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克回到自己的住处,发现斯科特和丹尼斯正在厨房的冰箱里搜东西。他们是从后门窗户爬进来的,之前丹尼斯在自己家睡觉,嘴上还习惯性地叼着点燃的大麻烟。不过这次烟头并没有掉落到胸口,把他烫个半醒;它滚到了床单上,冒起了烟。过了一会,丹尼斯醒了,起床溜达到浴室,打算冲个澡啥的。而这时床已经烧着了,最后一直烧到了天花板,正上方就是他邻居奇科的水床,走运的是奇科本人并不在上面。因为床是塑料做的,受热后溶化,几乎有一吨水就从天花板被烧破的洞里倾泻而下,扑灭了丹尼斯卧室的火灾,并且将地板变成了浅水游泳池。丹尼斯游魂般地从浴室出来,无法立刻解释眼前的一切。而且,他把已经到达现场的消防员误认为是警察,所以沿着后街小巷一路狂奔到斯科特·欧弗的海滩住所,试着向他讲述自己的遭遇。按丹尼斯的想法,这是“帆板”乐队在故意搞破坏,他们从来没有停止过针对他的阴谋行动。
多克找出一根“白猫头鹰”雪茄,里面大部分烟叶都被他抽了出来,换上了洪堡无籽大麻。他点上火,吸了一口,然后和大伙轮流抽。
“我想不通怎么可能是‘帆板’乐队的人,真的。”斯科特吐了口烟。
“嘿,我看见他们了,”丹尼斯坚持道,“就是那天,躲在巷子里。”
“那只是贝斯手和鼓手,”斯科特说,“我们当时一起出来玩,要在威尔罗杰斯公园办一场免费音乐会,他们管这个叫冲浪迷幻怪胎的和平示威。‘帆板’想要我们‘啤酒’乐队为他们暖场。”
“很好,”多克说,“恭喜。”
“是啊,”丹尼斯说,“不过他们都是魔鬼。”
“好吧,他们的标语牌上的确画着魔鬼,”斯科特承认道,“不过……”
“就连多克也认为他们是僵尸。”
“这很可能是真的,”多克说,“不过你不能责怪僵尸的境遇,他们身边又没有什么职业顾问告诉他们:‘嘿,孩子,你们有没有想过找份活人的差事——’”
“我的顾问说我应该去搞房地产,”斯科特说,“就像我妈妈一样。”
“你妈妈并不是僵尸。”丹尼斯指出。
“是的,不过你应该看看她的一些同事……”
“那你得经常查看她有没有被咬伤,”多克建议说,“这东西就是这么传染的。”
“有谁知道他们为什么管这个叫‘真实的’不动产?”正在卷大麻的丹尼斯问道。
“嘿,多克,”斯科特想起了什么,“我又见到科伊了,那个曾经在‘帆板’乐队的家伙。他应该是死了的啊,可是后来又没死。”
多克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在哪?”
“荷摩沙,在‘灯塔’外面排队。”
这让多克跌进了记忆的马桶,想起了他和莎斯塔的第一次约会。那些晚上,他们在“灯塔”酒吧门口溜达,两人都没钱买票进去看演出,只能听着从里面传出来的音乐声,吃着街角摊子上卖的“多汁詹姆斯”汉堡。这种著名汉堡的商标牌上有一只特大热狗,上面不仅有人脸,还长了胳膊和腿脚,一身牛仔的衣服和帽子,拿着两把左轮手枪,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周日的时候,那里总有爵士乐即兴演奏会。有些录过唱片的音乐家会过来,开的车子都是他们用拿到的第一笔丰厚薪水买的。多年以后,这些车要被拉到专门的停车场扣押并等待赎回,人们要用绞车把它们从泥流里拉出来,存在安全地方,以防离婚律师过来抢夺;所有的汽车零配件都要藏好,便于将来转卖(虽然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这是那些欲望蔓延的年代的幻想——在西伍德大街的展厅里,“摩根”轿车的车篷被皮带绑在一起,还有“科波拉”289、1962年款的“伯恩维尔”和超凡脱俗的“迪索托”(被爱迷了心窍的詹姆斯·斯图亚特在1958年的电影《迷魂记》中正是驾着它追踪金姆·诺瓦克的)。
那次在奥哈伊,多克和科伊告别的方式有些古怪,科伊突然一下消失在夜色中,既带着几分怒气,又带着几分绝望,因为多克之前含含糊糊地许诺说要帮科伊找办法摆脱那些控制他的反颠覆组织。多克只是在比格福特那里扫了一眼科伊在洛杉矶警察局的卷宗,从那以后就没有什么进展,他也感觉到有些愧疚,因为严格说来他应该也受雇于后普。
所以他还是想去皮尔大街溜达一下。透过雾气,海滨路两旁的棕榈树投下了阴影,和往常一样,这雾带着化学制品的味道。“多汁詹姆斯”的招牌在某个不确定的远处发出朦胧的亮光,而站在“灯塔”门口的,毫无疑问,正是科伊。他和一些爵士乐爱好者站在参差不齐的队伍中,跟着音乐摇头晃脑。今天要来表演的是巴德·申克,还有些玩节奏乐器的。
多克等到表演间隙,走过去问了声好,满以为他又是那副隐身人的德行,可现在的科伊看上去就像是自由活动的水手,愿意尽情享受这个时刻,直到他不得不返回到那苦役之地。
“我得请假才能出来,”他看了一下太平洋上空的天色,“不过似乎我马上就要算擅离岗位了。”
“你需要我开车带你回多班加吗?前提是我不用陪你进去。”
“哦,我都治好了。现在一切都很好。”
“德古拉也是乐队的一员?”
“说真的,是因为那些小妞。她们再也受不了了,所以就集合起来,凑份子雇了个驱魔人。此人是市中心一个寺庙里的佛教法师,有天他过来做了法事。现在帆板乐队和他们那栋房子已经正式鬼魔不侵了。他们和他签了一个保养合同,让他定期来家里办法事,做检查。”
“乐队里有没有谁突然认出了你?”
他耸了耸肩。“也许。这无关紧要,以前也是一样。”
当两人走到车边时,雾气变得更浓了。多克和科伊上了车,多克把雨刷打开转了几下,然后就沿着皮尔大街朝北开去。
“能讨根烟抽吗?”科伊说。多克从仪表板下的屉子里找出一包烟递给了他,点燃打火机,然后左拐上到太平洋海岸高速公路。“嘿,这个按钮是干什么的?”
“哦,最好别动,那个是——”他们被剧烈的音乐声包围了,连骨头都在震动。这首曲子是平克·弗洛伊德的《星际超速传动》。多克找到了音量调节钮。“——这可是带震颤效果的Vibrasonic收音机。它把车尾箱占了一半,但你最好在需要的时候再打开。”
当车在机场跑道下面行驶时,他们有一分钟的时间听不见音乐声。多克说:“所以‘帆板’乐队不再是魔鬼了?”
“也许有时候还是会犯糊涂吧。你知道乐队的人是怎么回事的,对吧?”
“你现在回去和他们一起演出了?”
“正在弄这个事。”多克知道还有下文,“你看,我总希望有人会在乎我。当‘加州警戒者’打来电话时,就好像是有人一直在关注我,有人需要我,在我身上发现了某些我自己都不了解的东西……”
“他具有一种天赋,”他们告诉他,“扮演另一种人的天赋。他可以渗透到别人的组织里,打探情报,然后回来汇报。”
“就是间谍,”科伊翻译说,“告密的,卧底。”
“演演戏,报酬很不错,”他们答复说,“不用担心那些女粉丝、狗仔摄影师,或者啥也不懂的观众。”
这就意味着必须戒掉海洛因,或者至少要改掉从前的习惯。他们对他讲了一些人们如何控制毒瘾的故事。这被称为“更高的戒律”,要比宗教、体育或军事上的戒律更为森严,因为每一天的每一秒你都要有勇下地狱的果敢。他们带科伊去见了一些已经获得超脱的毒瘾人士,这些人精力充沛,气色健康,走起路来大步流星,思维敏捷,让科伊非常吃惊。假如科伊能按要求完成或超额完成任务,他还会得到额外的奖赏——每年吃一次“珀克丹”止痛片,这东西在当时被视为麻醉类药物中的劳斯莱斯。
当然,这也就意味着要离开后普和阿米希斯特,也是为了她们好。他不断提醒自己,大家在家里都好景不长。“警戒者”保证说要匿名送给后普一份钱,并暗示这是科伊留下来的,看上去就像是他在遗嘱中留给她们的遗产。为了做这份特别的工作,他必须使用好几种不同的新身份,这也就意味着原来的科伊·哈林根不能继续存在于这个世上。
“伪造我的死亡?哦,我不知道,哥们,我的意思是,这可是要遭到恶报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去尝试,就像‘小安东尼与帝国’唱的,‘撩拨命运之手’,你知道吗?”
“为什么要把这个当成死亡?为什么不是投胎转世?每个人都希望能有不同的人生。这就是你的机会。而且,你会玩得很开心的。即使是在这个海洛因泛滥的世界,你的刺激经历也会是前所未有的。酬劳远远要高于最低薪水标准,如果你拿过底薪的话就知道了。”
“能给我一个新的嚼子吗?”
“假牙?没问题。”
他们向科伊保证,已经买通了卖他毒品的人(也就是厄尔·德拉诺),此人会提供一种无人试过的中国白粉,这东西足以致命。他们把它放到科伊吸毒过量致死的现场,而科伊则被建议仅食用够他昏迷的剂量,让人们在急救室不要起疑心,但又不至于让他真的死掉。
“我可不喜欢玩这种诡计,”科伊向多克坦白道,“就像是告诉自己,我千万不能搞砸了,我最好放聪明点,当然,我后来并没做到。事实上,我差点就见了阎罗王。”
“你的毒品卖家是从哪里搞到这种海洛因的?”多克假装随意地问了一下。
“是一些黑社会的人直接运进来的——厄尔·德拉诺通常不走这些人的渠道。不管他们是什么来头,他可是被吓得屁滚尿流,尽管作为中间人,他的作用只是防止别人追查到货源的上家。他们总是一个劲告诉他:‘一个字都别说。’沉默,这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所以后来当他的尸体浮在运河上时,你知道吗,我自然会忍不住起疑心。”
“也可能是别的原因,”多克说,“他的背景很复杂。”
“也许吧。”
最后,就像之前其他的戒毒人士一样,科伊住进了克里斯基罗顿疗养院,接受痛苦的戒毒治疗。在这期间,如果有机会去牙科博士卢蒂·布拉特诺德的“维持微笑工作坊”,那就简直像是度假了。新的牙齿意味着新的吹奏口,这也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整适应。但终于有一天夜里,他被派到洛杉矶国际机场的一个厕所隔间里,将写在手纸上的招安字条从隔板下面递给一位州议员,此人有隐秘的性取向,“警戒者”希望能让他“加入到队伍中来”。在这次练兵——他猜的——之后,任务就逐渐变得困难起来——有时为了做好准备工作,他还需要读赫伯特·马尔库塞和毛主席的书,并要学着领会其中的思想。此外,科伊每天还要去惠蒂尔市的一家柔道馆训练,到好莱坞郊外的某个地方学习方言,并参加在查茨沃斯的驾车逃脱课程。
科伊很快发现,这些操控他的爱国者也受另一级权力部门的控制,此部门认为自己有权破坏那些不如自己优秀和聪明的人(即所有人)的生活。据科伊了解,他们给他贴的标签是“上瘾性人格”,认定他一旦投身于为祖国做奸细的工作,就会发现生活其实和戒掉海洛因一样艰难(如果不是更难的话)。不久,他们派他去学校附近活动——大学、社区学院和高中——他逐渐学会打入各种反战、反征兵和反资本主义组织的内部。在最初几个月,他工作非常忙,根本来不及细想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或者说干这一行有什么前途。有天夜里,他在韦斯特伍德跟踪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一个名叫“水烟枪使用者革命旅”的组织(缩写是BURB)。这时,他注意到一个和阿米希斯特年龄相仿的小女孩,站在一家亮着灯的书店的窗边,兴奋得忘乎所以,喊她妈妈过来看什么。“书,妈妈,书!”科伊挪不动步了,就像脚板被钉住了一样,而他的猎物则在夜色中继续自己的生活。这是他和“警戒者”签约后第一次想到被抛弃的家人,尽管他当时认为自己做出选择的原因要比家庭重要。
就在这一刹那,所有事情都变得清楚了——他诈死是一个要遭到恶报的错误;他帮助去陷害的那些人很有可能遭遇不测,包括真正的死亡;而且最清楚不过的是,他非常非常想念后普和阿米希斯特——越来越想,远比他当初预料的要强烈。科伊既没有办法,又没有人同情和支持他,但他突然想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中,虽然这有点太晚了。
“所以那时你请我帮你去看看她们?”
“是的,我那时愿望真的非常迫切。”
“你到了,对吗?”
多克把车停在路边,不远处就是“帆板”乐队住所的车道入口。“还有件事。”
“说吧。”
“你最开始为‘加州警戒者’做的这份工作——是谁给你打的电话?”
科伊看了一下多克,仿佛他就是个陌生人。“当我刚开始做间谍的时候,我曾经很好奇为什么那些人想搞调查。然后我开始发现,很多时候他们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只是想听见这个答案再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就像要利用别人的大脑。”
“好吧。”多克说。
“我觉得你最好去找莎斯塔·菲谈谈。”
多克沿着海滨公路开车回家时,设法让自己开始一场关于莎斯塔的胡思乱想。当她和多克在一起的时候(也许从他们认识之前就开始了),莎斯塔一定曾千方百计利用某个听她使唤的白粉瘾君子,在某个微风习习的夜晚溜到外面去玩,那些人可以帮她守着衣服,这样她回到家就不用背着多克把衣服藏着掖着……她只是想暂时回到那些瘾君子的圈子里,暂时离开这个潦倒的爱情傀儡,因为她早就计划着要背叛这个对她有恩的男人。他在回戈蒂塔的一路上几乎都在回忆,想到自己又当了一次王八蛋。等回到住处,多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弄成半时髦的造型,然后沿着海滨休闲道,朝厄尔珀多的方向溜达。夜色降临了,海浪隐在暗处,他又重新找回了过去那个精明的自我,缺乏乐观精神,随时准备要被人戏耍。这很正常。
一楼的冲浪商店很早就关门了,但“圣人”的房间窗户还亮着灯。多克才敲了两三下,莎斯塔就开了门,冲他笑了一下,然后说,嗨,快进来。她没穿裤子,套着一件墨西哥式衬衣,是淡紫色的,上面有橘黄色的刺绣。她的头发用毛巾包着,闻上去好像是刚洗完澡。他知道自己当年之所以爱上她是有原因的,但是多克总忘记这原因究竟是什么。但现在他又隐约记起来了,他必须用意念抓住自己的脑袋,快速地摇上几摇,然后才能放心让自己说话。
莎斯塔介绍他和自己的狗“米尔德雷德”认识,然后去厨房忙乎了好一阵。弗利普起居室的大半面墙都贴着一张放大的照片,上面是去年冬天马卡哈的魔鬼巨浪,浪里面有一个细微但却清晰可辨的人影。那个冲浪者正是格雷格·诺尔,就像是在上帝拳头里忠诚祷告的信徒。
莎斯塔从冰箱里拿出半打“库尔斯”啤酒走了进来。“你知道米奇回来了吧。”她说道。
“是有这个传闻。”
“哦,他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是的,回家陪着斯隆和孩子们。那又怎么样?这就是生活。”
“该来的一定会来。”
“你说得对。”
“你见到他了吗?”
“这怎么可能?我现在就是一个笑柄。”
“是的,不过也许你可以改改头发……”
“我操。”她伸手解开毛巾,然后把它扔给多克,将头发摇晃出来——他并不想说这种感觉很强烈或者很准确,但她的这个眼神是他记得的,或者自认为记得的。“现在怎么样?”
他歪着脑袋,仿佛她问了一个严肃的问题。“比以前要黑。”
“我头发又回到了从前灰灰脏脏的金色。米奇喜欢那种铂金色的,曾经去罗迪欧大道找一个染发师弄过。”多克非常确信她和佩妮曾经在同一家发廊遇见过,而且两人至少有一次谈到了他,“据说你对曼森的小妞有感觉?”
“这个嘛——‘感觉’,我猜这取决于——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她已经解开了衬衣扣子,看着他的眼睛,开始不紧不慢地摩挲着自己的乳头。米尔德雷德抬头看了一小眼,慢慢地摇了摇脑袋,然后跳下沙发离开了房间。“顺从的、被洗脑的、性感的小女生,”莎斯塔继续道,“她们完全按照你的想法做事,甚至还没等你搞懂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不用说出一个字,她们就会心灵感应到。这就是你喜欢的小妞,多克,这是你内心的真相。”
“嘿,你是不是那个偷我杂志的人?”
她把衬衣脱下来,一直褪到膝盖上,然后慢慢地爬到多克坐的地方。多克手里拿着一罐还没打开的啤酒,早已坚硬如铁。莎斯塔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脱下他的拖鞋,给他两只光脚温柔的一吻。“现在,”她低声说道,“查理打算怎么做?”
查理也许不会这么做,不过多克打算在衬衣口袋找出半根大麻,然后点燃。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你想要来点吗?”她抬起脸,他把大麻送到她唇边,让她吸了一口。他们安静地抽着,直到多克不得不拿出随身带的颚口夹子,把剩下的烟蒂夹起来抽。“我对于米奇的事很难过,但是——”
“米奇。”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多克一下,“米奇可以教给你们这帮海滩小混混一些道理。他是个很有权力的人。有时他能让你们觉得自己是个隐形人。速度快,心肠狠,并不是你们常说的那种体贴的爱人,他事实上是一头野兽,但斯隆喜欢他这一点,还有卢兹——你们可以看出来,我们也是。变成隐身人的感觉有时候是非常美妙的……”
“是的,男人喜欢听这种扯淡。”
“……他会带我去比弗利山吃午餐,他会一路用大手挽着我光光的手臂,带我从灯火通明的街上摸瞎走到某个黑漆漆的地方,里面又暗又凉,你闻不到食物的味道,只有酒精——他们都在喝酒,房间里的桌子上全部都是这东西,瓶子有大有小。那里所有人都认识米奇,他们中的有些人想成为米奇……他有时候也会用绳子把我牵进去。他总让我穿那种很小的超级迷你裙,从来不允许我穿任何内衣,就是把我送给所有想看我的人观赏,捏玩。有时候他会安排我和他的朋友们在一起,我必须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哦,我很抱歉,多克,你难受了吗?你希望我停下来吗?”她此时懒懒地趴在他的大腿上,双手在身体下面拨弄着自己的阴户,露出让人无法拒绝的屁股。即使在多克看来,这里的目的也是再明显不过了。“假如我的女朋友踹了我去找某个混球开发商,当他的娼妇去接客,我会非常生气。我会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好吧,我在这里没说实话,我知道我会怎么做。假如我有一个背信弃义的小婊子就这样趴在我腿上——”她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多克尽量发自内心地冲着她屁股重重地拍了五六下,她立刻把手从下面抽回来盖住屁股。“操你大爷!”她哭喊道——多克猜她不是在骂自己——“你这个杂种……”
他过后才想起来要查看一下自己身上有没有吸血鬼的咬痕,因为无论她去了哪里,他们都有可能对她做了手脚,就像他们改造米奇的方式一样。但莎斯塔似乎还是从前的那个她。当然,她也许是和谁达成了交易,从而摆脱了米奇的命运。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和她做交易的人又是谁呢?交易的条件又是什么?他还没来得及问任何问题,她就开始安静地讲述这一切了。他知道,自己最好就这么听着。
“我之前说因为家里的事情去了北部,但其实是有几个坏蛋把我绑架到了圣佩德罗,然后把我扔到一艘船上。我压根都不知道他们对我打的什么算盘,因为到达毛伊岛时,我就想办法逃出来了。”
“肯定是某个欣赏你那美丽屁股的大副了。”
“其实是厨师长。然后我在普卡拉尼偶遇了弗利普,搭了他的顺风车,他把这个地方的钥匙给了我,邀请我去做客。为什么你突然看上去表情怪怪的?”
“大约在这事发生的同一个时间,维伊·费尔非德给了我一些迷幻药,在药效上来时我见到了你。当时你在同样一艘船上,叫‘金獠牙’号。我在风中飞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试着想降落到船上,或者尽可能靠近它……现在是你看起来怪怪的了。”
“我知道!我当时也感觉到了什么,我所能想到的,就是那个人可能是你。这太古怪了。”
“那就一定是我。”
“不,我的意思是,感觉上……像是被鬼缠了身。所以我一到岛上就给你发了那张明信片。”
“维伊的精神导师说,你不是自愿上船,但是你会没事的。”
“我怀疑他是否知道船上的人都带着武器。船长,船员,旅客们。”
她并没有特意问这事,但那个叫波费里奥的厨师长很乐意作出解释。“海盗。”
“你再说一遍?”她说。
“小姐,我们装的货物很多人都想要,尤其是在第三世界。”
“我能不能从船上的武器库里借个东西防身,就是以防万一。”
“你是乘客,我们会保护你的。”
“你确定我是?我难道不是更多人想要的货物?”
“但这就是在调情了,对吧?”
“是吗?”多克过了一会说道,“那你怎么说……”
“我说,‘哦哦,波费里奥,我希望他们不是打算把我卖到中国哪个邪恶变态的组织里去吧,那些共产主义者会用各种可怕的中国酷刑来折磨我……’”
多克找到了一点佛瑞兹留下的泰国大麻,于是点上火。“哦,”他给她抽了一口,“那波费里奥怎么说?”
“‘请允许我先为你做一次,小姐,当然会先征求你的同意,做完了你就至少会知道那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
“呃,你知道那些帆船吧,上面有很多绳子、链子、滑轮和钩子之类的东西……”
“好吧,够了——让我们看看那个漂亮的粉红屁股。”
“不过……多克……我当时说了啥?”她跪在沙发上,脸埋在枕头里,把屁股翘起来。
“你这里需要一个文身,写‘坏坏女生’怎么样?”
她往后看了一下,双眼眯成缝,眼圈红红的。“我想你最好多弄点大麻叶子来……”
“嗯,也许我最好——”
“别……”
“你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性奴?你就想……弓起你的后背——是的,漂亮,就是这样……”
他们开始做爱,这次的时间也不是很长。过了会她说道:“这不代表我们复合了。”
“不,不,当然不是。我能告诉你点事情吗?”
“当然。”
“我并不是真的生你气,你知道吧,从来没有过。莎斯塔,不是因为我们的关系。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任何意义上受伤害的一方。事实上,有段时间米奇真的看上去像是从正常人变成了个异类,我当时甚至愿意去解救他。我相信你知道他当时有多么真诚。”
“麻烦的是,”她有点忧伤地说道,“我也是如此。”
“假如有人要拿这里谁的屁股撒气报复的话……”
“哦,”莎斯塔说,“哦,好吧,让我想想这种可能性。”
她走进厨房,找出来一盒早餐麦圈,然后他们打开电视,亲热地坐在一起,一边嚼着麦圈,一边看尼克斯和湖人队的比赛。多克觉得这一切就像是回到了从前,只是今非昔比,他对两人这种关系很糊涂,远不如他当年觉得自己知道得多。
“你需要打开声音吗?”
“不用。不想听那些篮球鞋在地上吱吱响。”
在半场休息的时候她端详了一下多克,然后说道:“你有心事吧。”
“科伊·哈林根。我在荷摩沙撞见他了。”
“所以他并没有真的像大家说的那样吸毒而死。”
“比这个还好,他现在已经戒毒了。”
“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希望他能持之以恒。”
“但是他被卷入了一些自己并不想参与的事情。他为洛杉矶警察局做线人。我还在电视上看见他跑到一个像法西斯一样狂热的自由主义集会上,装模作样地冲着尼克松大喊大叫,而实际上他是为一个叫‘加州警戒者’的组织做内应。”
“这样的话,”莎斯塔低声说道,“我想这个组织和我有点关系,因为是我让科伊去联系伯克·斯托奇的,又是伯克帮他和‘警戒者’搭上了线。”她并没有找借口,只是继续说。当时刚刚发生了莎伦·塔特的事情,整个好莱坞地区都人心惶惶。少数一些星途光明的小明星开始明白,仅仅靠中规中矩的相貌和纤细的身材是无法让你买到什么有用东西的。切罗大街上的谋杀案对于普通人的生活已经足够震惊了,但对于莎斯塔和她的朋友们来说,这事的影响简直是毁灭性的。你也许是这一行里最甜美的女孩,善于理财,不碰毒品,也知道该如何同城里的人们保持距离(其实就是别信任任何人),你对所有人都很好——摄影助理、剧务,甚至是作家这些人,你其实根本没必要和他们打招呼——即使如此,你还是遇到了麻烦,被残忍地谋杀。过去你不太上下打量别人,但现在你会寻找别人眼里某种怪异的眼神,一旦不对劲,你就会把自己用两重锁、三重锁关在房间里,不开灯,只打开电视机,依靠冰箱里剩下的那些东西度日,直到你感觉到自己平复得差不多了,才会再次出门。
“我差不多就是这时候碰见的伯克·斯托奇。我们曾经是邻居,过去每天早上都同一时间出去遛狗。我多多少少知道他的身份,但从没有看过他的任何电影,直到一天晚上我睡不着觉,就胡乱拨着频道,正好看见了《吻别点四五手枪》。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看这类电影的,但是这个片子里有些东西……”
“我能理解!”多克喊道,“那个电影让我成为现在的我。伯克·斯托奇扮演的那个私家侦探就是我一直想成为的那种人。”
“我还以为你想成为约翰·加菲尔德。”
“这个嘛,两种说法都对。可是你知道吗,约翰·加菲尔德刚好也演过这部电影,不过演员表上没写他名字——还记得那个葬礼的一幕吗,伯克在那儿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坟前的寡妇,用伞来打掩护,可假如你再仔细看,就会发现在她左乳后面,也就是屏幕的左方,有一个失焦的人影,在树旁边,穿着细条纹的黑社会西装,头戴小礼帽,那就是约翰·加菲尔德。他当时上了黑名单,肯定觉得跑龙套也算是份工作啊。”
“伯克也遇到了同样的麻烦,不过他说自己找到了另一种解决的办法。”
“那种让他不至于心烦意乱到心脏病发作的办法……好吧,我不多说了,这些话太尖刻了。”
让这一行里很多人大跌眼镜的是,伯克竟然投身到那些搞红色恐怖的激进分子的怀抱里,可当初正是这帮人逼他离开这个国家。他在一个专门委员会作了证,并且把自己的船捐献给反颠覆事业。他很快就重新工作了,开始演一些低成本的联邦调查局题材的电视剧,就像《我曾是一个红色毒虫》和《告密,左棍,告密!》。在反共题材影视剧还有市场的时候,他一直都算顺风顺水。当莎斯塔遇到伯克时,他基本属于半退休的状态,也就满足于去威谢尔乡村俱乐部玩玩下注金额不高的十八洞高尔夫(甚至也玩九洞,假如他能找到一个半犹太血统会员的话),或者和其他老家伙们去姆索&弗兰克酒吧闲扯一下娱乐圈八卦,至少在这个圈子里还有那么几个人不会特意穿到大街另一边(有时甚至是高速公路的另一边),带着恶心的表情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伯克知道一条去高尔夫球场的小道,于是他和莎斯塔就养成了习惯,每天早上散步溜达都要走那条路。对于莎斯塔来说,这常常是每天最好的一段时间,人们忙着早起送货,或是在院子和游泳池里干活,或是用软管冲洗人行道——安静,凉爽,闻起来就像是雨后的沙漠,花园带着几分异国情调,到处都有遮阴的地方,而晴朗无云的天空要过段时间才能显出自己的炎热。
“我看见你演了一集《布拉迪一家子》。”她有天早上说道。
“我刚刚又演了一集,现在没播出,是关于简戴假发的故事。”伯克在草地里找到一个几乎没有用过的球,把它捡起来放到自己口袋里。
“什么样子的假发?”
“我想是黑色头发。她已经厌倦了当金发姑娘了。”
“快给我讲讲。我猜这和你改变政治立场不太一样吧。”
她担心自己这样说太直接了,不过他拿手慢慢地梳了一下头发,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这个嘛,当然,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经常犹豫反复,想到那些老家伙。但他们对我很好,我还是会和他们一帮的,有时甚至要做点事情。”尽管这个早晨令人心旷神怡,尽管他戴着时髦的草帽,穿着浅色条纹的衬衣和灰色亚麻短裤,但他声音里还是流露出了几分老演员的黯然神伤。“顺便要感谢你没提到越南。如果要聊那个,你可能会更加看不起我的。”
“那现在你就做这些?就像是遥控指挥?”
“无论如何,现在没有什么男孩子会跑到街上去,大喊一声‘打倒猪猡’,然后扔个炸弹什么的吧?”
她摇了摇头,笑了起来。“忘记那些搞政治的家伙吧。在这一行里我碰见过多少可以约会的对象?”
“能抓到一个是一个,而且一直也是如此,孩子。今天我所发现的唯一不同就是毒品。在我到过的地方,几乎到处都是那些原本前途美好的年轻吸毒者,有的锒铛入狱,有的干脆就吸死了。”
她那时自然想到了科伊。他并不是(也绝不可能是)她生命中的恋爱对象,但她对音乐还算有些鉴赏力,非常敬重科伊的职业(假如这能称为职业的话)。他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在当时也不招人烦。虽然他吸海洛因的历史很长,但从来不会用那种可怕的曼森式眼神看着她。显然他需要把毒品从生命中戒掉。
“我很担心一个吹萨克斯的。”莎斯塔继续说道,她本不打算对伯克说那么多科伊吸海洛因的事,但最后就滔滔不绝了,“他没钱去找地方戒毒,但他需要这么做。这是唯一能拯救他的办法。”
伯克在太阳下安静地走了一会。两只狗跟了过来,伯克的狗艾迪生抬头看着他,扬起半边眉毛。“你看到了吧?这狗坐在电视机前太久了,他总看乔治·桑德斯的电影。不,不——‘你太矮了,做不了那个手势’……不过现在让我想想,有一个康复项目,他们说非常管用。当然我不知道那个地方离你朋友家远不远。”
她下次见到科伊时,就把伯克的电话号码给了他。“然后科伊就失踪了。这没什么稀罕,因为他总是玩失踪。前一分钟还在这里,也许还在吹着独奏,然后下一分钟就,咦,他去哪里了?不过这次他虽然无声无息了,但却仿佛还有声音在人耳边。”
“这肯定是他第一次住进奥哈伊精神病院的时候。”多克说。
“第一次?他住进去过几次?”
“不知道。不过我的感觉是他是那里的常客。”
“所以他也许还在吸毒。”她脸上露出一丝不快。
“也许不吸了,莎斯塔。也许是为别的原因。”
“还可能是什么?”
“不管他们吃的是什么药,那种治疗方式都不能帮助瘾君子重新回到健康正常的轨道上去。”
“我本应该说,‘好吧,科伊是成年人了,他有能力照顾自己……’不过,多克,他其实不是,所以我才担心他。并不仅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他的妻子和孩子。”
她第一次见到科伊时,他正在日落大道上和后普与阿米希斯特一起拦顺风车。莎斯塔当时开着她的Eldorado,但她记得当年自己也曾很多次在这条街上来来回回,希望能搭别人便车。所以,她决定载他们一程。科伊说他们的车出了故障,正在找修车店。后普和阿米希斯特坐在前排,而科伊坐在后面。这个小孩子真的看上去很可怜,脸颊绯红,无精打采。莎斯塔知道那满是针眼的手臂是因为海洛因。她明白这个小孩子的父母去好莱坞只是为了买毒品,但是她忍住了不要去教育他们。即使是在当时,她已经懂得了一个道理:身为米奇·乌尔夫曼的女朋友,她没有资格去学上流名媛的做派——这纯粹是运气,狗屎运,才让她们有了当时的地位,而回报这种运气(无论它多么短暂)的最好办法,就是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帮助他人。
“你和米奇那时已经开始吸毒了吧?”多克忍不住问道。
“你这个爱管闲事的,去你的吧。”
“换句话说——你和科伊的太太相处得如何?”
“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到她。他们住在托朗斯的某个地方。科伊很少回家。我有没有给他我自己的电话号码?没有,过了几天我就去拉布雷亚,科伊正好在‘平克’夜总会门口排队,看见我的Eldorado,立刻就从大街上逃走了。我们是不是一对?我是不是在背着米奇乱搞?你问的这是什么话。”
“我什么时候——”
“听着,免得你还不明白,我从来不是这一行里最有爱心的女孩。对我而言,根本没有理由把哪怕半分钟的时间浪费在病怏怏的吸毒鬼身上,就像科伊那样的,很显然他不会有好下场的。他不是我慈善计划的一部分,我们也没在一起注射毒品。不管怎样,你可以想想那些和你一起约会过的小妞——”
“好吧。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最后都救了他的命。他后来就成为了洛杉矶警察局的线人,还给‘警戒者’做奸细,可能也包括金獠牙——这是一个组织,不是那艘船——目前为止已经有三个人送了命,这些人的死可能是他造成的,当然也可能不是。”
“等等。你认为科伊——”她支着一只胳膊肘,用通红的眼睛看着多克,“你认为我和这个有关,多克?”
多克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然后把目光投到远处。“你知道吗,有些人说自己能有‘心灵感应’。好吧,莎斯塔·菲,我拥有一种‘鸡巴感应’,我的鸡巴感觉到——”
“很高兴我问你了。我正在做咖啡,你要点吗?”
“当然……不过现在,我多少有点怀疑……”
“哦?”
“当我说在荷摩沙看见科伊时,你似乎不是特别惊讶。”
她在厨房里沉默了很久,只有煮咖啡的声音。她回房间时在门口停了一下,露出半边臀部,膝盖微弯。莎斯塔的胴体很漂亮。“我曾经有次在劳瑞尔峡谷见过他,他让我发誓永远不向任何人提到此事。他说如果有人知道,他就完蛋了。但是他没有说具体细节。”
“听上去好像有人非常急于阻止这个事情的败露,可它还是败露了。科伊第一次拿假身份出来用的时候就露馅了。他到底认为将会是什么下场呢?”
“我不知道。当你开始做私家侦探这一行时,你是怎么想的?”
“我们情况不同。”
“哦?据我所知,你和科伊都是一丘之貉。”
“谢谢。为什么?”
“你们两个人都是不想当警察的警察。你们更愿意去冲浪、抽烟、泡妞,宁可做任何别的事,也不愿意干现在的职业。你们这些家伙一定以为自己是在捉拿罪犯,其实你们不过是人家的马前卒罢了。”
“天啊,伙计。”这可能是真的吗?多克一直都认为自己是在为别人奔劳,这些人如果付报酬的话,那也只是半盎司的大麻或者一个略微出格的小忙,再或者就是匆匆一笑(如果这是发自内心的话)。他开始挨个回忆他所能记得的那些付现金的客户,从克罗克·芬维一直到录影棚经理、投机时代的股市英雄、远方那些靠汇款度日的侨民(他们需要新路子去泡妞或者买毒品)、娶了年轻貌美太太的老头子(或者相反)……这份职业经历实在是太可怜了,他觉得自己和科伊为私利卖命的行为并无二致。
“见鬼!”难道真让莎斯塔说对了?多克此时一定脸色很难看。莎斯塔走过来抱住他。“对不起,我又耍演员那一套了,总说些刻薄话,管不住自己的嘴。”
“你觉得这就是我为什么疯狂想办法来帮助科伊摆脱那些人的原因吗?哪怕我自己都无法独善其身?因为我不能——”
“,卡米尔——你离洛杉矶警察局那帮人的境界还有很远呢。”说得漂亮。不过现在他开始有了疑心。
后来他们出了门,外面正在下小雨,雨水中混杂着海浪的咸湿味道。莎斯塔沿着海滩慢慢地逛着,穿过湿润的沙地。每次当她转身回头时,颈部的曲线都显得格外美,对此她心里很清楚。多克跟在她光脚踩出来的脚印后面,哪怕它们早已经被雨水和背影所湮没。他就像傻瓜一样在徒劳地寻找回到过去的路,尽管他们两个人都已经走向了未来。时隐时现的海浪正在拍打着他的精神,把思绪打碎,有些掉进了黑暗被永远忘却,有的却进入到他捉摸不定的意识中,不管他是否真的想面对它们。莎斯塔深深懂得这一点。忘记是为了谁——他究竟是在为何而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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