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身着小丑服装的先生从容地摘下他的面具,把它放在了桌子上。
“自从,”他说,“我那自以为是的堂弟温姆西泄露了天机之后,我也就可以摘下我的面具了。我担心,”他转向戴安,“我的外表会令你失望。除了我长得更英俊而且不像兔子般难看之外,那么看到温姆西也就等于看到了我。这是一个极大的障碍,但我无能为力。相貌,在我看来,是肤浅的。”
“简直难以置信。”梅利根上校说。他俯身向前想看清这个人的脸,可是,布莱登先生赖洋洋地抬起他的胳膊,看起来根本没用什么力气,就把他推回到座位上了。
“你没必要离这么近,”他傲慢无礼地说,“即使是温姆西的脸也比你的好看。你看你一脸的粉刺,你是饮食过度了。”
实际上,那天早上梅利根上校就发现他额头上长了几个小粉刺,那让他很沮丧,但他还是希望别人不会注意到。他气恼地哼了一声。戴安笑了起来。
“我认为,”布莱登先生继续说道,“你想从我这儿了解些事情。你这种人总是这样。想知道什么?”
“我不反对你我开诚布公。”梅利根上校回答说。
“听到有人这样说真是太好了。这样你就可以对接下来的谎言有所准备。这叫有备无患,不是吗?”
“如果你想这样认为,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但我认为你会发现昕听我的话对你是会有好处的。”
“是经济上的好处吗?”
“还能有别的吗?”
“到底是什么?我开始有点喜欢你这张脸了。”
“噢,是吗?或许你会喜欢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或许。”
“你是怎么认识帕梅拉·迪安的?”
“帕梅拉吗?一个有魅力的女孩,不是吗?我是通过一个被广大公众厌恶地叫做共同朋友的人介绍认识她的——是受到那不幸的而又无与伦比的典范查理斯·狄更斯所引诱。我承认我找人介绍她的目的完全是为了公事;我只能说希望我所有的业务相识都是令人愉快的。”
“是什么公事?”
“这件公事是,亲爱的伙计,是有关另一个我们共同的朋友——就是已故的维克托·迪安,非常令人遗憾,他死在了楼梯上。一个非凡的年轻人,不是吗?”
“非凡,这从何说起?”梅利根立即问道。
“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否则,我来这儿干吗?”
“你们这两个白痴真让我厌倦,”戴安插话说,“你们这样绕啊绕啊的说话有什么意思?你那位自命不凡的堂兄把你的事情都跟我们说了,布莱登先生,顺便问一下,我想你应该有基督名字吧?”
“有。它拼做D—E—A—t——E—E—t——h,呼吸,听起来更像。我那可爱的堂弟都说我什么了?”
“他说你是个毒贩。”
“真不知道我的堂弟温姆西是从什么地方得到这个消息的。有时他还是对的。”
“你很清楚,一个人总能从托德那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我们为何不谈正题呢?”
“如你所说,为什么不呢?是我独特的非凡个性吸引了你吗,梅利根?”
“那么,也是维克托·迪安的独特个性吸引了你吗?”
“对我来说有一点,”布莱登先生说,“直到刚才不久,我都不能肯定是他的个性吸引了我。现在我确定了,天哪!这一切多有趣啊,真的。”
“如果你能确切查明维克托·迪安到底是怎样牵扯到那件事情当中,”梅利根先生说,“可能对你我都有价值。”
“继续说。”
梅利根上校想了一会儿,好像已经拿定主意准备摊牌了。
“你从帕梅拉·迪安那里了解到她哥哥是干什么工作的了吗?”
“当然了解到了。他在一个叫皮姆公司的地方写广告。那不是什么秘密。”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儿。如果这个可恶的小蠢人没有被杀死的话,可能我们已经查出是怎么回事了,而且对我们有很多好处。因为那——”
“可是,托德,”戴安说,“我想是刚好相反吧,我以为你当时是害怕他了解太多呢。”
“确实这样,”梅利根板着脸说,“如果让他先发现了,那还有什么用呢?”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布莱登说,“这不是他的秘密吗?能不能别说的跟色情小说似的,就不能直奔主题吗?”
“因为我不相信你对这个人的了解能和我一样多。”
“是没你多。我从未见过他。但我对皮姆广告公司非常了解。”
“你怎么了解的?”
“我在那里工作。”
“什么?”
“我在那里工作。”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迪安死了之后。”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迪安的死,你才去那里工作的?”
“是的。”
“怎么会这样?”
“我得到了信息,正如我亲爱的堂弟温姆西的警察朋友所说,迪安在皮姆公司进行了一项可疑的事情。那么,既然那里有大鱼,于是我就想在这样的池塘里撒上一两网也没有什么坏处。”
“那你发现了什么?”
“亲爱的梅利根,你可真是笑死人了。我不会泄露任何信息,但我会利用它——有‘利’地利用它。”
“我也会。”
“悉听尊便。今天晚上是你约我到这儿来的。我可没有找你。但是有件事我不妨告诉你,因为我已经告诉德·莫丽小姐了。那就是,维克托·迪安是被蓄意谋杀的,为了灭口。迄今为止,我所发现的惟一一个要除掉他的人就是你本人。警察可能会有兴趣知道真相。”
“警察?”
“是啊!你说的对。我不喜欢警察。他们不给钱还总是问一大堆的问题。但这一次,如果站在他们这一边,可能是正确而且有利的。”
“一派胡言乱语,”梅利根说,“你找错人了,我没杀那个人。我也不想他被人杀掉。”
“证明给我看。”对方沉着地说。
他看着梅利根冷漠的脸孔,梅利根也看着他。
“认输吧,”相互默默地注视了几分钟之后,布莱登说,“我打牌的技巧和你一样好,可是这一次我手里的牌是同花大顺。”
“那么,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认为在那种情况下迪安想找的是什么东西?”
“我可以告诉你,他那时正想查——”
“是已经查到了。”
“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你想学习破案方法,你得额外付费,我肯定他已经查出来了。”
“是的。他查到了在皮姆公司是谁在导演那场游戏。”
“贩运毒品吗?”
“是的。他可能还发现了他们走货的渠道。”
“真的?”
“是真的。”
“那些渠道他们现在还在用吗?”
“据我所知,是这样的。”
“据你所知?你好像知道的并不多。”
“那么,你知道多少关于你们自己人运货的方法呢?”
“什么都不知道。指令是通——”
“顺便问一下,你怎么介入这一行的?”
“很抱歉,这个不能告诉你。即使你多付钱也不行。”
“那么,我又怎么知道我能相信你呢?”
布莱登笑了。
“或许你想让我向你供货。”他说,“如果你不满意你自己的上家,我可以把你列入我的顾客名单。星期四和星期日供货。同时——作为一个样品——你可能对我的衣领感兴趣。很漂亮,不是吗?是华丽的天鹅绒。可能你认为我有点卖弄——硬衬用得有点过多?可能你是对的。但做工很好,开口处几乎看不到。我们得小心地把食指和大拇指伸进去,轻轻地拉开封口,这样就能拿出这个用油浸过的丝绸做的精美的小袋子——薄得像一张洋葱皮,但非常耐用。里边装的,足以让许多隐君子们去激发他们的灵魂。这是魔术师的披风,如梦幻一般。”
梅利根默默地检查了一下小包里的东西。实际上,它们是海科特·庞臣在白天鹅酒吧得到的那包毒品的一部分。
“好啦,告诉我,你从哪儿弄到的?”
“在考文特花园。”
“不是在皮姆公司?”
“不是。”
梅利根看起来有点失望。
“你哪天弄到手的?”
“星期五早上。跟你一样,我也是在星期五。”
“听着,”梅利根说,“你和我现在得站在一起。戴安,我的宝贝,到别处去玩吧,我要跟你的朋友谈生意。”
“在我家里这样对我可真是够礼貌的,”德·莫丽抱怨道,但是,看到梅利根是认真的,她就只好打起精神,拿起外套,回避到卧室去了。梅利根俯身向前。
“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他说,“如果你出卖我的话,可要考虑好后果。我可不想跟你那该死的堂弟有什么瓜葛。”
布莱登字斟句酌地表达了他对彼得·温姆西勋爵的看法。
“那好,”梅利根说,“我已经警告过你。现在,听好了,如果我们能查明是谁在操纵整个事情,还有是如何操作的,那么,我们就可以成为最大的上家。事实上,一方面作上家的回报是不用说的,但另一方面这里风险极高而且困难重重,代价也将十分巨大。但是,只有贩毒集团的中心人物才能获得最大的利润。我清楚,你也清楚,为这些东西我们付出了多少代价,然后还不得不做那件讨厌的工作,把毒品卖给那些笨蛋并收取他们的钞票。下面,我告诉你的就是我所知道的。整个毒品交易都是从你们的那个广告公司——皮姆公司操纵的。这一点,我是从一个已经过世的人那里得知的。我不跟你说我是怎样认识他的——那说来话长,但我会告诉你他对我说过的话。一天晚上我正和他在卡尔顿吃饭,当时他有点喝醉了。一个伙计领着同伴走进饭店。他对我说:‘知道那是谁吗?’‘不认识。’我说。他说:‘哼,他是老皮姆,广告公司的老板。’然后他笑了笑并说道。‘他要是知道他那宝贝广告公司所干的真正勾当,他会给气晕的。’‘怎么会那样,’我问,‘为什么?’他说:‘你不知道吗?所有的毒品交易都是从他那里开始的。’当然了,我就开始问他他是怎么知道的以及详细经过。但他突然警惕起来,变得神秘兮兮的,我就无法再从他嘴里知道什么了。”
“我了解那种醉态。”布莱登说,“你认为他真的知道他当时说的是什么吗?”
“是的,我认为是这样的。第二天我又见到了他,不过那时他已清醒了。当我告诉他他所说的话时,他大吃一惊。不过他承认那是事实,并恳求我保密。这就是我从他那里得知的,而就在那天晚上他被一辆卡车轧死了。”
“是吗?死的可真是时候啊!”
“我也这样认为,”梅利根,“这使我非常害怕。”
“那么维克托?迪安是怎样搅进来的?”
“他,”梅利根承认道,“是我铸成的一个大错。一天晚上戴安带他去了——”
“等一下。你同你那位朋友的谈话是在什么时候?”
“大概一年前,当然,我一直都在深入调查这件事,所以当戴安把迪安介绍给我并说他在皮姆公司工作时,我当时以为一定就是这个人。后来发现不可能是他。恐怕当时是他从我这儿了解到这些事情。再后来,我发现他试图介入我的事情当中,我就让戴安甩掉了他。”
“实际上,”布莱登说,“你是试图向他打探消息,就像你正在试图从我这儿打探消息一样,可你发现他却在打探你。”
“差不多。”梅利根承认。
“那之后不久他就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是的,但不是我把他推下去的,这个你不必考虑。我并没想让他死。我只是想让他别妨碍我的事。戴安是一个话很多的女人,尤其是当她喝多了的时候。问题是跟这些人在一起永远不会安全。你可能会认为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起码的常识会让他们保持沉默,而他们就像笼子里的猴子一样愚昧无知。”
“可是,”布莱登说,“如果我们用毒品喂饱他们,那肯定会削弱了他们的自控力,所以出现那样的结果我想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我不这么想,但是有时真的是很麻烦。他们有时像黄鼠狼一样狡猾,而有的时候却又像个十足的笨蛋。当然还心怀恶意。”
“是啊,迪安从来就不是个瘾君子,对吗?”
“他不是,如果他是的话,我们就更易于操纵他了。但是非常遗憾,他的头脑很清醒。同样,他也非常明白,对于他所提供的任何信息,他都会得到很高的报酬。”
“那很有可能。问题是他同时也收受那伙人的钱——至少,我认为他收了。”
“你不会也试着玩这样的游戏吧?”梅利根说。
“我可不想从楼梯上摔下来。我想,你想要的是了解这个贩毒网运作的方法以及它背后操纵人的名字。我敢说我可以给你查清楚。那么条件呢?”
“我的想法是,我们利用这些信息我们自己进入贩毒圈里,然后个拿个的份额。”
“完全可以。作为一种选择,我认为我们先给皮姆公司的那位先生施加压力,在我们控制他之后,我们就把胜利果实分掉。在这种情况下,鉴于我做了大部分工作,也承担了最大的风险,我应该拿百分之七十五。”
“那不行,五五分。我要负责谈判工作。”
“真的吗?那太好了。可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把你也带进来呢?只有我告诉你跟谁谈判你才能去谈判。不要把我当成三岁小孩。”
“没有。但是你要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可以让你明天就离开皮姆公司,你信吗?如果皮姆知道你是谁的话,你认为他还会让你在他那高尚的公司里再多呆上一天吗?”
“好吧,那这样,我们一起和他谈判,我拿百分之六十。”
梅利根耸了耸肩。
“好吧,先这么定。我不希望我们的合作就这么流产了,我们的目的是要把马缰绳抓在我们自己的手里。”
“就按你说的办。事情搞定时,我们有的是时间去决定谁去拿那根赶马的鞭子。”
在他走后,托德·梅利根走进了卧室,看见戴安跪在靠窗的椅子上,凝视着大街。
“你和他把事情说定了?”
“是的。他是个骗子。但是,我会让他明白对我不坦诚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最好别跟他打交道。”
“你就会说废话。”梅利根的语气有些粗野。
戴安转过身来看着他。
“我警告你,”她说,“倒不是因为我在乎你会怎样。你搅得我心烦,托德。看着你将被毁掉会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你最好还是远离那个人。”
“想要出卖我,是吗?”
“没必要。”
“你最好还是不要。你被这个穿紧身衣、装腔作势的家伙冲昏了头,是不是?”
“你怎么这样粗俗?”她轻蔑地驳斥道。
“那你这是怎么了?”
“我害怕,就这样。这不像我,是吗?”
“害怕那个广告公司的无赖?”
“的确,托德,有时你就是个傻瓜,就在你眼皮底下你都看不到。我想你是当局者迷。”
“你喝醉了,”梅利根说,“你这样说就是因为你无法割舍下你的小丑——”
“闭嘴!”戴安说,“割舍他?我宁愿割舍你这个害群之马。”
“我敢说你会的。任何新的感受都适合你。你想干什么?吵架吗?如果这样的话,恐怕我难以从命。”
有这样一个无聊的惯例,说一个肮脏的联盟在最后决裂之前会发生一连串同样肮脏的争吵。可是在今晚,德·莫丽小姐好像准备要打破这个惯例了。
“不。我们结束了,就这些。我感到冷,我要上床睡觉了——托德,是不是你杀了维克托·迪安?”
“我没杀。”
梅利根上校在那天夜里做了个梦,梦到死神,布莱登穿着他那件小丑服,以杀害彼得·温姆西勋爵的罪名正要绞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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