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机身里,沉闷的枪声淹没在气流和飞机引擎的咆哮声中。护送文件箱回柏林的士兵有的已命归黄泉,有的奄奄一息,鲜血浸透了他们的衣服。22岁的杰奎琳·玛索把用过的弹匣从MP40冲锋枪里取出来,换上一个新的。
她一边盯着驾驶舱门,一边给俘虏戴上手铐,然后捡起降落伞,费力地套在身上。
她将一顶帽子戴在头上,把金色长发塞进帽子里,以免跳伞时打在脸上。她戴上护目镜和皮革手套。地上可能已经是夏天,可在这样的高度依然寒冷刺骨。
她把身上的装备最后检查了一遍,扶着俘虏站起来。“走吧,斯蒂格勒先生。”
那名纳粹军官企图反抗,可玛索早有准备。她猛地将武器往他的腹股沟上一戳,趁他疼得弯腰时,把降落伞包带缠到他身上。
玛索走到他身后,一把抓住他的下巴,将他的头部猛地朝后一拉,他直挺挺地站起来,与此同时,玛索将两条带子套进他的两腿之间,然后将带子扣在降落伞的背带上。
“希望你没有恐高症。”她讽刺道,推着他朝阿拉多喷气式飞机后面的装载斜坡走去。
玛索嫌他走得太慢,用MP40冲锋枪项在他的腰上,命令道:“快点!”
斯蒂格勒企图向驾驶舱求救,可完全是徒劳。玛索又用手中的武器揍了他一下,赶着他向斜坡的边缘走去。
阿拉多232飞机大概一直是德国空军的运输机,可这架阿拉多却装备得像梅塞施米特式战斗机一样。机头上有一把13毫米口径的机关枪,被领航员控制着,飞机顶部旋转炮塔上有一把20毫米口径的机关枪,由无线电报务员控制。飞机后部的斜坡旁有个货仓,货仓顶部有一把13毫米口径的机关枪,原本由装卸长控制,可他现在已经死了。在降落到地面上隐蔽起来之前,他们会像浮水鸭一样成为别人的靶子。最好的办法是在别人注意到他们不见了之前,赶紧从飞机里出去吧。
一到斜坡边,玛索就开始寻找连接驾驶舱的电线,因为那扇像蛤壳似的液压驱动门一打开,指示灯就会亮。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电路图,想找出那条电线剪掉。就在这个时候,斯蒂格勒再一次冲了过来,试图制伏她。
他将肩膀当作武器,结结实实地向玛索冲去,她被撞翻在地,手里的武器掉了。她双手撒开,在倒下的一瞬间本能地想抓个什么东西。她抓住了货舱门的门闩。
门一打开,红灯就闪烁起来。玛索正要破口大骂,红灯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斯蒂格勒的脑袋朝前一冲,他想撞她的鼻梁。
玛索虽然有所动作,但是还不够快。斯蒂格勒的脑袋正好撞在她头部的侧面,顿时,一阵灼痛直刺进她的头盖骨。更为糟糕的是,他现在压在了她的身上。他比她高出差不多7英寸,体重差不多是她的两倍,即使他戴着手铐,也具有绝对的优势。
她试图抬起膝盖,在他的腹股沟上再来一下,但手脚全部被他压住了。他知道他赢了。他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微笑。玛索将身体放松,将头转向一边。这些动作发出的讯息再清楚不过:我投降了。
斯蒂格勒俯下身,嘴离她的脸只有几英寸远。她闻到了他嘴里散发出来的红酒的味道。从巴黎出发前,他喝了一些红酒。厚厚的降落伞垫在她和地板之间,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四脚朝天的乌龟。
“你这个女孩,一直都很坏。”他对她低声说。就在此时,她对他发起了反击。
她猛地将头转向一侧,咬住了斯蒂格勒的右耳,用力一扯。
纳粹军官痛得大叫起来,慌忙从这个22岁女孩儿身上滚了下来。
鲜血从他右耳的伤口处喷涌而出,顺着脖子,流到他的外套上。玛索把斯蒂格勒的耳朵吐出来,从地上一跃而起,而此时迎接她的是雹子般落下的子弹。
她躺倒在地,打着滚找到了自己的武器,开始应战,这才发现是副驾驶从机舱里出来了。他很可能注意到货舱门打开了,于是出来看看。他刚才打光了子弹,正忙着给鲁格尔手枪换上新弹匣,玛索趁着这个机会,密集地射出几发子弹,正好打在他的胸口上。他倒在了地上。
下面出来的会是领航员,接着报务员也会出来。再不从飞机上跳下去就来不及了。
她冲到斯蒂格勒旁边,将自己和他的降落伞背带绑在一起,拖着他朝飞机尾部挪动。他把头向后项,企图撞她的脸。她猛地用MP40冲锋枪朝刚才被咬掉的耳朵那里砸去。
他一定是疼痛难忍了。她感觉他的双膝开始软弱无力。为了让他保持直立,她几乎失去了平衡。
玛索把斯蒂格勒拖到货仓门口,按下控制斜坡的按钮,然后看着斜坡开始缓缓地向下落。
在飞机尾部,一个死去的士兵的腰带上别着两颗长柄手榴弹。玛索趁斯蒂格勒还在头昏眼花之际,站稳了脚跟,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那两颗手榴弹取了下来。
她带着俘虏,一瘸一拐地回到斜坡边,此时她看见了飞机后面的日光。真是让人抓狂,斜坡放下来居然要那么长时间。她再也等不及了,推着斯蒂格勒,踏上了斜坡。
到了斜坡上,她最后一次使劲拉了拉那个文件箱,以确保它还紧紧系在他的手腕上。再过10秒钟,斜坡就将下放到他们可以起跳的位置了。那之后,唯一重要的就是她的主伞能否打开了。那副备用降落伞,或者说大家熟知的“腹瘤”,像三明治似的夹在他们中间,如果遇到紧急情况,需要用到它的时候,这备用伞却是绝对无法展开的,那时,她将不得不松开他,让他摔死。她不愿这样做。
对玛索来说,她以前从来没有干过——用她的话来说——“双人跳”,可她的使命是把斯蒂格勒和那个绑在他手腕上的文件箱带回去。而要完成这个使命无异于自取灭亡。事实上,她所在的组织里的人都不相信她能完成这项任务,正是这一点更加坚定了她成功的决心。现在只剩下五秒不到了,她和斯蒂格勒缓慢向前移动。这时从她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站住!”
玛索一把将她的俘虏扭过来,正好看见领航员拿着一把跟她一模一样的MP40冲锋枪。他端起枪就朝他们开火。
子弹飞跳着在机身上留下了一个个小洞,也在约瑟夫·斯蒂格勒身上留下了几个小洞。
玛索感到他向前瘫软下去。尽管她身强力壮,但也没有办法一边扶住他一边还击。
领航员过来了。他此时的射击更为精准,几乎所有的子弹都落了斯蒂格勒的身上。玛索拖着他的身体向后撤退,离斜坡的边缘只有几英尺了。
斯蒂格勒的身体现在已经瘫软如泥,非常沉重,她有些步履艰难。她的右肩中了两枪,武器掉在地上也来不及捡了。
她不顾疼痛,用胳膊挽住斯蒂格勒的腰腹部,继续拖着他向后挪动。她怎么还没有到斜坡的尽头?还有多远呢?
终于,斯蒂格勒的两条腿完全不起作用了,他的上身弯了下去。唯一使他没有倒下去的力量是玛索剩下的那点力气,还有她那坚强的意志力。
领航员看着玛索,露出了微笑。斯蒂格勒也对她那样笑过。玛索对领航员报以微笑,这时,领航员端起枪,瞄准,扣动了扳机。
不知道是他缺乏训练,或受飞机引擎噪声的影响,还是因为战斗的白热化,领航员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
长柄手榴弹的底盖已经拧开。玛索拿起手榴弹,用牙齿咬住引线。领航员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了,变成了惨白。
杰奎琳·玛索同时将两根引线猛地一拽,调皮地朝领航员眨眨眼睛,将手榴弹从他的头顶扔到了飞机深处。她带着斯蒂格勒向后跨了几大步,从斜坡上跳了下去。
不久,那架德国空军的飞机变成了一个翻滚的火球,此时,玛索打开降落伞,让伞带着她和俘虏向一条长长的绿色山谷里降落。山谷里有十几头奶牛,还有一座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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