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两天,艾勒比案子中胶着的部份有逐渐减少的趋势。
“仍旧是乱,”狄雷尼对布恩小组长说,“不过是比较有头绪的乱。”
到星期三晚上,狄雷尼、布恩和双杰森已经能够把手下的刑警人员和调查目标,排出一对一的最佳拍檔:
卡班尼——甘沙克
齐劳勃——吉哈洛
康罗斯——席文生
范海伦——叶乔安妮
胡提姆——贝隆纳
艾布兰——奥西薇
“要是行不通,”狄雷尼对这批人手说,“我们再做调动,务必求出一个有效的结果。”
老烟枪艾布兰衷心希望不要把他的目标奥西薇换掉,这女人深深的吸引着他,他自认有把握收到很好的成效。
跟她首次会面的那天早上,他从每日新闻报上读到当天的运势:“期待一份意外的惊喜。”就像真的一样,他太太从疗养院打电话来说病情大有起色,头发开始长出来了,不久就可以出院回家。
艾布兰知道这是个谎言——一个勇敢、快乐的谎言。
虽然埃布尔纳·布恩早警告过他,在一走近那间昏暗闷热的公寓,见到那个只要加一只扫把就能飞窗走壁的女人时,仍不免令他大吃一惊。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像极了一条被单,只是多加了几道花边;长度几乎拖地,但遮不住她的光脚丫,胖胖短短的,趾甲上涂着黑色的蔻丹(指甲油)。
埃布尔纳·布恩早说过她的珠宝首饰和香水,夸张的摆饰和一屋子的熏香味。这些都不在话下,最令艾兰惊讶的,是奥西薇的耐心。无论如何,这已是第三次被刑警找上门来问话,原以为她会表现出敌对愤怒的表情;想不到她竟毫无异议的带他进屋,毫无怨尤的回答起码重复问过两次以上的问题。为这一点他着实非常感激,决心以诚意打动她,希望藉此使她透露得更多。
“奥西薇小姐,我们非常关心你在案发当晚的行为,你说你一个人待在家里,也许是事实,假使能加以证实那就更好。那晚你有没有外出过?”
“没有,”她低整细气的答。
“我很少出门。那是我个人的问题。”
“你说那天没有人来访,也没见过任何人,没有接过电话,也没有电话进来?”她无可奈何的耸一下肩。
“是没有。”
“我希望你再仔细想想,奥西薇小姐,看看能不能想起任何事情来证实你的话。”
“我愿意试试。”
艾布兰注规着那张化妆浓像小丑似的脸孔,突然发现卸掉这份浓妆,再梳整那头蓬乱的长发,她会相当亮丽——也许算不上漂亮,但很可人。
令他惊吓的是,这些想法他居然不假思索的冲口而出,更过分的,他还告诉了眼前这个怪女人,她该怎样改进她的装扮,不为别人,而是为她自己的尊严。
“你不要一直把自已锁在屋里,”他诚心诚意的说。
“应该试着走向外面的世界。”
她瞪着他,眼睛里满含着泪,泪水沿着胖呼呼的面颊滚下来。他很难过,他想这次真的伤了她的自尊。不料……
“谢谢你,”她哽咽着声音说。
“谢谢你的关心。大多数的人只会取笑我,赛门医生从来不会。所以我好爱他,我知道自己过的生活不正常,有了赛门医生的帮助,我慢慢的走出来,可是现在他死了,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接着她向艾布兰说出儿时遭到的强暴以及对留胡子男人的僧恶——这些事他都早已知道。她说她的生命是一个愁苦的死结,她几乎已放弃振作的念头。
艾布兰劝她要乐观积极,他说自己的妻子得了绝症,但她是如何勇敢的面对一切。
“你的心态要比你的外观重要得多。可是依你的情况来看,我觉得这两者已经合而为一。你只要开始改变外观,你的内心一定也会一起改变,还有你的生活。”
她斟了两杯雪莉酒,两个人愉快的交谈着,彼此对占星学、命理学和不明飞行物等都有着共同的喜好。他问她可不可以抽烟斗,她说可以,她一直很欣赏抽烟斗的男人。
艾布兰谈得非常尽兴,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和一个女人这样促膝长谈,会见太太的时间少得可怜——想到这点他自觉有罪恶感,因为他几乎忘了此行的目的。
“我希望奥小姐——”
“西薇。”她纠正他。
“西薇,”他跟着重复。
“很可爱的名字,它的意思是‘森林里的少女’,你知道吗?我叫艾布兰,意思是‘孔武有力’,你看多不贴切!西薇,我望的是,如果你想起任何能够帮我们找到凶手的线索,立刻给我一个电话。我把名片留给你。”
她望了他半晌。
“我知道怎么找出那个凶手。”她热心的说。
“怎么找?”他兴奋得连声音都嘶哑了。
她起身进卧室,拿出一个灵应盘和占卜板。
“你相不相信?”她问他。
“反正没什么害处。”他耸耸肩。
“你一定要相信才会灵验。”
“我相信,真的。”
她把灵应盘放在小圆桌上,再把椅子拉近,身子向前倾,手指轻轻的捺着占卜板,闭上眼睛。
“现在问问题。”她沉沉的说。
“谁杀了艾勒比医生?”
“不对、不对,要直接向死者提出问题。”
“艾勒比医生,”艾布兰暗自庆幸艾德华·狄雷尼没在场看他。
“谁杀了你?”
他们默默的等待,占卜板不动。
“是谁砸开了你的脑袋,艾勒比医生?”
艾布兰迷惑的注视着奥西薇指下的占卜板开始缓缓起动,走得不是很平滑,带着些跳动,走了很久,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拼凑出来,是个blind (盲)字。然后停住。
奥西薇张开眼,“它怎么说?”她急切地问。
“盲,”艾布兰说,“拼出来的是个‘盲’。”
“你猜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不会是个瞎子干的吧?”
“不大可能。”
“我们再试一次。”
“我得走了,”他说。
“下次再试吧。”
“你会再来?”
“当然。不过还有几件事我要先去办一下。”
临走前,他要了偶尔来看她的几个朋友的姓名,以及附近常送些日用品过来的几家杂货铺的店名。
“谢谢你的帮忙,西薇。”她踮起脚亲亲他的脸颊。
“谢谢你,艾布兰。”
下电梯的时候,他内心一直为该不在报告中记录灵应盘的事,最后决定照实写出来。狄雷尼不是说过,他每一件事都要吗?
每天的行事报告果然每一件事都有翔实记录,狄雷尼很满意;太多总比不够好。大多数的数据都是老套,不过也有一些新的契机:
——卡尼报告甘沙克说他在案发当晚,九点离开疗养中心,但是并没有直接回家,他没办法或是不愿意对这段空档加以说明。
——根据康罗斯的调查,席文生有前科。两、三年前,在第十八街同性恋聚会场所吸大痲被捕,只是没有判刑。
——胡提姆花了点时间跟贝隆纳的肉批发市场里的一些工人扯淡,得知六个月前贝隆纳用挂肉的铁钩和一名屠夫大打出手,结果屠夫重伤,贝隆纳被提起告诉,结果庭外和解了事。
——范海伦提到叶乔安妮自杀的伤势远比想象中的严重,手腕上的筋脉都割断了。至少有一个月不能回去上班。
——齐劳勃指出吉哈洛有好几次妨碍公务罪和人身伤害罪,结果都靠他的战功抵罪销案。不过,齐劳勃发现,吉哈洛在服役期间曾经有殴打长官的前科,只差开除军籍。
——最后是艾布兰所写的有关和奥西薇晤面的经过,简略的提到灵应盘的事。狄雷尼把这件事告诉蒙妮卡,他以为她会觉得很好笑,结果这位最明事理的女人居然不笑。
总而言之,狄雷尼很满意,也由衷的感激,调查的进度开始慢慢的向前推进;有点像考古学的挖掘工作,每一铲土都带他更加接近事实的真相。
康罗斯认为他已经完全了解席文生——这家伙有断袖之癖,从他的装扮,走路的样子,甚至叼香烟的架势就能看出来。
每一个刑警都自有一套不同的办案方式,绰号老粗的康罗斯喜欢兜着他的猎物打圈子,先把对方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然后再跟这个家伙正面接触,整他个体无完肤。
康罗斯找上席文生的邻居,他那幢公寓的管理员和他常去光顾的那些店家的老板,甚至还约谈了席文生在职的那家投资公司的人事部经理。
康罗斯用一张假名片,自称为了一幢合建公寓的贷款问题,对席文生做一番征信。那位经理把席文生捧得天花乱坠,康罗斯根本听不进,因为他认定这个管人事的家伙也是个不正常的怪物。
下班之后,席文生喜欢闲逛;每天晚上出入不同的餐厅,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跟别个男人,从来不跟女人在一起。
吃过晚餐,他喜欢泡酒吧,一间一间的晃,不过最后,大约半夜的时候,他总是在来辛顿路靠近第四十街一家叫多丽格蕾的酒吧落脚。从外观,这家店不怎么样——廉价的松木门框,镶着一扇小窗户,看得见里面点着烛光的桌位和一架钢琴,经常是高朋满座。
跟着席文生到多丽格蕾的第三个晚上,康罗斯在店门外等过五分钟,然后走进去。他发现这里是他见过最高雅的一家同性恋酒吧,人数之多更是令他大开眼界,从格林威治村哈林全有。
然而这么多人在一起都静得像一座教堂,大家都小声的说着话,连笑也是轻声细气的。坐在钢琴前的黑女人弹着轻柔的蓝调,那名看来好似年轻时代的泰伦鲍华,的酒保,更像是从来没有碰倒过一只酒瓶或一个玻璃杯。
康罗斯在入口处站停一会,让眼睛习惯周围的昏暗。酒吧里也有两、三个女人,不过其余的全是三、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他们的穿著保守,都是三件式的西装,大都像银行家、证券经纪,有的甚至像葬仪社的人。
占着桌位的多半是成双成对;单独一个的都坐在吧台边。康罗斯瞄见他的目标。一个人坐在尽头,边上刚巧有个空位,康罗斯悠闲的晃过去坐下,酒保立刻出现。
“晚安,先生——想喝什么?”
康罗斯本来想喝威士忌,看了看周围的人不是喝淡酒、就是小杯的搀水酒。
“来一杯伏特加马丁尼加柠檬片。”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小了。
等酒的时间,他朝吧台后的彩色镜子瞥一眼,与席文生的眼光正巧相遇,两人同时避开。他很慢很慢的喝下半杯马丁尼,再从口袋抽出一包肯特烟和一个随身丢打火机。酒保立刻递上水晶烟灰碟。康罗斯点上烟,任由整包烟和打火机留在吧台上。
过了片刻,席文生从内袋掏出银烟盒弹开它,挑出一根细长带滤嘴的香烟。
“抱歉,”他的音调清而亮。
“我忘了带打火机,可不可以借用一下?”
“当然可以。”康罗斯为他点了火。席文生轻轻把着他的手,好像是为了稳住火焰。他深深的吸一口烟。
“谢谢。很坏的习惯,对不对?”
“你是指性方面?”康罗斯这一问,两个人都笑起来。
十分钟后,他们已经坐在靠墙的小桌位上,亲切的聊着。两人凑着身子,头几乎碰着头;桌下,膝也顶着膝。
“罗斯,”席文生说,“我看得出你‘保养’的很好。”
“我很用心的,文生,”康罗斯说。
“我每天早上都举重。”
“我真的也应该这么做。”
他犹豫一下再问,“你结婚没有,罗斯?”
“我的太太名叫‘没有’。”
席文生朝后一靠,两手一合。
“说得妙,说得妙极了!我的太太名叫没有。我记住这句话。”
“你呢,文生?”
“没有,现在没有。我结过一次,后来她跑了,带走了我们的联合存款、狮子狗,还有我收集的一大堆罗马古币。”
“所以离婚?”
“就我所知,只能算非正式。”
“最好正式,文生,说不有一天你会再结婚。”
“很难,很难。”
“这是个很悲、很悲、很悲的世界,”康罗斯一副悲戚的口吻。
“我们一定要及时行乐啊。”
“心照不宣,”席文生一边附议,一边捻着手指招来酒保,再叫两杯酒。
“文生,我有预感我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我真希望能够如此;我的朋友不多。”
“噢,天啊,”席文生用手掌巴着光秃秃的脑袋。
“你也是?你不知道我有多寂寞。”
“有一件事我必须让你知道,”康罗斯认为到了谈正题的时候。
“我在接受心理治疗。”
“那算什么,又不是什么罪过,我治疗过好几年。”
“真的?现在不做了?”
“是啊,”席文生伤感的说,“我的心理医生被人杀了。”
“被杀?可怕,是意外吗?”
席文生再次凑近身子,压低嗓门。
“是谋杀。”
“谋杀?天呀!”
“也许你在报上看过。就是住在上东区的赛门·艾勒比。”
“谁干的——他们知道吗?”
“不知道,不过一直有警察来找我。因为警方对他所有的病人都要加以查问。”
“真无聊。你一点都不知情吧?”
“有自有我的看法,不过我不会对警察说。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聪明。文生,尽量避开它。”
“我会。我要顾自己的问题。”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你那位心理医生?”
“反正你知道他们那种人;有时候很讨厌。”
“的确。你想会不会是哪个病人干的?”
席文生谨慎的向两边望望,彷狒担心有人在偷听。然后把上半身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
“大概六个月前——一个礼拜五的晚上——我穿过第一街,那时候刚刚在幸运皮耶餐馆吃完晚饭;那家馆子真棒,全纽约就属他们的蜗牛肉最地道。言归正传,时间约莫九点左右,我穿过第一街,停下来等号志灯,就在那里看见了赛门医生,他没看见我。当时他驾着那辆全新的绿色积架。灯号一变,他就朝城外开出去。好,现在我问你,这表示什么?”
康罗斯一头雾水。
“表示他要到什么地方去?”
“到什么地方会什么人。那个人显然不是他老婆;她不在车里,车里只有他一个。”
“这很难说,”康罗斯不置可否的说。
“他哪里都能去;譬如说到医院看个病人之类。”
席文生得意的朝后一靠。
“不见得。我可以告诉警方,但是我不愿意。让他们去伤脑筋。”
“聪明极了,别搅和进去。”
“当然,我不想受到牵连。”
康罗斯瞄一眼手表。
“啊呀,这么晚了,我得走了。”
“非走不可吗,罗斯?”
“是的,文生,”他有心逗这只‘兔子’。
“谢谢你给我这么美好的一个夜晚,好开心。”
“你会不会再来?”
“大概会,譬如说明天晚上。”
两人会心一笑,握手道别。康罗斯扬长而去,账单由那个家伙去付,管他娘。
回到家,康罗斯把这一夜的对话全部记录在报告中,让狄雷尼去过滤。
狄雷尼看过这份报告后,心里很不痛快,他知道康罗斯的用意,他并不欣赏他的做法。经过一番考虑,他决定随这名刑警去处置,看看是否能追出什么结果。他一时没有办法顾虑愚蠢的道学问题,手边有更重要的事值得关注。
从贝隆纳那辆凯迪拉克后车厢取来的圆头铁锤,化验结果是否定的。上面既无血迹反应,甚至在最近期间根本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埃布尔纳·布恩小组长只有再开一次锁,把锤子物归原位。
最后到的病人这个问题继续苦恼着狄雷尼。他愈追究,谜团反而更大。
翻开赛门·艾勒比过去的会诊纪录,他发现部份晚到的病人出现在六点、七点、八点甚至九点。他试图寻找一个模式,有哪些病人习惯延后时间看病。
接着他又想到有些晚到的病人并不登列在约诊簿里。朱卡洛不是说过,有些人十万火急的一通电话,没有记录,第二天早上医生会在她桌上留一张字条,告诉她该把账单开给某某人?
这话很合理,可是他找不到账本之类的原始资料。他和埃布尔纳·布恩为了确定这一点,耗掉一下午的时间拨电话追查。
黛安·艾勒比医生的答复是有这些数据,上面清楚的写明了患者姓名、日期及诊断时间。她认为警方可能已经把它和她丈夫其余的纪录一并带走。
朱卡洛也说的确有这样一本账簿。她把它放在她办公桌最上层的一个抽屉,平常她都靠这本东西向病人开收据等等。
黛安医生听说后,答应为我们找找看,过不久她来电话说找不到,朱卡洛的办公桌、她丈夫的办公室,各处都找不到。
布恩问犯罪现场小组的干员和取走死者诊所中各项档案的刑警。也没有一个人记得曾经看过类似账簿的东西。
“好吧,”狄雷尼说,“不见了。会不会是凶手带走的?有可能。为什么呢?因为从那上面看得出他或她来的次数。”
“我不懂。”布恩说。
“很简单。我们针对某个特定的病人在一个月内累积治疗节数,和当月这名病人支付的总帐款比较,假使账单高过应付的数额,算它一百块吧,那我们就知道这个病人一定有一节额外的诊断费。”
“我懂了。不过找不到明细账本什么都白搭。”
狄雷尼又从蒙妮卡的朋友那里获得不少关于心理医生的生意经。
“他们说医生通常每月结账一次,”蒙妮卡说。
“碰到保了医疗险,条文中又包括心理治疗的病人,处理起来比较麻烦。而有些设有员工健康保险的公司行号会支付一部分或全部的治疗费用。”
“要是病人付不起或者不愿意付款,医生怎么办?”
“把这些人剔除。有个不成文的说法,花钱看病,效果神速。有些心理医生可以宽容一些时间,如果病人暂时有钞票方面的问题。有些医生甚至愿意调整收费标准,或接受延后。但是,绝对不肯免费,慈善义诊除外。提到这些倒让我想起,你为艾勒比医生这件案子耗了这许多时间,到底有多少进帐啊,浑球?”
“鸭蛋。”他说。
感恩节来得正是时候,给大伙一个喘息的机会。
烤鹅肉、米糕、酒渍苹果真是色香味俱全,埃布尔纳·布恩的妻子蕾贝嘉带来一个浇甜酒的大蛋糕当甜点,又特别做了一个不浇甜酒的小蛋糕给她的先生。
咖啡和甜点在客厅享用,几个人舒服的窝在沙发椅上——足足有三分钟时间,谁也不提公事。
“你们一定会笑我,”蕾贝嘉最先开始,“我认为做案的根本是个陌生人。”
“怎么会,”埃布尔纳·布恩不赞成。
“医生不会随便开大门让个陌生人进去,而且也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这人怎么进得去?”
“很简单,躲在暗处,或者藏在车子里,等迟到的病人一出现,凶手就跟上来,用锤子或枪或刀威胁他,所以,”她说得眉飞色舞,“地毯上才会有两组脚印。”
“有可能,”狄雷尼说,“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可是一个陌生人为什么要杀死赛门医生,不是吸毒犯,因为诊所其他东西一件没有短少,独缺那本要命的账簿。我不相信赛门·艾勒比是这样遭害的。”
“凶手爱上了黛安·艾勒比,”蒙妮卡淡淡的说,“只有除掉丈夫,才能如愿以偿的跟这位寡妇结婚。”
“这是个理由充分的动机,”狄雷尼认可的说,“只要能找出黛安医生任何不轨的蛛丝马迹——问题是找不到。”
“也许她本身没有任何不轨,”蒙妮卡继续推理。
“只是凶手单方面倾慕她,而她根本不知情。”
“人为啥要谋杀人?”蕾贝嘉忽然问。
狄雷尼耸一耸肩。
“很多理由。贪、惧、怒、妒,周而复始,绵延不断。有时候杀人的动机小到令你不敢相信,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把一个人杀了。”
“我记得以前办过一件案子,”埃布尔纳·布恩说,“有个家伙把邻居杀死,就因为那人养的狗叫得太过分。还有一个人枪杀自己的太太,理由是她把整块牛排烤焦了。”
“那你有没有办过一件案子,”蒙妮卡问他,“有个太太杀掉自己的先生,理由是他总是凑在水槽上猛吃三明治。”
埃布尔纳·布恩夫妇大笑不止,狄雷尼也不禁莞尔。
“你认为这件案子的动机是什么?”蕾贝嘉止住笑问。
“绝不会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狄雷尼答道。
“可能很复杂、很深沉。小组长,你说呢?”
“我不知道,不像是为了钱。”
“那准是为了爱,”蕾贝嘉抢着说,“一定是。”
她是个矮胖、乐天的女人,皮肤细腻,一头黑色的长发轻松的披在肩上,眼神温柔,表情纯真,一套剪裁精致的法兰绒套装,掩不住她质朴的本色。
狄雷尼感觉她对他十分的敬畏,这令他很尴尬。蒙妮卡亲切的称埃布尔纳·布恩的名字为布恩,蕾贝嘉却不敢随便唤他艾德华,可是狄雷尼先生的称谓又过分见外,她干脆什么头衔都不叫。
“你为什么认为动机是为了爱,贝嘉?”他问。
“只凭感觉。”
布恩哈哈大笑。
“这可是最具体的证据了,长官,明天就把这句话带到检察官那儿去吧。”
晚上就寝前,狄雷尼问太太,“你赞不赞成贝嘉的说法——艾勒比这件案子的动机是为了爱?”
“我相信大有关系,”她答。
“如果不是为钱,那一定是为爱。”
“真希望我有你这份自信。”他自怨自艾的说。
“你问我,我照答啊。”
“假使你们女人的看法真的对,那我们就不该浪费时间调查那几个有暴力倾向的病人,应该针对那些有情痴倾向的病人才是。”
“有没有这种动物啊?情痴倾向?”
“当然有。不断周旋在女人堆中的男人,靠爱来丰富生命。而女人呢,会爱上男人的一顶帽子——或者一条裤子。”
“你这人有够恶心。”她啐道。
“有道理。哎,蕾贝嘉是不是胖了?”
“大概一、两磅吧。”
“她没怀孕吧?”
“没有。问这做什么?”
“我不知道……今晚她好像有一种光彩。我以为……”
“她要是怀孕,一定会告诉我。”
“假使他们要孩子,最好马上行动,对不起,又很恶心。因为两个人年纪都不轻了。”
他坐在床沿,脚晃着拖鞋。蒙妮卡过来一屁股坐在他腿上,一手环着他的脖子。
“我真想我们能生几个孩子,艾德华。”
“我们已经有了。你的女儿就是我的,我的孩子也是你的。”
“不一样啊,你知道的,我指的是真正属于我们俩的孩子。”
“稍微嫌太迟了一点,对不对?”
“我想也是,”她有些伤感。
“我只是梦想罢了。”
“再说,你难道希望孩子的爸是个老耽在水槽边啃三明治的人吗?”
“我道歉,”她笑起来。
“我不应该当众数落你,可是我实在忍不住。”
她把脸贴着他的脸,望着他的眼睛说,“你爱我吗,艾德华?”
“爱。我不敢想没有你的生活,我会怎样的空虚无聊。”
她亲亲他的鼻尖,狄雷尼问她,“怎么忽然问起这些?”
“都是整个晚上谈爱啊、杀啊,惹起来的,搅得我很烦,我只是想确定没有必要把两这件事扯在一块儿。”
“当然,”他慢吞吞的说。
“没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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