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官家对着花园的一间屋子，屋内布置得精致讲究，有钢琴，有名贵花草。正门在后方。左边一扇门通饭厅。右边好几扇玻璃门通花园。

        阿斯拉克森站在正门口。一个女用人端着几碟水果正要进饭厅。

        知道，可是他们没散席呢。你再来一趟吧。

        要是可以的话，我倒愿意等着。

        好，你愿意等就等吧。你可以在那儿坐一会。

        女用人走进饭厅。阿斯拉克森拣个座位靠近门坐下。静默。费尔博医生从后边进来。

        哦，阿斯拉克森，你在这儿？

        费尔博大夫，今天您来晚了。

        我刚给一个病人瞧完病。

        侍从官和我们小姐直打听您。

        真的？

        可不是吗！您马上进去好不好？再不，我去——

        不忙，不忙。回头我随便吃点儿什么就行了。这会儿我先在这儿坐一坐。

        快散席了。

        费尔博大夫，你怎么舍得不去吃这么顿好酒席——山珍海味，水果点心，各种好酒，那么些好东西？

        朋友，我觉得咱们这儿好东西太多了，不是太少了。

        这句话我不敢赞成。

        嗯。你大概是在等人吧？

        不错，我在等人。

        你家里光景还过得去吗？你老婆——？

        还躺在床上，净咳嗽，一天不如一天。

        你的第二个孩子呢？

        唉，一辈子残废了。这些事儿你都知道。我们命该如此，提它干什么？

        阿斯拉克森，让我瞧瞧你的脸！

        你瞧什么？

        今天你喝过酒了。

        不错，昨天也喝了。

        昨天喝酒还有可说，可是今天——

        那么，饭厅里你的那些朋友怎么说呢？他们不是也在喝酒吗？

        阿斯拉克森，这话驳得有理。可是世界上各人境遇不同。

        我的境遇不是自己安排的。

        不错，是上帝给你安排的。

        不对，不是上帝安排的，是人给我安排的。丹尼尔·海瑞当初把我从印刷所送进大学的时候，他给我做了安排。后来布拉茨柏侍从官搞垮了丹尼尔·海瑞，把我从大学拉出来送回印刷所，也给我做了安排。

        你这话靠不住。布拉茨柏侍从官并没搞垮丹尼尔·海瑞。丹尼尔·海瑞是自己搞垮的。

        也许是吧！可是丹尼尔·海瑞对我有那么些责任，他把自己搞垮了怎么对得起我？当然，上帝也要负一部分责任。上帝为什么要给我才干能力？不用说，我本来可以利用我的才干能力做个规规矩矩的手艺人，可是偏偏来了那个爱管闲事的老家伙——

        你说这话太没良心。丹尼尔·海瑞当初是一片好意。

        他一片“好意”，我沾了什么光？你没听见他们在饭厅里喝酒碰杯的声音？从前我也在那张桌子上坐着喝过酒，身上穿得挺讲究，比他们谁也不次——！那种日子很对劲儿，合我脾胃，因为我念了一肚子书，一直想过好日子。可是在天堂里享了几天福？扑通！哗啦！一个筋斗栽下来，好像排字房的铅字架子翻了身。

        可是后来你的光景也不算坏，你还可以干你的旧行业。

        说说很容易。一个人让人家从圈子里挤出来之后，别打算再挤进去。人家把我站脚的地方抢走了，把我推到滑溜溜的冰块儿上——我栽筋斗，他们还埋怨我自己没站稳。

        我决不埋怨你。

        对，你不应该埋怨我。真怪！丹尼尔·海瑞、上帝、侍从官、命运、境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搅在一块儿，把我裹在核心里。我老想解开这疙瘩，写成一本书，可是疙瘩系得那么紧——啊！他们散席了。

        男客女客有说有笑地从饭厅走进花园。史丹斯戈也在客人中间。他左手挽着托拉，右手挽着赛尔玛。费尔博和阿斯拉克森站在后面正门旁边。

        这儿的路我还不熟，太太小姐们，请你们说要我陪你们上哪儿？

        上外头去，你得瞧瞧我们的花园。

        啊，好极了。

        他们从右边最靠前的玻璃门里出去。

        真怪！史丹斯戈会在这儿！

        我就是找他说话。我到处找他，幸亏碰见了丹尼尔·海瑞。

        丹尼尔·海瑞和埃吕克·布拉茨柏从饭厅里进来。

        嘻嘻！这白葡萄酒真不错。从伦敦回来我还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嗯，不错，是不是？喝了长精神。

        嗯，嗯，钱花得不冤枉，真痛快。

        怎么见得不冤枉？哦，对，对，我明白了！

        你说你要找史丹斯戈说话？

        对。

        有公事？

        当然，为庆祝会的新闻稿。

        好吧，你暂时先在外头等一等。

        在过道里等？

        在候客室里等。你来的时间不合适，地方也不合适——好吧，等他一有空儿，我就告诉他。

        好，我耐着性子等着就是。布拉茨柏侍从官、伦德斯达、凌达尔和另外两位男客从饭厅里进来。

        你说什么？太激烈？嗯，那篇演说的格式也许不妥当，可是内容真不错。

        侍从官，要是你听了满意，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可不是吗？哦，费尔博大夫来了。一定挨饿了吧。

        没关系，侍从官。用人们会给我张罗。你知道，在这儿我觉得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喔，是吗？我要是你，我可不这么性急。

        什么？是不是我太冒昧了？你亲口允许过我——

        我允许过的事情，当然算数。好，好，别客气，去找点儿东西吃。（轻轻拍拍费尔博的肩膀，转过去向伦德斯达）这个人你可以叫他投机分子——还有什么？那个名字我记不起了。

        侍从官，你说什么！

        没什么，别着急。

        刚吃过饭别吵架，吵架妨碍消化。外头就要喝咖啡了。

        你看见过侍从官像今天晚上这么古怪吗？

        昨天晚上我就觉得。

        他一口咬定，我从前说过史丹斯戈先生是个投机分子一类的人物。

        啊，伦德斯达先生，你就算说了又怎么样呢？对不起，我要去陪女客们说话了。

        史丹斯戈先生今天来吃饭，你说是怎么回事？

        是啊，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的名单上没有他。

        这么说，是后来添上去的？是在昨天他把侍从官臭骂一顿之后——？

        不错，你不明白吗？

        明白？哦，不错，我明白了。

        你看侍从官是不是怕他？

        我看他是谨慎——这是我的看法。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往后走，进了花园。同时赛尔玛和史丹斯戈从右边最靠前的门里进来。

        不错，你瞧——从树顶上望出去，可以看见教堂的塔和上半个城。

        不错，看得见。我没想到能看得这么远。

        你看这儿风景美不美？

        这儿什么都美：花园、风景、太阳、人物，嗳呀，真是无一不美！整个夏天你们都在这儿住吗？

        不，我和我丈夫来来去去，不经常住在这儿。在城里我们有所讲究的大房子，比这所漂亮多了。不久你瞧吧。

        大概你家里的人都在城里住吧？

        我家里的人？谁是我家里的人？

        喔，我不知道——

        我们这些仙国公主没有家。

        仙国公主？

        我们顶多有个狠心的晚娘。

        不错，坏心肠的丑婆子！原来你是一位公主！

        我是掌管一切仙宫水殿的公主，夏天晚上你可以听见宫殿里仙乐飘扬。费尔博大夫觉得当个公主一定很快活，可是——

        喔，好容易才把小宝贝找着了！

        小宝贝正在给史丹斯戈先生讲自己的故事。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但不知她丈夫在故事里是个什么角色？

        当然是王子喽。最后总是王子出场，破了魔法，大家欢天喜地，互相道喜，神仙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喔，太短了。

        嗯，也许是吧。

        可是老故事又翻成了新故事，公主变成了王后！

        她的情况跟一般真的公主一样不一样？

        什么情况？

        一般公主必须逃到外国去过流亡日子。

        史丹斯戈先生，来支雪茄好吗？

        谢谢，现在不抽。

        费尔博医生和托拉从花园里进来。

        喔，托拉，你是不是病了？

        我？我没病。

        哦，我看你一定有病，这一阵子你常找大夫。

        不，我没病。

        胡说！让我按按你的脉！呦，你烧得多厉害！我的好大夫，你看她这阵烧容易不容易退？

        什么事都有一定的期限。

        难道你要我冷得像块冰？

        对，不冷不热的温度最合适——不信你问我丈夫。

        一家子凑在一块儿谈心？这太简慢客人了。

        爸爸，我正要——

        哈哈，史丹斯戈先生，女客跟你这么亲热！我得小心点儿。

        你别走！

        夫人请——？

        走！

        简直没法子把他们俩拆开。

        想把他们拆开是造孽的事情。

        咱们这些人真傻！可是上帝照样保佑咱们。托拉，托拉，小心招呼赛尔玛！给她拿个披肩，别让她这么乱跑，小心她着凉。费尔博大夫，咱们这些人眼睛近视得厉害！你看有没有法子治？

        戴一副经验眼镜可以治近视。戴上经验眼镜，看东西就清楚多了。

        是吗！谢谢你指教。可是既然你在这儿觉得跟在自己家里一样，你得帮我好好儿招待客人。

        是，是。喂，史丹斯戈，咱们——？

        不，不，我的老朋友海瑞在外头——

        海瑞也觉得在这儿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不是做客。

        哈哈哈！不错。

        我们俩一定同心协力给你办事。

        侍从官，刚才你们谈到丹尼尔·海瑞。不瞒你说，我没想到他会在这儿。

        是吗？海瑞先生和我是中学大学的老同学。再说，从前我们彼此有过好些来往。

        不错，昨天晚上海瑞先生在我面前谈了一些。

        嗯。

        要不是听了他那些话，昨天我不会那么激烈。他喜欢说长道短，乱批评人。总而言之，他的嘴不安分。

        我的年轻朋友，你别忘了海瑞先生是我的客人。我的家是自由厅，干什么都行，只有一件事不行：不许人家说我客人的坏话。

        喔，对不起，我实在——

        喔，没关系。你是年轻人，年轻人不大注意这些事。至于海瑞先生这个人，恐怕你没十分看清楚。不管他对别人怎么样，我得过他的好处可不少。

        不错，他话里是有这意思，不过恐怕——

        史丹斯戈先生，我的家庭幸福也多半亏了他！要不是他，我就不会有现在这位儿媳妇。这是句老实话。丹尼尔·海瑞从小就待她好。她是个女神童，十岁就开音乐表演会。她叫赛尔玛·萧伯洛，你也许听人说起过。

        萧伯洛？喔，听见过，她父亲是不是瑞典人？

        不错，是位音乐教师，好多年前就上这儿来了。你知道，音乐家难得是富翁，音乐家的性格脾气都不容易做富翁——总之一句话，有才干的人逃不过海瑞先生的眼睛，他一眼就赏识了那女孩子，把她送到柏林去留学。后来她父亲去世了，海瑞先生的光景也一天不如一天了，她才回到克立斯替阿尼遏。不用说，到了那儿自有阔人照应她。这样，我儿子才认识她。

        这么说，老丹尼尔·海瑞简直是净给人家当傀儡——

        你知道，世界上的事都是从一件牵扯到另一件。史丹斯戈先生，咱们都是傀儡，你也跟别人一样。你大概是专发脾气的傀儡。

        喔，别提昨天的事了，侍从官。我惭愧得要命。

        惭愧？

        我昨天实在不像话。

        你那篇演说的格式也许有问题，可是意思好得很。现在我想嘱咐你，将来你打算再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先上我这儿来一趟，把事情老老实实告诉我。你知道，咱们都想把事情办好。我的责任是——

        你许我在你面前说老实话吗？

        当然，那还用说。你以为我没老早看出来我们这儿的情形有点儿不对头？可是那时候我有什么办法？老国王在位的时候，我住在斯德哥尔摩的日子多。现在我老了。再说，我的性格不适宜领导改良运动或者投入政治漩涡。史丹斯戈先生，你跟我正相反，干这些事最合适。所以咱们俩应该靠拢。

        谢谢，侍从官，我非常感激！

        凌达尔和丹尼尔·海瑞从花园里进来。

        我告诉你，一定是你听错了。

        当真？我那么糊涂！亲耳听见的还错得了？

        海瑞，有什么新闻没有？

        没别的，就是安德·伦德斯达投到斯通里那边去了。

        哦，你别开玩笑！

        对不起，我不是开玩笑。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伦德斯达先生说，因为身体不好，想要退出政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去想吧。

        这话是他亲口告诉你的吗？

        那还用说。他在花园里郑重其事地宣布这件事，大家听了都愣住了。嘻嘻！

        凌达尔，这里头有什么文章？

        喔，并不难猜。

        不容易猜。这是本地一件大事。凌达尔，走，咱们一定得找他本人谈一谈。

        侍从官出去了吗？

        嘘！大人物正在开会！有重要新闻，费尔博大夫！伦德斯达要辞职了。

        哦，没有的事！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嗯，往后咱们等着瞧热闹吧。史丹斯戈先生，青年同盟的力量在发生作用了。你说你们的党该叫什么名字？过几天我告诉你。

        你说难道真是我们的党——？

        毫无疑问。看样子我们就要选举我们这位敬爱的朋友孟森先生当国会议员了！我但愿他已经当选了。我愿意帮他一把忙——。我不多说了。嘻嘻！

        费尔博，你懂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些别的事比这更难懂。比方说，你怎么会上这儿来？

        我？我跟别的客人一样——当然是帖子请来的。

        我听说你的请帖是昨天晚上到手的——在你发表演说之后——

        这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会收下他的请帖？

        我不收下怎么办？我不能得罪这些大人物。

        当真！你不能得罪他们？那么，你为什么要发表那篇演说？

        你好糊涂！我在演说词里攻击的是原则，不是个人。

        侍从官请你吃饭是什么道理？

        好朋友，只有一个道理。

        就是，他怕你。

        嗳呀，这是什么话，他何必怕我！他是个正人君子。

        他是正人君子。

        他老人家气量那么大，叫人怎么不感动？而且布拉茨柏小姐给我送请帖的时候她的态度真可爱！

        我问你，昨天的事儿，他们是不是一字都没提？

        一字都没提。他们是有分寸的人，当然不会提。可是我满心后悔，必须找个机会道歉。

        我劝你千万别这么办！你不知道侍从官的脾气——

        也罢，将来瞧我的行动吧。

        你不想跟斯通里的那帮人断绝关系？

        我想给双方调解讲和。我有青年同盟；你知道，这已经是一种力量。

        哦，我想起来了，咱们谈到孟森小姐的时候，我劝过你放开手去干。

        喔，忙什么。

        可是后来我又想了一想，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别打这主意。

        你这话很有道理。我要是跟一个下等人家结了亲，就跟那一家子分不清了。

        不错，并且还有别的理由。

        孟森是个下等人，这一点我现在看清了。

        他这人修养不大够。

        对，确实不够！他到处说客人的坏话，这不像上等人。他家里每间屋子都有一股子霉烟丝味儿。

        真怪，你从前怎么闻不出那股霉烟丝味儿？

        不比不知道，比了才知道。我初来的时候走错了道儿。我上了那帮人的圈套，他们说得天花乱坠，把我迷惑住了。可是从今以后我一定要跳出这圈套！我不能白给自私自利或是糊涂透顶的家伙当傀儡。

        你打算把青年同盟怎么样？

        照现在的样子不变动，它的基础很宽广。它的目的是对抗一切恶势力。现在我才开始看清楚恶势力是从哪方面来的。

        可是“青年”的看法会跟你一样吗？

        不许他们不一样！我的眼光比那些人远，他们应该听我的话。

        要是他们不听呢？

        那就让他们自己干自己的，我撒手不管了。我不能为了盲目地硬求前后一致，走上错误的路，永远达不到目的。

        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是一桩可以施展我的才干、满足我的志向的事业。

        别净说空话！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好吧，在你面前不妨说实话。我的目的是：将来要当个国会议员，再不就是当部长，并且娶个有钱有势人家的女儿做老婆。

        哦，原来如此！你想靠侍从官的社会关系——？

        不，我要用自己的力量达到我的目的。我一定要做到，并且一定做得到，不用谁帮忙。当然，我不见得一下子就做得到，可是没关系！我可以先在这儿享几天福，陶醉在美丽愉快的生活里——

        在这儿？

        不错，在这儿！这儿的气派真大方，日子过得真高雅！不用说别的，就连地板好像也只有穿漆皮鞋的人才能踩。这儿的椅子扶手那么高，垫子那么厚，女客坐在里头多优雅。这儿谈的话又轻松又美妙，好像打板球，没人会抽冷子说句冒失话，害得大家脸上下不来。喔，费尔博——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体会到高贵生活的滋味儿！咱们这儿有个高贵的社会，有个小圈子，有个贵族的文化团体，我愿意待在这圈子里。你不觉得这儿有一股提炼性格的力量吗？你不觉得金钱在这儿不显着俗气吗？我一想起孟森的钱，就好像看见一堆一堆腥臭的钞票、肮脏的债券——可是在这儿呢！钱就变成了雪亮的银子！人也是一样。瞧瞧侍从官——多么文雅高贵的一位老先生！

        真是。

        还有他儿子——多机灵，多直爽，多能干！

        一点不错。

        还有他那位儿媳妇！你看她像不像一颗夜明珠？嗳呀，好一副柔媚迷人的性格！

        托拉——布拉茨柏小姐也有这副性格。

        不错，不错，可是不大看得出来。

        喔，你不知道她的性格。你不知道她多幽静，多稳重，多端正。

        喔，可是他那位儿媳妇真了不起！那么豪爽，待人几乎毫无拘束，可是又那么懂好歹，那么叫人爱——

        你大概爱上她了吧。

        爱一个有夫之妇？你疯了？爱她有什么好处？可是我是在爱一个人——我自己心里很明白。真是，她又幽静、又稳重、又端正。

        谁？

        当然是布拉茨柏小姐喽。

        什么？难道你想——？

        是，我真想！

        我告诉你，这件事绝对做不到。

        哈哈！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做得到做不到，咱们等着瞧吧。

        唉，这简直不像话！昨天还是孟森小姐——

        孟森小姐的事儿怪我太性急。再说，你也劝过我别——

        我正经劝你在她们俩身上都别再打瞎主意。

        哦！是不是你自己看上了她们中间的一个？

        我？没有的事。

        嗯，有也没关系。谁要是妨碍我的前程，挡住我的道儿，什么事我都干得出来。

        小心，我也会说这句话！

        你？你凭什么自命为布拉茨柏侍从官一家子的保护人？

        我至少是他们的朋友。

        呸！这种话对我算白说。你的打算都是为自己！你在侍从官家里，唯我独尊，大模大样，满心痛快，所以不让我插脚。

        这样对你最安全。你脚底下站的是空心地。

        真的吗？谢谢你！让我想法子把地填瓷实。

        好，你试试吧。可是我警告你，等不到你把地填瓷实，你的两只脚早就陷下去了。

        哈哈！想不到你在暗地里算计我！幸亏我发觉得早。现在我认识你了。你是我的仇人，是我在这儿独一无二的仇人。

        我不是你的仇人。

        你是！从咱们同学时候起，你就总爱跟我作对。我在这儿虽然是个外人，可是你瞧，谁不看重我？你是我的熟人，可是一向看不起我。你老看不起人——这是你的大毛病。在克立斯替阿尼遏的时候，你除了从东家串到西家，喝喝茶，聊聊天，信口开河，说几句俏皮话之外，还干什么？过那种日子你自己会吃亏！你把脑子弄迟钝了，不能领会高尚纯洁、有价值的东西，要不了多久，你就事事落后，什么都不懂得了。

        我什么都不懂得？

        你一向懂得领略我的长处吗？

        叫我领略你什么长处？

        就算没别的长处，我的意志总值得你看重吧？昨天庆祝会上那么些人——还有侍从官一家子——他们谁都看重我这一点——

        对，还有孟森先生和他的化身！哦，提起他，我倒想起来了——外头有人等你呢。

        谁？

        是个看重你的人。阿斯拉克森，进来！

        阿斯拉克森？

        啊，好容易等着了！

        我失陪了。你们商量事情，我不打搅你们。

        你跑到这儿来找我干什么？

        我有话跟你说。你昨天答应给我一篇青年同盟成立的文章，并且——

        这篇文章现在不能给你，过些时候再说。

        史丹斯戈先生，不行，明天早晨报纸要出版。

        胡说！那篇文章整个儿都得改。这件事有了新发展，添了许多新力量。我说布拉茨柏侍从官的那段话必须完全重新写过才能发表。

        喔，关于侍从官的那段话已经排好了。

        那你一定得拆版。

        不把它排进去？

        不修改，我不能让它登出来。你为什么瞪着眼瞧我？难道你怕我不会处理青年同盟的事情吗？

        喔，当然不是，可是我得告诉你——

        阿斯拉克森，别跟我抬杠，不许你多说话。

        史丹斯戈先生，你知道不知道，你这种做法是存心把我挤得没饭吃？你明白不明白？

        我不明白。

        实际上你是跟我过不去。去年冬天你没来的时候，我这张报办得很有起色。我告诉你，那时候我自己当编辑，我有一定的原则。

        你？

        不错，是我！我自己跟自己说：支持一张报纸的是广大的社会。现在的社会是个坏社会——这是本地老一套情况的产物——坏社会只能看坏报纸。所以我就把报纸编得——

        编得很坏！这是无可抵赖的。

        可是我很赚钱。后来你来了，带来了新思想。报纸的性质改变了，拥护伦德斯达的读者都跑掉了。剩下那些订报的人不肯付报费——

        报纸可是变好了。

        靠着好报纸我不能过日子。你本来打算轰轰烈烈干一场，昨天你自己说，还打算跟坏人斗一斗。你想把要人们的丑面目揭出来，报纸上登满了大家不能不看的新闻——现在你一下子把我撇在泥坑里不管了——

        哈哈！你要我老给你写骂人的文章！朋友，你别痴心妄想了。

        史丹斯戈先生，你别逼着我跳墙。逼出事来怕你会后悔。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我一定要另想办法让报纸赚钱。天知道，我本心并不愿意这么办。你没来的时候我靠着登载惨祸、自杀，以及其他无关紧要、有时候甚至是完全捏造的新闻，规规矩矩挣钱过日子。现在你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大家要看另一种新闻——

        你记着我这句话：要是你敢乱走一步，有一个字不照我的意思办，想借机会在浑水里给自己捞一把，我就去找对方的印刷所另办一种新报纸。你要知道，我们有的是钱！半个月工夫我们就能挤垮你的破报馆。

        你真会这么干？

        我真会这么干。你瞧着，我办的报纸准能投合大众的脾胃。

        那我马上去找布拉茨柏侍从官。

        你？你找他干什么？

        你找他干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请你来吃饭？那是因为他怕你，并且怕你做出什么来，因此你就拿这机会做本钱。可是要是他怕你做出什么来，他也会怕我在报纸上登出什么来，因此也要拿这机会做本钱！

        你敢？像你这么个下流家伙——！

        别忙，你瞧着吧。要是不登你的演说稿，侍从官一定得给我不登的代价。

        好，你去试试吧！你这家伙大概是喝醉了！

        醉得不算厉害。可是要是你想抢掉我这碗苦饭，我会跟你拼命。你不知道我家里是什么情形：一个躺着不能动的老婆，一个残废孩子——

        滚开！你想叫我沾你身上的腥臭味儿吗？你老婆有病，你孩子残废，干我屁事！可是要是你敢做任何一件妨碍我发展前途的事，管保你过不了年就得上街要饭！

        我再等你一天。

        啊，你脑子清醒起来了。

        明天我发一张通知给订报的人，就说，因为编辑人在庆祝会上得了点病，所以——

        不错，这么办很好。我想，过些时候咱们彼此会了解。

        我希望有这么一天。史丹斯戈先生，请你记着一句话：这张报纸是我的宝贝。

        哦，史丹斯戈先生！

        哦，伦德斯达先生！

        你一个人在这儿？要是你愿意，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很好。

        首先我要说，要是有人告诉你，我说过你坏话，你千万别信他。

        说我的坏话？这是什么意思？

        喔，没什么，你放心。你要知道，咱们这儿爱管闲事的人太多，成天搬嘴弄舌，挑拨是非。

        嗯，也许咱俩的关系有点儿不正常。

        咱们的关系很正常，史丹斯戈先生，老一代跟新一代的关系一向是这样。

        喔，伦德斯达先生，你还说不上这么老。

        我是老了。从一八三九年起，我就当国会议员。现在是该我卸肩的时候了。

        卸肩？

        你看，时代改变了。新问题发生了，解决新问题需要新力量。

        伦德斯达先生，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想把国会议员的位置让给孟森先生？

        让给孟森？不，当然不是让给他。

        那我就不明白了——

        要是我真辞职让孟森，你看他会不会当选？

        这话很难说。后天就是初选投票的日子，恐怕来不及给大家作准备。可是——

        我看他不见得有办法。侍从官一派的人——也就是我这一派的人——不会投他的票。不用说，“我这一派”这句话不过是打比方，我的意思是说本地有产业有根基的名门世家。他们瞧不起孟森。孟森是个新来的人，谁都不知道他的家世底细。要是他想给自己腾出一块空地方，他先得——连人带树——砍除一大片。

        那么，要是你看他没希望的话——

        嗯！史丹斯戈先生，你是个才能出众的人。老天在你身上很慷慨，可惜有个小地方做得不周到。他应该再多给你一件东西。

        那是什么？

        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从来不给自己打算？你为什么没有大志向？

        大志向？我？

        你为什么把自己的力气都花在别人身上？说简单些——你为什么不想自己当国会议员？

        我？你这话是当真吗？

        为什么不当真？我听说你有资格。要是你不抓住这机会，有人就要插进来了。等到他脚跟一站稳，再想把他推出去可就费事了。

        嗳呀，伦德斯达先生！你说的是真话吗？

        喔，我并不想硬拉你。要是你不愿意的话——

        不愿意！不瞒你说，我并不像你说的那么一点儿志向都没有。可是你看是不是做得到？

        喔，没什么做不到。我一定全力支持你，并且，不用说，侍从官也愿意帮忙，他知道你口才好。还有年轻人拥护你。

        嗳呀，伦德斯达先生，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喔，你这句话不见得很有诚意。要是你真把我当朋友看，你应该给我卸下这副重担子。你年纪轻，肩膀宽，挑着不费力。

        我完全听你使唤，决不失信。

        这么说，你不是不愿意——？

        决不反悔！

        谢谢！放心，史丹斯戈先生，管保你不会后悔。可是现在咱们行动要仔细。咱俩一定得想法子被选入选民团——我提你做我的后任，在大家面前考验你，叫大家信服你，然后你再发表自己的意见——

        要是咱们做到这一步，事情就成了。到了选民团里，你就万能了。

        万能也有个限度。不用说，你必须施展你的口才，你必须把人家看着实在别扭和不对头的事解释清楚——

        你是不是要我跟我的党分手？

        咱们把问题好好儿看一看。咱们常说两个党，究竟是什么意思？那就是说，有两批人。一批是享受普通公民利益的人——所谓普通公民利益，就是财产、独立和权力。我属于这一党。另一批是也想分享这些利益的年轻些的公民。那就是你的党。可是等到你一掌权——更不用说稳稳当当地做财主——你会十分自然合理地退出你那个党——史丹斯戈先生，是必要的一步。

        不错，我想是必要的。可是时间很短促，这么个地位不是一天能到手的。

        不错，可是先给这么个地位开辟一条路，也许就足够——

        开辟一条路？

        史丹斯戈先生，你是不是坚决不愿意跟有钱的女人结婚？这儿乡下财主女儿多得很，像你这么个前程远大、稳做高官的人，我担保，只要你手法巧妙，不必担心碰钉子。

        既然如此，感激不尽，千万帮我一把忙！你在我脑子里开辟了一个新天地——给我指出了伟大的前景！我一向盼望的、梦想的、好像渺渺茫茫难以到手的东西，现在一下子都来到了我眼前——我要领导大家走上解放的道路，我要——

        不错，史丹斯戈先生，咱们做事要睁开眼睛。我看你的劲头已经上来了。很好。以后的事情自然有办法。现在我先谢谢你！你肯一口答应把这副担子从我这老头儿的肩膀上卸下来，我永远忘不了。

        众人陆续从花园里进来。两个女用人在下面一段时间里拿进蜡烛，还给大家递送茶点。

        史丹斯戈先生，你也来吧，我们正要玩“罚东西”的游戏。

        很好，我正想玩儿。

        他跟着她走向后方，帮她摆椅子，安排东西。

        海瑞先生，我父亲到底在说什么？昨天史丹斯戈先生演说的内容是什么？

        嘻嘻！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们城里一批人昨天在俱乐部吃饭跳舞。我父亲告诉大家，史丹斯戈先生跟斯通里的那帮人已经翻了脸——说他对孟森非常不客气——

        对孟森？不，你一定把他的意思弄错了，我的好先生。

        他说话的时候人很多，所以我也听不大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可是我确实听见——

        等着明天瞧吧——我不多说了。明天早晨你喝咖啡看阿斯拉克森的报纸的时候就都知道了。

        伦德斯达，你还死抱着你那些古怪的想法？

        侍从官，不是古怪想法。与其让人家轰出去，不如自己体体面面走下台。

        胡说！谁想把你轰出去？

        嗯，我是个善于看风的人。风向改变了。再说，我把后任都预备下了。史丹斯戈先生愿意——

        史丹斯戈先生？

        你从前说的不就是这意思吗？你说过，他这人咱们应该拉拢支持，我把你这句话当作了暗示。

        我的意思是说，在他攻击斯通里的那帮人、骂他们欺诈腐化的时候，咱们应该支持他。

        可是你怎么拿得稳他会跟那伙人翻脸呢？

        嗨，你真糊涂，他昨天晚上的态度还不够明白吗！

        昨天晚上？

        是啊，在他说到孟森在本地的恶势力的时候。

        他说孟森的恶势力？

        那还用说。那是他站在桌子上的时候——

        站在桌子上？是吗？

        他很不客气，他骂孟森是财阀，是怪鸟，是毒蛇，还有别的。哈哈！听他骂人怪有意思。

        怪有意思？

        怪有意思。老实说，这帮人挨几句骂，我觉得不算过分。可是现在咱们一定得支持他，因为在这顿臭骂之后——

        你说的是昨天那顿臭骂？

        当然。

        站在桌子上骂的话？

        不错，站在桌子上骂的话。

        骂孟森的话？

        不错，骂孟森和他手下那帮人的话。他们挨了骂当然想报仇，这也怪不得他们。

        咱们要支持史丹斯戈先生——这是一定的！

        爸爸，你也过来跟我们玩儿吧。

        喔，别瞎扯了，孩子——

        你一定得来。你不来，赛尔玛不答应。

        好吧，看样子我不能不答应了。（一面跟托拉向后方走去，一面低声地）伦德斯达真是老糊涂了，你想，他一点儿都听不懂史丹斯戈说的话——

        喔，快走，快走，他们已经开始了。

        她把侍从官拖到玩得兴高采烈的年轻人圈子里。

        海瑞先生，大家推你当裁判。

        嘻嘻！这是我生平第一个差事。

        海瑞先生，因为你有法律经验。

        喔，可爱的年轻朋友们，我要罚你们大家——。我不多说了！

        （悄悄溜到站在左前方的伦德斯达身边）刚才你跟侍从官说话，说的是什么？是不是说我？

        对不起，是说你——是说昨天晚上那件事——

        喔，该死！

        他说你非常不客气。

        你当我心里不难受吗？

        现在是你立功赎罪的时候了。

        史丹斯戈先生，轮到你了。

        来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找个机会向侍从官赔不是吧。

        对，我真愿意赔不是！

        快点，快点！

        就来！来了！

        笑语喧腾，众人玩得十分高兴。有几个年长的男客在右边打纸牌。伦德斯达在左边坐下，海瑞挨着他。

        那小子拿我的法律经验开玩笑，是不是？

        他的嘴爱胡说，这是实情。

        因此他们全家都巴结他。嘻嘻！他们对他怕得要命。

        不，海瑞先生，你弄错了，侍从官并不怕他。

        不怕他？哼哼，你当我是瞎子，我的好先生？

        不怕他，可是——你别把话说出去，我把实话告诉你。侍从官以为他骂的是孟森。

        孟森？喔，岂有此理！

        真的，海瑞先生！侍从官一定是信了凌达尔或是托拉小姐的话——

        所以就请他参加这大宴会！他妈的，真是多少年没听见过的新鲜事儿！不行，我可憋不住了。

        嘘，嘘！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话。侍从官是你的老同学。即使他有些对不起你的地方——

        嘻嘻！我要加倍回敬他！

        小心！侍从官有势力。别在老虎嘴上拔胡子！

        你说布拉茨柏是老虎？呸，他是傻瓜，我可不傻。瞧着吧，等我们这场大官司一开头，我准可以抓一大批嘲笑挖苦的好材料！

        裁判先生，这回输的人该罚他什么？

        这回输的人是史丹斯戈先生！罚他做点什么逗人笑的玩意儿。

        这回罚他？嘻嘻，让我想想。罚他——这么办吧——对！——罚他做一篇演说！

        这是史丹斯戈先生应得的处罚。

        史丹斯戈先生应该做一篇演说。

        喔，不行，饶了我吧。昨天晚上我就说得够糟了。

        你说得好极了，史丹斯戈先生，演说的事我不太外行。

        只要他这回不走错步子栽跟头就行。

        走错步子？嘻嘻！你真厉害！这是个很好的启示！要是你昨天晚上把话说糟了，为什么今天晚上不弥补一下子？

        伦德斯达，机会来了！

        好好儿干吧。

        好，我就做一篇演说。

        好极了！好极了！

        诸位，请把你们的酒杯斟满！我这篇演说开头是个寓言，因为在这儿我好像呼吸的是寓言世界的空气。

        别做声！听！

        侍从官从右边牌桌上拿起酒杯，站在桌旁。凌达尔、费尔博和另外一两位男客从花园里进来。

        那时候是春天。一只小布谷鸟从高冈上飞过来。那只布谷鸟是个投机分子。那时候下面草地上正在开百鸟会议，野鸟家禽一群一群从各地飞来开会。有的从鸡棚里跳出来，有的从鸭池里摇摇摆摆走上来。忽然从斯通里飞来了一只又肥又笨的大松鸡，刷拉刷拉在大家头顶上转圈儿。它落下地来，张开羽毛，抖抖翅膀，把身子抖得比原来更大了。它嘴里一声一声地叫：“克拉克，克拉克，克拉克！”好像在说：“我就是斯通里的大公鸡！”

        说得真好！听，听！

        这时候又来了一只老啄木鸟，抱着树身忽上忽下地用尖嘴鹐吃幼虫和树瘤子。只听见它嘴里乱叫：“普利克，普利克，普利克！”这就是啄木鸟。

        对不起，恐怕是一只灰鹤吧，再不就是一只——海瑞 别多嘴！

        这就是老啄木鸟。不多会儿，鸟群里热闹起来了，因为它们发现了起哄的好题目。大家飞在一块儿，唧唧喳喳一齐叫，到后来那只小布谷鸟也凑上来跟着叫唤——

        喂，朋友，别说了！

        它们围着乱叫唤的是一只鹰——这只大鹰高高地独立在峭壁上。大家对鹰的看法都一样。一只哑嗓子大乌鸦呱呱地乱叫：“鹰是本地的大魔王。”可是鹰翻身扑下来，抓住布谷鸟，把它带到高冈的鹰窝里。这叫作好汉爱好汉！从那笔直的悬崖上，投机分子布谷鸟顾盼自豪地往下看，它在上头找着了和平和光明。从上往下看，它才能认识那群鸡鸭野鸟的真面貌——

        好，好！奏乐。

        嘘！别打断他。

        布拉茨柏侍从官——故事讲完了。现在我当着大家给你赔不是，昨天晚上我对你太放肆，请你饶恕我。

        对我太放肆？

        我感谢你宽宏大量，不计较我说的那些糊涂话。从今以后我愿意在你手下做一个忠实的拥护者。诸位，现在我敬祝高山上的鹰——布拉茨柏侍从官——的健康。

        史——史丹斯戈先生，谢谢你。

        （大部分人都惊讶得不知所措）侍从官！布拉茨柏侍从官！

        诸位女士！诸位先生！托拉！

        爸爸！

        喔，费尔博大夫，事情都坏在你身上！

        大家各归原位！喂，费尔博！过来——加入——加入我们的青年同盟！我们这玩意儿真热闹！

        对，这玩意儿真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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