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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侦查会议上,首先做报告的是现场侦查组。报告称,最近在案发现场附近没有可疑的人游荡,周边的监控摄像头也没有拍到举止怪异的人。侦查员认为,正如当初所推测的那样,变态或瘾君子作案的可能性很小。

        在发现尸体的前一天傍晚六点,附近的居民看到弥生茶屋门上挂着“CLOSED”的牌子,窗帘也拉上了。此外,已有多人证明店内的灯亮了整夜。结合解剖结果,推测作案时间应为打烊后的下午五点半到晚上九点之间。被害人的胃里没有未消化的食物残渣,但由于无法得知她通常的晚饭时间,也无法进一步确认遇害时间。弥生茶屋没有后门,凶手应该是从玄关出入的,但目前还没有找到目击者。

        听完报告,松宫再次绷紧了神经。熟人作案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松宫等人所在的小组负责查明人际关系,换言之,能否破案将取决于他们的调查成果。

        证据采集组报告了花冢弥生家的搜查结果。花冢弥生平常使用的钥匙就在她的手提包里,而手提包是在店内发现的。大门上着锁,两把备用钥匙都在厨房抽屉里。室内保持着被害人吃完早饭出门时的状态,因此凶手杀害花冢弥生后闯入她家的可能性非常小。

        这些信息很有价值。如果花冢弥生家中有指向凶手的重大线索,凶手应该会设法回收物证。凶手没有这么做,合理的解释是花冢弥生家中不存在与凶手直接关联的证据,或至少凶手本人是这么想的。

        花冢弥生三年前搬到了这套一室一厅的公寓,此前居住的公寓离车站更远,可见手头宽裕了不少。与之相对,她的生活方式简直可以用朴素务实来形容。衣服、首饰、化妆品,没有一件奢侈过头。遵循量入为出的原则,她的银行存款也一直在缓慢而稳定地增长。

        调查的核心在于异性关系,但屋内未能发现男性出入的痕迹,附近的住户也没见到过。

        松宫认为现在断定被害人没有与男性交往还为时过早。花冢弥生需要在自家开设烘焙教室,因此很可能在外面与恋人约会,不愿让学生们知道。

        然而,手机内容的分析报告否定了松宫的猜想。与花冢弥生有过社交平台上的交流或互发邮件的对象中,没有一个像是恋人。对话记录中相约一起吃饭或见面的均为女性,而且没有特定对象。没有人反对花冢弥生单身这一结论。

        手机内容分析尚未结束,今后会继续跟进。现阶段公布身份的相关人员中,包括花冢弥生的前夫绵贯哲彦。

        松宫等人所做的报告中没有任何亮点。认识被害人的调查对象异口同声地说“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人会被杀”,这等同于什么也没问出来。即便没有人当面指责,松宫也觉得脸上无光。

        全体会议结束后,各个小组开始单独讨论。松宫所在小组的主要任务是继续昨天的工作,探访与被害人有一定关系的人。组内会议中下发了花冢弥生手机通讯录的清单,上面按五十音图的顺序列有“相川梢惠”“爱光妇女诊所”“秋田咖啡”等一百多个名词,根据这张表分配任务。松宫希望被分到有“绵贯哲彦”的那一组。

        “向相关人员问话时,出示一下这份名单。”小组负责人加贺将另一份资料分发给众人,“这是手机里有记录但还没查清身份的人名清单,有些只有昵称。你们向相关人员确认这份名单上有没有他们认识的或看了名字能想起是谁的人,一旦查到什么,马上报告给我。”

        松宫低头看着资料。纸上排着一长串名字,里面有“阿通”“山哥”之类的,应该是邮件或短信里出现的昵称。

        “还有,”加贺伸出食指,“被害人的钱包里有健身房和美容院的会员卡。我们不清楚被害人去那些地方的频率,但没准会有几个相熟的员工或会员。你们出个人去调查一下。”

        松宫举起了手。“我们去吧。”

        加贺点点头。“那就交给你们了。”他递出手中的纸,上面是按原尺寸彩印的两张会员卡。

        “我想大家都知道,我们高度怀疑凶手是被害人认识的人,”加贺环视一众侦查员,“凶手可能就在你们接下来要见到的人当中。请牢记这一点,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明白!”松宫和周围的人齐声回应。

        散会后,松宫正要和长谷部一起出门,突然感到一只手从身后用力握住了他的肩膀。

        “你打听到什么了吗?”加贺贴近松宫的耳边小声问,“关于金泽的旅馆,你应该给姑姑打过电话了吧?”

        “我问了,可她什么也不肯告诉我,说她不想说。”

        “姑姑还挺倔的。”加贺笑得肩头轻晃。

        “有什么好笑!结果我只好打电话给芳原女士了。”

        加贺眼睛一亮。“然后呢?”

        “你真想听?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加贺撇了撇嘴,点点头打算走开。“下次再听你的后续。我说你啊,工作的时候要专心!”

        “就为了这事把我叫住……”松宫咂了咂嘴,小跑到长谷部身边,“久等了。”

        “你和警部补说了些什么?”长谷部问。

        “没什么,和查案无关。好了,我们先去哪里?”松宫指着名单问。

        “都行,由你决定。”

        “那好,我们先去这里。”松宫用手指点了点绵贯哲彦的名字。

        “被害人的前夫?现在他在家吗?今天是星期六,一般公司倒应该会休息。”

        “我确认一下。”松宫掏出手机拨打绵贯哲彦的电话。呼叫音响起,他干咳了几声。

        电话接通了,对面传来男人的应答声。

        “您好,请问是绵贯哲彦先生吗?”松宫努力装出一副轻快的口吻。

        “对,我是。”

        “我是送快递的,请问今天您在家吗?”

        “今天吗?我傍晚会出一趟门。”

        “那我现在可以送货上门吗?我应该能在一小时之内送到。”

        “啊,当然可以。”

        “好,我马上就去您那边。”松宫挂断电话,点了点头,“搞定。”

        长谷部在旁边瞪大了眼睛。“还能这样?”

        “有必要特地打招呼说刑警等会儿要上门吗?”松宫拍了拍年轻刑警的肩头,“我们走吧。”

        两人离开警察局,拦了辆出租车。从碑文谷到丰洲乘电车比较便宜,但需要花两倍的时间。

        “人会在什么情况下,联系十几年前离婚的前夫?”车刚开动,长谷部便问道。

        “谁知道呢,我又没结过婚。”

        “想复合?”

        “怎么可能?”松宫说,“我觉得不是。”

        “也对,毕竟都过去那么久了。”

        “不光因为这个。无论情侣还是夫妻,分手后还恋恋不舍的通常是男方,而女人分手后没多久就会开始考虑下一步。你可以问问负责搜查花冢女士家的侦查员,那里还有没有那段婚姻留下的痕迹。我敢说连一张照片都不会有。”

        “你这么一说,我的确经常听到前男友死死纠缠、惹是生非的案例,但很少听说前女友做这种事。”

        “可不是嘛,女人调整起来快得很。”说到这里,松宫想起了母亲。克子也是个能迅速调整自己的人,曾干脆地说“已经分了手的男人,当他死了就行”。

        他回想起与芳原亚矢子的对话,对方说“我想找你商量的事与你父亲……不,是与一个可能是你父亲的人有关”。听到这话的一瞬间,松宫感到头晕目眩,仿佛被一支从出乎意料的方向飞来的箭射中并贯穿。

        松宫告诉对方,自己的父亲许多年前就去世了。芳原亚矢子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问道:“葬礼呢?有没有举行葬礼?”松宫回答说应该办过,但当时自己年纪太小,所以不记得了。

        “那么,你去扫过墓吗?”

        松宫哑口无言。松宫家没有墓地,但他从没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过。

        芳原亚矢子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了:“我所熟知的一个人说你是他的儿子,而这个人现在还活着。”

        松宫愕然。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他从未想象过会发生这样的事。他表示愿闻其详。

        “你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我正是因此才联系你的。在电话里说不清楚,我希望能面谈。”芳原亚矢子说她住在金泽,但只要约定时间和地点,便可以配合松宫的安排。

        松宫有侦查任务在身,表示晚上可以想办法抽出时间,但不能离开东京。对方答道:“没问题,我来见你。”她希望尽早见面,便问能否定在明晚。松宫想不出推迟的理由,两人就此约定下来。

        今晚,两人将在东京都内会面。芳原亚矢子决定地点,她说打算在东京住一晚,可能会约在酒店的休息室。

        她到底想说什么呢?松宫觉得这不像是精心策划的恶作剧。从辰芳的官方网站来看,这是一家正规的旅馆。老板特地赶赴东京,一定有其特殊的理由。大概的确有一个自称松宫父亲的人吧。问题在于这件事的真伪。松宫本想向克子确认,但从昨晚的电话推测,母亲应该不会轻易告诉自己,还不如听听芳原亚矢子怎么说。

        他们选择了高速公路,行驶约三十分钟后便抵达有乐町丰洲站附近。长谷部的手机显示,从这里走几分钟就能到达目的地。他们下了出租车,靠导航前进。松宫环顾四周,发现这附近人口增加迅速,大型商店颇为引人注目,超市内还有几家家庭餐馆。

        两人很快抵达了目的地。这栋高层公寓比想象中要高,有四十多层。资料显示绵贯哲彦的住址在十八层。

        明亮宽敞的大厅设有门禁系统,玻璃门紧挨着服务台,一个貌似物业管理员的中年男子坐在那里。

        松宫走上前去,说了声“打扰了”,亮出警徽。对方瞬间露出紧张的神情。

        “我们是警视厅的人,需要调查公寓内部,能否请您开门?”

        “这个……请问是出于什么理由呢?”

        “前些日子我们逮捕了一个闯空门的小偷,他来这栋公寓踩过点,详情不便透露。我们需要确认一下这是否属实。”

        “什么?”男子往后一仰,“只是踩点吗?没有偷东西?”

        “他本人说只踩过点。能否请您开门?”

        “稍等。”男子拿起身边的电话,交谈几句后走出服务台开了门。“请进。”

        “到底是你厉害,”长谷部低声说,“竟然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那种瞎话。”

        “这没什么。一些资深刑警为了打听消息,能满不在乎地说出更夸张的谎话来。”

        两人乘高速电梯来到十八层,在铺着地毯的走廊上寻找目标。加贺建议先去左邻右舍打听一下,没准能获得绵贯本人的信息,但那只限于住宅区。大型公寓楼里,恐怕知道邻居长相的人都很少。

        两人在一八〇五号室前停下了脚步,大门旁边的金色门牌上刻有“绵贯”的罗马拼音。松宫摁响了门铃。

        没有人应答,但松宫听到有人靠近大门的声音。咔嚓一声,门开了。

        一名短发女子露出脸来。她看上去三十五六岁,但也许是因为个子矮小,显得比较年轻。女子略显吃惊,“啊”了一声。她一只手拿着印章,多半以为来人是送快递的。

        松宫点头致意,说道:“休息日多有打扰,十分抱歉。请问绵贯哲彦先生在家吗?这是我的证件。”松宫从怀里掏出警察手册。

        女子睁大眼睛,紧盯着证件上的警徽,朝屋里喊了一声“阿哲”,声音似乎因紧张而变得尖细。“你出来一下!”

        她身后的门开了,一名身穿灰色运动衫的高个男子晃晃悠悠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四方脸,粗眉毛,头发剪得很短。“怎么了?”

        “你是绵贯哲彦先生吧?”松宫身手敏捷,从空隙中挤进屋。

        “是的……”绵贯将目光移向松宫手中的警察手册,表情骤然僵硬。

        “我是警视厅的人,姓松宫,有些问题想请教。能否占用你一点时间?”

        “什么事?”

        “我会慢慢解释。方便的话,可以去外面说吗?”

        “在这里不行吗?”

        “方便的话,”松宫重复了一遍,低下头,“拜托了。”

        绵贯困惑地挠了挠头。“好吧,那请稍等,我去换一下衣服。”

        “对了,如果能给我一张名片,那就更好了。”松宫补充道。

        绵贯露出惊讶的神情,走回了房间。

        女子像是绵贯的妻子,一直别扭地站在原地,这时她用窥探似的目光望向松宫等人。“那个……是出什么事了吗?”

        “嗯,有点事。”松宫敷衍地说。

        女子视线飘忽。警察上门来找自己的丈夫,的确令人感到不安。

        绵贯进去的房间门开着,松宫看到餐椅上搭着一件白色衣服。他问面前的女子:“你是护理师吗?”

        “嗯?”

        “那里有一件白色衣服。”他指指屋内。

        “哦,”女子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那是制服。不过我不是护理师,只是做护理相关的工作而已。”

        “这样啊。”松宫再次面向女子。仔细一看,女子五官端正,稍微化化妆也许能算作美女。她的脚趾涂着指甲油。女子仿佛逃避松宫的视线般进入房间。房间内传来两人窃窃私语的声音,但松宫听不清内容。

        松宫回头看向长谷部。“对面超市里有家餐馆。”他压低声音,“我带绵贯去那家店,你留在这里。我希望你能不动声色地从她嘴里打听出绵贯前天的行动,结束后就到店里来。我想你应该明白,不过还是提醒一句,不要提案子。”

        “好的。”长谷部心领神会般用力点了点头,他明白松宫为什么要带绵贯去外面了。

        绵贯从里屋出来,他穿了一件运动衫,外面套着夹克。女子穿着风衣跟了出来,大概是想一起去。

        “这张可以吗?”绵贯递出名片。

        松宫道谢后,收下了名片。上面印着一家著名制药公司的名字,职务是营销部长。

        “几年前,我在新闻上见过贵公司,因研发抗癌新药而出名。原来你在这么厉害的公司工作啊。”松宫说道。

        “多谢。”绵贯说着,却并未表露出喜悦之情。

        “我们还有别的事想问你,请留步。”松宫将名片收进口袋,笑着对女子说。

        “啊?可是……”她不知所措地看向绵贯。

        “拜托了!”长谷部语调轻快,身体却抢先一步,不由分说地挡在了她的身前。

        “好了,绵贯先生,我们走吧。”松宫打开门,走了出去。

        “那我跟他去一下。”绵贯脸色阴郁地跟上松宫。

        “这栋公寓很不错,你是什么时候搬来的?”进入电梯后,松宫问道。

        “五年前吧。”

        “买的吗?”

        绵贯轻轻摆手,连声否认。“租的。之前的房子两个人住太挤,所以就匆匆忙忙地搬到这里来了。”

        “这么说,你是那时再婚的?”

        “不算再婚……是开始同居。我们没有登记。”

        “为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绵贯苦笑着耸了一下肩,“硬要说的话,我是被上一次婚姻吓怕了。”

        “这样啊。”松宫附和一声,结束了这个话题。没有必要在这里打听敏感的事。

        出了公寓,松宫提议去超市里的家庭餐馆,绵贯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因为是星期六,进店后他们才发现有很多客人带着孩子。服务员问能否在吧台将就一下,松宫回答说没问题。于是两人在吧台前并排坐下,点了可续杯的咖啡。

        “我们开始吧。”松宫面向绵贯,“关于花冢弥生女士……”

        绵贯神情戒备。“她怎么了?”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异常,反倒让人觉得,刑警突然来访并说出前妻的名字,如此戒备是理所当然。

        “她去世了。”

        “啊?”绵贯面色凝重,“什么时候?怎么会这样?”

        “前天晚上的事。她开了一家咖啡馆,你知道吗?”

        “我记得是在自由之丘。”

        “昨天上午,有人发现她倒在店里,背后被刺了一刀。我们认为是他杀。”这些内容已在新闻里播报过,不过并未声张,绵贯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弥生她……”低语至此,绵贯再也说不下去,眼眶逐渐红了。他的反应丝毫不像在表演,如果是,只能说他的演技太高超了。

        “我们还没抓到凶手,现在正在调查。希望你能协助我们。”

        绵贯连连眨眼,面颊微微颤动,随后微张双唇:“当然,能做的我都会做。可是我们已经离婚很多年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忙……”

        “最近你们完全没有联系吗?”

        “有十年左右没联系了。不过,”绵贯用指尖挠着额头,“大约一周前,她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我很吃惊,因为真的太久没和她联系了。”

        “她为什么来找你?”

        “说是有话要和我说,问我能不能见个面。我问她关于什么,她说见了面再谈。”

        “那你们见面了吗?”

        “见了。上星期六,在银座的咖啡馆。”绵贯报出店名。那是一家位于银座三丁目的名店。

        “你们聊了什么?”

        “她先是问了我的近况,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再婚什么的。”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照实说了。工作没变,和一个女人同居但没登记结婚。她说我找到了好女人,真不错。”

        “然后呢?”

        “然后……”绵贯像是在回忆什么往事,眼珠不停地转动。

        “花冢女士没说她自己的情况吗?”

        绵贯点了点头。“我问了一些。”

        “比如呢?”

        “‘你在自由之丘开了家咖啡馆吗’之类的。她说一开始很辛苦,现在总算是比较顺利了。听她说话的时候,我很佩服她身上的活力。明明没有做生意的经验还去开店,如果是我可不敢,想都不敢想。她叫我务必去一次店里,所以我和她约好过几天就去……”说到这里,绵贯咬住嘴唇,也许是对无法赴约感到遗憾。

        “其他还说了什么?”

        “基本上就是这些。”

        “真的吗?”松宫不禁感到困惑,“只为这么点事,她会特地约已经分手的前夫出来吗?”

        “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没提到男人吗?比如,有正在交往的人吗?”

        “她没提这种事。”绵贯歪着头,像是在犹豫如何开口,“后来我们天南地北地闲聊一通,互相表示时隔多年又能说上话真是太好了,今后也要在各自的道路上继续奋斗,然后就互相道别了。”

        “这样啊……”松宫凝视着记事本摊开的空白页。没有任何值得记录的内容,于是他追问道:“听你刚才说的这些,感觉你们的关系并不差。恕我失礼,是什么导致你们离婚的?”

        绵贯皱着眉缓缓开口:“解释起来很难。简单来说,她已经感觉不到婚姻的好处了吧。弥生的学历很高,在职场小有成绩,可我只希望她好好持家。她听了我的话,趁着结婚就辞职了,却对家庭主妇的角色渐渐感到不满足。如果有小孩,情况可能会不一样,但我们没能拥有。我也觉得她和社会脱节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我们决定一起回到原点。”

        松宫单身,但他可以理解绵贯娓娓道来的这番话:在这个国家,无论处于哪个时代,都有人支持将女性禁锢在家庭里。女性一旦失去机会,就很难重拾工作。

        “也许弥生是想向我报告近况。”绵贯补充道,“她可能想告诉我,听说很多女人离婚后生活艰难,但她没有。她想向我证明,离婚是正确的决定。”

        “为什么要挑在这个时候?”

        “谁知道呢,因为某种契机突然想起来了吧。”

        松宫在记事本上记录着,心中难以释然。他能理解绵贯所说的,但他的疑问并没得到解答:为什么要挑在这个时候?

        “花冢女士每天都过得如此充实,为什么会被人杀害?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线索?”他问绵贯。

        绵贯摇了摇头。“完全没有。上周见面时,弥生看上去很快乐,我没听她说起任何负面消息。我倒想请你告诉我,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绵贯言辞恳切,态度中感觉不到表演的成分。

        松宫从内侧口袋取出折叠成小块的纸。这是加贺交给他的名单,花冢弥生的手机中有记录但还未判明身份的人都在其中。松宫展开纸给绵贯看,问是否有认识的人。

        绵贯瞥了一眼,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这些人我完全不认识,我也不可能清楚弥生现在的人际关系。”

        “好的,我也是为了保险起见。”

        “稍等,我能再看一眼吗?”见松宫正要重新叠起名单,绵贯说道。

        “当然。”松宫把纸递给他。

        绵贯仔细打量名单后,说了声“不好意思”,把纸交还给松宫。

        “怎么了?”

        “没什么。”绵贯面露浅笑,“她还真是了不起,十多年里竟然建起这么一张我完全陌生的人际关系网。果然,她不是那种只会闷在家里的女人。”

        松宫不知如何回应,默默地把名单收回口袋。这时,他看见长谷部进了餐馆,随后来到自己身旁坐下。他重新握住圆珠笔。“最后一个问题,能否告诉我你前天做了什么?在公司工作到几点?”

        “前天?”绵贯声音低沉地说道,“就是弥生遇害的那一天吧。”

        “这也许会令你不快,但我们需要向每个人确认。对不起。”

        “没事,这是你们的工作。我想想,前天是星期四吧。那天我准时下班,后来参加公司聚餐。”根据绵贯的叙述,公司规定的下班时间是下午五点。聚餐地点是新桥的一家酒馆,他和同事常去。那天晚上九点多散场,绵贯到家时快到十点。从新桥到丰洲,时间上也算合理。

        “好的,今天就到这里。以后可能还会有事找你,到时请多多关照。”

        “已经问完了吗?”

        “是的,非常感谢你的协助。”松宫从椅子上起身,递出名片,“如果想起什么也请联系我,这样会对我们有很大帮助。”

        “好的。”绵贯接过名片,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松宫。

        “怎么了?”

        “刚才的电话……说马上送货上门的那个,是你打的吧?”

        松宫见已暴露,便痛痛快快地道了歉:“对不起,我们这边也有很多难处。”

        “算了,没关系。不过我想告诉你,”绵贯紧盯着松宫的眼睛,“我没有杀弥生。我没有任何杀她的理由,对她只有感激之情。我们分手了,但那段婚姻非常幸福。”

        松宫没有避开对方的视线,说道:“我记下了。”

        绵贯点点头,站起身来。“那我就告辞了。”

        “非常感谢。”松宫低头致谢,旁边的长谷部也站了起来。

        目送绵贯出店后,两人坐了下来。

        “怎么样?”长谷部问。

        松宫皱起眉头。“很遗憾,没问出什么重要的信息。”

        听松宫转述完绵贯的话,长谷部也兴致缺缺。

        “我还是很在意。”松宫说,“想向前夫报告自己生活不错、自食其力,这可以理解,但应该在店铺刚刚开张或生意步入正轨的时候报告。弥生茶屋的经营状况在好几年前就稳定下来了,她为什么现在才来报告?”

        “会不会其实也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不知怎么回事,一直拖到了现在?”

        “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法反驳。”松宫一口气喝完彻底冷掉的咖啡,“对了,从夫人那里打听出什么了吗?”

        “那位夫人说她不是绵贯先生正式的妻子。”

        “我听绵贯先生讲,他已经被婚姻吓怕了。”

        “绵贯先生似乎是个温柔体贴的好丈夫,两人都在工作,他也帮着做些家务。”长谷部告诉松宫,这位事实上的夫人名叫中屋多由子,在一家养老院工作。她说自己的工作时间不规律,但绵贯能够包容这一点,她十分感激。

        松宫瞬间明白过来。绵贯肯定从上一次婚姻中吸取了教训,学会了尊重伴侣的独立性,抑制了将对方束缚在家里的想法。“制药公司营销部的部长和护工……他们的年龄差距似乎很大,是在哪儿认识的?”

        “是在夫人打工的时候认识的。”

        “打工?难道是陪酒?”

        “正确。”长谷部竖起食指,“在上野的一家夜总会。绵贯先生经常去那家店谈生意,一来二去就熟了。”

        “你倒是打听得挺清楚。”

        “我觉得突然打听前天的事不太好,就先聊了一堆家常。听夫人说,绵贯先生那天晚上十点之前就到家了。她早上就知道当天有场公司聚餐,丈夫会晚点回来。”

        松宫点了点头。既然他们常去新桥的酒馆,应该很容易确认不在场证明。他拿着账单起身,暗暗告诉自己:调查才刚刚开始,线索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到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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