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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听风

        太阳在亚林河边升起,阳光照进了河岸边不远处树林中的一块凹地,奈妮薇正背靠着一棵小橡树坐在这里,她的悠长呼吸说明她还在熟睡。她的马也在睡觉,叉开四条腿站立着,低垂着头,缰绳被绕在奈妮薇的手腕上。一束阳光照在马的眼皮上,它睁开眼睛,抬起头,拉动了缰绳。奈妮薇惊醒过来。

        片刻之间,她只是茫然地望着前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但头脑一恢复清醒,她立刻跳了起来。她的身边只有树,还有她的马,还有就是被她用来垫身体的一层干叶子。在最阴暗的角落里,一些去年的树阴蕈在一株断落的原木周围绕成了一圈。

        “就让光明保佑你吧!”她一边嘟囔着,又坐了回去。“如果你连保持一个晚上的清醒都做不到的话。”她解开缰绳,按摩着手腕,又站起身,“等你到了兽魔人的锅里就醒不过来了。”

        她踩着铺满枯叶的地面,窸窣作响地爬上去,只让一双眼睛高过凹地边缘,向外望去。在她和河面之间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棵梣树,那些树的树皮龟裂,枝干光秃,看起来就像是死了一样。更远处,宽阔的蓝绿色水面快速地流淌着,一个人都没有。河两岸是一丛丛零散的常绿树,柳树和冷杉。对岸的树比这里更加稀少。如果沐瑞和那些年轻人还在河边,他们一定都躲起来了。当然,她不会看见他们过河,他们可能分布在上下游二十里的范围内,如果他们活过昨晚的话。

        想到其他的可能,奈妮薇不禁怒从心起。她滑回凹地里。虽然经历过了冬日告别夜和到达煞达罗苟斯之前的那些战斗,她仍然无法接受昨晚发生的事情。魔煞达。在疯狂的奔驰中仍然要为了其他人的安全而焦虑欲死,又要担心如果隐妖或兽魔人突然出现该怎么办。她一直听到远处兽魔人的咆哮和叫喊。兽魔人号角的颤音让她感觉到比寒风更加刺骨的冰冷。但在废墟中被打散之后,她只见到过一次兽魔人,而那时她已经出城了。大约十个兽魔人在她前方展开成宽不过六十步的阵形,吼叫着,挥舞着带钩的套索杆,同时向她扑了过来。但当她掉转马头准备逃走时,它们却又都安静下来,纷纷抬起鼻子嗅着空气。她看着它们,吃惊得甚至忘记要逃跑。随后那些兽魔人就转回身,奔进夜色里。这就是奈妮薇最惊险的遭遇。

        “它们知道它们的目标是谁,”奈妮薇站在凹地里,对自己的坐骑说,“而那目标不是我。看样子,两仪师是对的,让牧夜者吞掉她吧!”

        奈妮薇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她牵着马向下游走去。她前进的速度很慢,一路上,她用一半的注意力警觉地观察着身边的树林。兽魔人昨晚丢下了她并不意味着今天它们同样会放过她。她的另一半注意力放在前方的地面上。如果昨晚有人在她行经的位置过了河,她应该能在地上找出一些痕迹。如果坐在马背上,她很可能会错过这些痕迹。她甚至有可能遇到某个人。如果最终她什么都没有找到,沿河而行她一定能到达白桥,那里有通往凯姆林的大道。如果有必要,她会一直走到塔瓦隆。

        但这种未来只会让她感到沮丧,在此之前,她在伊蒙村以外到达的范围绝对不会比那些男孩更远。塔伦渡口对她而言就已经是陌生的世界。到巴尔伦的时候,她就开始怀疑自己如此顽固地去找艾雯和其他人是否合适了。但她不允许自己的决心有丝毫削弱,她一定会把艾雯和那些男孩找回来的,或者她至少要让两仪师为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做出个答复。这两件事一定要做到一件,这是她的誓言。

        她不止一次发现了遗留的踪迹,但她无法确定这些是追踪者的足迹,还是逃亡者的足迹。一些靴印有可能是人类的,也有可能是兽魔人的。另外还有一些像牛或者羊的蹄印,这当然是兽魔人的。但奈妮薇从这些足迹上仍然无法得到任何信息。

        奈妮薇就这样走了差不多四里路,忽然闻到风中有一股木头燃烧的烟气,应该是来自不远处的下游。她只犹豫了一瞬,便在远离河岸的地方找了一片茂密的常绿树林,将马系在林中的一株冷杉上。这样从树林外就完全看不到这匹马了。烟气意味着附近可能有兽魔人,但如果要确认这点就只能去亲眼看一下。她竭力不去想兽魔人生火是为了什么。

        奈妮薇低伏身躯,从一棵树后潜行到另一棵树后,一边在心中咒骂着不停绊着她双腿的裙子。这身衣装不是为了潜行而设计的。一匹马的嘶鸣声让她放慢了脚步。当她终于从一株梣树后面小心地向目标窥看时,护法正在一片空旷地上从黑马背上下来。两仪师坐在一小堆营火旁的原木上,火堆上吊着一个水罐,罐里的水就快要沸了,两仪师的白马正在她身后稀疏的灌木丛中寻草吃。奈妮薇停住脚步,一动也不动。

        “它们全都走了。”岚用冷峻的声音说,“四个半人大约在日出前两个小时向南方出发。这只是我的判断——它们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不过兽魔人也完全消失了,甚至连那些尸体都没了。兽魔人并没有带走同伴尸体的习惯,除非它们饿了。”

        沐瑞将手中的一些东西扔进沸水里,又将水罐从火上拿下来。“真希望它们在煞达罗苟斯里被吞掉,不过这种奢望显然是过分了。”

        沁人心脾的茶香飘进奈妮薇的鼻孔。光明啊,我的肚子可不要响啊!

        “没找到那些男孩的踪迹,也没有其他人的痕迹。所有的足迹都太过模糊,辨识不出清晰的讯息。”奈妮薇在隐身处偷偷笑着——她失败了,但护法也没成功。“现在我们还要考虑一件重要的事情,沐瑞。”岚紧皱双眉,挥手拒绝了两仪师端过来的茶,开始在营火边来回踱步。他的一只手按在剑柄上,变色斗篷随着他转身的动作不停地改变着颜色。“我能接受兽魔人出现在两河,哪怕是一百个兽魔人。而现在呢?昨天猎杀我们的兽魔人差不多有一千个。”

        “搜查煞达罗苟斯的不是所有的兽魔人,这是我们很大的运气。魔达奥一定怀疑我们其实并没有躲在那里,但它们也不敢就这样轻易放掉煞达罗苟斯,即使只有很小的机会可以在那里发现我们。暗帝从不是个宽容的主人。”

        “不要回避这件事。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如果这里会出现一千个兽魔人,为什么它们没有出现在两河?答案只有一个:在我们渡过塔伦河之后,这些兽魔人才被派遣过来,因为那时幕后的主使者才知道一个魔达奥和一百个兽魔人不足以完成任务。但它们是怎么过来的?如果一千个兽魔人能够如此迅速地到达妖境以南这么远的地方,而且完全没被发现。那么是否会有一万个兽魔人突然出现在沙戴亚、艾拉非或夏纳的中心?那样的话,边境国只需一年时间就会完全被征服。”

        “如果我们没有找到那些男孩,全世界要不了五年就会被征服。”沐瑞答道,“这个问题也在困扰着我,但我没有答案。道已经被关闭,自从疯狂之年代后,也没有两仪师能够穿行了。除非有弃光魔使脱离了封印——光明在上,但愿这种事情现在还没发生——但不管怎样,我相信即使是所有弃光魔使的力量联合在一起,也不可能把一千个兽魔人送过来。让我们先着手于眼前的问题吧!其他一切必须先等一等。”

        “那些男孩。”岚没有疑问的语气。

        “在你离开的时候,我并没有闲着。一名男孩已经过了河,现在还活着。至于其他两个,他们有微弱的痕迹向下游去了,但我找到的时候,那痕迹已经消失。在我开始搜寻前几个小时,和他们的联系就中断了。”

        奈妮薇伏在树后,困惑地皱起眉。

        岚停住脚步:“你认为是向南方出发的半人俘获了他们?”

        “也许。”沐瑞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才继续说道,“但我不会承认他们已死的可能。我不能,我不敢,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一定要得到那些年轻人。我知道煞妖谷会猎杀他们。白塔内部有人反对我,即使是玉座猊下反对我,我也可以接受。总是有两仪师只相信一个解决办法。但……”突然间,她放下茶杯,坐直身子,表情变得冰冷如霜。“如果你对狼太过注意,就会被老鼠咬到脚踝。”她的目光落在奈妮薇藏身的树后,“爱米拉小姐,现在你可以出来了,如果你愿意的话。”

        奈妮薇急忙爬起身,匆匆掸掉裙子上的枯叶。沐瑞移动目光时,岚就已经旋身面对这棵树。不等沐瑞说出奈妮薇的名字,他的手已经抽出了佩剑。现在他用不必要的大得吓人的力气把剑收了回去。他的面孔几乎像平时一样毫无表情,但奈妮薇觉得他的嘴角露出一丝懊恼,这让奈妮薇的心中有些满意。至少,护法没发觉她在这里。

        但满意的心情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奈妮薇盯住沐瑞,故意径直朝她走过去。她想在两仪师面前保持冷漠与镇定,但她的声音还是因愤怒而颤抖着,“你给艾雯和那些男孩设下了什么样的圈套?你要用什么肮脏的两仪师计谋利用他们?”

        两仪师端起杯子,平静地啜着茶水。当奈妮薇走近她时,岚伸出手挡住奈妮薇。奈妮薇想要将拦路的手挥到一旁,却惊讶地发现护法的手臂如同橡树般纹丝未动。奈妮薇的力量并不小,但岚的肌肉就像铁打的一样。

        “茶?”沐瑞问她。

        “不,我不想喝茶,即使我渴死也不会喝你的茶。你不能让任何伊蒙村人陷进你那污秽的两仪师计划里。”

        “你没有资格指责我,乡贤。”看沐瑞的样子,她对手中那杯茶的兴趣比对她所说的话还要大,“你自己也在使用至上力,通过某种方式。”

        奈妮薇又推了一下岚的手臂,仍然没有动。奈妮薇决定不管它:“为什么你不说我是一个兽魔人?”

        沐瑞露出一抹心知肚明的微笑,让奈妮薇非常想要打她。“你认为我会不知道与我面对面站着的女人,有没有碰触真源和导引的能力?即使是你也能感觉到艾雯的潜力。你以为我怎么能知道你在那棵树后头?如果我没分神,当你靠近的那一刻我就应该知道了。你肯定不是兽魔人。我能够感觉到暗帝的邪恶。所以,你觉得我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奈妮薇·爱米拉,伊蒙村的乡贤,不自觉的至上力使用者?”

        岚用一种奈妮薇不喜欢的方式低头看着她。奈妮薇觉得他表现出惊讶和思索的表情,但实际上,除了眼睛之外,护法的面孔没有一丝纹路变化。艾雯是与众不同的,这点奈妮薇一直都知道。艾雯会成为优秀的乡贤。他们在密切地合作,奈妮薇心想,要让我失去优势。“我不会再听这种话了。你……”

        “你一定要听,”沐瑞坚定地说,“我在伊蒙村已经有了怀疑,甚至在遇到你之前。村民们告诉我,他们的乡贤非常烦恼,因为她没预测到这场严冬和迟来的春天。他们告诉我,她是多么擅长于预测天气和庄稼的生长。他们告诉我她如何医治好各种疾病,有时候她甚至能治愈本来应该造成残疾的重伤,不会留下后遗症,不会有余痛,甚至连伤疤都不会留下。我听到的惟一对于你的诟病是,极少数几个人认为你还太年轻,不足以负起如此重任,而这只是更加深了我的怀疑。那么技艺娴熟,却那么年轻。”

        “巴兰大妈对我进行了很好的教育。”奈妮薇竭力看着岚,但岚的眼睛仍然让她感觉不舒服,所以她最后把视线转到沐瑞背后的河面上。那些人怎么敢在外地人面前胡说八道!“谁说我太年轻了?”她问道。

        沐瑞微笑着,拒绝转移话题:“与大多数自称有听风能力的女人不同,你真的能做到,在有的时候。哦,这当然与风无关,起作用的是风之力和水之力。这不是什么需要学习的技艺,这是你天生的能力,就如同这是艾雯天生的能力一样。但你已经学会了控制它,而她还需要学习。与你对视两分钟,我就知道了。你是否记得我是怎样突然问你是不是乡贤的?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你与任何准备参嘉年华的漂亮女孩没有不同。即使是你们那里的年轻乡贤,我想年纪大概也要超过你一半。”

        奈妮薇清楚地记得她和两仪师的第一次见面。这个女人比妇议团中的任何一名成员都更加镇定自若,穿着她从未见过的华美衣裙,把她当成一个孩子看待。那时沐瑞突然眨了眨眼,仿佛有一点惊讶的表情,而且莫名其妙地就问了……

        奈妮薇舔了舔突然变得干涩的嘴唇。他们两个全都在看着她。护法的脸如同石雕般看不出任何表情,两仪师的眼神则显得同情而又专注。奈妮薇摇摇头:“不!不,这不可能。我会知道的,你只是想要欺骗我,这不会有用的。”

        “你当然不知道,”沐瑞安慰地说,“你怎么可能会想到这个?一直以来,你所接触的只有听风。不管怎样,你内心深处会认为在伊蒙村宣布你和至上力、和可怕的两仪师有关系,无异于宣布你自己是暗黑之友。”一丝消遣的神情掠过沐瑞的面容,“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是怎么开始的。”

        “我不想再听你的任何谎言了。”奈妮薇说。但两仪师只是继续说了下去。

        “也许在八到十年前——这对每个人来说是不一样的,但总是在年轻时发生的——有一些东西变成你在这个世界上最想要的,你所急需的,而你得到了。一根树枝突然落下,让你能够抓住它,将自身拖出池塘而免于被淹死。一位朋友,或者一只宠物,在所有人都认为必死无疑时恢复了健康。

        “那时你并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但一个星期到十天之后,你有了第一次碰触真源的反应,也许会伴随着突然而来的高热或恶寒,让你躺在床上。这种病症在几个小时后就消失了。各种不同的反应都不会超过几个小时。头痛、麻痹和欣喜混合在一起,你做出各种愚蠢轻率的举动。每次迈步你都难免绊倒或步履蹒跚;每次说话都会把半数的字词吞掉;诸如此类的混乱不胜枚举。你还记得吗?”

        奈妮薇重重地坐在地上,她觉得自己的双腿无法撑起自己的身体。她记得,但她还是摇了摇头。这一定都是巧合,或者就是沐瑞在伊蒙村时探听到了比她想象的更详细的信息。这个两仪师一定问了许多问题,一定是这样。岚伸出一只手要搀扶她,但奈妮薇甚至没有去看他一眼。

        “我可以再多说一些,”沐瑞继续对保持沉默的奈妮薇说道,“你使用至上力治愈过佩林或艾雯,这让你和他们之间出现了一种联系,你能感觉到被你治愈的人。在巴尔伦,你直接找到了牡鹿和狮子,但那并不是距离镇门最近的旅店。来自伊蒙村的人里,那时只有佩林和艾雯在旅店中。是佩林,还是艾雯?或者是他们两个?”

        “艾雯。”奈妮薇低声说道,她一直都想当然地认为她有时候不用眼睛就能知道有谁在靠近她。直到此时她才想到,她所能感觉到的人都是被她奇迹般治愈的人。她也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药剂的效用会出乎意料的好,总是能感觉到丰收的年景,雨水的早或迟,她一直都认为这些是理所当然的。并非所有乡贤都能听风,但最好的乡贤的确也都有这样的能力。巴兰大妈一直都这么说,她也一直都说奈妮薇会成为最好的乡贤之一。

        “艾雯得过一次骨痛热。”奈妮薇嘴里说着,眼睛却只是看着地面。“那时我还是巴兰大妈的学生,她派我去看视艾雯。我很年轻,不知道乡贤已经处理好了一切。那时艾雯看起来很吓人,骨痛热。那孩子简直被汗水浸透了,呻吟着,哆嗦着,直到我突然听不见她的骨节摩擦声了。那时我还什么都不懂。巴兰大妈告诉我,她的高烧会持续到第二天,顶多在第三天就会退烧。但我那时觉得巴兰大妈是在安慰我,我以为艾雯就要死了。我从艾雯刚刚学走路开始就经常帮她妈妈照顾她了。我哭了,因为我要看着她死去,却无能为力。等巴兰大妈在一个小时之后回来时,艾雯的烧却已经退了。巴兰大妈很吃惊,但那时她注意我更多过注意艾雯。我一直都认为她相信我给那孩子吃了什么,却不敢承认。我一直认为她是要安慰我,让我相信我没有伤害艾雯。一个星期之后,我在她的起居室里倒在地板上,浑身抽搐,间断性地发高烧。她将我绑在床上。但到了晚饭的时候,一切症状就都消失了。”

        奈妮薇用双手捧住头,结束了自己的陈述。两仪师选了一个好例子,她想道,光明烧了她吧!像一名两仪师一样使用至上力。一个污秽的、暗黑之友两仪师!

        “你很幸运。”沐瑞说。奈妮薇僵直地坐起身。岚向后退了一步,仿佛她们谈论的事情与他无关。他开始整理起曼塔的马鞍,甚至没有再瞥她们一眼。

        “幸运!”

        “你对至上力做到了粗略的控制,虽然你碰触真源依旧只是出于偶然,如果没有这种控制,你最终会杀死你自己。而如果你阻止了艾雯前往塔瓦隆,她将很可能无法像你一样侥幸活下来。”

        “如果我学会控制它……”奈妮薇费力地吞了口口水,这就像完全承认她可以做出两仪师所说的那些事。“如果我学会控制它,那么艾雯也可以,她不需要去塔瓦隆,跟你们这些密谋者混在一起。”

        沐瑞缓缓地摇摇头,“两仪师努力地寻找能自发碰触真源的女孩,就像我们寻找能这么做的男人,目的并非是要增加我们的数量——或者至少这不是惟一的目的——也不是因为害怕这样的女子会滥用至上力。如果光明护佑,这样的女子的确能对至上力有很初步的控制,而她们借此能在某些时候使用微弱的至上力,几乎无法造成任何破坏。当然,女人也不会承受那种让男人变得邪恶和扭曲的疯狂。而我们想挽救另一些女子的生命,那些无法对至上力拥有任何控制的女子的生命。”

        “我经历过的那种高烧或低温杀不死任何人,”奈妮薇坚持道,“不到三四个小时。我也有过其他症状,但它们同样无法杀死任何人。所有这些症状在一两个月之后就完全消失了。这又该怎么说?”

        “这些只是反应,”沐瑞耐心地说,“每一次,这些反应的发生时刻都与碰触真源的时刻更加接近,直到这两种情况几乎在同时发生。那之后,就不会再有任何明显的反应了,但这就如同钟表的簧机被触动。一年,两年。我知道有个女人持续了五年。在所有像你和艾雯一样的女人中,如果我们没有找到并训练她们,每四个人里就会有三个死去。这样的死亡并不像那些男人的死亡那么恐怖,但也绝不是什么美妙的死亡。抽搐和尖叫会持续数天时间,一旦开始,就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止,即使塔瓦隆的两仪师全体在场也无能为力。”

        “你在说谎。你在伊蒙村问了许多问题,你早就知道艾雯发烧的事,还有我的发烧发寒。这些全都是你编造的。”

        “你知道我没有说谎。”沐瑞温和地说。

        奈妮薇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这是她到现在为止一生中所做的最不情愿的事,但顽固地否认明显的事实是不应该的,无论这多么让人扫兴。巴兰大妈的第一名学生就死于这个两仪师所描述的那种病症,那时奈妮薇还在玩布娃娃。就在几年前,戴文骑也有一名女子是这样死的,那时那名女子也已经是乡贤的学生了。她同样有听风的能力。

        “我想,你有巨大的潜力,”沐瑞继续说道,“接受训练后,你也许能比艾雯更加强大。我相信她能够成为许多世纪以来最强大的两仪师之一。”

        奈妮薇向后退去,仿佛她面前盘踞着一条毒蛇。“不!我绝对不与……”与什么?与我自己?她的力气消失了。她的声音也开始变得犹豫,“我求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可以吗?”这种恳求哽在她的喉咙里,几乎将她噎死。她宁可去和兽魔人作战,也不愿被迫向这个女人乞求什么,而沐瑞只是点了点头。奈妮薇也随之恢复了一些精神。“但这些仍然无法解释你要兰德、麦特和佩林做什么?”

        “暗帝想要他们,”沐瑞答道,“暗帝想要什么,我就必须阻止他。还有其他更简单,或者是更好的理由吗?”沐瑞从茶杯上抬起眼睛,看着奈妮薇。“岚,我们必须出发了,我想应该是向南。恐怕这名乡贤不会随我们一同行动了。”

        两仪师说出“乡贤”这个词时,奈妮薇紧闭起双唇。那种语气就像是在说奈妮薇的鼠目寸光看不到更大的意义所在。她不想让我跟她走,她要让我回家,把他们全都丢给她。“哦,当然,我会跟你们一起走。你不能把我排除在外。”

        “没有人要把你排除在外。”岚说道。他用水罐中的残茶浇灭了火,再抹平那堆火灰。“因缘的一部分?”他问沐瑞。

        “也许是,”沐瑞若有所思地答道,“我那时应该再和明谈一谈的。”

        “你明白,奈妮薇,我们欢迎你的加入。”岚在说出奈妮薇的名字时有一丝犹豫,仿佛随着那个名字有一个没有说出口的“两仪师”。

        奈妮薇感到一阵恼怒,她觉得岚是在嘲讽她。而两仪师和护法在她面前谈论事情的方式更加让她恼怒——都是一些她一无所知的事,却完全不屑于对她解释一下。当然,她也不会主动提问,这只会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护法继续为出发做着准备,他的动作迅速快捷而又有效率。很快地,一切准备工作都结束了,鞍囊和毯子都被固定在曼塔和阿蒂卜的马鞍后面。

        “我会把你的马带过来。”他一边系紧固定鞍囊的最后一根皮绳,一边对奈妮薇说。

        当岚沿着河岸走回去时,奈妮薇允许自己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刚才她没让岚发现自己,现在岚要在没有她指引的情况下找到她的马。岚将再一次明白,当她不愿意被别人发现时,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看他空着双手回来的样子一定会让人高兴的。

        “为什么是南方?”奈妮薇问沐瑞,“我听你说过,有个男孩已经过了河。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给了每个男孩一枚硬币,这样,他们和我之间就建立了一种联系。只要他们还活着,还拥有那枚硬币,我就能找到他们。”奈妮薇的眼睛转向护法离开的方向。沐瑞摇摇头:“和那个不一样。这种联系只能让我确认他们是否还活着,并在分开时能找到他们。难道你不认为在现在的情况下,这是一个谨慎的措施吗?”

        “我不喜欢你和伊蒙村的任何人有任何联系,”奈妮薇顽固地说,“但如果这样能帮助我们找到他们……”

        “会的。我更愿意先找到那个渡河的年轻人,如果我能的话。”片刻之间,两仪师的嗓音中出现了一丝怒意,“只有他和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几里,但我没办法承受时间的损失。他应该能平安到达白桥,毕竟兽魔人已经离开了。而前往下游的那两个可能更需要我,他们丢掉了他们的硬币。魔达奥或许是在追逐他们,或者是要赶往白桥阻截我们。”她叹了口气,“我一定要先顾及更需要我的地方。”

        “魔达奥可能……可能已经杀死他们了。”奈妮薇说。

        沐瑞微微摇头,否定奈妮薇的假设,仿佛那是完全不需要考虑的琐碎小事。奈妮薇绷紧了嘴唇:“艾雯在哪里?你完全没提到她。”

        “我不知道,”沐瑞承认,“但我希望她是安全的。”

        “你不知道?你希望?刚才你还在说什么要带她去塔瓦隆,救她的性命。亏你说了那么多,她现在却可能已经死了!”

        “我可以寻找她,留给魔达奥更多的时间去追赶逃往南方的那两个男孩。暗帝想要的是他们,不是艾雯。在真正的猎物没有到手之前,魔达奥不会在意艾雯。”

        奈妮薇记起了自己的遭遇,但她拒绝承认沐瑞的道理。“那么你所推测的最好的情况就是她还活着,如果她运气好的话。或者,也许她孤身一人,饱受惊吓,甚至可能受了伤。距离最近的村庄还有数日的路程,而你要这样丢下她。”

        “她很可能也像那个过了河的男孩一样安全,或者正在和另外两个男孩一同赶往白桥。不管怎样,这里已经没有兽魔人威胁她了。而且她强壮、聪明,如果有需要,完全有能力找到前往白桥的路。你愿意把机会留给有可能需要帮助的艾雯,还是给那两个我们知道正需要帮助的男孩?你愿意让我留下来寻找艾雯,而把魔达奥正在紧紧追寻的男孩们丢下?奈妮薇,正如同我希望艾雯平安,我也在和暗帝作战,后面这点将确定我的路线。”

        沐瑞在叙述这些恐怖的抉择时,没有失去半点平静,奈妮薇却只想尖叫。她靠眨眼压抑着泪水,将脸转向一旁,不让两仪师看到。光明啊,一名乡贤的责任是照顾好村中所有的人。为什么我要做这样的选择?

        “岚回来了。”沐瑞说着站起身,披好斗篷。

        对奈妮薇而言,护法带回她的马已经算不上什么打击了。不过,他把缰绳递给她时,她还是不由得抿紧了嘴唇。即使岚的脸上有一点得意的神情,而不是这种石头样的死人脸,也至少能刺激一下她的精神。不过,在看到奈妮薇的表情时,岚蓦然睁大眼睛。奈妮薇转过身抹去脸颊上的泪水。他怎么敢嘲笑我的眼泪!

        “你来吗,乡贤?”沐瑞冷静地问。

        奈妮薇最后缓缓地看了那片森林一眼,心中想着艾雯是否会在这时走出来,然后才悲伤地骑上马。岚和沐瑞已经在马鞍上坐好,将马头转向南方。奈妮薇跟在后面,僵直地挺着身子,不允许自己回头。她的眼睛死盯着沐瑞。两仪师对自己的力量和计划是如此自信满满,奈妮薇心想,但只要艾雯和男孩们有一个受了伤,或者是没能活下来,那么你的所有力量都不能保护你。你的所有至上力也不行。我也能使用它,女人!这是你亲口告诉我的。我可以用它来对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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