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多端的搭配和角度,说明了他在拍摄这些照片的时候,确实付出了不少辛苦,因为,彩虹什么时候在哪里出现,是很难预测的。
髙梨透二再次来到旭日美术展览室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十一点了。高梨这回在百货商店,买了一盒高级点心,提在了手上。
玻璃门开了。入口处放着一张雕刻着花样的、堪称古董的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些印有彩虹照片的,摄影展简介的明信片,明信片上印着“跟虹与云相遇的时候”几个字。外墙上,挂着一张镶在镜框里的、彩虹的大幅照片,那个镜框旁边,还有一个镜框,镜框里是须贝清志的半身照片。
高梨透二觉得:自己总算见到了光明,今天还有摄影展,展期延长了!
高梨满心高兴地走进展览室。靠里边的一张圆桌旁边,一个长着络腿胡子的中年男人,正在抽着雪茄,大概是这间展览室的经营者。
“劳驾。”高梨一本正经地打了个招呼。
“欢迎光临!……”经营者以为高梨透二是来参观摄影展的。
“啊……不……我不是来参观的,我是……”
听高梨透二自我介绍,说是《县民新报》的人,那个姓吉田的经营者豪爽地笑了:“我算服了你们《县民新报》了。托你们的福,展期延长一天。今天我只能在这儿消磨时光了。”
高梨透二也被吉田感染得笑了。欢喜使他全身颤抖起来。
“今天也展出,是吧?”
“有什么办法呢?有名的《县民新报》让我们把展期延长一天嘛!”
“您可帮了我的大忙。”高梨透二不由得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对了,这个请您收下。不是什么好点心,略表歉意而已。”
“这怎么好意思呢?那……我就不客气了啊。”大胡子吉田满面笑意地接过了点心包包。
“看您说的,您就是地狱里的菩萨,真的帮了我的大忙了。”高梨说完,忽然又担心起来,“是不是有人看了《县民新报》以后,过来看摄影展,您没办法,只好延长一天?”
“不是,不是,不是那么回事!……是我看了《县民新报》以后,决定延长一天的,可是呢……”吉田又笑了起来,“十点开门,到现在为止,就来了一位傻乎乎的大哥。看来人们不怎么看《县民新报》啊。”
如果换个场合听到吉田最后这句话,高梨也许会失望的。
“对了,吉田先生……”高梨透二还有一件事情很担心,“须贝清志先生对这件事情……”
“啊,我认为他还不知道。我试图跟他联系,但是联系不上。”大胡子吉田呵呵笑着说,“昨天晚上,我们为了庆祝摄影展顺利结束,在一起喝酒庆祝,他喝多了,没准儿还在蒙头大睡呢。”
“是不是因为看了我们的报道,他的心情不好啊?”高梨透二随便猜测道。
大胡子吉田摆着手说道:“不会的,不会的,须贝这个人哪,特别爽快,没准儿还挺高兴呢。昨天,他跟我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啊,还发牢骚来着,说既然记者都来采访过了,为什么到最后也没给登出来呢?”
“对不起!……”高梨透二惭愧地点了点头。
“行了,行了,别说对不起了。”吉田愉快地笑着说道,“不就是晚了两天嘛,这不给他登出来了吗?”
吉田跟须贝清志是高中时代的同学。吉田身材魁梧,络腮胡子很多都白了,看上去有五十多岁,如果跟须贝是同学的话,应该是四十三岁。
须贝清志呢,从照片上看起来还很年轻。眉清目秀,堪称美男子。褐色的皮肤,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项链,打扮得很时髦。由于照相的时候,他的眼睛注视着照相机的镜头,谁站在那张照片前边,都好像被他注视着。
高梨透二觉得,须贝就是希腊神话中的那喀索斯。
“须贝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高梨透二打算去须贝家,当面向他道歉,所以,想先了解一下须贝的简单情况。
吉田是个爱说爱笑的人,须贝就不一定了。
“跟照片一样。他常说,我要去追彩虹。”
“啊?……”高梨透二感觉不可思议。
“就是说,他一直在寻梦。他说要当一名摄影师,只因为十九岁的时候,给一家二流杂志社主办的摄影大赛投稿,得了一个鼓励奖。”
高梨透二看了看墙上挂着的照片。总共有二十多幅,照的都是彩虹和云彩。变化多端的搭配和角度,说明了他在拍摄这些照片的时候,确实付出了不少辛苦,因为,彩虹什么时候、在哪里出现,是很难预测的。
但是,这二十多幅照片里,没有一幅足以吸引眼球。一言以蔽之,须贝的摄影技术,还没有跨出业余爱好者的范围。
高梨透二转过脸来,看着吉田问道:“须贝先生除了摄影以外,还做别的工作吗?”
“这个嘛……”
据吉田说,须贝已经四十多岁了,还没有正式工作,只要稍微攒一点钱,马上就花在摄影上了。
他单身一人,在父母给他留下的破房子里过日子。结过三次婚,都离了。尽管如此,至少也有四、五个,自称是他的的女人,轮流跟他睡觉。外墙上挂着的那一张、镶在镜框里的彩虹照片,他的女们都买了,卖了不少钱呢。
“很招女人喜欢,就是不能跟女人一起过日子。”吉田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高梨透二说:想去须贝家当面道歉,吉田就从入口处的桌子上,拿了一张明信片,随手递给了高梨。明信片印着的“工作室”的地址就是须贝的家。家里的电话因为一直不交电话费被停机,唯一能联系的就是手机。
高梨立刻打须贝的手机,可是打了好几次都没打通。
高梨谢过吉田,离开了旭日美术展览室。不管怎么说,先去须贝家看一看。开车还不到一刻钟,就到了须贝的家。在一个神社附近,一条安静的小路旁边,高梨找到了吉田说的,那所破旧的二层小楼。
房子没有围墙,离开小路走几步就是大门。大门一侧钉着一个牌子,牌子上用日语罗马字母,写着须贝的名字。房子似乎已经装修过,大门改成了西洋式的。大门下部横开着一条细长的口子,那是投信口,信件和报纸投进去以后,就会掉在门后边的地板上。投信口露出一截报纸,是一份没有完全塞进去的《县民新报》。
电话被电话局停了,可是还订着《县民新报》,如果让报社领导知道了,只不定有多高兴呢。
高梨透二按了一下门铃,但是没有人答应。又按了一次。虽然固定门铃按钮的螺丝都掉了,只有电线还连着,但也可以听见家里门铃响了。
是不在家呢,还是没睡醒呢?
高梨透二不敢再按门铃了。
吉田说,须贝昨天晚上喝多了,要是硬把他吵醒,惹急了他就麻烦了。可是,就这样回去又不甘心。《县民新报》就在投信口插着,须贝睡醒看到报纸以后,很可能给报社打电话提意见。
高梨打须贝的手机,还是打不通。看来不是没开手机,就是在信号覆盖不到的地方。
临街的窗户挂着很厚的窗帘,看不到屋里的样子,高梨透二就围着房子转了起来。房檐下有一辆小型摩托车,这大概就是须贝的代步工具,看来还真是没睡醒呢。
不对……昨天晚上,跟吉田一起喝完酒,也许须贝根本就没有回家。不是有四、五个女人跟他好吗?说不定跟哪个女人,直接到情人旅馆操屄去了。
高梨透二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十二点二十分,该上班了。他想给须贝留个条子。身上倒是带着笔呢,可是自从调到排版部以后,带笔记本的习惯渐渐没有了。在排版部没跟外人接触过,报社新给他做的名片,连盒盖都没打开过,一直在办公桌的抽屉里放着。他忽然想起钱包里,还有一张当外勤记者时的旧名片,就在那张旧名片反面写了几个字。
“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您怎么骂我我都接受,请直接跟我联系。”
写好以后,把记者部的电话号码画掉,写上了排版部的电话号码。
正要把名片投进投信口的时候,高梨忽然想起一个好主意。他把那份《县民新报》抽出来,把名片夹在地域版那一页,然后细心地折好,按照原样,重新塞在投信口里。
好!这下可以说是完美无缺了。
即便须贝昨天晚上没有在家住,今天回家也好,去旭日美术展览室也好,都能知道报道出错以后,高梨透二已经登门道歉了。
高梨透二发动车子,直奔报社而去。他觉得轻松多了。
报社因为竞选人年龄报道出错,乱作一团,地域版的这个小错误,可能谁也注意不到。报社里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自己……
对了,还有手塚理绘。
高梨透二眼前,浮现出手塚理绘那笑成了一对新月的眼睛,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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