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日那天,演员本达失踪了。自成名之后,本达已完成了一次飞跃,成为一线戏剧演员。实际上,9月2号那天什么也没有发生。清洁女工早上9点来到本达的公寓做清扫,她发现床上乱糟糟的,所有东西都杂乱无章,这是本达家的常态。本达那时候并不在家中。清洁女工觉得没什么异常,草草地把公寓归置了一番,然后像往常一样打扫。当时一切都很正常。不过从那以后本达就完全失去了行踪。
清洁女工玛里索娃太太竟然没太把这件事当回事儿。要知道,演员就像流浪者,没有人知道他们下次会在哪里出现,也许是在剧院里,也许是在宴会上。但是9月10日本达有通告,他应该去剧院彩排。第三次彩排时本达还是没有露面,他们开始心神不安,于是打电话给本达的朋友戈德堡医生,问他是否知道本达出了什么事。
戈德堡是一名外科医生,阑尾切除手术让他赚了大钱。犹太人较多从事这样的工作。他长得矮矮胖胖,戴着一副大大的金边眼镜,是一个心地很好的人。他很热爱艺术,在他的公寓里,从地板到天花板到处都摆满了画。他非常喜欢本达,本达对他虽然友好,但也有些不屑。他在本达面前是有些屈尊的,本达喝酒都是他来买单(这在我们之间可不是一件小事)。本达和戈德堡医生(他只喝水,不喝别的)一悲一喜的两张脸孔给那些盛大的狂欢和疯狂的冒险增色不少,而这些狂欢和冒险则给这位著名演员带来些不好的名声。
他们在剧院给戈德堡医生打电话,问他本达发生了什么事。他说他不知道,但是会去找他。他没有说他找了本达整整一个星期,寻遍了所有夜总会和其他本达常去的地方。他越来越担心,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本达出了事。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彦·本达失踪之前,戈德堡医生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八月末他还跟本达在布拉格有过一场夜晚娱乐活动,但是此后,本达再也没有参加过他们平时的聚会。戈德堡医生想本达可能病了,于是有一天晚上去了他的公寓。那天是9月1日。戈德堡医生按了门铃,但没人来开门。他听到屋子里面有声响,于是又按了五分钟的门铃。突然他听到脚步声,门打开了。站在他面前的正是穿着睡衣的本达。看到本达时,戈德堡医生惊呆了。这位著名演员让人望而生畏,他头发乱蓬蓬,胡子有一个星期没刮,而且他看起来憔悴不堪,脏兮兮的。
他粗鲁地说:“是你啊?你来干什么?”
戈德堡医生喊道:“天哪,你这是怎么了?”
本达怒吼道:“我没事。如果你叫我出去,我哪里也不去。别来烦我。”他当着戈德堡医生的面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第二天本达就失踪了。
戈德堡医生闷闷不乐,厚厚的眼镜片后面双眼呆滞。显然这里面出了什么差错。本达住的那座公寓楼的门房告诉他,就在最近,可能就是9月1号或9月2号,有一辆车在凌晨三点停在了房子前面。没有人从车上下来,但是车喇叭响了,像是在给房子里的人发信号。然后听到有人离开公寓,并把前门砰地一声关上。后来那辆车开走了。门房不知道那辆车是什么样子,他并没有出去看。按理说,一个人绝不会在凌晨三点从床上爬起来,除非他必须这么做。不过听汽车的鸣笛声,好像车里的人十分着急,一刻都不能等。
玛里索娃太太说本达先生一个星期没有出门(可能晚上出去过),没有刮胡子,而且看他的样子,还很有可能没有洗漱。他所做的就是吃外卖食品,喝白兰地,再就是躺在沙发上。现在其他人也开始关心本达失踪一事,戈德堡医生为此又去找玛里索娃太太。
他说:“大姐,你知道本达离开时穿的什么衣服吗?”
玛里索娃太太说:“他没穿衣服,真让我担心。他什么也没穿。他所有的套装我都知道,那些套装全都挂在公寓里,连一条裤子都没有少。”
戈德堡医生非常吃惊地说:“但是他不会只穿着内衣出门,是吧?”
玛里索娃太太说:“他也没穿内衣,而且没穿靴子。这很古怪吧,先生。您瞧,我把他要洗的衣物都做了记录,因为我要把这些都送到洗衣店。洗衣店刚刚才把洗干净的衣物送回来,我做了整理和清点,他有18件衬衫,一件都没少,连一条手帕都没少,东西都在。唯一不见了的是一只他常用的手提包。如果他真的走了,那他一定是一丝不挂。”
戈德堡医生看起来异常严肃。他说:“大姐,你9月2号到公寓去时,有没有发现异样的混乱?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东西丢了或者门是不是被砸开了?”
玛里索娃太太说:“说起混乱吧,还是像往常那样混乱。先生,本达先生确实是个不爱整洁的人。但是除此之外,真没有什么异样的混乱了。我想问,他那样一丝不挂能去什么地方呢?”
但是戈德堡医生和她一样疑惑不解,在极度的忧虑不安中他联系了警察局。
戈德堡医生讲述了他所知道的一切,警察巡长说:“好的,我们会找他的。但是根据你所说的,他把自己关在家中一整个星期,没有洗漱也没有刮胡子,只是躺在沙发上,喝白兰地,然后就像一个非洲黑鬼那样赤身裸体地消失了。啊,先生,这在我看来就像——嗯,你可以称之为——”
戈德堡医生脱口而出:“神经错乱。”
警察巡长说:“没错,先生。因精神失常而自杀。知道吗,要是他真是这么干的,我一点也不会吃惊。”
戈德堡医生以怀疑的口吻说:“但如果是这样应该会找到他的尸体。而且他一丝不挂,又能走多远呢?为什么他要拿着他的手提包?在房子前面等候的车又是怎么回事?先生,他更像是逃跑的。”
警察巡长想起了什么别的事情,问道:“顺便问一句,他有欠债吗?”
医生急忙说:“没有。”实际上本达欠了不少债,但是他根本不当回事。
“那么,嗯,他有没有丑闻,是不是失恋了,还是担心自己的健康,或者惹上了什么不同寻常的麻烦?”
戈德堡医生犹豫地说:“据我所知没有。”他确实想起了一两件事情,但是藏在心里没说。不管怎样,这些事跟本达莫名其妙的失踪扯不上什么关系。警察局一定会竭尽所能去找本达。从警察局出来后,戈德堡医生准备回家。一路上他在心里把他所知道的关于本达那些方面的事情想了个遍,但也没想起几件。
1. 本达在国外有个老婆,但是他对她从不上心。
2. 他在布拉格市郊有个情人。
3. 他跟一个名叫葛丽泰的女人有染,这个女人是工业大亨科贝尔的妻子。葛丽泰非常想当演员,所以科贝尔先生就投资了几部电影,葛丽泰理所当然是这几部电影的主角。本达是葛丽泰的情人,葛丽泰跟着他到处走,一点都不谨慎,这件事是众所周知的。实际上,本达从来都没有谈论过这些事情。他对这些事情持鄙视的态度,既以高傲的架子和风度示之,又玩世不恭到让戈德堡医生不寒而栗。医生绝望地对自己说,不,没有人能把本达的私生活摸得一清二楚。这铁定是一宗谋杀案,但案子应该由警察局来调查。
戈德堡医生当然不知道警察局正在采取的行动。他一直等待着警察局的消息,心情变得越来越沮丧。本达已失踪了整整一个月,现在人们谈起他时都开始使用过去时态。
一天晚上,戈德堡医生偶然遇到老演员莱布杜斯卡。在他们东扯西拉的时候,很自然地提到了本达的名字。老莱布杜斯卡说:“哎呀,他的确是个好演员。我记得他当时大概二十五岁,在易卜生《群鬼》那部剧中饰演奥斯瓦尔德,他演得真是太棒了。啊,医学院的学生过去常去剧院观摩学习麻痹的症状!后来他出演了。嗯,我不能告诉你他演得怎么样,因为那时候我一直盯着他的双手。他的手就像八十岁老头的手,骨瘦如柴,皱皱巴巴,看起来真是可怜。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我本人对化妆略知一二,但是在这方面,别人都比本达差远了。一个演员居然能把演艺工作做到这个份上。”
听到一位演员同行这样说起本达,戈德堡医生喜忧参半。
莱布杜斯卡叹息道:“他对待表演很认真,确实很认真。有一次他威胁了戏装师。他大喊道,如果你在我的外套上用这么劣质的花边,那我就辞演国王这个角色!他不允许别人用粗制滥造的东西搪塞自己。啊,当他准备出演奥塞罗时,他跑遍了所有的老古玩店,你相信吗,他找到了一枚文艺复兴时期的戒指,在出演奥塞罗的时候他就戴着这枚戒指。他说如果他身上有这样的东西,就能演得更好。你都不能说他是在表演,他简直就是奥塞罗的化身。”
莱布杜斯卡说得吞吞吐吐,不知道自己是否措辞得当。莱布杜斯卡沉思道:“在幕间休息的时候,他就像一头脾气暴躁的熊,他会把自己关在化妆室里,这样就没有人会影响到他的情绪。他酗酒严重,损伤了神经。”他打算告辞,又说:“好了,我要去电影院了。”
那个晚上戈德堡医生闲着没事干,于是说:“我跟你一起去。”电影院上映的是一部海军题材的电影,但是戈德堡医生并没有十分关注剧情。他听老莱布杜斯卡絮絮叨叨地讲着本达的事情,眼里几乎都快涌出泪水来。
莱布杜斯卡说:“他根本不是演员,而是一个魔鬼。一辈子对他而言根本不够,就是这样。他私下里是有些无赖,但是在舞台上他就是彻头彻尾的国王或流浪汉。我告诉你,他挥手的样子会让你觉得他能主宰自己的整个人生,而他的父亲只是一个到处流浪的磨刀匠。喂,你看那个遇海难的人,他在一个荒岛上,但是他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真是个傻瓜。你看到他脸上的假络腮胡子了吗?如果要本达来演这个角色,他会留起真正的络腮胡,还会让指缝里有些脏东西。嘿,医生,你忽然间这是怎么了?”
戈德堡医生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不好意思,我刚才想起来我有一些事情。非常感谢你。”说完他就冲出电影院。他重复道,本达会留起真正的络腮胡,本达确实会留起真正的络腮胡!为什么我之前就没想到呢?
他钻进离他最近的那辆计程车,大声喊道:“去警察局!”当他找到值夜班的警官时,便苦苦哀求这位警官看在上帝的份上立即查一查9月2日或邻近几天是否有地方发现了一具无名流浪汉的尸体。出乎意料的是,这位警官真的去查问这件事,这很可能是因为戈德堡医生把他弄烦了,而不是他对这件事真有什么热情或兴趣。此时戈德堡医生焦虑不安,他的心里冒出一种可怕的想法。
警官转过身来说:“先生,9月2日早晨一位猎场看守人在克里沃克拉特的森林里发现一具尸体,死者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无名流浪汉;9月2日在利托梅利赛附近,从易北河里打捞出一具无名男尸,死者年约三十,至少在水里泡了两个星期;9月10日,一位年约六十的不知名男子在涅梅茨基布罗德附近自缢身亡——”
戈德堡医生气喘吁吁地问道:“知道那个流浪汉的具体情况吗?”
警官盯着焦虑不安的医生说道:“是谋杀。根据当地派出所的报告,他的头盖骨被钝器击碎。尸检的结果是:有酒精中毒的迹象;死因是颅脑外伤。这是照片。”警官以专家的口吻补充说:“哎呀,这确实是他杀。”
照片只显示了尸体腰部以上的部位。死者身上满是虱子,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棉布衬衫,衣襟也没有扣上。额头和眼睛的位置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只有长着粗硬胡碴的下巴和半张开的嘴才显示出这是一个人。戈德堡医生害怕地瑟瑟发抖。这会是本达吗?
他用哽咽的声音问道:“他……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识别标志?”
警官浏览着一堆文件,说道:“嗯,身高五尺八,头发发灰,牙齿烂得厉害。”
戈德堡医生大大松了一口气。他兴奋地说:“这不是他。很抱歉打扰您了,但是这不是他。绝对不可能是他。”
在回家的路上,他宽慰地对自己说,这绝对不可能是他。天啊,他可能还活着,也许他现在就泡在哪个夜总会里,比如奥林匹亚或布莱克·卡蒂。
那天晚上戈德堡医生又来了一场布拉格的夜生活。他去了本达过去常去的所有地方,他端着杯子喝水,目光透过金边眼镜仔细查看每一个角落,但是他没有发现本达的踪影。到了凌晨,戈德堡医生的脸色唰地一下变白了,他一边在心里大声骂自己是个傻瓜,一边匆忙向车库跑去。
那天清晨戈德堡医生去了地方警察局,他把局长从床上拽了起来。幸运的是,他曾经亲手给这位局长做过阑尾切除手术,当时他把切除下来的阑尾保存在酒精里,并作为纪念品交给局长。因为这样绝对不算浅的交情,戈德堡医生在两个小时之内便争取到挖掘尸体的指令,他来到无名流浪汉尸体挖掘现场观看,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医官,这位医官看起来十分不悦。
医官咆哮着说:“你可以相信我的话,布拉格警察局此前询问过这个人。他不可能是本达。啊,这个人是个肮脏的无赖。”
戈德堡医生很有兴趣地问道:“他身上有虫子吗?”
医官嫌恶地说道:“我不知道。现在你不可能认得出他。见鬼去吧,他都埋在土里一整个月了。”
墓穴打开后,戈德堡医生找人要了一点白兰地,否则他不敢要掘墓的人将墓穴里那具装在麻袋里的尸体抬入停尸处。
医官对戈德堡医生吼道:“你自己去看一眼啊。”他自己则仍然站在停尸处前面抽着一支烈性方头雪茄。
过了一会儿,戈德堡医生摇摇晃晃地走近停尸处,面如死灰。他转向尸体,指着尸体的头部气喘吁吁地说:“我来看看。”然后他用镊子拉开死者的嘴唇,里面露出让人恶心的烂牙。这些黄牙残缺不全,上面还有龋齿病造成的黑斑。戈德堡低声说:“让我仔细看看。”他用镊子清除掉牙齿上黑色的一层,两颗牢固、闪亮的臼齿渐渐露了出来。但是戈德堡医生再也不能忍受了,他从停尸处跑开,双手紧紧地抱着头。
过了一会儿,面色苍白、神情忧愁的戈德堡医生回到医官身边。他轻声说:“什么烂牙啊,那只是演员为了饰演老人或流浪汉在牙齿上涂了黑色的东西。那个肮脏的无赖是一位演员。”他做了一个绝望的手势,又补充说道:“而且是一位伟大的演员。”
当天,戈德堡医生拜访了工业大亨科贝尔先生。此人高大威猛,有着高统橡皮套鞋般的下巴和支墩般厚实的身体。
戈德堡医生的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死死盯着科贝尔。他说:“我来拜访你是因为演员本达。”
这位生产商将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说道:“噢!他又露面了吗?”
戈德堡医生说:“可以这么说。我想你对此会感兴趣……不为别的,只为你即将制作或投资的那部有他参演的电影。”
这位大人物不耐烦地问道:“因为什么电影?我对此一无所知。”
戈德堡医生执拗地说:“我是指那部本达要出演一个流浪汉的电影,你的妻子是女主角。”医生又诚恳地补充说:“事实上,制作这部电影是为了你的妻子。”
科贝尔先生怒吼道:“这不关你的事。我猜本达跟你说了些什么。说那些还为时过早。那可能是个悬而未决的计划。本达是这么跟你说的,对吧?”
“根本不是这样!你自己严禁他向别人透露有关这部电影的事。你这是故作神秘。但是在本达在世的最后一个星期,他留起了络腮胡,为的是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流浪汉。他总是像这样在细节方面做到极致,难道不是吗?”
这位工厂老板厉声说:“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这部电影原本打算在9月2日开拍,不是吗?第一个场景是黎明时分克里沃克拉特的森林。在晨雾中,躺在林中空地边上的流浪汉醒了过来,把破衣服上的树叶和松果抖落掉。我都可以想象出本达会如何表演。我可以肯定他会穿上他能找到的最破的衣服和鞋子。他阁楼上的一只箱子里塞满了这些东西。所以在他……失踪以后,他的日用织品和衣物全都留在家里——天啊,没人想到这一点。可以料想得到,他穿着袖子磨破的衣服,腰间绑着一根绳子,把自己装扮得就像一个真正的流浪汉。他对装扮的要求极高,这是他的兴趣。”
这位大人物伸长脖子问道:“然后呢?虽然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戈德堡医生倔强地继续说道:“因为在9月2日凌晨三点左右你去接他。你极有可能用的是租来的车,而且肯定是一辆轿车。我猜想开车的人是你的兄弟,他是个运动健将,而且嘴巴很紧。因为你之前已经跟本达约好了,所以你没有上楼,只是在楼下按了喇叭。过了一会儿你就见到了本达,或者说见到了一个满脸胡子碴的肮脏流浪汉。你对他说,快点,拍摄人员已经提前过去了。然后你就开车去了克里沃克拉特的森林。”
坐在暗处的这个男人讽刺地说:“看来你并不知道车牌号。”
戈德堡医生清晰地说:“如果我知道车牌号,在这之前我就让警察局抓你了。破晓时你在现场,那是一块林中空地,确切地说是边上有一排老橡树的林中空地,作为背景十分漂亮。我猜想你的那位兄弟把车停在公路上,假装在修理引擎。你把本达带到了离公路四百步远的地方,然后你对他说:哦,就是这里。本达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对你说:拍摄人员在哪呢?就在那一瞬间你给了他第一击。”
坐在暗处的男人问道:“我用什么敲他?”
戈德堡医生说:“你用的是铅制的护身棒,因为要敲本达的头,扳手太轻,而且你想把他的头骨敲烂,这样别人就认不出他了。接连猛击他几下之后,你回到车上。你的兄弟问你完事了没有,但是你可能一言不发,毕竟杀人不是一件小事情。”
坐在暗处的男人吼叫道:“你疯了吧!”
“不,我没疯,我只是帮你回忆回忆事情的经过。因为本达与你的妻子有丑闻,所以你想除掉他。你的妻子对这场婚外情可一点也没有藏着掖着——”
坐在扶手椅上的男人咆哮道:“你这个龌龊的犹太人,你好大的胆子——”
戈德堡医生扶了扶眼镜,脸上的表情更加严肃。他说:“我可不怕你。就算你把你所有的财产都奉上,也贿赂不了我。你能把我怎么样?你可以拒绝让我给你做阑尾摘除手术,但是我可不建议你这么做。”
坐在暗处的男人突然轻声笑了起来。他用愉快的口吻说:“听着,伙计,刚才你叽里呱啦对我说了一通,这其中哪怕有十分之一你能证实,你也不会来找我了,你会去警察局,难道不是吗?”
戈德堡医生悲伤地说:“没错。刚才我说的哪怕我能证实十分之一,我就不会来这里了。我并没指望我说的这些得到证实,我甚至不想证实那个肮脏的流浪汉就是本达。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坐在扶手椅上的男人把手伸向呼叫铃,厉声说:“你是来威胁我的,是吗?”
“不,我是来吓唬你的。你的良心不可能好,你这是为富不仁。但是肯定会有别人发现你做的这件卑鄙事,肯定会有人知道你是凶手,你的兄弟是凶手,你们两个大资本家杀害了演员本达,那个磨刀匠的儿子。这会让你在有生之年无法再高傲、平静下去。只要还活在世上,你们两个人的内心就得不到安宁。我要等着看你们被吊上绞刑架,但是有生之年至少我可以做到一件事,那就是来烦你们。本达是个混蛋。我比其他人都了解本达,知道他有多么坏,多么狂妄自负,多么愤世嫉俗,多么放肆无礼。但是他是一名艺术家。就算用尽你所有的钱财也弥补不了这位演员逝去的遗憾;就算用尽你所有的钱财,你也永远做不到像他那样神气活现地挥手,做不到像他扮演的人物那般伟大。”戈德堡医生绝望地挥舞着双手,“你怎么能这样做?你的内心永远不会得到安宁,我不会让你忘记这件事。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会不断提醒你:请记住演员本达。我告诉你,他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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