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特警官充满威势地怒吼起来,他两脚震动着,几乎踢翻了一张沉重的桌子,甚至连汉弗瑞·马斯特斯警长也震惊了。他们都站在由火焰和两盏散发出黄色影子的灯围成的光圈中。电灯泡在穹隆屋顶上,映照出一顶皇冠,但大图书馆依然幽暗,好像连书都在投射阴影。
詹姆斯·本涅特望向斜墙一处尽头的一行菱形格子窗,那一墙玻璃前面,有一张高大的织锦抉手椅,椅背对着房间。一个头从椅中升起,外形缓缓跟椅子彼此分离。他似乎蹲坐着,倚在窗户和灰色的天空旁边;他们听到了玻璃杯的叮当声,闻到了雪茄的烟雾。略显轻浮的脚步声,沿着石地板传来,让人觉得刺耳。那个小小的圆形轮廓蹲着,叼了根香烟,斜视着众人,就如妖怪一般。尽管他走近众人,让大家看到他细细的短发、呆板脸上僵硬的微笑、充血却眨也不眨的小眼睛,这样却让妖怪的形象更显清晰。
詹姆斯·本涅特意识到:这是卡尔·雷格,他裹着一件饰有花纹的绸缎长袍,袍子对他来说太大了。另外,他还发现卡尔·雷格喝得醉醺醺的。
卡尔·雷格用一种仿佛来自喉咙深处的坚定语气说:“我必须请你们原谅。实际上,我必须跟你们说:‘原谅我吧!……’看在我准备给你们帮助的分上。我一直在倾听,先生们,真诚地倾听。你们进来的时候,把我吓了一大跳,我在那边的椅子上,跟贝西在一起呢,”他拍拍从袍子口袋里露出的酒瓶颈部,“贝西二代,当我跟自然谈心时。‘极目所感,犹有新欢;风光四处,不可尽观’。美丽的乡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灯光围成的圈子中,他的圆桶状身体,犹如被截断的树桩。从紧闭的牙齿中间,费劲地露出面具般的欢笑,他仿佛具有非人类的特质。他点了点头,眨了眨眼睛,然后用雪茄做出一个戏剧中的优雅姿态。不过,他那对充血的小眼睛,一直眨都不眨,眼神十分锐利。
“我的名字叫卡尔·雷格,我觉得自己也算挺有名的吧。把那张椅子给我,马……马斯特斯先生。那张你们站在前方的椅子,如果不介意的话。谢谢。”他突然向大家行了一个礼,“啊!现在!……早上好,先生们。”
“早上好,先生,”马斯特斯镇静地说,又停了下来。他从背后把手臂拉直,拦住目不转睛的波特警官,“你要发表声明?……嗯?……”
卡尔·雷格正在思考着。他盯着火焰时,就像小孩子一样,前后扭动着那毛发直竖的头。
“是的,我想我要。是啊,在某种程度上,我能够解释,这种让你们困扰的不可能状况。呵呵呵。”
汉弗瑞·马斯特斯警长端详着他,点头说:“很自然,先生,我们总是非常乐于听取建议。”他哼了一声,不住地点了点头,“但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是否确定,自己处于尚能提供重要建议的状态?”
“状态?……”卡尔·雷格瞪大两眼,注视着马斯特斯。
“呃,我应该说没有喝过头?……嗯?……”马斯特斯冷笑着。
卡尔·雷格慢慢转过头,拉拉身上的俗丽长袍。他摆出一副表情,仿佛正狡猾地瞥视着墙角,还带着几近恐怖的微笑。
“警官,上帝才欣赏你的天真!”他很温柔地说,“喝过头?……”他捧腹大笑,直至眼神迷离,“好吧,好吧,让我们都镇定一下。我当然喝过头啦,很纯的酒呢。事实上,我醉得一塌糊涂,警官,我们都知道。那又怎么样呢?日子还好的时候,人们还没劝服我,尝试着当一个名人,后来又让我放弃,你会发现我只处在这些状态之中。但我得生活,得搬家找工作,我的大脑——这儿……”他用指关节敲着,“在这方面好用多了。于是我辞职了,仅仅是因为看东西太透彻,他们称之为病态。呵呵!……
“需要我证明吗,警官?”他询问道,突然,他用雪茄指着前面,“需要我说出你在想什么吗?……你在想:‘也许他是要招供呢。也许我该高高兴兴地,把这讨厌的小狒狒带走,让他承认些不该承认的。’呃?……那又是你的天真了。确实,我比平时多话,但我没有杀她。够奇妙吧,我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他咯咯地笑了起来。马斯特斯只能沉静地点点头:“怎么,先生,你要那样说话,我确实可能会想那些事情。”
“而至于你……”他突然指着詹姆斯·本涅特,“你在想,‘那婊子养的又来了’,不是吗?……就是现在,不是吗?”有一、两秒,他奇异的凝视,跟露齿的怪笑一样恐怖,然后,又变得混乱迷惑,还带有一点被打败的感觉,“你为什么那么想?”他好奇地问,“为什么每个人都那么想?……我这一辈子都在努力找出原因。我是卡尔·雷格。一开始我是修铁路的。想看看我的手吗,现在?我可以索要很高的工资,跟与我合作过的任何影星一样高,因为当我完成一部电影的时候,里面任何人都是影星。那就是我,那就是我所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他摸摸前额,用单调的语气说,“为什么,该死的。我要说的就这些。”他好像颇为惊讶,“他们是污秽的耗子,每个家伙都是。我深信如此。现在……你在哪儿,警官?啊!……我会继续向你展示,你所忽视的东西,并给你证明。”
“嗯,先生?”
“证明,”卡尔·雷格得意地说,脸色一亮,“是约翰·博亨先生杀了玛莎·泰特。”
“我的上帝呀!……”怀恩医生说。马斯特斯瞪他一眼,他不说话了。
“非常感谢,医生,”警长用快速而无趣的声音说,“你对我们已经帮助很大,我们就不继续耽搁你的时间了……呃,你好?汤普森?……你还在这儿,嗯?我想我告诉过你,好吧,是我的错。你最好在外面等,现在。”
“我知道这男人喝多了,”医生打断警长的话说,“但是,他能够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吗?……约翰·博亨,哈?他的主人。好好好,是的,我要走了。约翰在吃早饭,我想我得通知他这里需要他。”
汉弗瑞·马斯特斯是个身材高大、彬彬有礼的人,此刻,他太阳穴的血管,正在突突跳动。他缓缓地把医生推走,俨然是在清扫碎屑,并以低沉的语调开口说话。詹姆斯·本涅特忽然记起楼上发生的事情,便请求让他去看看露易丝·卡拉维。当他描述这件事的时候,医生没怎么在意,马斯特斯却只字不漏地收入耳中。
马斯特斯说:“哦,啊?……”并立即转向詹姆斯·本涅特,“留在这儿!……”他吩咐了一句,然后送走汤普森和怀恩医生。
走廊里刺耳的脚步声消失后,马斯特斯转向卡尔·雷格,后者正从口袋里,拿出一瓶杜松子酒灌入唇间,并用讽刺的眼神,将警长由头到脚扫了几眼。
“你要指证约翰·博亨先生犯了谋杀罪,”马斯特斯一边说着,一边静静地打出一个手势,制止波特警官,“我敢说你意识到了,自己将说出口的事情的严重性,尽管如此,你还是坚持己见吗?''''
“我当然坚持己见,我的朋友,呵呵。是啊,你听到了,”导演突然变得又冷静又敏锐地回答,“约翰·博亨和那个姓威拉的演员,两个人的说辞。现在别摆出那副模样,像个不肯贷款的典当行经纪人似的,我的朋友;我听到你们在讨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关于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给出了他们的版本,现在,我来说一说我的版本。难道你没有意识到,雪地上为什么只有一对进去的足迹吗?”
“注意点,先生。记住,它们是新鲜的足迹。”波特警官严肃地说。
“它们当然是新鲜的足迹。”他抑制着自己沉重的呼吸说,“首先,昨天晚上,约翰·博亨在伦敦拜访他的主人,拜访伟大的卡尼费斯特殿下。他告诉你了吗?”
“哦,啊?……”马斯特斯询问道,两眼无神地转向詹姆斯·本涅特。本涅特记得,马斯特斯曾跟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交谈过,应该知道很多事情,“博亨说:他有个生意上的约会,那就是全部。你指的是那个报业大王?正是如此。”
“现在,你最好想一想:为什么约翰·博亨要去见他,如果你还不知道的话。”卡尔·雷格用古怪的眼神看着马斯特斯,“卡尼费斯特本来打算,赞助玛莎·泰特准备出演的戏。昨晚,卡尼费斯特却拒绝了。那就是博亨紧张起来,连夜跑去找他的原因。”
“嗯?……”马斯特斯顿了一下,说,“为什么这个……呃……卡尼费斯特殿下会拒绝?”
“因为有人告诉他一些事情了。卡尼费斯特正准备结婚,他已经把自己的身心,都献给了我们可爱的仙女。”卡尔·雷格恰到好处地摆着造型,“你也许知道,殿下大人是个正直的人。他小心谨慎,从不会在任何方面冒险,可惜除了婚姻之外。昨天晚上,博亨担心会有坏消息,从卡尼费斯特处传来,玛莎·泰特自然也在担心。”
马斯特斯清清喉咙问:“就是这样。我敢说,你现在的意思是,他说了什么关于玛莎·泰特小姐的坏话,嗯?……”
“什么?……哦,上帝保佑,警官!……”卡尔·雷格带着狂野而无助的神色说道,“你第三次天真了!……不,你以为卡尼费斯特从来没有听过那种流言飞语?她的家教实在太好了,流言飞语肯定不全是玩笑。哈哈!……不。恐怕有人告诉他的是,玛莎太有妇德了。”
“妇德?”
“就是说她已经有个丈夫了。”卡尔·雷格咯咯地笑开了。
“已经有丈夫了!”警长顿了顿,又猛地打住,“是谁……?”
卡尔·雷格让自己如法国人一般,优雅地耸了耸肩,浅色花纹长袍里的身子犹如恶魔。他缓缓地闭上一只眼睛,另一只充满血丝的眼睛,透过烟雾直视前方。他笑了。
“我怎会知道?那一部分,我承认只是理论,但那是属于我的理论,而且是很好的理论。”卡尔·雷格故作高深地笑着说,“那么,谁可能是那位丈夫?嗯?”
在马斯特斯提出见解之前,他又继续温柔地说道:“我们继续吧。我的好朋友贾维斯·威拉先生告诉你,昨天晚上,玛莎心烦意乱、状若癫狂、绝望哀伤地等着某人,你现在明白理由了吗?——等着博亨回来呢。是啊,我想即使是你,也该明白了吧。如果卡尼费斯特拒绝赞助,戏压根就没有办法上演了啊。”
“现在,现在……”马斯特斯一脸宽容地教唆道,“泰特小姐是个出名的演员,我想,自然会有很多位制片人……”
“你错就错在这儿!……”对方一边说着,一边点了好几下头,“那是在她没有在报纸上,或者当面对他们,说狠话之前的事儿了。”机械般的笑容,在卡尔·雷格的脸上蔓延,带着某种恐怖的效果,“她没有说过的就罢了,只要她说过的话,我都能列举出来。明白了吗?”
“这真是一条大新闻,”马斯特斯缓缓地说,“你说昨天晚上,约翰·博亨把那种消息带给她了?”
“自然如此,她是个多么喜怒无常的奸妇啊,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博亨要考虑的事情,仅仅是当他不得不回来的时候,如何解释一切。”卡尔·雷格点头说道,“不过,他们可以另找一个天使。玛莎·泰特不算很出名,在这幢房子里——当然不算。我昨天晚上想到了这一点,是当凯瑟琳·博亨小姐试着,把她推下楼梯之时的事情……”
“见鬼,这又是什么事?”马斯特斯暴怒地跺着脚。
詹姆斯·本涅特感到自己的心,正在砰砰作响,胸中泛起空虚的情感。他向前踏出一步,顿时引起了卡尔·雷格的注意。
“怎么了?……”卡尔·雷格苛刻地说,“她是你的朋友?……没关系,那确实是她干的。”他回头转向马斯特斯,轻轻打了一个手势,“继续吧,警官,让我回到主题上来。威拉没有告诉你这一幕吧,有吗?……你可以忘掉。我想告诉你这案子的第一步,足以吊死约翰·博亨……他跟你们说……没有吗?……”他回忆着说,“他大约凌晨三点钟,从伦敦回来。好吧,他在撒谎。他是半夜一点半回来的,当时还大雪纷飞呢。”
“真的?……”马斯特斯好奇地询问道,“好,记下来,波特——你怎么知道的?你看到他了?”
“没有。”卡尔·雷格轻轻摇了摇头。
汉弗瑞·马斯特斯警官阴沉地说:“那么,请你原谅:我一直在聆听你说话,却只听到一些模棱两可的指控,我必须向你承认,我有点厌倦了。现在请停止这种胡说八道,回到你房间上床睡觉。”
卡尔·雷格的肩膀痉挛了一下。
“哦,你会听我讲的,去你的。”他的声音动摇了,然后,几乎变成尖叫,“你就不能听我解释?你就不能公平对我?……给我一分钟,两分钟,只要两分钟!……哦,务必让我?99lib?把想说的话全说出来!……”
卡尔·雷格不顾一切,想吊死某人,这让他之前的伪饰和麻木烟消云散,说话简洁起来。他已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未刮胡子的脸上,只剩下冰冷的蔑视之色。
“现在我来解释吧。昨天晚上直到半夜,我们把玛莎安置到水榭之后(看来贾维斯·威拉说的是事实),博亨先生跟我——莫里斯·博亨先生,我的老板——去了图书馆。在这个房间里,我们讨论了书,和其他你们不懂的问题。我们在这儿大概待了两个小时。自然,我们都没有看到约翰·博亨进来,车道明显在别墅的另一头。同理,我们也没有听到,他所发出的声响。但我们听到了狗吠声。”
“狗?……”波特警官敏锐地抬起了头。
“一头被你们称为‘德国牧羊犬’的大警犬。晚上他们不敢放它乱跑,因为它见什么咬什么。他们用链条把它拴在斜坡的铁丝网上,这样,它能从狗屋里跑出二、三十英尺,但是,却到不了更远的地方。它见人就吠,不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这是莫里斯·博亨先生告诉我的。你在听我说话吗?昨晚我们就坐在这里,然后,就听到它开始叫起来,之后一直叫个不停。
“我问他,‘有贼还是有人出去?’他说,‘都不是,肯定是约翰回家了。现在是一点半。’我们谈论了侦探小说——对了,他挺喜欢读侦探小说——里的情形,狗只对陌生人大叫,这就成了线索。那是胡说八道。真实情况是:狗对谁都叫,直到你走近跟它们说话。”
卡尔·雷格咳嗽了一下。在他全神贯注地说话的时候,他的脑袋一直在转来转去,结果前额一片潮湿。他用手臂擦擦,激情不可思议地消退了。
“那时候正是一点半。老博亨掏出手表说:‘看,一点半了。’他总是焦躁不安,向我展示藏书的时候,对那些噪声更显烦躁了。尽管已经很晚了,他还是打电话叫管家,让他致电马夫把狗锁起来。他说狗吠声把他逼得发疯……”
波特警官热切地插话说:“那部分倒是真的,先生。管家说,他一点半打电话给马厩的人,让他们把狗锁起来……”
马斯特斯挥了挥手:“那些就是,雷格先生,”他说,“你用来指控一个人谋杀的证据?”
“不,我正要告诉你约翰·博亨干了什么。”他认真地说,“他半夜一点半时到达这里,把车扔在车道。他身穿晚礼服,脚上穿着发亮的黑漆皮鞋……”
“你怎么知道的?”
“用大脑啊,你看……”卡尔·雷格点了点头,探身向前,“今天早上,去他房间点着壁炉的女佣告诉我的。她看到衣服扔得到处都是。她还告诉我(呃?……):床还铺得好好的,昨天晚上一定没有人睡过。”
沉默了一阵,马斯特斯说:“记下来,波特。”
“他直接走到水榭,就按照他跟玛莎·泰特安排好的那样——那个笨蛋对你们撒谎,说他不知道玛莎在那里,却承认她告诉过他会去那儿。他知道玛莎从来不改变主意,你看看,他为什么要扯谎话——好,狗比平常吠得更久。为什么?……因为他走下斜坡,要花不少时间。如果他仅仅进了主屋,狗很快就闭嘴了。”
波特警官发出一声惊叹。
“你在暗示!……”马斯特斯快速说道。
“哦,他是她情夫,”卡尔·雷格说道,“我知道。”他突然俯下身子,往火里啐了一口。
“现在看看,他给她带来了坏消息。玛莎·泰特从来不懂,如何好好地应对坏消息,非得把周围的东西都砸掉才顺心。然而,如果以为约翰·博亨会开门见山地,把事情说出来,那你就太不了解他的性格了。他很懦弱。他会拖延时间,先告诉她一切安好。他们就去上床交欢——那白痴以为,这样就能让玛莎·泰特的思维,处于正常状态。咔!……接下来他承认事实,于是,她第一次告诉他,自己实际上是怎么看待他的。”
卡尔·雷格的声音突然抬髙了:“他砸了她的头,大约在他到达水榭的一个半小时之后。然后,这白痴发现雪早就停了。他进来的脚印已经被湮没,外面的雪地上,什么痕迹也没有,如果离开那里,就会留下脚印,这将把他吊死。嗯?……他干了什么?一个紧张的白痴能干什么?”
卡尔·雷格一定发现,自己已经抓住观众的眼球了。有一阵子,詹姆斯·本涅特觉得:这个人已经变得相当冷静,但是,从他手指的抽搐,和头部不确定的摇摆,本涅特相信:他只是用强烈的意志,强制使自己冷静下来。
“用你们的大脑想一想吧!……”卡尔·雷格犹如恶魔般地笑着,“唯一能拯救他的东西是什么?”
马斯特斯端详着他:“如果我处在他的情况……哦,啊!……假设这是真的!……倒是真有一个简单的方法。”
“想到了?你会怎么做?”
“就是我们在玩的拉米纸牌游戏!……呃?……”马斯特斯轻轻点了点头,“好吧,我会离开水榭,然后对着足迹又抹又擦,把它们彻底地弄得乱七八糟,这样就没有人能认出是谁的了。这种工作一直持续到,我到达大路上的草坪,或者你所喜欢的任何地方为止,甚至是主屋……”他笑着说,“至于时间嘛?……哦,啊,我承认这很花时间,而且,还要在黑暗中行事,不过,到黎明前的时间还有很多。”
卡尔·雷格吐出一口浓烟:“无论任何笨蛋,”他说,“都会记得还有一条狗。”
马斯特斯闭口了。
“当约翰·博亨匆匆忙忙赶向水榭的时候,我的警官朋友,那条狗死命狂吠了这么久,以致老头子得把它锁起来。仔细考虑一下,好吗?……约翰先生会记得那条狗的,它几乎泄漏了他的行踪。在他花十五还是二十分钟,来处理足迹的时候,他想情况会怎么样?他怎么可能知道狗被锁起来了?……当一条狗在凌晨四点的时候,坚持不懈地狂吠不止,别墅里的人会干什么?他们会起床去外面看看,然后,看到约翰·博亨就站在草坪中间,他只会当场被抓。”
詹姆斯·本涅特走过去,坐到沙发椅上。他的大脑高速转动,但他知道这个男人是对的。本涅特说:“但他又能干什么?他既不能花时间处理足迹,又不能急忙离开,留下一地足迹出卖他……他在水榭中,没有出去的脚印,但他说过:自己早上接近七点时,身穿骑手服跟管家聊天呢;而我敢手按圣经发誓,今天早上我到达水榭的时候,只有一行脚印——是进去的脚印。”
“就是那样。镇定,先生!……”马斯特斯说,“他确实在六点四十五分,在这所房子里叫醒了管家。管家说是这样的。”
卡尔·雷格品尝着胜利的滋味,他逐个人看过去。
“当然,当然,当然,那是他的不在场证明。他记得去骑马的约定,但这不是很奇怪吗,呢,他居然说:自己一早起来,穿上骑手服,把管家叫醒,却没有先确认,他们那天早上一定会去骑马?他想耍小聪明,他以为自己很聪明。骑手靴很有用,比小小的黑漆皮舞鞋大得多,整整大了一圈。”
汉弗瑞·马斯特斯警长吹了一声口哨,做出很大动作来。这时,卡尔·雷格又说:“他一直等到将近天亮,看到没有人过来,撞破任何事情。我能想象得到:他在那个死掉的女人身旁,感到汗流浃背呢。然后他走出你的水榭,是倒着走的。当他更换衣服制造不在场证明时,要做的仅仅是踩在自己的脚印上,再走一趟去‘发现’尸体。如果使用同样大小的鞋子,他就无法完成这个诡计。如果他试着踩在足迹里面——即使是薄薄的一层雪——也只会使印迹变得模糊。如果雪很深,而不仅仅是浅浅一层,脚印就会浮在表面。但他用更大的鞋子,在其他所有脚印上,踩出新的痕迹,隐蔵了一开始留下的轮廓。最先的舞鞋印混在后来的足迹里,而两者都是正常在雪地上行走的时候留下的。无怪乎足迹很新鲜。无怪乎那马夫看到他——远远地——走进水榭门口。照字面意思,他‘覆盖’了自己的脚印。他给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是一个男人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了。但当你到那儿的时候,年轻人……”卡尔·雷格屏住呼吸,尽最后的力气,让他的语气听起来依然坚定,“他没有略显慌乱吗?”
卡尔·雷格又环视四周好一会儿,吸引着他们的眼球。然后,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最后的力气用尽了,他仿佛缩成一个面团捏成的人形,眼睛后面好像有个轮子,在不停地转动着。他头晕眼花,喘着粗气,他从口袋中取出酒瓶。
“我已经告诉你,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了。”卡尔·雷格说道,“现在,请你们吊死他吧。”
卡尔·雷格摸索着,要把瓶子塞入双唇之间,突然要摔倒。如果不是马斯特斯抓住他,他就已经着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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