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雅典到罗马,飞机约飞行一小时四十五分。飞机准时起飞,二十分钟后,已越过陆地,到达爱奥尼亚海上空。从高空中望下去,感不到大海碧蓝如黛,而是白茫茫—片。在遥远的下方,飘着片片浮云。
裕希子瞅了一眼邻座的野泽弘子,她还在沉睡中。早上看到时她那脸上呈现的酒色无度的痕迹已经消失,现在是一副寂寥凄凉的睡容。
乘飞机旅行比坐火车要无聊得多,看不到坐火车时见到的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即使坐在舷窗边,从那小窗口望出去,看到的也只是茫茫云海。就是从云隙间望到陆地,从一万多公尺的高空俯视,也缺乏立体感,景色变得平淡无奇,情趣索然。如果坐席不在窗边,只有看看书,或借来耳机听听音乐,或干脆闭目养神。
裕希子无心看书,不想睡觉,也看腻了舷窗外的单调景色。她的思路不由地又回到昨晚偶然传到枕边的谈话上去。
“那两个人会是谁呢?”
这事只要问一下盐泽或北冈,就知道昨晚睡在隔壁房间的是谁。可裕希子有点怕问。一旦弄清谁是想自杀的人,还要跟他们继续在一起旅行,实在太痛苦了。
虽然不知道是谁,可一想到旅伴中隐藏着一对想自杀的夫妇,旅行的乐趣就顿然消失。不过,自己也不是为追求快乐来旅行的,这一点倒没有什么,可也不想自找不快,徒增烦恼。
他们到底要在哪儿自杀呢?裕希子无意中向机窗外望去。此刻,飞机已飞出云层,爱奥尼亚海面象蓝色的绸缎,闪闪发光。
“飞机要是从这儿栽下去,可就机毁人亡,全部葬身海底啦!”刚才还在酣睡的野泽弘子,不知何时醒来,眯起眼睛望着窗外说。
“快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放心吧,飞机在飞行中是不会坠毁的。飞机失事几乎都发生在起飞或着陆的时候。现在只要没人放炸弹,就不会出事。”
“炸弹?”
“看你吓得那个样子!你啊,真有点神经质。我是说着玩的。”
弘子对裕希子的强烈反应似乎有些惊诧。
可裕希子并非对弘子的话感到惊悚,而是在她的话的触动下产生了可怕的联想。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只有按原计划办呗。
——孩子们可怎么办呢?
——能留的都给他们留下了。就是没有我们,他们也能活下去。
——这些话要是让人听到可不得了啊!
这些话又在裕希子的耳际响起,并和弘子的话联系起来。
如果想自杀的人在机上放置了炸弹,那大家就只好同归于尽了。
他们窃窃私语的“原计划”是否意味着在飞机上放置炸弹呢?给孩子们“能留下的东西”是否是保险金呢?所以他们才说让人听到“不得了”!
作了人身保险的夫妇,如果在海上引爆炸弹身亡,就不会留下自杀的证据,一笔巨额保险金就落到孩子们手里,这样,死了也就无后顾之忧,这种死法实在是再理想不过的了。然而,这种利己主义的自杀方法也是再卑鄙不过的了,选择什么样方法去死,是当事人的自由。可是,出于对遗属的爱,想给他们留下一笔保险金,却要让许多毫不相干的人搭上性命,这也太过自私!对亲人的爱和对他人生命的蔑视形成多么鲜明的对比呀!
“喂,你怎么啦?要是刚才我说的话使你不愉快,我向你道歉。我是说着玩的,请别放在心上。”弘子向神情严肃、陷入沉思的裕希子道歉说。
“没什么。我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只是吓了一跳。”裕希子回过神来,象是要从不祥的联想中挣脱出来似地,冲着弘子勉强作出一副笑脸来。
飞机平稳地航行着。天空海滩都闪烁着白色的光芒。乘客们个个心情舒畅,尽情享受着空中旅行的乐趣。矢村夫妇没有再发生意外情况,一点看不出机中会隐藏着一个怀有杀机的罪犯。
飞机越过爱奥尼亚海,到达意大利上空。
从空中俯瞰美丽的意大利南部大地,只见繁茂的草木郁郁葱葱,满山遍野一片碧绿;道路象一根根白色的带子在平原和丘陵间延伸,在几条道路的会合处,座落着城市和村庄。在看惯了日本到处都是络绎不绝的车辆和密集拥挤的房屋景象的人们眼里,城市和自然区截然分开的意大利南部地区,充满着田园牧歌式的情调。
“这景色让人一看就昏昏欲睡。”
弘子从坐位上探起身体,俯视着下方的景致。
“换下坐位吧。”
“不用,看一眼就行了。又不是为看风景来旅行的。”
弘子脸上露出羞怯的笑容。问裕希子:“穗积小姐,你这次旅行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没有什么特殊目的,就是想来欧洲看看。好容易把薪水积攒起来,请假来看看久已向往的国家。”
“真是这样吗?穗积小姐,你似乎很疲倦呀。”
“疲倦?”
“一点也看不出你会是憧憬陌生的异国才来旅行的。你好象心灵蒙受创伤,为了治愈这创伤才来旅行的。请原谅,我这样刨根问底,很不礼貌。”
“是的,我真的是疲倦了。”
裕希子知道,弘子一直在观察她。
“我再讲件事情给你听好吗?”
“请讲吧。”
“我是想自杀才到欧洲来的。”
“啊?!”
“本来我想在旅途中寻找一个地方,在那儿死去。可我后来发现,这样做没有任何价值。一想到那个毁了我青春的男人在盼望着我自杀,就不想死了。我要活下去,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听着弘子的讲述,裕希子感到她错误地以为自己也是企图自杀才出国来旅行的,或者弘子本人有这种打算,而认为自己也有这种想法。
弘子大概想阻止裕希子自杀,在委婉地规劝她吧。
自杀?这也许是个不坏的主意。裕希子的心里突然朦胧地掠过这不祥的诱惑。一旦死去,就没有必要去医治心灵的创伤,也不必为重新奋起而努力。就这样死去,一了百了。
破案本部发现了新的目标。如果作案人是经常出入日比野家的日本旅行社职员,那么侦破范围就缩小了。
日本旅行社每年三月至十一月组织的欧洲名胜旅游团,时间分别为十二天到三十天。
参加团体旅行的游客,除公司利用电视、广播、报纸、广告等手段征募外,也有公司职员个人劝募来的单身旅客。由于日本旅行社在组织工作和游览内容方面优于同行业其它公司,最近出现了一经征募立即满员的盛况。
破案本部想尽快弄清担任杉井区荻洼地区业务工作的职员的情况,但这一努力失败了。
从旅行社业务课了解的情况得知,各地区的征募任务都由该地区的分社或营业所负责。荻洼地区归新宿营业所管辖,但该所今年没有来自荻洼的游客,也没有向该地区分送广告画。
“不属新宿营业所的职员,有没有个人去荻洼区劝募旅客的?”河西刑警问道。
“旅客数量很大,您骤然问起,没法回答。”
“最近有到洛杉矶出差的职员吗?”河西改换了话题,想从比巴里·克莱因特饭店的火柴这条线索追查下去。
“除了搞内务的,差不多所有的人都去过洛杉矶。因为洛杉矶和旧金山、纽约、伦敦、巴黎等地都是海外旅游的终点。”
“有没有今年三月初去洛杉矶的?”
“三月初有三个旅游团去洛杉矶,有八名导游同行。”
“请把他们的名单告诉我。”
如果从日比野房间取走广告画的人是旅行社的职员,就有可能是在荻洼区征募旅客的人;如果有同该社职员保持个人交往关系来自荻洼的旅客,就有可能找到破案本部正在追查的犯人。
得到八名导游名单的河西刑警又要求查阅所有旅行团旅客名册。
“这关系到旅客的私生活,恐怕……”
旅行社方面感到为难,因为有的旅客是秘密出国的,而去国外旅行须持有护照,不能使用假名,要是不小心透露了姓名,势必引起无端的家庭纠纷,或造成男女关系方面的丑闻。
“我们一定严守秘密。由于是侦破杀人案件,请务必给予协助。”
“您能保证不泄露旅客私生活方面的情况吗?”
“我保证。作为警察,与破案无关的事情,决不干预。请相信我们。”
“不过,今年我们组织了许多旅行团,人数可相当多呀!”
旅行社职员抱来了一叠厚厚的名册。
面对这一大叠名册,河西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立即翻到载有六月十六日动身的“欧洲名胜二十三日游”旅行团名单的那一页。
果然不出所料,八名三月份去过洛杉矶的导游中的盐泽大介和北冈守的名字在这份名册里。
“请问,这个ES616-A旅行团的导游是不是三月份去过洛杉矶的盐泽大介和北冈守?”
“是的。他俩关系很好,经常一起出差。”
“这个记号是什么意思?”
“这是内部掌握的旅行团的代号。ES代表欧洲名胜;616表示六月十六日动身;A是不适用团体减价的意思。”
“这意思就是单独旅行啦?”
“各旅行团基本上是由公司公开征募旅客,但导游个人劝募来的旅客也不少。”
“这位叫穗积裕希子的旅客是导游劝募来的吗?”
“这位女士是公开征募来的。”
“您怎么知道呢?”
“她是直接来我社申请参加的,是我给办理的手续。”
“有没有可能是盐泽或北冈劝募,而以个人身份参加呢?”
“如果是经个人劝募参加,就属个人所为,不作公募对待。”
“哪个人为哪个旅行团导游,事先就知道吗?”
“这要根据参加团体旅行客人的阶层,年龄、旅行目的、时间、地点等,约在动身前两个月作出安排。此外,还要考虑导游的健康状况和个人情况,即使决定了,也可改换。”
“您知道ES616-A旅行团的导游是什么时候决定下来的吗?”
“最初次定的是另外两个人,后来因为其中一人需作健康检查,五月底换了人。”
“一个人不能去,两个人都要换吗?”
“因为旅行时间长,要听取导游本人意见,尽量让合得来的人搭档。”
盐泽和北冈是三月份去洛杉矶的。那时,裕希子参加的旅行团还没有决定由谁担任导游,他们两人事前也不知道会被派去担任ES616-A旅行团的导游。从表面看来,他们似乎与裕希子之间事先没有什么联系。但是,三月份去过洛杉矶的盐泽和北冈担任穗积裕希子参加的旅行团的导游这一事实不容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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