。王铁力给了她一个名分和一个孩子,她也得到了一个女人想得到的所有,过上了无忧无虑的贵妇生活。至今,王铁力最信任的人也是她,而不是他哥哥王铁锤和其他人。
案发以后,让她恼怒的是,那些得过王铁力那么多好处的人,一个个都变成了嘴把式,真需要他们帮王铁力做什么事的时候,全都远远地躲开了,或者拼命找借口搪塞她。
她一方面尽职尽责地帮助王铁力打理他的公司,另一方面,心底里又很是怨恨王铁力,这么多年来,他瞒了她太多的事情。最让她气不过的是,他不但在外面有个情妇,还居然有了个四岁大的女儿。
为此,她觉得很多人比自己过得好。哪怕是那些没钱的夫妻,人家感情好,过着安稳的生活,这比什么都强。
市里把王铁力的案子当做大案要案,此次他一定是凶多吉少,现在找肖国雄,也无非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她一方面想帮王铁力少蹲几年监狱,但另一方面,也在着手接管公司的事。
她和王铁锤明争暗斗几个回合下来,终于得手。尽管公司现已四面楚歌,但由于其在这个城市的重要地位,想必政府也会很谨慎处理的。
接管公司、理清关系,以及在公司里得到一手遮天的权势,都给她带来了快感,让她体会到了满足,沉浸在权势的魅力中。怪不得那么多人为了得到权势而奋不顾身呀,她为自己及时的感悟而觉欣慰。
在被权势吸引的同时,她刁蛮任性的性格也被同步放大。她越来越苛求身边的人,一切都想置于自己的掌控中,连带着对肖国雄也有了这样的要求。但是,看来肖国雄并不大愿意这样被自己驾驭。
开门下车,桑静借着路灯的光亮远远看着高挑的徐琳,她搞不懂徐琳这个时候为何会独自出来散步。
她在想什么?她琢磨着徐琳,或许每个人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转身回到车里,她不再去研究徐琳,此时的重心应该是肖国雄。
王铁力的案件对郑明、对整个公安局、尤其对阎王罗都是异常重要的一场攻坚战役。在数次的开会汇报中,阎王罗一览无遗的态度就证明了这一点。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郑明一直在想,肖国雄这个人不好打交道,这次他是铁定要为王铁力开脱的。
作为一名刑警,他不喜欢律师,尤其不喜欢像肖国雄这样的省城律师。
以他的了解,以及同行的口口相传,肖国雄未免被人吹得过于神乎其神。每次听到他的传闻,他都很气愤。
可是,谁让人家是省城的著名律师呢?
省城的律师到外地办案子,特别是办理刑事案件,因为上层关系广,有着身份上和心理上的双重优势。
肖国雄,就是这种典型代表。
也因此,王铁力才会指定他做自己的辩护律师。当王铁力说出要找肖国雄来替自己辩护的时候,郑明就知道:挑战来了,接下来会是一场硬仗。拜访肖国雄,完全是他自己的决定。他知道,在他诈肖国雄时,他的表情表明他担心自己的电话被监听了,看来这些律师办案所用的手段也非光明磊落。
他就是看不惯肖国雄这样的人,靠着给犯罪嫌疑人辩护为自己挣大钱,不过是群唯利是图之人。每个行业、每个从业者都需要道德底线——一条与人格有关的、在某些情形下需要不惜代价挺住的底线。律师职业也该同样如此,一个没有道德底线的律师,虽然赢得了金钱,却丧失了可以支撑的自我。
转念又想,自己是个仇富的人吗?当然不是,但他就是看不惯背弃正义而逐利的行为,这是一个刑警的职责使然。
作为刑警,当一天警察,就要为社会秩序与老百姓的生活保驾护航一天。而自己的战友也时常冒着生命危险与犯罪作斗争,最终把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就是想让犯罪者接受法律应有的制裁。可是,遇到一些善于颠倒黑白的刑辩律师,犯罪嫌疑人不但不受到严办,反而继续逍遥法外,披着名流的外衣延续着违法乱纪的事情,令那些受他们欺压的老百姓有冤不能诉、有仇不能报,看着就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他不清楚,为什么像肖国雄这样的刑辩律师可以那么嚣张跋扈,不受约束地大肆横行。
他把今天的事情编辑成短讯,给自己的领导也就是阎王罗发了出去,等着他来骂自己。等了半天,阎王罗没有回复。
不回复就是默许。
这样一想,他有些得意,心头又生一计。
在手机闹钟铃响之前,肖国雄已经醒了。在床上连抽了两根烟,他才起身去刷牙。这时,手机闹钟响了,他知道已经七点半了。
去敲徐琳的房门,半天都没人来开门,他只好一个人下楼去吃早餐。
八点钟,他准时出现在楼下的餐厅。早餐是自助餐,他拿了一些糕点和一碗粥,端着盘子四下看看,想找个僻静的角落进餐,一眼就看到郑明在一个角落里无语地看着他。
他没有犹豫,端着盘子朝郑明走去,走到桌子跟前,和郑明面对面坐下。
“昨晚睡得可好吧。”郑明看到肖国雄坐下,说道。
肖国雄没说话,一勺一勺喝粥,仔细品尝着白粥的清香。
郑明也不想和他说什么,冷目相对,希望通过压迫感来激怒肖国雄,让他主动采取行动。郑明事先已做好功课,掌握到肖国雄的性格,肖国雄虽然是个大律师,但人到中年,很容易激动,还保留着一些愤青脾气。这脾气,有时表现出来是激情,有时却是跋扈和目空一切。
果然,肖国雄喝完粥,竭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愤怒,说:“你这样是干涉我办案,也会影响法律的公正性,我可以投诉你。”
郑明点头,“你用非常手段,我也可以用,对等。”
掰下一小块糕点,肖国雄送进嘴里,咀嚼着慢慢咽下,也不再说话。
两人之间冷战般对峙着。
助理章诺易出现在餐厅,看到肖国雄和郑明对坐在那里,觉得不好打扰,就自己找了一个地方吃早餐,顺带警觉地观察着他们。
手机的短信声响起,肖国雄拿出手机看看,是老胡到了,说是在宾馆大堂。
他回复:上楼,我住6108房。
郑明起身,肖国雄说:“我请你吧,记在我账上。”
“你的账也是王铁力家人买单吧?不用了,吃早餐这点钱咱还是有的。有机会请我吃大餐吧。”他一边说,一边绕过餐桌,向外面走去。
肖国雄也起身,去加了点咖啡,坐下来不急不忙地把咖啡喝完,才准备上楼和老胡见面。
见到老胡,两人握手后,老胡警觉地看了看走廊,和他走进房间。
老胡坐下,告诉肖国雄,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看他时间怎样安排。
肖国雄深沉地点点头,“我要先去见王铁力,这是昨晚临时决定的。晚饭时,你把公安局的朋友约上,不要其他人来,就咱们三个人。”
老胡和肖国雄是多年的好朋友,明了他的意思,“上午你是怎样安排的?”
“看看案件材料,向王铁锤还有桑静再了解一些情况。”
老胡起身说:“我先走了,你忙。”
肖国雄又叫住他,咳嗽了一下,说:“老胡,还有个事儿,我的私事儿。徐琳也来了,我想你让你爱人有空来陪陪她,等我忙完之后再陪她好好在江州玩玩。”
老胡已经从肖国雄的口气里听出,他和徐琳之间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就拍了拍肖国雄的肩膀,“好,放心吧。”
“她住我隔壁。”
老胡一边走一边说:“成,这事儿我来办。”
肖国雄把门关上,坐到椅子上,靠着椅背看着天花板,良久才把注意力转移到案件上来。
他先看了王铁力顶包案的口供。
撞翻副主任车的肇事人叫秦江,是王铁力的心腹。他在供词中说:当时他的车速很快,眼看着撞上了前面的车,使劲踩刹车也没有刹住。
看着“使劲踩刹车也没有刹住”那句话,他脑子一闪,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刹车不灵?过失杀人?
然后,他在这八个字下面重重划上横线,又在下面写道:不是蓄意谋杀更不是指使他人报复行凶。
他的思路愈加清晰,这是第一个切入点。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查找这位滕云海副主任可能涉及的贪污受贿行为。在肖国雄的潜意识中,始终认为这个答案几乎是肯定的,但他需要强大到足以翻案的证据。
当时,车是不是滕云海在驾驶?不是。那么司机神志清楚吗?司机的健康情况、夫妻关系还有社会往来,他都需要去调查。
他把章诺易叫来,把这些想法明确告诉了他,强调说:“我就是要这些证据,据此进行辩护。”
肖国雄一说他的想法和方向,章诺易立马就明白了他的用意,“那我把王铁锤和桑静叫来。”
心定气闲的肖国雄点点头,“让他们马上来。”
不到二十分钟,桑静和王铁锤就出现在宾馆。几个人聚在肖国雄房间的会客厅商量起来。
肖国雄详细告诉了他们该怎样准备证据。
这些证据在审判王铁力的时候成了开脱王铁力指使他人杀害滕云海最有力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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