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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雷雨窜荒山 一夕孽缘终噩梦 仙云封古洞 千年至宝误壶公

        鲁孝见姑茫将头连摇,朝自己看了一眼,又朝当中看了一眼,分明示意自己去求道人,不可动强神气。暗忖:“姑茫天性刚烈,宁死不屈,怎对道人如此怕法?”同时又想起:“道人始终没有开口,入门时面上尚微有笑容,鹦鹉又那等说法,如何冒失起来?”念头一转,猛触灵机,忙即飞身纵落,先向姑茫耳旁悄声间道:“那是个好的仙人么?我去和他说,可能放你们?”姑茫听了点头。鲁孝见状,心中一宽,正要过去向道人间话,忽听洞外破空之声,跟着走进一人。回头一看,正是师父陶泅,不禁大喜,忙迎上去,喜唤了一声师父。陶泅把脸一沉,理也未理,径向中坐道人躬身行礼,口中说道:“小徒年幼无知,望老前辈恕过。”道人笑道:“我如何会与小儿一般见识,你自坐下一旁再谈吧。”陶泗随向对壁角取来一个树桩,放在道人身侧,坐在其上。

        鲁孝见师父对道人如此恭礼,又听那等口气,情知不妙,不等招呼,早向当中跪拜不已,故意作些害怕神气。同时偷觑道人神色,仍想觑便求情。道人笑道:“鲁孝起来说话,小孩儿家胆大原好,无须假装害怕。有我作主,你师父也不会怪你。”鲁孝仍跪不起,后听师父陶泗也在唤起,方始仰面跪求道:“弟子不知是位老仙师,比我师父还大,方才多有冒犯,虽蒙宽宥,但是弟子哥哥同那姑茫,不知何故得罪了老仙师,全被制住,吊在那里。我娘还在家中盼望,再不回去,定要伤心。弟子情愿代他两个受罚,哪怕打死,也不哭一声。”陶泅在旁方要开口,道人将手微摆,笑对鲁孝道:“我如将你打死,你娘知道不也是伤心么?还不起来!”鲁孝被道人间住,答不上话,便把平日向雷姑婆师父撤赖的故智施展出来,仍然跪在地上,膝行向前,扶着道人膝盖,红着一张丑脸,涎脸央告道:“好老前辈,好老仙师,我说错了。只求放我哥哥和姑茫回去,我情愿代他们吊在这里,再打我一顿,只不要打死,打死我,娘要伤心的。”

        道人道:“依你,起来我有话说。”随把手一招,勿恶立随光圈一同飞坠,落向道人面前跪下。姑茫未放,目望道人,似有乞怜之容。鲁孝正想二次开口述说,道人已向勿恶正色说道:“无知蠢子,天性如此凶残。我本意念在你父以一异类随我多年,生禀天地戾气,性情那等凶野,自从被我收伏以后,竟能以极大毅力诚心改过从善,从我数十年,从未犯过一次旧恶,向道心坚,服役也极勤劳。我因为算出它大劫将临,设下两全之策,使其到时转劫为人,重修正果。又以它尚有一段孽缘未了,如不应过,转世重修仍是它一个大害,那女的也必为此失足,稍一失当,便成两败俱伤。经我潜心推算,洞悉前因后果,此事并非不能转圃。难得女的转世以前,也恐为此情累,误她仙业,故意投生在近山的穷人家内,相貌奇丑,从小父母双亡,日受恶人欺凌。因她前生法力灵智已失,前因茫昧,正在苦熬岁月。为此特降殊恩,赐你父灵丹、柬帖,以及海外道友所赠的两枚金灵蓣,命其觅地珍藏备用。你父天生灵慧,机智绝伦,加以多年修为,道力甚高。无如他天中淫根,禀赋太恶,平日无什过失,全由强制。尤其每隔五十九年一次的自然犯性,如无女子与之交合,万不能堪。彼时亢阳中烧,坎离不能内调,神志全昏,几无人理。总算功力尚深,犯性时自知不妙,虽然我已远出,始终未忘师门淫杀二字的戒条。又曾奉命在我去后七日之内,不能远出五百里以外,居然不敢违背。当它性发如狂之时,只想在山中寻一雌的猛兽,如虎豹之类,渡此难关。偏又被我事前行法将山中所有野兽全行禁闭在崖洞之内,一个也寻找不到。它又不敢违命远出,正在无计可施,你母恰在山中采樵,与之相遇。它并不知此是孽缘,迫于无奈,又想来人是在五百里限地以内,便把你母摄往附近山谷之中迷倒,成了夫妇。本来这类猛兽,交后女的必死,因你母禀赋甚厚,根骨也好,并不曾死。你父事完之后,灵智回复,想起入门时所发誓言,曾有此生再与女子交合,犯了淫过,便受我飞剑之诛,越想越害怕。本想挽救,又以前世夙缘,越看那女的越爱。救人心切,竟不惜耗尽真元,将自炼丹气渡向你母口中,将其救醒,又用法力使其一切皆复原状。你母始终被它蒙蔽,回去只当在割草时睡熟,做了一场噩梦,不知身已受孕。经此一来,你父恶根尽去,余毒却遗传在胎儿身上。

        “你母怀孕三年,肚子渐大,心中害怕,又受不住恶人凌虐,乘着大风雷雨之夜逃了出来。你父自觉犯过太重,终日悔惧,跪在洞口外面四十九日等我回山,哭求宽赦。我命它将前赐柬帖取看,才知师恩深厚,有意成全。但那誓言必须应过,此举原为它应劫而设,虽然身死,却是避重就轻,那场大劫便可避免。自是感奋异常,立照柬帖行事,每日苦炼。三年之中,功力大进。想起情孽虽解,你母却为它受罪,心中不安,又悬念你母子安危。仗着它平日自分异类出身,虽在我的门下,不问来访我的各方道友是什行辈,都是尽恭尽礼,诚恳谦和。有时求它,只不犯本门规条,无不勉力而为,因此所来的人十九和它交厚。内中雷姑婆更是喜它,恰又住此不远,它便力托雷姑婆照应你母子。挨到日期,迎上前去,见你母已然发动,快要生产,因阵痛昏倒在雷雨荒野里,忙即抱向临溪幽壑之中,仗我灵丹,将你母性命保住,洗去血污。又请雷姑婆把用法力珍藏三年的金灵前,由当地石穴中取出,放在你母身前,并将胎取下洗净。然后一同送往雷姑婆碧云峰旧居崖洞之中。又托梦与你母,说你兄弟二人禀赋善恶,各有不同,虽然用尽心力到处托人,终恐禀性难移,运数所限,难于挽回。表面在你前额留下印记,命你母留心防范,实则用心良苦,并放心不下。

        “姑茫本你父海外采药时所收,带回来时,我见此兽也是天性凶野,恐生事故,本想不要。你父再四跪求,此兽又伏地哀鸣,口吐兽语,力言从此永不为恶,方才收下。守山多年,虽未远出伤人,凶野之性总是难敛,也曾两次犯过。虽因来人俱是左道妖邪,无礼侵犯,自寻死路,不能怪它,处治终嫌太过,因此管束甚严。你父知我不久要往四川黑谷独自隐修,除这白鹦鹉外,门下仙禽灵兽均不带去。为此将它锁在无名禅师旧居石洞之中,想等你们兄弟稍微长大,再行放出,以作守山之用。不料你弟鲁孝偶发长啸,惊动山魈、毒蛟,险为所杀,幸得雷姑婆赶去救回。后来算出好些因果,她又有事远出,于是略变初计,将你弟引往黄耳崖拜师。这时你妄肆凶心,已将姑茫放出。为了你弟得拜仙师,心中不服,终日向天哭告,欲求你父显灵,也拜一位仙人为师。此举原是人情,并不怪你。无如你天生恶根,性情残暴,因忿雷姑婆不肯传你道法,背地咒骂,说只要你将来学会法术,便要用你所得宝斧将她斩成粉碎,方可消恨。似此居心,已是该死,今日又逼姑茫带你往寻你母仇人。你母以前遭遇虽苦,但是此乃夙孽,理应逆来顺受。何况那仇人又是你母尊亲,就说虐待你母可恶,稍微警戒,也就罢了。便是你母平日也曾再三告诫,不可前往寻仇,如何违背?又不听姑茫阻止,将你叔祖全家三口一齐杀死。这等惨法,岂有人理?

        “我回山缓了一步,遥望前面姑茫正在飞驰,算出此事,将你唤来此间。你下地时,姑茫已在横身阻止,不令进洞,朝你示意。你这畜生,好似凶神附体,全无人性,以为手中宝斧所向无敌,也不体会姑茫是何心意,看出我有些异样,妄想用斧逼我传你法术。试间我如是个寻常炼士隐居在此,双方无怨无仇,何故行凶?如我是个仙人,岂是此斧所能伤害?并且姑茫被你用斧逼退,已然朝我跪下,你仍行凶喝骂。见我不理,竟真将斧朝我砍来。似此凶残横暴,本应杀死除害,因姑茫再三用兽语代你哀求,说起雷姑婆行时之言,这才姑宽一时,将你吊在上面。本意吊打七日,稍杀火性,略加惩处。现在你弟又代你苦求,看在他至性孝友,将你放下。此后回去,务要洗心革面,混去凶心,少启杀机。以你资质,迟早仍有遇合。再不痛改前非,一旦误入歧途,多积罪恶,必伏天诛,就悔之无及了。我这里无你停留之处,可去谷口外守候,等你兄弟出去,再带你骑姑茫回去。”

        鲁孝见乃兄如斗败的公鸡一样,跪在道人面前,泪如雨下,俯首听命,一言不发。等道人说完,方始跪叩了几个头,恭恭敬敬退出洞去。心中老大不忍,连忙赶出,到了洞外唤道:“哥哥,我想不到遇见爹爹的师父,你如何敢和他强?你就在此等上一会,我再给你求求去,省得不认识路,又走迷了。”勿恶拉紧鲁孝的手,低声说道:“我已看出师祖说一句算一句,多求无用。路我认得,这条山谷也不长,你不要再求了,怕连累你,祖师不大好说话的。我那斧还在里面。”说罢,便往对面杉林中穿去。鲁孝听他声带哽咽,越发代他难过。又知道这入便是祖师,看神气,似颇怜爱自己,心又一喜,忙赶进去,还想求说。进门便听师父陶泅笑说:“此子天性似未全丧,老前辈以为如何?”道人笑道:“你哪里知道,此子心凶刁狡,最是记仇,这全是有意做作。只为知道我是他父之师,先前又吃了点苦,勉强屈服,实则怨恨已深。因你是他兄弟鲁孝之师,心中嫉忿。你看他一直到走,可曾看你一眼么?如说粗心,那斧怎未忘记?他父随我多年,忠义谨慎,此事我自有处,你不须问了。”

        鲁孝听出话风不妙,心中着急,方想开口求说,忽见师父正使眼色,欲言又止。道人已唤姑茫至前说道:“你此次助纣为虐,本应严罚,姑念你事由幼主逼迫,不是本心,姑且从宽发落。那斧也实厉害,以后勿恶再以此斧相迫,不妨用你内丹抵御便了。”姑茫跪伏在地,口中喤喤连啸。陶泅笑道:“它可是说不敢对他无礼么?”道人道:“正是此意。此兽真比常人还要忠义得多,只是性暴,非加约束,便难免于生事。以后在你门下,还须留意呢。”陶泅应诺,随对鲁孝道:“此是你师祖,复姓公冶,单名一个黄字,道号百禽道人;早年便能精通乌鲁语言,道法高深,为方今各派散仙中行辈最高的有名人物。可速上前见礼。”鲁孝重又礼拜。

        公冶黄道:“你已拜过,不必拜了。你今日回去,可传我命,告知你兄,以后不许独骑姑茫出游。此斧仍旧还他,他不痛改前非,将来自己受苦。如再以此斧行凶,逼迫姑茫随他为恶,必以飞剑斩他的头。这里有灵丹三粒,你拿去服了,越发身轻骨健,足可抵一甲子的功行。归告你母,你父梦中之言只是徒劳,勿恶恶根难尽,必须经过一次堕落,能否解除前孽,悔过向善,尚是难定,只有几希之望,必须有人助他,脱出陷阱。我念你父以一异类,居然能以虔心毅力超劫入道,实是难得,特许你将雷姑婆所传的入门口诀转传你母,使其先扎根基,开通灵悟,异日修为,便容易多了。我不久便往四川黑谷坐关潜修,以应劫数。此地经我法力封闭,不可再来。另赐灵丹一粒,交与你母,他年转赐勿恶,此时不可使知,再赐你两件法宝,此时还不能用,暂交你师保存。静候十七年后,黄耳崖峡谷中古仙人所封藏的一双玉钩斜出世,彼时必有两人来你师父洞中借住,可向你师取出此宝,一同练习。来人如有什事求助,不妨同往,只不许多事杀戮。我尚有话与你师商谈,你母因你弟兄未回,心中愁急,此时正在峰下松林一带寻找,也许有人与她为难,你们快先回去吧。”

        鲁孝聪明,觉得祖师法力定比师父还高,这等于载难逢良机,好容易无心相遇,又听出师祖不久他行,只此一面,意欲随着师父进退,乘便求教,本不想走。及听乃母思子情切,下山寻找,又遇恶人为难,知道乃母虽为大人,气力还没有自己大,易受人欺,便着了急,匆匆叩了两个头,接过灵丹、宝斧,口说:“多谢师祖、师父,弟子先走了。”说罢转身出洞,正要起飞,回顾姑茫跟了出来,忙道:“你快驮我哥哥,我先找娘去了。”话未说完,忽见那只白鹦鹉由洞中飞出,破空而起,银箭一般,晃眼穿入前面云层之中不见。同时姑茫一口衔住后襟,口中连声低啸,知是想要自己上骑。知道自己飞行比它快不多少,又听出啸声有异,连忙飞身上骑,直催快走,姑茫立即飞起,由杉林上面飞过,到了谷口落下。鲁孝见这时日已西匿,暮色昏茫,谷外林木森秀,越显阴森,勿恶面容悲苦,独个儿站在暗影之中,神情甚是可怜。忙喊:“哥哥,快同我回家,有人欺负娘呢。宝斧我已要回,快走快走!”随说,人早飞身纵下,拉了勿恶同上兽背,往回路飞去。

        二人心急母亲有难,一路直催姑茫快飞。嗣见姑茫毫无应声,一味向前哑飞,不似往日随声应答,飞得也更快些。勿恶看出有异,忙向鲁孝附耳低语道:“姑茫不答应你,必有原因,也许它怕恶人知道,你不要再说话了。”说时,姑茫果然将头乱摇。鲁孝也已醒悟,照此神情,越料有事,惟恐乃母吃亏,心更惶急。正在愁虑,姑茫忽往前面高空云层之上飞去。鲁孝见将到达,姑茫不往下降,却往上飞,心中奇怪,正要问它何故如此,姑茫飞行神速,已然穿出云层之上。时当中弦将尽,大半轮残月依旧光明,天又刚黑不久,月光尚未上到中天,本是云月交辉,到处清光如画。只翠云峰左近有大片阴云密布,但是离地甚高,下面虽有明月斜射,上面却被云层遮住。这一飞到云层之上,什么也看不见。鲁孝觉着松林就在前面不远,便令姑茫速降。姑茫把头连摇,也不再往前飞,只是隐身密云中盘飞不已。

        鲁孝忽然灵机一动,悄声问道:“你和哥哥不能下去么?”姑茫连连点头示意。气得鲁孝随手打了它一拳,骂道:“该死东西!怎不早说?娘吃了人亏,怎好?”话未说完,早驾遁光往下飞去。刚出云层,便见前面松林内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道姑,乃母鲁瑾站在道姑面前,双方似在争论。看出人未受伤,才放了心。暗忖:“师父常说:‘翠云峰、黄耳崖两处,乃秦岭终南后山最隐僻的所在,除蛇蟒猛兽外,向无常人迹足。你法力尚浅,以后山行遇人,必非庸流,不论什么事,均不可冒失动手,必须问明来历底细,相机应付。稍见不妙,速用本门隐形飞遁之法逃回禀告,以免受伤。万一姑茫不在身前,或是示意阻止,更须留意。’这道姑不知是邪是正?好在她立处背向自己,对娘只是说话,并未动手欺负,何不掩将过去,听她说些什么,再作计较、如是恶人,娘和我正是对面,必打手势,那时动手不晚。”心念一动,便悄悄掩将过去,藏在一株古松后面,探头向外察看。

        只见那道姑一张猪肝色的麻脸满生横肉,浓眉大眼,目蕴凶光,面上时带诡笑。那么高大的人,肩头上插着两口一尺三四寸长的短剑,腰间又挂着一个饭碗般大葫芦。从头到脚,无一处使人看去顺眼,由不得心生厌恶。再看乃母,好似发现自己隐藏在侧,面带惊喜之容,对道姑抗声说道:“说了半天,仙姑怎还不肯相信?你说那怪兽,实是雷仙婆守山神兽姑茫,因仙婆喜欢我儿,常教姑茫接了去玩,再命骑了回来。别的事情,全不知道。仙姑也说是个仙人,如何还敢瞒你?至于我儿杀人,更无此理。他虽蒙雷仙婆怜爱,不知用什仙法助他成长,如说力大身轻,委实比大人还强,真年纪才一两岁,漫说不敢杀人,雷仙婆也不许他。便是姑茫,也决不会让他骑了远出惹祸。不是村民乱说,便是别人所为,与我儿子无干。请到别处查问去吧。”

        道姑把脸一沉,冷笑道:“你倒辩得好。适才村民说,先是一个小孩骑了怪兽,杀死鲁老幺一家三口。后又来一小孩,与前杀人的长得一样,只未骑着怪兽,前额少了三条红印。自称他名鲁孝,杀人的是他哥哥,为代他娘报仇而去。家住翠云峰,如有什么连累,可命来人寻他。与你所说,好些相同。小孩杀人与我无关,只那怪兽分明是我昔年仇人所骑,连那两个小孩相貌也与我仇人好些相似,因此疑是仇人之子。但我见你长得如此丑陋,又觉不像,我近数十年已不似昔年那等性暴,不愿无故杀人。好意命你将二子唤来,与我一见,并将仇人下落照实说出,你偏不肯,一味支吾。先说仇人在雷老婆子那里,话已不对;后来又说二子乃系梦中怀孕所生,至今不知丈夫生死存亡。岂非鬼话连篇,谁来信你?速将实话说出,献出二子听我发落,还可免死;否则我一举手,你便难活命了。”

        鲁孝听出道姑欺逼乃母,早就有气,方要挺身出去,忽听空中有人说道:“这道姑邪法厉害,你首先把她鬼葫芦用梭镖破去,就不怕了。”鲁孝听出正是那只白鹦鹉,料是奉了师祖之命,来此提醒,方才留意。因听道姑口气越来越凶,恐母受伤,又急又怒。刚刚准备好了法牌,梭镖,打算用法牌放出宝光,先由侧面将人隔断,保护乃母,以免受伤。然后发出梭镖,去破道姑葫芦,相机行事。心还紧记师祖之言,不敢妄杀,只想给她一点苦吃,吓走了事。

        那道姑也是时衰运背,一时疏忽。因对方早得姑茫示意,由空中飞下时,特由远处斜飞过来,加上松林碍眼,以致人由后来,绕向侧面,均未发现。正向鲁瑾发话恫吓,忽听空中有人答话,语声清脆,颇似婴童。只当是两小兄弟回来,不禁大怒,口喝:“小狗还不快下来见我,要找死么?”随说,扬手一道黄光,先朝发话之处飞去,往上查看,并无人影。不知白鹦鹉仙禽灵慧,故意分她心神,好令鲁孝破那葫芦,大难已经临身,毫未警觉。只说区区婴童,任是名父之子,生具异禀奇资,到底年幼,这母子三人,无异网中之鱼,还不是弹指之间便可杀死,将魂摄去,祭炼邪法,稍报当年之仇。及至闻声不见一人,正在仰望,心中奇怪,猛瞥见一片乌油油的墨色精光在面前一闪,鲁瑾先被隔断。紧跟着一道红色的梭光由左侧电射飞来。情知来了强敌,想要抵御,已经无及,叭的一声,腰间葫芦先被震破粉碎,葫芦内所藏阴火立时纷飞四射,那苦心祭炼,聚敛多年,用无数阴磷白骨和凶魂厉魄炼成的一件异宝,竟被人出其不意毁去,焉能不又急又怒,心中痛惜。仍想收拾残余,竟连敌人也不暇顾及。一面放出两道剑光,将身护住,一面手掐法诀,收那阴火。空中白鹦鹉又在急喊道:“鲁孝侄儿,快抢在你娘面前,用你手中乌灵牌,朝这道姑一照,你就赢了。”

        话未说完,鲁孝见梭镖一举成功,破了妖法,道姑背上两口短剑突然飞出,立化两道暗红光华,环绕全身,将梭光敌住,同时又在乎掐法诀,初经大敌,不知对方本领多大,惟恐敌人法宝数多,邪法厉害,伤了乃母,早不等招呼,抢上前去,挡在鲁瑾前面,急喊:“娘还不快跑!”本意用法牌护住乃母退远一些,由自己上前与道姑对敌,好让乃母逃回家去,闻言立即照办,按着师传,一口真气喷向牌上,朝前一扬,那墨绿色精光立即加盛了好几倍,朝前涌去。

        道姑也是忙中有错,分明已看出此宝非比寻常,因为鲁孝上来只防乃母受伤,将双方隔断,志在护人,不曾用以对敌,于是没有尝到味道。及见鲁孝突然飞出,手持法牌,抢向乃母身前,这才看出那墨绿色宝光发自牌上。因知此宝来历,心方一惊,大片宝光已似狂涛一般,从对面压到。道姑葫芦中的阴火最是狠毒,又都凶魂厉魄所炼,具有灵性,平日受了邪法禁制,无法脱身,虽然助纣为虐,却怨恨已深,只要主人势败,定必倒戈反噬。道姑深知此中厉害,连敌人都不暇顾,赶紧收拾残余,也由于此。不料阴沟里翻船,偏遇见这两件克星。先被梭镖将禁制妖魂的阴火葫芦震成粉碎,禁法一破,那受尽炼魂之惨的无数凶魂厉魄去了束缚,便无敌人作对相迫,也必群向主人寻仇。这时一团团拥有恶鬼形影的阴火,正在悲声厉啸,纷纷飞舞,上下环攻,如非那两道剑光护身,早为所伤。再吃宝光一压,那些凶魂厉魄禁受不住,一起怒吼,带着随身阴火,拼命向道姑猛扑上去。这类阴火得隙即人,最难防御,道姑剑光原挡不住,仗着多年淫威之下,又是内行,这些恶鬼饱受茶毒,心虽痛恨,仍然有些害怕,欲前又却。及被法牌宝光一逼,正面阴火恶鬼先被冲散消灭,自然胆寒情急,由不得齐朝主人猛扑上去。道姑本在手忙脚乱,哪禁得起内外夹攻,护身剑光又被法牌宝光冲动,微一疏忽,便被阴火侵入。当时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知道不好,保命要紧,哪里还敢恋战,怒吼一声,化作一道暗赤色的妖光,带着一溜黑烟往空遁去。那些残余阴火追附不及,吃法牌宝光一照,只听鬼声啾啾,黑烟滚滚,晃眼之间,全数消灭无踪。

        鲁孝还想指挥神梭,飞身追赶,鲁瑾忙一把拉住道:“你去不得。你哥哥呢?”鲁孝也想起乃母无人照看,这才停住,收回法宝,答道:“哥哥骑了姑茫,在那云层上面。”一言甫毕,忽听煌的一声怒吼,跟着便见姑茫冲云破雾而下,勿恶骑在上面,面有喜容,到地纵落。鲁瑾忙一把搂住,喜问道:“乖娃,往哪里去了,这半日教娘担心。可是你兄弟把你寻回来的么?”勿恶面色骤转悲忿,又强忍住,说道:“这且不要提它。那贼道姑好不厉害,看见姑茫,竟想杀害。吃我一斧砍去,我还怕这斧太短,哪知出手便有一团银光,由斧上飞出好几丈远,一下便将她手臂斩断。又被姑茫喷了一口火焰,吓得化成一股烟,往隔山逃去。我问姑茫,她可曾死?姑茫点头,大约是活不成了。想不到我这柄斧会有这么好,能够化成一团银光飞出伤人,这有多好呢!”

        正说得高兴,忽听头上有人说道:“你还不学好,那是你师祖方才用仙法炼过,才有这等威力妙用。你如肯学好,将来好处多着呢,这算什么?”鲁瑾连听空中三次发话,却不见人,只当神仙暗助,忙问二子:“这是哪位仙师?快说出来,我母子三人也好朝他拜谢。”勿恶脱口说了一句:“那是白鹦鹉。”随听空中骂道:“该死畜生,无怪我师父不喜欢你。我和你爹是同门师兄弟,白鹦鹉也是你喊的吗?方才如不是我求情,我师父早将你打个半死了。便是现在,我如不随后跟来暗中相助,那妖妇邪法好不厉害,只要那葫芦不先破去,你母子三人一个也休想活命。不信你问姑茫,我是你爹爹师弟不是?刚才代你讲情,你也听见,你看师祖多信我的话,莫非你全忘了不成?”两小兄弟本极聪明机警。勿恶更因日间被公冶黄擒去,处罚之时全仗鹦鹉在旁解劝求情,免去好些苦痛。闻言心中一动,立时跪下说道:“请你不要生气,怪我不好。我家中藏有不少果子,请到我家吃上一点吧。”鲁孝也在旁行礼请求,同去家中款待,鹦鹉方始飞下。鲁瑾虽不知二子当日经历,一听此鸟竟是丈夫同门,又见它生得金睛火眼,羽毛如霜,银光闪闪,更无杂色,先前道姑发出大片黄光,竟未伤着它分毫,知道是仙禽,不等二子说话,首先礼拜下去。鹦鹉连忙跳开,叫道:“你是我大嫂,行礼我不敢当。鲁孝还不将你娘拉起?等到你家,我再跟大嫂磕头吧。”两小兄弟随扶鲁瑾一同骑上姑茫,鹦鹉也飞向姑茫头上,三人一鸟,同往峰崖上飞去。

        到家后白鹦鹉先朝鲁瑾将头连点,算是礼拜。鲁瑾看出它好高,颇讲尊卑之礼,忙令二子上前礼拜。鹦鹉果甚欢喜,朝着勿恶叫道:“你爹生前,曾托过我要随时照应你们。故代向师祖求情,免你失足,不能挽回。师祖和好些人都说你生具恶根,异日恐难回头,我却欢喜你。尤其你兄弟仙福颇厚,你偏那么可怜,心中不服,何况你父亲又再三托我呢。从今天起,你好好地为人,就算你身附恶根,必须由旁门中经过,只要存心稍微忠厚,不多杀人,仍有回头之日。你只要把我当作亲叔父看待,听我的话,我豁出受点责罚,也必救你脱险免难。还有你兄弟实在对你真好,今天如不是他,至少还有三日活罪受,莫要忘了他的好处。”勿恶素来口甜,本也感激鹦鹉为他讲情,便把叔父喊个不住。白鹦鹉越喜,又叫道:“我是你们长辈,头次见面,也没有东西给你们,想起惭愧。不过我虽没有什么法宝,见识却多。离此西北方三十余里,有一崖壁,上面生着两株古松。那地方原是古仙人壶公以前隐修洞府,松树下面便是洞门,内里共有三层石室。再等半年中午时节,可带了宝斧,由你兄弟和姑茫相助,在外防守,你用此斧将松树劈倒,那时必有雷火。你不要怕,由你兄弟将乌灵牌一照,雷火便消,现出洞门。你便走进头层洞内,不论看见什么东西,即速取了出来。那洞定连崖一起倒塌,成了一片凹进去的危崖。松根下面,也许藏有千年以上成形获苓,可带回去,母子三人同吃,包有极大益处。只是起不得贪心,二三两层万不可进,否则你没有那大福缘,法宝得不到手,门上禁制却被触动,虽有那柄宝斧,并无用处。万一宝气精光上冲霄汉,把附近妖邪引来,你却弄巧成拙了。”勿恶本心,便是求他指点,闻言大喜,再三称谢。又把自种香稻存果,一齐取出款待。鹦鹉也吃了些,才行飞走。

        勿恶才向乃母告知经过,只隐起挨打一节。鲁孝又把师祖之言暗中告知勿恶,令其留意。勿恶冷笑道:“你不用说,我已知道,因为师祖法力真高,他对你说这套话时,我在谷口外也全听见。我既已知道,绝不再骑姑茫出游便了。”鲁孝见他神色仍带悲忿,不便多说,只得罢了。鲁孝便把师祖所赐灵丹取出,母子三人分吃。勿恶还不愿意要。鲁瑾也觉得他心肠偏狭,正色说道:“你这娃,怎和师祖赌气?胆也太大了。”此时勿恶尚未堕迷途,性虽凶险,对于母亲却颇孝顺,见母生气,兄弟又在旁苦劝,辞色十分诚恳,不禁感动,忙道:“娘莫生气。我因师祖不喜欢我,他那刑法厉害,又不是给我的,弟娃私自让与我吃,怕他不愿意,并非和他赌气。娘既这等说,乖娃听娘话,吃了就是。”鲁瑾道:“这样才是。我看师祖许是见你性情不好,不该杀你叔祖全家,特加警戒,实则对你仍好。你想如真恨你,尽可教你兄弟当面服下,何必带回?又是三粒,恰好一人一粒,不似给我的一份另外分开,可见对你仍是好意。你只要以后奋发为人,必和兄弟一样,早晚得到好处。单是记恨负气,只有害处。等到五年期满,你兄弟已拜仙师,不必说了,照你爹和师祖、雷仙婆前后所说,我也必有仙缘遇合,离此他去。丢你一人在此,毫无着落,娘怎放心得下?”勿恶闻言,不禁伤心,忍不住眼花乱转,强行忍住,接过灵丹服下,走向一旁拭泪,不再说话。

        鲁瑾知他气苦,因为性强,素来不哭,这等神情实是伤心已极。便朝鲁孝使一眼色,令其劝解。鲁孝本觉哥哥可怜,忙赶过去,抱住勿恶肩膀,温言劝道:“哥哥莫伤心,娘看了要心疼的。娘和我多爱哥哥,只要我将来学道有成,必代你寻到一位仙师。再如得到法宝灵丹,也必与你分用。好哥哥,你听我的话,不要生气吧。”勿恶见兄弟执手慰问,情谊殷殷,暗忖:“照今日所见两个狗道士对我神情,可见兄弟以前所说不假,此事怎能怪他?”想到这里,自觉平日不该疑忌,回手相抱,说道:“弟娃真好!哥哥不生气。不过他们和你师父都见我不得,我想你我弟兄,都是一样的人,怎会单我一个命苦?我偏不相信,早晚终须找到一位仙师,炼成道法,学得比你还强,给他们看。我也爱你,但教我受你好处,我却不干。何况你还要背着师父,偷偷摸摸。我此后再不恨你,也再不生气。等娘一拜仙师,我也出山,寻找仙师修道去了。你如对我真好,这些话不可告娘,并非瞒娘,怕娘听了,着急生气呢。”鲁孝终是幼童,只图母兄喜欢,见勿恶已转笑容,也就罢了,由此便不再提前事。

        母子三人自服灵药之后,体力、智慧各有增进。鲁瑾每日照着鲁孝所传口诀用功,进境甚速。当母子二人用功时,勿恶总是故意走开,只作未见。鲁瑾知他负气,仙人本不令私相授受,也就听之。当地景物灵秀,土地肥饶,附近出产甚多。鲁孝又能御空飞行,有时带了山中土物兽皮,飞往近山城镇,换些美好食物,与应用之物回来,全家食用。更有姑茫神兽守山,任何猛恶蛇兽均不能犯,日子过得甚是安乐。

        光阴易过,转瞬又是半年。这日早起,勿恶忽对鲁孝道:“白鹦鹉所说日期已到,你今天能否不往黄耳崖去,帮我一帮呢?”鲁孝昨晚回时,早受师父陶泗指教,故意失惊道:“我还忘了是今天。师父本命我今日早去,为了哥哥的事,豁出师父打骂,也须前往。但我便中曾向师父探询,师父说那地方名叫壶公崖,乃古仙人壶公旧居。洞共三层,中设禁制,一层比一层厉害。头层藏有两柄金戈和一粒五雷珠;中层乃是一部道书,名为玉虚宝芨;三层乃是一对玉钩斜。这几件法宝,均是天府奇珍,威力甚大。尤其那部道书最为珍贵。不过此书二次出世,只留三十六年,到时书后所附灵符便要发生妙用,化为一片祥云,护了此书飞往灵空仙界。并且此书和那三件法宝不可全得,如人有缘入洞,切忌贪多,最好不取头层法宝,先入中洞将书取到手内,便即飞出,再顺手将那金戈、雷珠随手取上一件,乘机逃出洞外,便可无事。回去觅一深山古洞,备好三月粮水,用第一张灵符将洞封闭,在内照书勤习,两月之后,便能悟出好些妙用,随意启闭出入。由此修炼三十六年,等此书期满,自行飞走,再出外修积外功,至少也可修到地仙一流。如果妄起贪心,迟疑不决,或把事看易,走入洞后触动禁制,那玉钩斜不起伤人,也必由后层洞内穿入地底,不知窜向何方藏起,使后来的人难于寻找;全洞埋伏也必发动,引起地震山崩。能逃一命,不葬身其中,已是万幸,道书、藏珍更难如愿了。我间师父既知底细,怎不往取?师父说:‘这类藏珍,多系古仙人飞升时节特意封藏,留赐有缘,必须机缘凑巧,命中注定,才能到手,丝毫错不得。否则,虽有法力,也无用处。你我师徒,不是应得之人,如何能去?’哥哥此去,务要记住那本道书才好。”

        勿恶闻言,略一寻思,转间鲁孝:“你可是同我进去么?”鲁孝道:“师父说我无此福缘,不应入内。又说此事不宜人多,洞外还须有人防守。白叔父不也说过,令我和姑茫守在洞外么?”勿恶喜道:“你果是我好弟娃,我们走吧。”鲁孝道:“师父和白师叔都说要到中午才能起身,至时寸正值洞中子午风雷寒潮刚过,比较容易应付,就将埋伏引发,有我乌灵牌镇压,也能勉强抵御。这时天刚亮不久,相离三十里,骑了姑茫转眼就到,忙它做什?我想还是我去见过师父,做完早课,就便明言,求他指教,到午再来,与你同行,比较好得多。你看如何?”勿恶把脸一沉道:“你为我耽误一次早课。莫非也不肯么?”鲁孝年岁稍长,已知乃兄习性,恐他多心,忙答道:“我是想早去无用,师父又说今日有事,故此想问一声。既然哥哥不令我去,依你就是。”勿恶方改了笑容道:“这样才是我的好弟娃。这事不与你师父相干,乃白鹦鹉对我说的。你只要帮我这一次,必有你好处,将来你会知道。反正无事,我们找到那里,看好形势,过了午时,再行入洞,不是好么?”鲁孝知他求得之心太切,不愿使其不快。心想:“所说也颇有理,午后入洞,料无妨害。”只得依了。弟兄二人随向鲁瑾禀明,即时起身。

        勿恶久已不骑姑茫,骑上之后,见它一离崖顶,脚底自生风云,凌虚御空,极目四望,群山均在足下,宛如蚁侄。加以日朗天高,碧空万里,更无片云,天风浩荡,豪快绝伦。想起再有三年,娘和兄弟均要分手,只剩自己孤身一人留住碧云崖,虽然立志出山寻师,能否寻到,并无把握。如寻不到,或是所寻到的仙人,也和雷、陶、公冶三人一样不肯收容,休说将来胜过兄弟,连似今日骑了姑茫空中飞行都办不到,报仇出气更无庸说。越想越气,越气越急。又想:“我只要有那一天,必把姑茫这类神鲁收它几个,才称心意。”正在胡思乱想。鲁孝见他时而眉头紧皱,咬牙切齿;时而目蕴凶光,面上略现出一丝狞笑。不知何意,笑问:“哥哥,怎不说话,你想些什么?”勿恶不肯实说,方答:“我还有什么想的?这么大的风,如何开口?”话未说完,姑茫飞行神速,已然到达,往下降去。

        壶公崖,两小弟兄原未去过,见姑茫照直下降,到了崖底,便即停住,仿佛以前常去神情。勿恶便问姑茫:“你以前常来吗?”姑茫点了点头。勿恶便朝鲁孝看了一看,匆匆缘崖而上。到了白鹦鹉所说的两株松树下面,仔细一看,见那危崖深藏在一条山谷之中,除两松外,壁上苔痕绣合,甚是浓密,并无他树。下面野草怒生,高几过人。分明是深山穷谷,从无人踪,不似有人到过情景,才放了心。鲁孝不知勿恶因见姑茫轻车熟路,生了疑忌,恐其性急,不过午时便先下手,飞身赶上,急喊:“哥哥,不到午后,万动不得,师父说的,到时再来吧。”勿恶笑道:“我只看一看,并不动手。这里只是一片山崖,就将树砍倒,不过两个断木桩,怎会现出山洞?你师父可曾对你说过么?”鲁孝见他腰间宝斧已然取下,惟恐冒失行事,便笑答道:“此是仙人禁法,此树也无须砍倒,只须朝那两树中间石壁上砍它一下,禁法一破,自然现出洞门。那获苓不知藏在何处,如在松下,结根必深。我想这树乃仙人所种,长得这么粗大好看,此来只为得那法宝道书,何必非要将树砍倒呢?”勿恶道:“这样的松树山中甚多,有甚可惜?何况那获苓人吃了身轻力大,颇有好处,如非此时不应动手,我真想将树砍倒,先取那茯苓呢。”说时,姑茫也飞将上来,朝着两小兄弟喤喤低啸,将头连摇,扬爪示意。鲁孝道:“姑茫以前来过,必知底细,它也教你不要先动。我们暂且离去,往左近玩上一会,过午再来,就便还可询问姑茫,以前怎会来此,不是好么?”

        勿恶闻言,见姑茫不住昂首,迎风长嗅,将头连摇,似令离去,想起前遇公冶黄时,也是这种神态,料有原因。意欲骑上,在当地游行一遍,然后觅地降落,向其询问,以前怎会来此。哪知姑茫驮了两小兄弟,径往对面山上飞去,到顶落在一堆乱石后面,便自要走。鲁孝抓住它头皮说道:“姑茫莫走,我们还有话问你。”姑茫不住摇头,连啸示意,神情甚是急躁。鲁孝和姑茫相处日久,已能闻声知意,见啸声越低,神情又极紧张,知道有事。悄声问道:“你教我们藏在这里,你有什么事么?”姑茫将头一点,便往对崖飞去。到了两松后面,身形忽然暴缩,看去只有猫一般大,晃眼便往树上纵去,藏入枝叶丛中不见。两小兄弟也知有事,各藏身石后,目注对崖,往外查看。刚刚藏好,姑茫重又飞回,向二人扬爪摇头。鲁孝会意,知是有人要来,不令出面。见它变得那么小,周身光油水滑,二目精芒远射丈许,从未见过,心中爱极。方要抱起抚摸,姑茫忽似有什警兆,弩箭脱弦一般,往对崖松树上射去。跟着便听破空之声,由远而近。

        鲁孝近来长了不少见识,黄耳崖又常有散仙、剑侠来往,人又智慧,已能闻声分辨来人功力深浅。一听飞行之声甚是尖锐刺耳,与平日所闻不同,再见姑茫紧张神情,料知不是什好人,便留了心。忙即低声悄嘱勿恶:“来人恐非正道,看姑茫神气,也许和我们一样为那洞中藏珍而来。照我师父平日指教,遇敌时必须小心谨慎,切忌冒失。如我料得不差,果是为那藏珍而来的妖人,壶公洞仙法禁制,午前尤为厉害,乐得由他犯险,我们去占便宜。再者,姑茫神通变化,自从师父还它内丹以后,威力更大,五官更极灵敏,妖邪如若来犯,相隔老远都能闻嗅出来。既然早已警觉,埋伏对崖,必有应付之法。哥哥无什法力,最好不要出洞。姑茫如将来人杀死更好,否则等他犯禁入洞,然后相机行事。比较稳妥。”说时,那破空之声早到了壶公崖上空,略一回旋,声音忽然隐去。日光之下,只见一条黑影,在一片灰白色烟光环绕之下,盘空徐飞,似在寻觅什么东西神气。

        勿恶得失心重,一听有人入洞取宝,愁急万分。既恐来人捷足先登,将宝夺去;又怕来人虽然不能成功,却将埋伏引发,闹得自己也不能进去,两败俱伤。无如那两株古松生在石隙缝内,离地颇高,只近根处略有驻足之处,上下一片削壁,两面相隔一二十丈,无法飞渡。如由山顶下去,以前吃过苦头,不会法力飞行,如何是人对手,因而大不以鲁孝之言为然,怒道:“你既答应帮我,便应为我出力。洞中禁制引发以后,便不能当,还有地震山崩,如何能容敌人进去?你如偷懒怕事,我不要了。”鲁孝见乃兄满脸忿急之状,慌道:“哥哥你莫生气。你说得对,我还忘了此洞还要二次封闭呢,果然不能容他入内。我因师父再三吩咐,过午才可下手,期前如遇什事,切忌妄动,便可无害,所以这等说法。哥哥既不放心,我看这黑人找不到地头,飞走更好,否则我必相机行事。据师父说,姑茫所喷烟火丹毒,多厉害的妖人也禁不住,如仍不能取胜,我再冷不防冲出下手,好歹也使哥哥得到洞中法宝如何?”勿恶仍不放心,还想说时,那黑影已越降越低,沿着对崖往来查看。因为全副心神贯注崖上,没想到对面山顶隐藏有人,二人藏处又极隐秘,始终未被发现。

        这时黑影降到半崖,现出全身,乃是一个背插刀叉,通身全赤,只腰间围着一块豹皮的妖人,相貌十分狞恶,正由东而西缓缓飞过。勿恶一见,便认出是去年打山鸡时被群豹追逐,逃到一条山谷口外所遇用邪法生剥虎皮的二妖人之一。正要低声告知鲁孝,妖人已由身前飞过,在十丈以外悬空停住,往对崖看了又看,好似疑心那地方是藏宝之处。看了一阵,忽然把手朝壁一扬,立有茶杯大一团暗绿色的火球朝壁上打去。只听轰的一声大震,绿火星飞中,山石炸裂了四五丈方圆一个大裂口,大小碎石满空飞舞,坠落下去,轰隆之声惊天动地,震得四山皆起回应,半晌不绝。妖人见所料地方不对,只把崖石遭殃,平白还损失了一粒阴雷,好似有气,口中咒骂了两句,又往回飞。飞出不远,又发出一团绿光,将崖石震裂了一大片,地方仍是不对,重又改向别处施为。似这样三次过去,妖人好似不愿耗费,所发绿火便小了许多,看去虽只蚕豆大小,那威力仍是厉害。挨着崖石,便即爆炸,山石崩裂,粉碎如雨,最小时也有丈许方圆一片被其震裂。一连往来了好几次,把两头崖石炸裂了十好几处。好好一座满布苍苔的翠崖,竟被炸了个体无完肤,到处裂痕,谷底也被碎石堆满。那两株古松,就在眼前,妖人往返多次,直如未见。

        勿恶一直提心吊胆,惟恐妖人打中松树,激动禁制,连催鲁孝用梭镖将其打死,以免妨害。鲁孝力言无妨,须等姑茫发动,相机行事。勿恶正在忿怒愁急,妖人也似激怒,忽改作由东而西,沿崖打去,只听一片山崩石裂之声,一连串响将过去,震耳欲聋。绿火到处,崖石便成粉碎,大片崩坠,激荡得谷中尘沙高涌如山,碎石纷飞,宛若雨雹,声势甚是惊人。眼看快要打到对崖古松之间。鲁孝见整片山崖已被妖人碎裂了一大半,早就有气,不是谨记师言,早已出手。这时因见勿恶已然忿极,连声催迫,一想对面松树如被妖火打中,引发禁制,也实可虑,挺身欲出。勿恶早就情急,准备鲁孝再不听话,便要独自上前,用那宝斧与之一拼。反正有什险难,兄弟和姑茫决不坐视,怕他何来?鲁孝这一站起,自合心意,惟恐缓不济急,想将妖人引开,也没告知鲁孝,当先往外便纵。不料姑茫也在此时发动,突在松侧危崖之上出现,先怒吼了一声。

        妖人正边打边飞之间,忽听左侧嗷的一声怒吼,甚是震耳,吃了一惊,忙即回顾,看见姑茫形态虽然奇怪,但大只如猫,意存轻视,竟想生擒回去,停手喝道:“你这小孽畜,也敢向我发威吗?看你生得虽小,形态目光不似寻常,又有那么猛烈的吼啸,想必还有几分灵气。你如久居此山,知道昨夜宝光上冲之处,引我寻到藏珍,我便收你回山,可得不少好处;否则我把手一指,你便没有命了。”姑茫故作不解,只把目光注定妖人,更不再啸。妖人见那目光甚是强烈,越知是个通灵异兽。又因姑茫只怒吼了一声,便踞伏在一块大约尺许的突石之上,不似有什么敌意,越看越爱,改口喝间道:“昨夜有人路过,发现宝光上冲霄汉。我为此寻来,照他所说找了半日,也未查出下落。你一个畜生,也许不知藏宝所在,我并不勉强你。因见你长得皮毛好看,神态、吼声均颇威猛,可惜生得大小一点。快快过来,由我带回山去,包你好些享受。”随说,人已飞近姑茫身前,想要伸手抚摸。忽听震天价一声怒吼,姑茫身形立时暴长,比起平日还要加大,凌空而起,朝前扑去。妖人骤出不意,虽有满身邪法,也似不及施为,心中一惊,忙即飞身纵避,扬手一团妖光还未打出,姑茫血盆般的大口倏地张开,一股血焰已先迎面喷到。妖人所发阴雷也被荡退,往斜刺里飞去,落向对山爆炸。同时,妖人也中了丹毒,一声厉啸,化为一溜黑烟,电也似急往空中射去。

        两小本来未被发现,因勿恶抢先纵出,瞥见姑茫现身,心中一喜,立定观看,并未藏回原处。跟着便见姑茫发威暴长,妖人手忙脚乱,狼狈而逃。匆促之中,以为妖人已中丹毒,喜得直叫姑茫快追。不知妖人邪法甚高,防身、隐遁均所善长,虽中丹毒,并不甚重。勿恶天性凶残,一心想打死妖人,一面急喊:“姑茫、弟娃,快追!”一面早把手中宝斧朝妖人逃处砍去。那斧虽经公冶黄将原禁制的灵气宝光回复,勿恶终是毫无法力,不能随心运用,斧光至多只能飞出二三十丈,便自掣回,妖人飞遁神速,自难砍中。鲁孝因见乃兄怪他不肯出手,惟恐到家受气,本来就想发动。再见妖人受伤败逃,以为无事,乃兄又再催迫,径纵遁光追赶,当时也未追上。可是经此一来,勿恶落在后面,还未被妖人发现,而鲁孝相貌却被另一妖人看去。这且不提。

        勿恶性急,鲁孝追赶妖人还未回转,便唤姑茫过来,想骑了它往对崖飞去。姑茫不听,意似要等鲁孝回转再去。勿恶大怒,又见红日当空,时已中午,迫不及待。刚举斧威吓,姑茫怒吼一声,便往对崖飞去。勿恶没奈何,只得自行赶去,仗着天赋本能,一会便援上对崖。正要下手,姑茫忽然横身阻挡,吼啸不已。勿恶先是忿极,扬斧欲斫。不料姑茫得还内丹以后功力大进,已不再畏宝斧伤害,张口一喷,便有一团火球将斧光敌住。勿恶迫于无奈,忍气问道:“还不能下手么?”姑茫将头连点,以目望天示意。勿恶暗忖:“姑茫虽和兄弟常在一起,平时并无偏袒。白鹦鹉曾说。须鲁孝和它同在外守护,也许妖人还要再来,故此拦阻。”想到这里,盛气稍平,方欲询问,鲁孝也已飞回。姑茫立收内丹,闪向一旁。

        勿恶没等鲁孝商量,将斧一扬,便朝松树砍去,斧光到处,只听一声雷震,金光万道,乱射如雨。那松树孤悬危崖之上,树前只有一片突石,宽仅数尺。勿恶心贪而凶,除洞中宝物外,并还想得树底茯苓。自恃宝斧神锋无坚不摧,意欲接连两斧,将两株古松一齐砍倒。人站石边,下临危崖,并无退路,全神又贯注在两松根际,惟恐兄弟染指,情急心慌,一点没有打算,更没有想到禁法何等厉害,骤不及防,吃神雷猛然一震,本就吃了一惊,再见那么猛烈金光突然飞射,自是害怕。百忙中忘了身后乃是悬崖,只顾惊退,双脚一齐落空,朝谷底翻跌,直坠下去。下面尽是妖人震裂的大小山石,勿恶纵然天赋异禀,也非受伤不可。幸值鲁孝赶到,瞥见乃兄失足下坠,喊声不好,忙催遁光飞射过去,恰巧凌空抓住。随同飞起一看,崖上两松已作八字形分倒两旁,斜挂崖上,当中现出一座洞府,那金光雨箭也似向外飞射。姑茫喷出大片烟光,连同那粒内丹迎门抵御,浑身抖颤,颇有不支之势。勿恶急得怪叫道:“这样怎么能够进去?”鲁孝答说无妨,二手抱住勿恶,一手早把乌灵牌取出朝洞一扬,立有乌油油一股墨色光华朝前射去,金光立被逼入洞内,冲开一条光衍。二人一同落到崖上,姑茫随收内丹让开,缩小身形,伏向倒松之上。

        鲁孝忙喊:“哥哥,你太心急,下手稍快,这封洞神光甚是厉害。还不赶快进去!”勿恶闻言,自是情急,匆促之中,还不放心,便用宝斧防护面门,上前试探。觉出乌光之内毫无异状,洞中电光反更强烈,轰轰之声宛如迅雷密集,震耳欲聋。知道无碍,不顾再寻茯苓,连忙飞奔入内。只见头层洞府,乃是一间两丈方圆的石室,金光便由门洞内向外飞射。当中有一个蒲团,前面有一个长方形的二尺大小石案,上面放着一粒龙眼大小的铁珠。两旁各放着一柄戈头,长只六七寸,暗无光华。心想:“难道这便是金戈不成?”顺手拿起,越看越觉无什奇处,心方失望,哪知洞主人早已算就未来之事,预有安排。勿恶如照鲁孝所说,不起贪心,将树砍倒,再等片刻,将斧朝松间微击,洞便出现,禁光威力亦要减少许多,那三层洞府也必同时大开。再用乌灵牌制住禁光,勿恶顺路入内,不去动那头层法宝,直入中洞,取得玉虚宝芨,立时退出,顺手将金戈、雷珠带走,不特平安得手,获苓也可安享一半,回去照书勤学,仙业必可成就,何致陷身妖党,几遭形神俱灭之祸?也是心性凶顽,又狠又贪,下手既快了一些,又不识货,这一伸手,二三两层的禁制立被引发,一片风雷之声过处,对面壁上又现一洞。

        勿恶只听风雷轰轰,并无异状,哪知厉害。又见二层洞内墙上交叉着两道钩形的银光,忽想起鲁孝先前曾说后洞藏有一对玉钩斜,不可贪多入内等语。妄以为兄弟仗着仙师相助,又有乌灵牌防身,取宝容易,故令自己取那道书,出时随手再取一件别的法宝,那最好的玉钩斜却留待他自己日后来取。当时生疑,便生忌忿,立意深入后洞,将所有法宝全数取走,再向鲁孝责问,也未留神后面。因嫌雷珠是个铁珠,毫不起眼,便不理睬。只觉那戈头虽无宝光,却形制奇特,从未见过,便顺手拿起,往里跑去,一心取那玉钩斜。过中洞时,分明见石案上放着一个透明如晶的玉匣,内里放着两册道书,竟连看也未看。行近后洞门前,看出壁上所悬,果是两柄三尺来长的玉钩,精光四射,照得满洞齐泛明霞,知是一件异宝奇珍。洞中无人,禁光只在头层门上。内洞风雷之声虽甚猛烈,与人无害,这还不是手到成功。刚要赶上前去将钩取下,谁知身才走到门口,禁制便已爆发。只见钩光银电也似连闪了两下,跟着一声霹雳,门内便陷了一个地穴,钩光忽然暴长,往穴中穿去,晃眼不见。同时洞内便起了大片金光雷火,潮水一般迎面涌到。勿恶见状大惊,慌不迭使斧一挡,一面往后纵退。百忙中瞥见斧光飞起,似将雷火金光挡退了些。退时情急,左手随同举起,那两柄戈头上也飞起两道金光,挡向前面,似比斧光更强,可是这一停手,雷火又复由后涌到。遥望前面出口已然隐去,微见墨绿光华闪动。耳听姑茫怒吼之声远远传来,似已不在洞口。这一惊真非小可。总算他命不该绝,后面雷火快要打到、危机一发之间,忽然急中生智,看见宝斧可以抵御,金戈更是异宝,忙用双手戈、斧齐挥,三道宝光一同飞起,果将金光雷火一齐挡住。只是雷火一挡便退,那金光却是力大非常,虽被挡住,未容上身,人却站立不住,只得边挡边退,晃眼逃出中洞。到了头层,才想起兄弟所说果然不差。偏生退时,分明见中洞道书宝光外映,却无法缓手去取,又是只退不进之势,干看着心急,无可奈何。等退到头层,还想冒险取那雷珠时,一看石案已震成粉碎,雷珠不知何往。雷火金光越来越猛,震得全洞都在摇撼,似要坍塌神气,归路一片漆黑,也看不见出口。正在惶急,前后不能兼顾,忽听鲁孝急喊:“哥哥,快到我这里来,稍迟便关在洞内要死了。”声到人到,一股墨绿光华已电驰飞进。紧跟着又听:“哥哥快收法宝!”身子便被鲁孝抱起,在墨绿光华笼罩之下,由暗影中冲将出去。刚刚瞥见洞外天光,便听震天价一声霹雳,人也随同鲁孝飞落对山。回顾壶公崖上,两株古松重又立起,洞门不见,仍是原来整片崖壁。姑茫也自空中飞落。鲁孝连说好险。勿恶惊魂乍定,便问经过。鲁孝道:“此非善地,恐还有妖人要来,我们到家再说吧。”弟兄二人随骑姑茫回转到了碧云峰崖上。

        鲁瑾正在盼望,见面便问:“适听雷声,正是你们去路,得手了么?”鲁孝心直口快,气道:“再休提起。我为此事曾费不少心力,屡向恩师请求,好容易才问出底细,再三和哥说,听我的话行事,必能成功。结果只得到两柄金戈,虽然也是前古奇珍,比起那本书就差多了。最可惜的是,听师父说,那粒五雷珠具有极大威力妙用,就在头层案上,与金戈放在一起,怎会也未带出?此洞一闭,内中藏珍全部窜入山腹地底之下,不特不能再进去,就进去也无法寻找。那玉钩斜具有灵性,如非应得的人,无心遇上还要受伤,我真代哥哥可惜呢。”勿恶对于此行,虽然未能尽如他意,但因那本道书本来不甚重视,又看出玉钩神物不应为他所有,乃弟之言并无虚假,又觉金戈神妙,似比玉钩更强,心中还在欢喜。及听雷珠那等好法,想起金戈不用时也似两根顽铁,并无奇处,一经挥动,便成两道金光,那么厉害的禁制雷火,竟被挡退,五雷珠想必更为神妙,闻言悔惜不已。

        鲁孝见他后悔,又埋怨道:“哥哥如听我话,不在洞中多延时候,书和法宝全能得到,那两个成形莅苓也不会被它逃走。固然这类草木之灵与人无害,好容易成此气候,我们不应伤它,不过为了哥哥增加功力,也就说不得了。”勿恶这才想起,急问道:“我在里间共只出入一会工夫,怎说我耽延时候?那茯苓呢?”鲁孝道:“哥哥哪里知道。你进去时如能照我所说,拿了道书,再取头层法宝,必可无事。前洞禁法,被我制住,出入容易,自是快极。获苓所化白兔刚刚出现,困在当中,你出时正好擒住,怎会逃脱?后洞埋伏一被引发,人为幻象所迷,已不知时刻早晚。我在外面先以全力镇压,无法走进。等了一个多时辰,看出形势不妙,只得按照师父所说,等到洞中神符快要发生妙用之时,冒险冲入,将你救出。但是此事奇险,非见洞口现出五色火光,那两株松也缓缓自行立起,不能下手。稍差须臾,连我和你全要埋葬在内,休想活命。正在愁急盘算,先前妖人又带同党赶来寻仇,邪法厉害,姑茫眼看抵敌不住。幸我试出洞中禁制全数发动,除等时机再来救你出险,乌灵牌一无用处,势在危急,只得改向妖人拼命。总算运气,刚将妖人逐走,获苓所化的白兔忽往地内钻去。跟着两树也便缓缓起立。我料时机已至,忙以全力施为。哪知宝光到处,激得金霞乱闪,仍冲不进。直到洞口现出五色火花,方始冲入。此行如不延误,那苓兔你只要得到一只,生吃下去,足抵三百年的功行,岂不是好?你如不信,且看现在日色不已平西了么?”

        勿恶闻言,越发悔恨。想了想,冷笑道:“既有这样好处,你怎不吃?”鲁孝道:“我见那白兔生得比玉还白,灵巧可爱,前听师父说,这类草木之灵成长不易,为了哥哥,那是无法,我只要用功修炼,终有成就之日,何必害它一命?又见它哀鸣跪求,十分可怜,所以连姑茫也不许吃,只对它说,等哥哥出来,由他自选一个,看你们自己的运气。谁知这一耽延,挨到火花一现,竟被人地遁走了。”勿恶怒道:“这东西既在松树根下,终能得到,明日你再帮我试上一回如何?”鲁孝道:“师父曾说过了今天,壶公洞二次禁闭,谁也无法进去。那苓兔只此一难,以后便是大罗神仙,也不能将它擒到,去了也是无用。哥哥还是耐心等候时机,我只要稍遇机缘,必为引进,何必徒劳?一个不巧,还许吃亏呢。”勿恶终是心疑不快,暗忖:“我有宝斧、金戈,莫非还砍那树不倒?听兄弟口气,分明不愿相助,何苦求他。”本想说上几句气话,为防乃母不快,便未再说,气在心里不提。

        鲁孝因当日未往黄耳崖用功,便向母兄说了几句,便自飞走。勿恶心想,此时前往正是时机。匆匆把饭吃完,假说要往峰下行猎,欲骑姑茫往壶公崖取那获苓。出洞一看,姑茫伏卧崖口,见勿恶走出,便走上前,朝他亲热。勿恶知它神通灵慧,不能和它动强。又看出对待自己和鲁孝一样,无什轩轻,最重情感。于是心生一计,先不明言,故意和往日一样骑上身去,抱头亲热,并向它称谢当日助他取宝之德。姑茫虽是兽类,和人一样,最是心高好胜,对这两个小主人又极忠实爱护,见勿恶不住夸奖,也颇高兴,欢啸不已。勿恶见它喜欢,乘机说道:“姑茫哥哥,我方才见壶公崖侧有一种野花甚是好看,我想采去,天快黄昏,相隔这么远,回来天黑,好些不便,你能让我骑了去么?”姑茫睁着一双怪眼,注定勿恶面上,意似不信。勿恶假装赌气,说道:“这来回不到百里途程,我一个人也能前往。无非因为弟娃不在家,那地方又在壶公崖口外,怕遇见逃走的那两个妖人,我一人打他不过,万一有事,我又不会飞,为此想骑了你去,将花采到,立时回来,万一遇见妖人鬼怪,有你在旁,也不致受欺。谁知你不敢去,想是怕那妖人,打他不过。那么我自己去好了。”姑茫竟被激动,微一沉吟,便发低啸,作势应允。勿恶会意上骑,心中暗喜。

        姑茫虽然受激,也早防到勿恶另有心机,到了壶公崖上空,下面只是荒草藤蔓,无什花草,似知上当,只在那一带盘空而飞,不肯下落,一面回头连声低啸,似怪勿恶不该骗它。勿恶知被看破心意,离地太高,不敢冒失下纵,便向它再三求告。先说那花就在崖对面隐僻处,非他亲去不能寻到。嗣见姑茫摇头怒吼不信,并有回飞之势,便装气苦道:“你只对弟娃好,我说的话从不肯听。我以前用斧砍你,原是假意恐吓,并非真想伤你。此时同在空中,如用宝斧、金戈吓你,恐有误伤,只好由你。我一个小娃,同是一样的人,弟娃到处受人怜爱,要什么都有,单我到处受气,除娘外,谁都对我不好。以前还说你对我好,谁知你和别人一样气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我今天便死也非到下面去不可,你不飞落,我就跳了。”说完,便作出起立之势。姑茫天性忠义,只当是真,竟被说动,恐其失足跌伤,身子忽然往下一沉。勿恶本是假装,见它中计,连忙把头抱紧,直喊:“姑茫哥待我真好。”晃眼落向谷口之外。

        勿恶下骑以后,见姑茫横身谷口,不令走进,又上前去抱头抚摸,软语苦求,说自己实是为那获苓而来,千万不要拦阻,如能得到,便与你一同享受。话未说完,姑茫好似又急又气,连声怒吼。勿恶见它好说歹说,俱都不行,一时情急,顿犯野性。便将宝斧、金戈取出,恶狠狠怒喝道:“我想得那获苓,非到手不可。如再拦阻,我这金戈比宝斧厉害得多,就要杀你了。”姑茫仍是怒吼不听。勿恶以为金戈神奇,见状大怒,更不寻思,将金戈往前一扬。两道戈形金光刚刚脱手飞出,姑茫把口一张,便有大片红色烟光喷将出来,将勿恶连人带金光一起裹住。勿恶闻到一股腥香,立时昏迷倒地。姑茫张开大口,就地上将人衔起,便往回飞。

        到时鲁孝正由黄耳崖回转,一见姑茫衔了乃兄飞回,落地人已昏死,头有红烟环绕,还当是受了妖人暗算。惟恐母亲知道忧急,慌问姑茫怎会这样。正想将人藏起,乘着母亲尚在峰顶,不曾看见,赶往黄耳崖去向师父求救,忽见姑茫将口一张,先吐出两柄金戈和那宝斧。再朝勿恶张口一吸,勿恶头上红烟收处,人便醒转。勿恶见已回家,姑茫和兄弟俱在身前,宝斧、金戈均放地上。想起前事,怒火攻心,正要发作,猛然转念,狞笑一声,伸手拾起宝斧、金戈,也不说话,便往洞中走去。鲁孝赶到里面,再三询问因何至此。勿恶只是冷笑不答。后被鲁孝问急,才咬牙切齿说道:“姑茫想害死我,我此时无力报仇。你如真对我好,用你神梭将它杀死,我便实说;否则以后各做各事。如再管我闲事,我便和你拼命。”

        鲁孝见他满脸悲忿,料知又是强迫姑茫出外为恶,姑茫不听,仗宝行凶,致被内丹喷倒,衔了回来。想起师祖之言,此事定必难怪姑茫。再说父亲留与母子三人的镇山神兽,对主又极忠义,如何忍心杀它,乃兄无可理论,母亲又不愿见兄弟不睦,再问下去,必起争端。只得忍气走出,连姑茫也不再过问。

        跟着鲁瑾由峰顶走下,两小兄弟虽然不开心,俱都不愿乃母生气,均在娘前娘后不住说笑,全看不出彼此有什过节。鲁瑾原因爱子已渐成长,光阴易过,相聚日少,本来满腹心事。及见二子喜笑颜开,也颇欣慰,对于前事一点不知。

        鲁孝本来性情刚做,常受兄长的气,一任自己委曲求全,百计爱护,始终不能挽回他的心意,幼童心性,未免生气。饭后,陪着母亲谈了一阵,便去用功。事完,母兄均睡,时已深夜,也便睡下。次日早起,照例去黄耳崖修炼。行时为防勿恶又对姑茫行凶强迫,乘着母兄未起,悄告姑茫:“你随我走,省得在家中受气。”姑茫知道当地无事,对于勿恶也颇厌恶,便即点头,示意同往。鲁孝素无机心,便骑姑茫飞走,到了黄耳崖,令姑茫守在崖下,自往洞内见师用功。鲁孝始终未断烟水,食物均由家中隔夜做好带去。午后课完,乘着吃饭闲空,将家中带去的蔬果竹笋,引逗姑茫为乐。正觉好玩,忽听师父洞中传呼,连忙入内,询问何事。

        陶泗道:“你兄勿恶禀性凶顽,忌刻自私,不知善恶。昨日强迫姑茫往掘茯苓,因用金戈行凶,被姑茫喷倒,今早怀恨负气,独自赶往壶公崖。因昨日洞中神符发生妙用,全洞重新封闭。那两株古松根下苓兔,因昨被宝斧破了禁制,隐藏别处深山之中修炼,早已他往。松树也被禁法隐蔽,外观只是一片危崖削壁,连松带洞,全看不出。如换别人,见此情形,定必退回。他偏是又贪又狠,到后查看不出形迹,先用戈、斧上下乱斫。后来被他想起对崖山坡,便照昨日经历,援到壶公洞外,松树前面。本来禁制神妙,再前一步,便不动手也要吃亏。他因昨日曾被金光雷火震落崖下,惟恐又蹈前辙,亏他细心,居然相准地形,闪向一旁,避开正面,照准昨日古松生根之处一斧砍去,立处就在洞前突石之旁,为防下坠,并还用手抓紧一根山藤。哪知斧光到处,松树不曾砍倒,禁制却被触动,虽未坠落崖下,但为五行真气所伤,气闭身死。仗着天赋异禀,手足多力,与常人大不相同,人虽晕死,手却未松,现正抓紧山藤,悬身危崖之上。经此一来,如不去救,固是必死无疑,就便用我灵丹和你师祖所赐灵丹一同服下,将命保住,也须静养三年,才得复原。你与他原有夙孽,此三年中你天性素厚,手足情长,定必日常将护。他虽冥顽,见你如此对他,多少必受感动,将来遇到紧急之时,也许一线天良,不致丧尽。但你师祖所赐灵丹,原为到时欲以人力胜天,保全他的性灵之用,如能不用最好。如真伤重,服我灵丹,醒来不能止痛,定数所限,不能挽回,也就只好与他服下了。”

        话未说完,鲁孝一听哥哥伤重身死,早就情急流泪,抱膝跪求,哭喊:“师父救命!”陶泅拉起笑道:“徒儿真个孝友。毋须着急,我已答应救他,必可无害。丹药在此,那禁法也须复原。到后,将此灵符向前一照,再由侧面将人救下,到家再与服药。可速去吧。”鲁孝叩了两个头,接过灵丹、灵符,急匆匆往外飞出,骑上姑茫,急喊:“快飞!我哥哥在壶公崖受伤死了。”姑茫闻言,也甚发急,将头一点,便朝空飞去。

        一会儿飞到,崖上笼着一团云雾,勿恶踪迹俱无,好生忧急。等到飞近仔细查看,才看出雾影中悬着一条小腿,正是乃兄,上半身已被雾气遮住,只露一腿在外,鲁孝来时大忙,忘了细问师父,是否先将人救下。那五行真气,前听师父说过,厉害无比,禁法不先复原,恐难救人;如先复原,想起昨日封洞情景,又是害怕。鲁孝恐有差池,只得询问姑茫如何下手。姑茫摇头。惟恐时久延误,一时情急无计,只得朝洞跪下,通诚祝告:“壶公真人,格外恩怜,宽恕哥哥,饶他一命。”祝罢起身,令姑茫守在下面,正要用那乌灵牌防身,由侧面壁绕去,冒险抢救。不料心慌意乱,人未近前,觉出吸力绝大,几乎脱手。一着急,便把灵符朝前一扬,一片五色光华照向崖上。猛瞥见云烟如潮,彩光电射,势甚惊人,喊声不好。惟恐神雷发动,不暇再计安危,急纵遁光,朝壁上云雾中冲去。刚一把将人抓起,云光交合,连闪两闪,便同消灭无踪。因救人时用力太大,两三寸粗细的山藤竟被连根拔起。如非勿恶筋骨坚强,爪如钢钩,几乎连手臂也被扯断。抱到崖下一看,勿恶牙关紧闭,两眼乱瞪,面如金纸,一手持宝斧,另一手抓紧山藤,已然死去。鲁孝又着急,又伤心,知道这样回去,娘必伤心悲哭。意欲先用丹药将人救转,再同回去,免娘悲痛。匆促之间,忘了陶泅之言,想到就做,将人抱到有水之处,将灵药塞入勿恶口中,再手捧山泉,淋向口内。待了一会,勿恶人虽回生,但是周身奇痛欲折。性又猛烈,稍微动气转侧,难禁痛苦,便怒吼一声,痛晕死去。似这样连晕去了好几次,只要回醒,便哭喊求死。鲁孝看着伤心,急得无法。最后仍是姑茫以爪示意,乘其晕死之际,将人抱起,骑上姑茫,一同回飞。因恐伤痛,飞行甚缓。路上勿恶又死而复生了两次,方得到家。

        鲁瑾见状,自是悲急。鲁孝力言无妨,拉向一旁,告知经过。鲁瑾见爱子连受痛楚之余,苦已吃足,虽把烈性减退,不再急叫求死,仍疼得浑身都在颤抖。不知药力已经充沛全身,再挨片刻便可止疼,立把百禽道人去年所赐,留备第五年上应用的那粒灵药取出,与他服下。一会痛便止住,只是周身无力,骨软如棉,如瘫了一样。鲁瑾虽极心疼难受,因听鲁孝转述仙人之言,说勿恶三年必愈,还可就此稍变气质,知非虚语。又见爱子除却周身绵软外,面上气色颇好,眠食如常,只得听之。鲁孝天性孝友,见乃兄为了求道,受此苦难,越发怜惜。早晚慰问之外,稍有闲暇,必来床前陪伴说笑,百计博取他的欢心。

        勿恶先还恨他怪他,日子一久,见乃弟一任埋怨斥责,老是笑言相向;每遇师执赐与珍果灵药之类,定必带与他吃,情意殷厚已极。勿恶虽天性凉薄,也由不得受了感动。人在静中,或当病重将死之际,多半回忆前尘,发动天良。勿恶自知罪恶,思欲改悔。虽然事过境迁,病愈脱险,依然故态复萌,但在当时,确有勇于改过的心理。何况两小兄弟同胞孪生,从小一起长大,山中更无别的同伴,心志虽各不同,形迹总是亲密。只因遭遇既殊,性复忌刻,眼看兄弟一天好似一天,自己却比他不上,越想越忿,恼羞成怒,以致心怀妒恨。及见鲁孝对他情意如此诚恳,渐觉兄弟实是好人,以前不合自私,视之如仇,实在对他不起。于是兄弟二人重又亲热起来。

        鲁孝见他人已全好,只是周身绵软,行动须人,隔了数月,还是不能起坐,心中愁急,便向师父求告,一味软磨。陶泅笑道:“你兄为五行真气所伤,如非禀赋特强,便服灵丹也难救醒。此时元气大伤,真力已失,非经三年静养,不能复原。就便传他内功口诀,将残余真气重新凝炼,还须由渐而进,不可心急。这样虽可好得快,但他提前下床,对你将来却更不利呢。”鲁孝跪答:“我哥哥近来对我十分亲爱,就真个叫我吃点苦头,也心甘情愿。我想哥哥脾气不好,也是为了师祖、仙婆和师父都不爱他的缘故。师父如肯传他口诀,也许高兴,和这会对我一样,变好了呢。”陶泅笑道:“此人天性凶顽,甚于毒蛇猛兽,江山易改,享性难移。你虽对他友爱,只恐未必承情,接受你的好意呢。既这样,我答应你自去传授,但不要说是我的意思。”

        鲁孝大喜,兴冲冲赶回家去。一进门,便告诉勿恶,想传以口诀。才一开口,说没两句,勿恶便将他止住道:“弟娃,你不要说了。你对我好,我知道,从此决不怪你。但要我由你师徒口中传授道法,宁死不为。你师父所说,全都应验,三年痊愈之言,想必不差。我已早有打算,无须忙此一时。并且三年期满,也正是母亲得道的时候,再巧没有。你不必为我着急。”鲁孝怎么劝说,也都不听,只得罢了。由此勿恶卧床不起,弟兄二人情分逐渐亲密起来。鲁瑾见状,自是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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