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人，快抱美幸到浴室去，快点！”中村探长说。

        我大吃一惊，一手伸进她背下。

        京太郎在氧气罩下低声说：“我最后……还是输了……无法达成……完全的……复仇。”

        京太郎睁开眼睛勉强微笑，“终于可以自己上洗手问，不会对护士或内人感到羞耻了。”“那最好不过了。”中村探长点头，“对了，关于被人下毒之事，你想到了什么疑点吗？”“没有，什么也没想到。我实在想不到连我和兰子都成了目标，还一直以为凶手是计划性的杀人，目标只是志摩沼家族的人。”

        病房门前站着熟识的年轻警员。入门后，看见兰子侧躺，脸朝这边，已经没使用氧气罩了。

        志摩沼征一朗颓然坐在沙发上抱头。被子弹击中，浑身是血的田边京太郎脸朝天花板，整个人卷缩成一团，似乎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

        我相中村探长一路大声呼叫田边京太郎、好子、志摩沼征一朗的名字，同时在一楼的客厅、音乐室、图书室、书房、饭厅、谈话室、沙龙间以及宽敞的建筑里搜寻。屋子里和走廊上的灯光几乎都尚未亮起，但在这个时间，每个角落都已被昏暗笼罩。

        “她没说是谁。”

        硫酸的亲和性很强，只要少量的水就会产生高热，所以针对硫酸烫伤的急救措施，重点在于只能像这样大量冲水洗净。极短的时间，与水产生反应的硫酸冒起白烟。中村探长握住她手腕，将手掌强迫扳离脸孔。美幸因剧痛而哀嚎，用尽全身力气本能地抵抗。我抓住她的脚，持续用力按压，她不断呻吟，令我不禁移开视线，因为浸在水中的脸庞、手掌与皮肤，都烧灼成不忍卒睹的红白色，连皮肤底下的嫩肉都看得见。

        一

        “真可怜……”京太郎绉起眉头，闭上眼睛。

        “减肥成功了呢！”她从棉被底下伸出手来，声音微弱地说：“妈妈刚刚……去吃饭。”

        京太郎双手按在肚脐位置，口中喷出鲜血，发出痛苦的声音。他的腹部化为一滩血，在腥红的鲜血中，可以看到三处遭子弹击中的黑色部位，嘴巴缓缓张开又闭上。但是，悲剧不止于此。

        她再次失去力气，闭上眼，表情忧郁地说：“首先，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中村探长弯身单手扭开盥洗台的水龙头，将美幸的头移到水龙头下，开始猛冲水。

        兰子双手撑在身后，想撑起上半身，脸揪成一团，两肩发抖。“我要赶过去！”

        她的视线焦点来回望着天花板，我再次帮她擦拭汗珠。

        “我们只在石墙外远远观察。”中村探长苦着脸，说：“志摩沼征一朗与警方的争执过程，最后愤恨道：这跟自杀毫无两样！”

        兰子嘴唇微微用力说：“你就帮我带玛丽·安托瓦内特的传记来好了。”

        中村探长关上水龙头，我们和美幸全身都湿透了，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止也止不住，因为先前受到的冲击，已让我完全失去了理智，美幸将永远丧失那张美丽的脸庞，这让我感到绝望！

        之后过了两天，兰子终于度过昏睡状态，但即使睁开眼睛，却无法知觉自己身在何处，也无法有条理地说话。

        “是的。”

        志摩沼征一朗被带往本馆谈话室，接受大森警视他们的侦讯。

        京太郎紧闭的眼皮不停跳动：“该……该怎么说……”

        “发生了什么事？”警方的讯问让征一朗异常亢奋，“那正是我想问的呢！我知道田边京太郎在妻子好子的陪同下来到宅邸，因为黑田告诉过我，说他要来见美幸与加屋子。

        京太郎紧闭双眼，剧烈喘息，声音逐渐模糊了。

        “那么，‘串福之证’的两座纯金雕像呢？令堂应该从传右卫门那儿取得的。”兰子问。

        “志摩沼先生，快把枪放下！”我被如此惨状震慑住了，完全无法出声。

        志摩沼征一朗站在房间中央，双手紧握猎枪或来复枪，面朝这个方向。只见他双眼充满了血丝，很明显是处于激动状态，就这样注视着他和我们之间的地板上，那儿倒卧的是浑身鲜血的田边京太郎。

        “到医院去！”他说，“趁田边京太郎还活着，取得他的口供。”

        兰子张开双眼望着我，彷佛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存在，脸上的汗珠，逐渐像带有油脂般发亮。她低声持续说着无法辨识的模糊语意，“志摩沼征一朗……路夫、遥香……没错，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戴面具的男人呢？”

        询问警戒的警员，他说一个小时前，田边京大郎让妻子驾驶自己的车前来，两人一同进入宅邸。由于中村探长先以警用无线电连络，所以刚才派了一位同僚入内查探。

        “请让开！”中村探长说着，和我一同推开黑田管家，进入玄关小厅。

        警员向黑田管家询问电话的位置后，便如脱兔般跑开了。

        “长枪又是怎么回事？”大森警视愤怒似地问。

        “外子这次承蒙各位照顾。”她深深鞠躬，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寒暄，然后经过我们身旁，走向走廊去了。

        “我是问你，为何到别馆还刻意带枪过去？”

        这时，我从面纱边缘看见她左半边脸还贴着纱布，不禁感到一阵心痛。

        清楚听见连续两声穿透腹腔的沉闷低鸣，不知哪儿响起的两声枪响！

        “不……不是……”他的呼吸逐渐微弱，间隔也拉长了。

        “那么，汉斯·恩格尔那些外国人呢？”我接着又问。

        中村探长和我完全没顾虑到里面可能有危险等在那儿，两人便焦急地冲进去。

        “‘Ahow馆’情况如何？”这次是京太郎开口询问。

        护士小姐在一旁摇头示意，我也制止她，但是，她一旦话说出口就绝不退让。

        “不……是传右卫门……他找到了‘泉’的坟墓……”

        这是一场痛苦的战斗，身体、脑袋与神经受到毒素侵袭的后遗症，和她强烈的意志力相互对抗，在死亡的狭缝中展开殊死之战。

        “对了，还记得先前你说过的话吗？说是找到了石川松子的双胞胎之一。”

        “是硫酸！”我内心吶喊。

        京太郎的眼皮跳动一下，似乎显示内心的不安。我和中村探长深感惊愕，望着兰子。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专注凝视他的脸，就这样，引发“恶灵公馆事件”的稀世大罪犯，直到最后的最后，仍对我们口吐诅咒，离开了这个世界。

        “报告中所知的是，石川松子曾在詉访的‘山水庄’旅馆工作，她的户籍所在地是新泻，由于从未迁过户籍，也未曾申报小孩的出生登记。所以，追查的线索完全中断。”

        “兰子，说清楚，京太郎上哪儿去了？”

        “因为还有税法上的问题，事情没这么简单，但大致上是这样没错。还有，卓矢与美幸都柏安无事，因此如果他们有意结婚，那么‘内院夫人’的遗嘱仍属有效。”

        那是通往卧室的房门，敞开着。门内一位年轻女子双手遮脸，左右甩头，发出可怕的呻吟。由于身穿我曾见过的白色洋装，所以知道是她。从她的指缝间，微微冒出白烟。她左侧掉落大型玻璃烧杯，杯缘流出少许透明液体溅在地毯上，腐蚀纤维，和她的脸同样冒出白烟。

        来到配膳室，女佣和惠与容子探头出来，中村探长问她们京太郎等人在哪儿，但没人知道。

        征一朗彷佛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握的是什么，吃惊地低头看手上的枪。

        这时，好子端着冰麦茶的盘于回来了。麦茶分送我们之后，她向京太郎说了声“亲爱的，我明天再来”，便鞠躬走出病房。这家医院属完全看护制度，所以夜间不需有家属陪伴。

        我们极度焦躁，只能等车子抵达本馆。这时，可以从林楷看到高耸的钟塔。

        我回过神来，慌忙进入卧室，抓住呻吟打滚的美幸脚踝，中村探长则扶住她上半身，两人一起将她抬进浴室。

        “这是怎么回事？”中村探长逼问年老的管家。

        她在棉被底下挺起胸脯，想再次抗拒自己肉体的麻痹。这是最后的抵抗！

        我和中村探长到他病房探望时，他枕头旁坐着一位女子，头戴帽缘宽大的深蓝色帽于，背对房门，身穿与帽子同色的素净套装。发现我们之后，站起身来回头。不用看那遮盖脸庞的深色面纱，我也知道那是他妻子好子。

        “乐太郎，”她用力的让声音得以传人他耳中：“有件事我想请教你，你应该就是石川松子的儿子‘和美’吧！”

        “九月四日，应该正好是下午六点。”

        京太郎神情黯然，“征一朗先生真的很顽固，暂不提他，但美幸小姐、达子夫人与加屋子小姐的情况就令人担心了。”

        “喂，叫救护车，马上打电话和医院与局里连络。”中村探长视线不离两眼茫然的征一朗，朝着部属大声吼叫。

        她忍受着几乎无法回答的肉体痛苦，很喘地回道：“赶快……快和中村探长连络……”

        京太郎撑起上半身，请我们坐下，然后打量我的神情，“对她而言，我这次住院好像是一帖良药，因为没有多余时间思考其他无聊事情。对了，兰子小姐的状况如何？”

        “可是有件事我还不明白，你真的是志摩沼传右卫门的儿子吗？”

        “我搞懂了……从钟塔坠落死亡……太顺利了……”兰子忽然停止动作，盯着天花板，深深呼出一口气，“黎人，京太郎呢？”

        她再次痛苦地摇头，伸展又紧握有注射的手掌。

        “传……传右卫门的那些女儿……雇用歹徒追杀我们……”

        我把圆板凳拉到病床前坐下，说明在那之后发生的一切经过，当然，关于警方调查的进展，我也告知自己知道的部份。

        田边京太郎也和兰子住同一家医院，虽然持续腹痛下痢，但除了略显消瘦，精神还不错。

        黑田管家很难得露出激动的态度指责我们，“请各位别太过分，快离开！你们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太没礼貌了！”

        她闭着眼睛听，虽然有时张开眼睛茫然望着我，却完全没插嘴。

        “没有，只说有人很危险，至于究竟指的是谁？我也不清楚。”

        “那很自然呀！”征一朗紧咬不放，“不久前我就觉得那家伙可疑，怀疑他是这一连串事件的凶手，为了避免危险才带枪。但是，也没料到他会对自己妻子如此残忍！”

        “白色之馆”的玄关门敞开，檐下的电灯已点亮，感觉上好像有人刚刚才经过那儿。

        “你那边的征信社对传右卫门的小妾与小孩的行踪，掌握到什么程度了？”

        她说到这儿，力气用尽似地闭上眼睛。

        “家母……立刻转手卖掉了……为了用来当做逃亡的资金。”

        我一时之问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回答：“是的，监识人员监识的结果是这样。刚才也说过，砒霜是注入葡萄酒窖的酒瓶里。”

        我点头，立刻冲出走廊，跑向楼下大厅，利用公共电话拨他家的电话号码。但是，只听到通话铃声响，却无人接听。

        美园仓美幸的脸遭人泼硫酸！

        就在此时，中村探长也搭警车赶到。我上了警车，等车子前进后，这才说明兰子的状况。

        “美幸，撑着点，救护车马上就来了！”我拚命叫着。

        “状况还是很糟，我们刚去过她病房稍微探望，还是昏昏沉睡。”中村探长据实以对。

        获准进入田边京太郎的病房时，主治医师告知中村探长，京太郎只剩大约一个钟头的余命，因为送到医院时出血过多，再怎么输血也救不回。他全身插满各种医疗器材，脸和手上还残留淡淡的血迹，医师在病床内侧帮他量脉搏，我们看着他时，他眼皮微启，认出我们。

        医师在病床的另一侧摇头。京太郎只是再次微微张眼，但瞳孔已找不到任何焦点了。

        但是，惨剧持续进行！

        “怎么会如此残忍……”中村探长叹息。

        “我们完全受到先人为王的观念蒙蔽了，太拘泥于志摩沼传右卫门说过的话，他说，志摩沼家人永远离不开同卵双胞胎的诅咒。的确，传右卫门的女儿、孙女、曾孙都出现过同卵双胞胎姊妹，但京太郎的情况却不一样，石川松子生下的孩子是异卵双胞胎，而且是一男一女。”

        但是，她体力无法维持，像晕了过去般地上半身往后倒。我用手支撑她的体重，让她静静躺下之后，才将手臂抽出来。

        中村探长只是斜眼瞄了他一下，完全不理会这个佣人头子，他令年轻警员到“黑色之馆”去看看，同时要我和他一起前往“白色之馆”。

        “在二楼！”中村探长一步并两步跑上二楼，我也抓住镂空雕刻的扶手，全速往上冲。

        “你……竟然注意到了……”京太郎闭着眼睛，声音沙哑地说。

        “请二位不要……”黑田管家紧追在我们身后，但我们毫不理会。

        我们来到中庭，在花朵盛开的花坛小径分成两路。两栋别馆所有的遮雨窗都紧闭关上，天空中还有一些残光，恼人的热浪和树林中的蝉鸣持续合唱。

        瞬间，一阵极暖和的空气包覆我们，同时还嗅到兽皮烧焦般的恶臭与刺鼻的强烈臭味。目击眼前的凄惨景象，实在是一阵强烈的冲击。

        但是，美幸终于丧失了意识。

        “打……打电话给他。”她以极迫切的眼神望着我。

        “幼时……我过着悲惨的生活……姊姊三岁夭折……所以，我要向那些家伙……复仇……”

        他的脸颊憔悴许多，表现出对兰子的关心。

        “很遗憾，确实如此。”中村探长有气无力地响应，“虽然很难堪，尽管杀了不少人，但这个恶魔还是没被警方逮到狐狸尾巴，真的像是幽灵的家伙！”

        “黎人，带我去京太郎的病房。”她声音虚弱地说着。

        “脑筋无法清晰……”她的声音颇哀伤，“我知道忽略了什么……但没有时问了。”

        走廊最内侧房门半开，房间流泄出灯光，传来有人激烈却又压抑的呻吟。

        这时，另外一颗子弹发射的声音从楼下大厅旁的楼梯上方传来，我本能地缩起脖子。

        兰子略微露出惊讶的神情，但只是嘴唇动了几下，摇摇头。

        我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回到兰子的病房。“到底怎么了？没有人接电话。”

        一定是志摩沼传右卫门直到最后都相信，松子的小孩是自己播的种，所以才委托寺院供养！只是他不希望让自己女儿知道。

        “是的。”

        “结果看到那家伙打死自己的妻子，把尸体丢人壁炉，还朝美幸泼硫酸。”

        “令堂打从一开始就欺骗传右卫门？”

        ——［英］克里斯多福·布什《都铎女王的事件》

        房间里空气之所以暖和，是因为壁炉里燃烧着熊熊火焰，但是，另外还有一具女尸的上半身被塞入炉内。当然，死者从胸口以上与双手前沿都吞噬在熊熊烈火之中，所以传出兽皮烧焦般的恶臭。女尸身穿灰色套装，套上白色高跟鞋的脚伸出来，旁边掉落一顶加上面纱的宽边帽。

        田边京太郎仍在动手术，我们在急诊室门外等待，兰子低头闭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态度隐含着拒绝我们的询问。

        “我……要死了。”他非常痛苦，“但我的……憎恨还……未死，我一定会……复活……因为我……是魔法师……”他丑陋扭曲的脸倒向一旁。

        “我自己也有事找他，所以等他到本馆这儿。但是，他隔了很久没过来，因为梅代今天不在，我又交代黑田去处理其他工作，不得已，只好自己到‘白色之馆’去见他。

        甲州街道上的车流拥挤，很难从府中车站前转往国分寺街道，我从未如此坐立不安。

        “就是他！”征一朗恨恨地凝视京太郎，“这家伙是凶手，毁掉了我所有的希望！”

        “美园仓郁太郎是你杀害的吗？”

        “兰子！”我用力握住她的手。

        “快点！”老人将长枪丢在自己脚下，中村探长动作迅速地弯腰，伸手抓住。

        中村探长神情凌厉地回头，再度怒道：“黑田先生，浴室在哪儿？快带路！”

        “没问题，”我回答，“只有这样吗？”

        “我明白。”京太郎点头，“目前尚未掌握凶手的眉目吗？”

        京太郎只是微弱地呼吸，并未回答。在詉访当女侍的石川松子，另外可能还有几个男人吧！然后以怀孕要挟，向几个男人骗钱，不，或许在孩子出生前，她也不知道是谁播下的种。

        “在这栋建筑里！”中村探长大声对我喊叫，神情凄厉地冲进去，我也紧跟在后。

        我感觉到一股紧迫的情绪，忽略了什么？会是什么？没有时间又是什么意思？

        “她有具体说明这宅邸会发生什么惨剧吗？”

        在隔壁房间濒临死亡的田边京太郎，是否真是这次事件的凶手仍未确定，但无论真相为何，连杀好几人、伤害兰子、如今又躁躏一位女子的肉体，这个如恶魔般的罪犯，我憎恨至极！

        “我们也应该告辞了。”中村探长喝光麦茶，“这家医院我也派了人警戒，所以你就安心地疗养吧！”我与中村探长同时起身。

        接下的瞬间，我汗毛倒竖，不禁停下脚步。

        “你岳父呢？田边善行的意外事故，也是因为你吗？”

        我请护士帮忙借来了轮椅。

        “黎人……”突然间，她小声问道，“所有人的葡萄酒杯里……都掺人了砒霜吗？”

        黑田管家一贯的表情崩溃了，因房里的惨状而哑然，但立刻又露出带路的态度，“喔，就在那儿，走廊的另一侧……”

        “兰子，你不要紧吧？算了，以后再思考吧！”

        坐在桌前的老人以侮蔑的眼神抬头看着站在对面的大森警视，“我说过了，美幸受到威胁，如果视若无睹，接下来换我自己生命有危险。我进入那房间时，他正在晕倒的美幸脸上泼硫酸，一听到有人进入，便像野兽般回头大吼，朝我扑过来，所以我也本能地改变姿势，扣下扳机！”

        “田边律师好像在今天中午出院了，他状况有起色，可以返家休养。”

        “兰子小姐，究竟是怎么回事？”中村探长语气亢奋，“他是松子的孪生儿之一？”

        “主人命令说，不可让警方进入宅邸。”黑田管家像戴了铁面具般表情冷漠，虽然客气，却顽固地拒绝。

        京太郎似乎突然觉得疲累，翻身躺下，棉被拉到脸上，以困倦的声音说：“就这样，因为接不来是法律上的难题，我去了再说。你可知道，律师这行业是很残酷的，只要有人死了，就得处理遗产继承的麻烦问题，重新计算金额分配，算是赚死人钱的流氓生意。”

        “以前迷上打猎时买的，最近才拿到自己房间来防身。”

        警员回过头，愤怒地说明黑田管家不让人人内。

        “派人赶往‘恶灵公馆’……一定要尽快……否则又要发生惨剧了！”她拚命说到这里，之后便真的完全晕绝过去了。

        隔了好久，壁炉里的尸体才被拖出。监识人员抵达，熄灭炉火，让尸体躺在铺于地板的垫子上，散发出皮肤、头发和衣服焚烧的强烈臭味。尸体从胸口以上与双手手肘以下被烧焦。但是，看到脸庞后更令人震惊。并非只是焦黑，而是受到火钳之类的重击，五官轮廓全毁。

        “也好，我们自己去搜！”

        我们又再次下到一楼，听到扰嚷声，除了女佣，大厨饭山孝三也来到大厅。

        “嗨，总算恢复了！”我笑着说。她脸部肌肤还是粗糙的黄色。

        是田边好子！难道这就是兰子害怕发生的惨剧？

        听了这句话，最先打岔的是中村探长：“喂！”

        她可能想对我笑吧！却只是瞇起眼睛，“下次来的时候，带书过来……”

        九月四日星期三，兰子的情况逐渐好转，意识也有几分清醒了。在那之前，一直都像在做梦一般，持续睡睡醒醒的断续状态。

        “志摩沼先生！”中村探长边叫边摊开双手，保护我似地挡在我前方。

        京太郎的脸略微颤动，大概想要微笑吧！

        “喔，没问题，最好是对病人负担稍轻的作品，像岛崎藤村的《黎明前》、狄更斯的《荒凉山庄》以及吴尔芙的。”

        “不、不……”她摇摇头。一看，她额头上冒出无数的小汗珠，我慌忙用床头几上的毛巾帮她擦拭。也不知兰子是否睡着了，只见她闭上双眼，发出规则的轻微鼻息。我深深觉得她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着实很可怜，就这样静静凝视她那憔悴的脸。

        “只剩一件事了。”到目前为止，兰子这句话最明确。她闭着眼睛，眉头深锁，咬紧牙根，努力地似乎想让混沌的意识更鲜明。

        而且，此刻他想要写的另外一出戏剧是在现实人生中的杀人剧。

        三

        话题逐渐转入令人心灰意冷的方向。

        “各位，家里人都到哪儿去了？”中村探长以坚定的语调问道。

        兰子坐在轮椅上，上伞身探前，失去光泽的鬓毛黏在她脸颊上。

        “兰子小姐呢？她有什么看法？”

        从楼下大厅楼梯跑上二楼，冲入征一朗的房间，但房间里也是空的。

        她再度静默不语。过了一会儿，缓缓睁开眼睛，但瞳孔中并无往常强而有力的神采。“今天是……是什么日子？还有……现在几点了？”

        傍晚，母亲来了电话，我立刻赶往医院。遗憾的是，父亲前往警视厅，并未在家。

        “美幸她……”征一朗踉舱地后退一步，苍白的脸孔勉强回头看着身后。

        “我知道，你先安静别动！可是，该怎么向中村探长说明呢？”

        “在他死之前，有件事情我无论如何都必须确认……”

        玄关门前站着制服警察，似乎正与黑田管家有激烈的争执，我们急忙跳下车。

        二

        “重要的是，你的状况如何？”中村探长问。

        “兰子小姐大概知道凶手的身份了吧！凶手到底是谁呀？”

        “告诉你吧！”他的脸孔痛苦扭曲，“我真正的……父亲并非……传右卫门……所以才……计划……这次的事件。”

        “亦即，到九月，那位老太太的忌日为止，卓矢必须决定是否与美幸结婚？”

        “该怎么说……我看她这次也好像没辙了。”

        我们搭乘警车，响起警笛，急速前进。抵达医院时，利用中村探长与医师办理手续的空档，我赶往兰子的病房。幸好她醒着，脸色苍白地听完我的叙述。

        兰子再度深锁眉头，不断用力呼气。

        “兰子，谁很危险？”

        “没错，因此，你若是能出院，可以帮忙说服那个老人吗？请他协助我们调查。”

        “怎么回事？”中村探长怒道。

        这回轮到黑田管家不理不睬了。

        京太郎望着我，“黎人，如果见到加屋子或美幸，能否转告她们一声，说我没问题，同时告诉她们，我出院后，会最先去见她们。”

        我只比中村探长略早一步抵达树荫苍郁的“恶灵公馆”门前，一无所知的蝉儿高声鸣叫。

        四

        她眼泪夺眶而出，“下去的话……就很危险。”

        但是，凶手的意图本来就是令人无从理解！

        这时，前往“黑色之馆”的警员与黑田管家听到喧闹声，赶了过来。

        “志摩沼先生，快把枪放下，手移开！”中村探长往前移动叫道。

        中村探长以命令的口气问道：“他们人在哪儿？”

        “是的，终于出现滥杀无辜的情况了！我想请问你的是，这么一来，志摩沼家的财产就都由活着的那些人平分吗？”

        “毕竟是战前旧事，看来也无可奈何。”中村探长点头，这与警方调查的内容大同小异。

        “秋田县的矢作清老婆婆也是你杀害的？”

        “还要注射点滴吗？”我握住她的手，见到另一手腕上的橡皮管，以及吊挂着混入葡萄糖的点滴瓶吊架。

        “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田边律师过来了吗？”

        所有蝉声完全停止，我和中村探长恐惧地互望。

        “她以前曾与令堂连系过吗？”

        但是，他们只是用下安的表情凝视我们，却没有一个人回话。

        “有窗户……但是，并未使用……肖像画……如果我能让脑筋清楚……”她左右摇头，挪动身子，相恢复正常，“一个女人……两个女人……双胞胎、魔女……宝物……复仇……”

        京太郎蹙眉，轻轻点头，“她知道家母的相貌……若看见我……立刻就会知道我的身世。”

        “为何射杀他？”

        我点头，“好的！”

        侦讯持续进行，但中村探长朝我示意，我们一起走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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