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正门已经关闭,松宫只好从侧门进去。门卫室里坐着一个身穿制服的男人。松宫出示警察手册后,男人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
“我找网球部的部员有事。”松宫说。
“网球场就在操场内侧。请在这里登记。”门卫拿出来校人员登记表。
登记完毕后,松宫把来校人员卡挂到脖子上,迈开脚步。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踏进初中校园了呢?
今天是星期六,但棒球部正在操场训练。一个体格健壮的男人将球一一击出,也不知他是领队还是教练。伴随着软式棒球特有的干涩击球声,游击手迅速向右移动,接住滚来的球并投向一垒,动作一气呵成。
一股怀念之情油然而生。初中时松宫是棒球部的部员,不知接过多少球。他是投手,离击球手很近,总能碰上被猛击过来的球。他在触击球方面也受过充分的训练。不经意间,他想起加贺的话:松宫的父亲也打过棒球,是接球手。
松宫很想说这又怎么了,难道加贺的意思是对棒球的爱好也会遗传?
他和克子还没好好聊过,反正打电话过去也马上会被挂掉,所以他一直没去联系。要想问个清楚,只有直接见面才行,但现在正在查案,还不是去馆山的时候。
他又想起芳原亚矢子气质典雅却又暗藏刚毅的脸庞。对他来说,和亚矢子有血缘关系其实感觉并不坏。亚矢子能掌管一家老牌旅馆,想必是一个优秀的老板。芳原真次能独自一人把女儿培养成才,肯定也是一个不一般的人。
回过神时,松宫才发现自己呆立在原地。他晃了晃脑袋。这种事多想无益,现在无须费神思考。他再次迈开大步。
加贺命令他核实汐见父女关系不合的原因,这是他来找汐见萌奈问话的契机。汐见行伸不自然的供述也是原因之一。汐见明显不愿警方深入调查他与花冢弥生的关系,松宫认为是因为萌奈。
松宫穿过操场,来到被铁丝网围住的网球场。场地有两处,分单人和双人。有部员正在双人场内打球,其他部员则在场边做热身运动或聊天。双人场边有一个像是指导员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色运动服,个子很高。松宫刚一走近,他就已经察觉,一脸惊讶地转过头来。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顾问老师吗?”
“是的,你是……”
“这是我的证件。”松宫拨开西装前襟,从内侧口袋里取出警察手册,避免被学生看到。
顾问眨了眨眼,像是吃了一惊。那是一种近似于胆怯的表情,或许他以为是哪个学生惹了什么麻烦。
“这里应该有一个学生叫汐见萌奈吧?我想请她协助办案。”
“协助是指……”
“只是问个话,很快就结束。”
“二年级学生正在跑步,应该马上就能回来。”
“那等她回来后,我能否占用她一点时间?”
“好的。”
松宫环顾四周。场地一隅有一张长椅,没有人坐,于是他决定在那里等候。
他在长椅上坐下,观看部员们练习。初中生的四肢已和成年人差不多长短,全无赘肉的身躯翻转跳跃,宛如在热带大草原上奔驰的羚羊。
网球场与后巷仅由铁丝网分割,因此常能见到来往于人行道的行人。路人自然也能看到这边的光景,不过想来没有多少人会对初中生打网球感到新奇。
不久,汐见萌奈和其他几个部员回来了。顾问老师望着松宫的方向和萌奈说话,萌奈的表情相当困惑,这一点从远处也能看出。
萌奈穿上运动外套,战战兢兢地向松宫走来。
松宫起身相迎。“在你练习的时候前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想向你确认。”
“什么事?”
“好了,先坐下再说。”松宫催萌奈在长椅上坐下,然后坐到她身边,“上次我问你父亲回家的时间,你不是说没注意吗?你说一个人吃完晚饭后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这个没错吧?”
“是的,没错。”萌奈始终垂着脑袋。
“我想确认的就是这个。你总是一个人吃饭吗?还是说那天只是碰巧?”
萌奈飞快地抬头一瞥。“您没听我父亲说过吗?”
“说什么?”
“我们家一直是分开吃饭的。”
“嗯……”松宫故意停顿了一下,“我听你父亲说了,可是上司听了我的报告后,表示难以置信,说父女住在一起不可能会分开吃饭。老实说,我也觉得奇怪。你可能已经意识到了,我们正在调查所有相关人员的不在场证明,你父亲也是调查对象之一。知道了你们父女没在一起吃过饭这件事,我们也不好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放过。”
“您这么说我也没办法,我们确实是这样的……”萌奈低头看着地面,轻声说道。语至末尾,声音已经轻得几乎听不见了。
“可以的话,能否解释一下?你父亲没有具体说明原因。”
“原因……”萌奈搓起了双手,“反正各种都有。”
“各种?”
“就是指有很多很多原因啊。我总觉得和父亲待在一起很烦,或者说是很郁闷吧,一个人待着比较轻松。”
这回答根本不能称之为回答。松宫看不透到底是她不想回答,还是她自己其实也不太明白。他决定施加些压力。“在你出生前,你的哥哥姐姐意外去世了,对吗?我想对你父亲来说,你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人,只是这份感情过于沉重了吧。”
萌奈表情僵硬,眼圈开始发红。松宫想,这一定是萌奈不愿被人触碰的部分了,也许她会大发脾气。
然而萌奈沉默了片刻,像是陷入沉思,再开口时平静得出乎意料:“有这方面的因素。从小我就一直听父母念叨哥哥姐姐,说哥哥姐姐太可怜了,竟然就那样死了……他们肯定很悲伤、很痛苦,所以我理解他们想再生一个孩子振作起来。我常听人说,心爱的宠物死了以后,失去宠物的人会饲养同一种类的猫或狗……”
“我想孩子和宠物是不一样的。”
萌奈闻言抬起了头。“一样也行,和宠物一样也行啊!可我还不如宠物。宠物只需要被人疼爱,我不一样。父母将各种意志强加于我,要我带上那个世界的哥哥姐姐应得的幸福努力生活,做他们没能完成的事。这简直让我透不过气来。为了不让我像哥哥姐姐一样出意外,父母总唠叨个没完,我没有任何自由可言。”萌奈越说越激动,仿佛要把胸中的郁闷一吐为快。
“你确实很不好受吧。”
“我知道我只是哥哥姐姐的替代品,但也希望父母至少能做做样子。”
“原来是这样。这个问题很难解决啊。”萌奈所说的并未超出松宫的预测,既然如此,就应该放弃这个问题。
松宫正想结束问话,却听萌奈接着说道:“如果光是这些,我还能忍。”
“其他还有什么吗?”
“我最讨厌的是父亲最近的眼神。”
“眼神?”
“他看我的眼神,既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在顾忌什么,总之被他这么一看,我就满心烦躁。要是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
“你父亲想说什么?”
“不清楚。我不知道。”
汐见行伸对女儿隐瞒了什么吗?松宫只能想到一件事,于是问道:“上次我也问过你,你听父亲提起过一家叫弥生茶屋的店吗?”
“您问过。怎么了?”
“这家咖啡馆的经营者遇害了,我们正着手调查这个案子。你父亲似乎和被害人很熟,这个你自然也没听说过吧?”
萌奈微微摇头道:“没有。”
“这样啊……”松宫想确认萌奈是否察觉到父亲对女人心动的迹象。
他正思索着如何措辞,却听萌奈问道:“被害人是女性吗?”
“是的。”
“父亲在和她交往吗?”
萌奈直白的提问令松宫不知所措,不过这样反倒更容易切入重点。“你父亲说还没发展到那种关系,所以我想知道他是怎么对你解释的。”
“他什么都没说。不,应该说我们本来就没什么交流。我完全不了解父亲近来的情况,我想他对我也一样。”
这样没问题吗?松宫心里这么想,但这不是一个刑警该说的话。能从萌奈口中打听出来的应该就这些了。“情况我已了解。打扰你练习,真是不好意思。快回去吧。”说着,松宫站了起来。
“那个……”萌奈也站起身,开口道,“您有照片吗?”
“照片?”
“那个女人的照片。我想看看父亲在和什么样的人交往……”
“不,我都说了,你父亲说两人没在交往。”
“可是我想看看。能不能给我看一下呢?拜托拜托。”萌奈双手合十。
松宫皱起眉头。这对刑警来说是违规行为,但这个十四岁的女孩只是想尽可能了解自己的父亲,视而不见可不太好,也没准她会因此放下戒备。“真拿你没办法,下不为例。”
“我知道啦。”
松宫掏出手机,调出花冢弥生的照片,将屏幕朝向萌奈。“就是这个人。”
萌奈饶有兴趣似的打量着,突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
“我见过这个人。”
松宫向后一仰。“在哪里见到的?”
“在那里。”萌奈指了指网球场外的小路,“她就站在人行道上,看我们练习。”
“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大概是在两周前吧。”萌奈歪着头说。
“你说最后一次,意思是不止一次?”
“我见到过好几次。手机能不能借我用一下?我去问问朋友。”
“好。”
萌奈拿着手机,向网球场边正在做拉伸运动的女孩们跑去。她给其中几人看了手机,交谈了几句,不久便一路小跑地回来了。“大家都说没错。这位阿姨经常来的。”
“大概从什么时候开始?”
“三个月前。”萌奈把手机递还给松宫,神情微妙地低语道,“她竟然出事了。”
这是怎么回事?花冢弥生为什么要来这里?松宫凝视着照片,陷入沉思。这时手机响了,是长谷部。
“谢谢你,”松宫向萌奈道谢,“你的话很有参考价值。”
萌奈点头行了一礼,回到同伴身边去了。
松宫目送着她的背影,接通了电话:“我是松宫。”
“我是长谷部。现在方便吗?”
“嗯,正好告一段落。”松宫将手机贴着耳边,迈步走向网球场的出口,“我从汐见萌奈那里打听到了很有意思的事,和案子有没有关系现在还不知道。你那边情况如何?”
“我还在到处上门调查,不过刚刚收到组长的紧急联络。你还没收到吗?”
“紧急联络?没有啊。怎么了?”
“说是嫌疑人招供了。”
“啊?”松宫停下脚步,“招供了?哪个嫌疑人?”
“中屋多由子。”
“那是谁啊?”
“就是那个和绵贯哲彦同居的女人。”
原来她叫这个名字。不管怎么说,这也太出乎意料了,松宫连她长什么样子都得想想。
“她向警方自首,说自己是凶手?”
“不,听说是和找她问话的刑警交谈时突然交代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找她问话的刑警是谁?”
“加贺警部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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