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是起义大军的领袖都是书生,其中没有一个人有战阵经验。如果战略运用得宜,起义大军可以像《讨武氏檄》上所说,大军之势可以如火燎原,把武后在迎仙院里活活烧死。但是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如果当时依照几个才智过人的谋士行事,只要大军直取京都,即可获胜,一举即可定大局。那时朝廷的兵马措手不及,地方军队中很多都忠心于大唐,尤以勇武善战的山东健儿为甚,必然望风起义,倒戈来降,于是声讨武氏的武力自然声势浩大起来。但是徐敬业决定要谨慎从事。以金陵为根据,不取攻势,而取守势,意在初步失利之后,可以撤退,然后据有东南,继续作战。如此一来,遂无法把握人心;因为偏安金陵一隅之地,以众寡悬殊之势,行将征战连年,于是人心尽失。武后派左玉钤卫大将军李孝逸率兵三十万来击。两军在江北相遇。江北是一带平原,湖沼河流,纵横交错,离扬州不远。
最初,双方胜负不分,敬业军在金陵西北,半绕湖山为阵,以金陵为战事之枢纽。大将军李孝逸踟蹰不前。武后治事必求万全,决不冒险。李孝逸万一倒戈起义,加入敬业叛军,岂不麻烦。武后于是令曾北征突厥的名将黑齿常之率江南之兵监视李孝逸军。李孝逸的谋士向孝逸献计,请孝逸在黑齿常之到来以前,迅采行动,择敌弱点攻击,因为敌军中各处兵马,亦强弱不同,孝逸方面并非不知。于是两军在河水两岸往复厮杀。这两岸芦苇丛生,触火即燃。朝廷大军纵火烧起芦苇,当时秋高风大,火势蔓延甚速,敬业兵马大乱。敬业见自己兵马溃散,力谋在江南重整武力,终归失败。而朝廷大军已火速追踪前来。
最后,敬业见大势已去,想逃到海滨,乘舟前往高丽。在海滨等船之际,又被风涛所阻,不久,被部下刺杀,其他将领,悉数被俘。起草千古杰作《讨武氏檄》的骆宾王,从此失去踪影,再无消息。各被俘将领都遭斩首,将头送往京都献功。此次朝廷平定叛乱,历时不过两月,至十一月全部肃清。
叛军二十五个将领的首级,高高悬在洛阳的城门之上。武后深恨反叛。不但敬业全家灭门,武后余怒未息,还及敬业的祖父司空李勣。纵然这位极人臣的开国元老,在她进位为后之时曾经亲奉冠冕,曾经使她得升高位,得揽大权,曾经身为元帅,征服高丽,并且是太宗皇帝的凌烟阁上二十四位功臣之一,他在九泉之下,也无法安宁。武后下令,将李勣的坟墓掘开,开棺戮尸(统率大军平定叛乱的两位将领,也在数年之后为武后所杀)。
在战事仍在进行之时,武后已先向众臣发了一次雷霆之怒。
裴炎对武后的内侄武承嗣,处处掣肘,步步阻碍。武承嗣向朝廷控告了裴炎一本,武后遂下旨将裴炎处死。只因裴炎的侄子为敬业谋反事株连,武承嗣遂弹劾裴炎,控以同谋。而真正理由却是裴炎曾向武后奏称,倘武后归政于中宗,叛军再无借口,势必瓦解。只因如此进谏,武后怀恨,纵然裴炎廉介忠贞,人人尽知,亦难免斩首之罪。裴炎身为宰相,身后抄没家产之时,竟发现相府只是家徒四壁,寥寥几件家具而。
审问裴炎之时,殊为荒唐可笑,当时全体官员争论的,并非裴炎是否真正参与谋反,而是是否有谋反嫌疑。至于证据,则分毫无有。当时争论如下:
凤阁舍人李景谌:“臣深信裴炎大概会参与谋反的。”
凤阁侍郎胡元范:“不然,裴炎一向廉介忠贞。臣相信他不会。”
纳言刘齐贤:“臣与胡元范的看法一样。”
武后:“朕知道裴炎会参与乱党。诸卿并不知情。”
胡元范:“若裴炎谋反,臣辈也谋反了。”
武后:“朕知裴炎反,卿辈不反。”
武后说这种话,心中原有隐秘之意。她的意思是,要使武家代唐室宗族兴起之时,裴炎必反,只是未曾明言而已。她和武承嗣都知道,必须把裴炎处死不可。武后阴狠起来,又将两员大将处死,只控以与叛将有旧,并未审判,仅饬宫中一小臣携带圣旨,驰至两将任所,即将二员大将斩首。一将为左威卫大将军程务挺,程务挺在世时,突厥闻之丧胆,被杀之后,突厥欢呼称快。另一将为王方翼,为王皇后族人。
敬业叛乱平定之后,武后洋洋得意,一天,召群臣于武成殿,御宝座,向群臣怒斥道:
“朕于天下,无所亏负,汝等可知道?”
群臣齐声道:“是的,陛下。”
武后接着又说下去:“朕辅佐先帝,三十余年,为天下忧劳,竭尽忠智。汝等爵禄富贵,全系朕所赐予。天下太平,全系朕休养生息之功。自从先帝弃群臣,朕以社稷为重,不敢自惜,只知爱人。叛军兴起,首魁竟系将相大臣。似伉扈难制,谁能胜似裴炎?将门之子,谁能胜似徐敬业?宿将善战,谁能胜似程务挺?彼等皆系人杰,不利于朕,朕能戮之。汝等如果自以为才略胜过彼等,尽可早日起事;如若不然,忠心事朕,切勿自作聪明,为天下耻笑。”
群臣顿首,不敢仰视,齐声奏道:“陛下,臣不敢,谨遵圣命。”
以事理而论,武后是代子临朝。她可以正言以告天下所行所为,并无失当;并无公然不忠于唐室之举。她的假面具尚未撕破。她仍然是仁慈之主,她“不敢自惜,只知爱人”。她当然正在君临万民。至于将来如何?她仍然是一代人君。她已然下定决心,要做千年万载女中之魁元。她自知有此能力,有此才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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