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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杜马斯海滩红衣幽灵

        坐落在印度古吉拉特邦的杜马斯海滩,是印度有名的闹鬼之地,最有名的当属“红衣少女”事件。

        三十年前,一对年轻夫妇到此度蜜月。半夜时,夫妻俩发现洗手间的灯自动亮了,丢在垃圾桶里的手纸也不翼而飞。夫妻俩索性半夜出了旅馆,想找酒吧坐到天亮。可是他们满街都找不到一辆出租车,而不远处的花坛沿子,坐着一个红衣少女。妻子被吓得魂不附体,在仓皇逃跑时,被迎面而来的运尸车撞死。刺耳的刹车声让丈夫清醒过来,看到妻子的脑袋已经被轮胎轧爆,当场疯掉。

        自此以后,通往杜马斯海滩的山路上,经常会出现手中捧着红花的红衣女人搭车的诡异事件。司机们经过这里的时候,都不敢随便停车,一旦遇到红衣女人,还要向窗外扔些香烛,确保一路平安。

        坐落在古吉拉特邦的杜马斯海滩,是印度最闹鬼的地方之一。杜马斯是一个闹鬼的火葬场,当地人总能听到奇怪的声音,低声耳语,这种现象在晚上更为严重,令人胆战心惊。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奇特的花生长在这里。每隔三十年,七月十五的午夜,那种花会盛开一次迅速凋落。据说,如果是一对恋人看到那朵花,会看到前生来世,在极其恐怖的经历中接受爱情忠贞考验。

        

        曼珠最近不敢睡觉,不敢发呆,不敢走神。总之,她不敢让自己的脑子放松下来。每当她闲暇时,大脑就会处于一种奇异的游离状态,眼前浮现出很多似曾相识的场景,许多从未有过的记忆碎片在眼前不停地闪回,她想努力看清楚这些记忆时,却又一闪而逝,像是从未发生过,瞬间回到清醒状态。

        最近几天,有一段奇怪的记忆让她更加恐惧。深夜,她身穿红衣,独自一人走在盘山公路上,每一辆擦肩而过的车都不曾停下,越来越绝望的她再也忍不住,站到了山路中间。

        远处,一抹车灯扫过……

        这种感觉让她很恐惧!

        她偷偷找过心理医生,得到的结论是压力过大导致大脑海马区功能紊乱,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很有可能精神分裂。

        透过厚厚的眼镜片,心理医生面色稍缓,告诉曼珠,每个人都具备双重甚至多重性格,精神上有多个“我”存在,只有一个人在精神分裂时,才会发现另一个“我”。而她目前的状况还算好,吃些药调整好睡眠,放松心态,用不了多久就不会再出现问题。

        曼珠回到家里,匆匆洗了澡,甚至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她胡乱擦了身体,吃了两片医生开的舒缓神经的药,躺到床上。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临走时,医生看她的眼神很怪异。

        当然,出于自尊,她没有告诉医生自己的职业。

        也许是药物的作用,她虽然脑子空荡荡的,但确实没有出现记忆闪回。曼珠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渐渐模糊,伴着杜马斯海滩呜咽的海潮声,昏昏睡去。

        

        车厢里已经满是呛鼻的烟雾,沙华还是点了根烟,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消除开夜车的疲劳,而且还能掩住车厢里长年不散的异味。

        距离杜马斯海滩还有三十多公里,空旷的山间公路虽然弯度坡度极大,好在没有其他车,况且开了这么多年,轻车熟路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前两天一起吃饭的时候,据其他司机说,最近这条路上又出现了红衣女人沿途搭车的事情。

        作为印度“诡异到让人尖叫的九大场所”之一,杜马斯海滩发生过许多不可思议的怪事,最有名的一件当属“红衣少女”事件。

        三十年前,一对年轻夫妇到此度蜜月,半夜时发现洗手间的灯自动亮了,丢在垃圾桶里的手纸也不翼而飞。夫妻俩吓得够呛,再不敢住下去,索性半夜出了旅馆,想找酒吧坐到天亮,可是满街找不到一辆出租车,远处的花坛沿子坐着一个红衣少女,正在喂脚边的黑猫一张皱巴巴的手纸。

        更离奇的是,丈夫忽然像着了魔似的,说红衣少女才是他的妻子,那只猫是他前世的化身,居然跑过去跟黑猫抢手纸吃。妻子自然吓得半死,顾不上失常的丈夫,仓皇逃跑时,被迎面而来的运尸车撞死了。

        刺耳的刹车声让丈夫清醒过来,看到妻子的脑袋已经被轮胎轧爆,脖子上面只剩一堆黏糊糊的肉酱,而他怀里却抱着个人偶娃娃,花坛里开着一朵奇形怪状的红色花朵,当场疯掉了。

        自此以后,通往杜马斯海滩的山路上,经常会出现手中捧着红花的红衣女人搭车的灵异事件。听说过传闻的司机们自然不敢随便停车,一旦遇到,还要向窗外扔些香烛,确保一路平安。倒是有几个心怀不轨的单身男子曾经停过车,不过事后都保持了沉默,任谁问起都闭口不答。近几年,搭车女人再未出现,事情也渐渐被淡忘。直到最近,红衣女人又再次出现,成了司机之间相互告诫的恐怖传闻。

        当几个司机凑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有个叫古奥的司机在谈到这件事情时,欲言又止,直勾勾地盯着沙华,眼角不停地跳动。

        已经喝醉的沙华自然没有察觉到……

        

        曼珠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她舒适地伸了个懒腰,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要不是今天还有工作,真想就这么躺上一整天。

        梳洗完毕,曼珠到厨房取了醋,倒进洗脸盆里泡手,直到指甲缝里浸入醋的暗褐色,才从厨房端出头天泡好的糯米水,在鼻尖、眼皮、太阳穴擦了几下,又喝了半碗漱了漱口。

        这些老人传下来避免沾上邪气的方法,是她每天工作前都要认真完成的。

        杜马斯海滩在“二战”时是日本战俘集中营,火葬场用来焚化战俘尸体。日军败退后,火葬场完整地保留了下来,成为周边几个唯一能够处理尸体的地方。每天都会有运尸车拉着各种各样的尸体运往杜马斯海滩,再由运尸工从车上抬下,除了难掩的尸臭味,裹尸布上还时不时出现黄褐色的尸液,任何一个人看到都会觉得恶心。

        这或许也是杜马斯海滩各种诡异传说的由来。

        戴好口罩和胶膜手套,曼珠来到入殓间,浓郁的血腥味让她皱起了眉头。到了火葬场时,她被匆匆离去的运尸工撞了一下肩膀,结果运尸工看了她一眼,一脸看到了鬼的表情,连道歉都没说就跌跌撞撞跑了。这件事情让她很不快,可是停尸房里的事情让她更加生气。

        居然有两具尸体!

        昨天接到的工作通知,明明说只有一具从德里送过来的尸体,据说死者生前是个房东,好像犯了什么罪,畏罪跳楼自杀。

        在印度,犯了罪或者横死之人是不能葬入恒河的。在没有火葬场前,这些尸体都随意丢弃在野外,时间久了,丢弃尸体的地方经常出现诡异的事情,政府才决定将尸体进行火化。

        任何一具尸体,无论生前犯过什么样的过错,为了表示对死者的尊重,一般都会请人为死者整理遗容,而曼珠就是给死者化妆的入殓师。

        这一职业的收入很高,不过虽然曼珠长得确实很漂亮,但是追求者听说了她的职业,都摇着头望而却步。

        时间久了,曼珠倒也觉得无所谓,她相信该是她的就总会是她的,不该是她的,就算争取也得不到,而且她始终觉得冥冥中有个人在等她,只是还没有出现而已。

        这具多出来的尸体只是让她稍微困惑了一会儿,便认真地开始了工作。

        这具男性尸体被摔得支离破碎,胸骨支棱棱地插出肌肉,像一截截白森森的木头断茬。不过见多了尸体的曼珠倒不以为意。这一行干久了,她甚至觉得死人比活人可爱,最起码死人不会说谎,也不会用表情掩饰内心的想法。

        她用手术刀划开体腔,把断骨小心翼翼地按压捆扎,再将体腔一针一线缝合。尽管内脏已经被震荡成一团碎肉渣子,使得打开的体腔像是正在炖肉的大锅,但是这不是曼珠的工作范围。她所要做的只是保证尸体的表面完整。

        死者的脸没有受到多大损伤,只是颅骨被坠楼时产生的冲力挤压得有些扁,恢复起来有些麻烦。

        曼珠用皮带箍住死者的脑袋,抓着皮带一端收紧,随着清脆的“咯咯”声,扁圆的颅骨渐渐恢复了原状,眼球在颅压的作用下,撑开眼皮挤压出来,像两颗沾满黏液的葡萄。

        她扒开眼皮,将连接眼球的肉线和眼珠塞回去。曼珠松了口气,看了看旁边那具覆盖着裹尸布、沾满鲜血的尸体。她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开了好几年的运尸车,搬运了上千具尸体,沙华早就不知道什么是恐惧。可是昨晚发生的事情,却让他心惊胆战。今早在火葬场碰见的事情,更让他几乎失控,匆匆上了车却没有急着离开,绕到了火葬场旁边的小馆子,要了份咖喱炒饭却一口不吃,只是不停地喝啤酒。

        侍者询问了他好几次是否来一份杜马斯海滩最有名的海鲜,沙华毫不犹豫地拒绝,又点了几瓶最廉价的啤酒。侍者满脸不快地走回柜台,沙华看着周围几桌大吃特吃海鲜的食客,只觉得胃里阵阵恶心。

        杜马斯海滩的海鲜以油膏肥厚、肉质松软、味道鲜美而闻名全印度。无数美食家不顾这里的恐怖传说也要来大快朵颐,可是只有当地人知道,火葬场的焚烧炉每天都会冒出夹杂着尸灰的烟雾,随着海风落进海水中,成为无数海洋生物的食物。

        这里的海鲜为什么好吃,原因可想而知。

        短暂的走神之后,恐惧再次占据了沙华的心头。他仰脖喝了半瓶啤酒,隔着窗户死死盯着火葬场,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

        如果昨晚的事情可以当成意外,那么今天遇到的那件事,就不是用意外能解释的了——

        凌晨5点多,距离杜马斯海滩火葬场还有十多公里,眼看就要绕过这条山路,沙华瞥了眼副驾驶座上的一堆东西,變心里略微轻松:看来为了一旦遇到红衣女人而准备的香烛这次是用不上了,能省点小钱。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路边好像有一道白影闪过!因为车速极快,所以他只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像是一个披着头发的红衣女人在对他招手!

        他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急忙打开车窗,准备把香烛扔出去。远光灯笔直地射出,照在山体上,随着运尸车从一个弯道拐出,远光灯远远扫向漆黑的群山,又折回山路上。

        沙华看到,山路中央站着一个红衣女人,在对他招手!

        慌乱之下,他竟然把油门当作刹车,车猛地撞向红衣女子。“嘭”的一声巨响,女子被远远撞飞,车窗上溅起斑斑点点的血迹。

        沙华这才把车刹住,满头大汗,喘着粗气,下意识打开清洗器,两道水珠喷在车窗上,雨刮器左右刮动,血水和玻璃水掺在一起,在玻璃上留下薄薄一层血膜。透过淡红色的玻璃,他看到红衣女子安静地躺在山路上,衣服已经血迹斑斑,身下还淌着一大片鲜血。

        沙华死死握着方向盘,怔怔地看着。他不确定女子到底死了没有,不过他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女子绝不是鬼,而是活生生的人!正当他犹豫着是不是应该下车施救时,“啪”的一声,副驾驶座的车门玻璃上,忽然贴了一只沾满鲜血的手!

        一丛头发从车窗下面冒出,紧跟着是沾满鲜血的脸,死鱼般凸出的眼睛紧紧贴在玻璃上,两行泪迹沿着玻璃蜿蜒而下。女人张嘴说着什么,喷出的口气形成一团白色水雾,沙华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可是他的脑子里,清晰地重复着一句话:“你不认识我了吗?是我啊,沙华!我是……”

        “啊!”沙华疯了般大叫,再看向远处,那摊血迹赫然留在山路上,还“咕嘟咕嘟”冒着血泡,而女人的身体,不见了!

        他狠狠踩下油门,运尸车疾驰而出,贴在车窗上的女人凄厉地叫了一声,死死摁着玻璃拍打,最后终于被甩掉,只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色手印!

        一直开出山路,沙华才猛地刹住车,强烈的冲力让他的脑袋撞到了挡风玻璃上,嗡嗡作响。

        残留在车窗上的血手印被风刮得七零八乱,像一幅用血画成的藤蔓。沙华深深吸了口气,把香烛点燃,摇下车窗扔了出去。

        “轰!”香烛如同被泼了汽油,剧烈地燃烧着,火苗打着旋,呈现出诡异的黄绿色。直到香烛燃烧殆尽,沙华才松了口气。

        不管刚才遇到的是人是鬼,“它”已经收下了香火。在祭祀死人时,燃烧的香烛如果火苗聚而不乱,代表着被祭祀的“人”收下了香火,不再缠着祭祀人;如果火苗散乱四处乱飞,代表着香火被路过的孤魂野鬼抢走……

        下了车,沙华绕着车走了一圈,把能看见的血迹都擦干净,又跪拜了许久,才发动运尸车,强压着恐惧来到火葬场。

        由于这份工作的特殊性,司机也充当了运尸工的角色。可是,当他打开装尸厢的车门,他全身顿时冰凉。

        他记得清清楚楚,车厢里只有一具尸体,而现在却变成了两具尸体!

        多出来的那具尸体被裹尸布裹得严严实实,刚刚干涸的血迹还带着潮气……

        他确定自己遇鬼了!想到这一点,他反而不害怕了。长年开运尸车的司机经常会遇到很多奇怪的事情:车厢里传出拍打厢壁的声音;如果是开夜车,偶尔还会听到车厢里有人哭;通过后视镜,有时候看到有人坐在驾驶室后排,低着头自言自语。

        对此,运尸车的司机都有一套秘而不宣的办法。沙华掏出匕首,划破食指,放到嘴里吮着,然后对着多出的尸体吐了一口血唾沫,又点了三根烟,并排放到尸体头和肩膀的位置。

        他到达火葬场的时间很早,天色刚亮,做完这一切,火葬场的工作人员还没来。多出来的尸体安安静静地躺在车厢里,沙华等到香烟烧尽才爬进车厢,对着拜了几拜,哆哆嗦嗦地掀开了裹尸布,看清了尸体的模样。

        

        烧尸工们有些奇怪,曼珠给尸体做入殓一向很快,这次足足等了一上午还没有从入殓房出来。后来,终于有人忍不住推开了停尸房的门,却看到曼珠目光呆滞瘫坐在地上,手里拿着锋利的手术刀,刀尖上还滴着血珠。

        男性尸体已经化妆完毕,白白的油膏把他的整张脸掩盖得完全看不出临死前的痛苦,鲜红的嘴唇如同涂抹了一层厚厚的人血。而另外一具尸体,却把烧尸工吓得差点摔倒!

        尸体的脸被划得血肉模糊,如同一团烂肉糊在脸上,最深的一道刀痕沿着尸体的额头顺着眼睛一直划到脸颊,被整整齐齐切开的眼球早就流空眼液,脸颊的豁口外翻,裸露出巨大的牙床。

        烧尸工的闯入让曼珠有了反应,她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不停喊着:“我是谁……我是谁……”

        忽然,她直勾勾地看着手术刀,光滑如镜的刀面映着因过度惊吓而扭曲的脸。曼珠眼睛越睁越大,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尖叫一声,举刀向自己的脸刺下。

        烧尸工急忙抓住她的手腕,把刀夺下。曼珠目光涣散地看着烧尸工,低声问道:“你是谁?我是谁?”

        烧尸工还没来得及回答,曼珠眼球一翻,晕了过去。从她的口袋里,滑出一张诊断病例本。

        火葬场的负责人赶到停尸房,拿着病历看了看,叹了口气,拨通了医院的电话。

        不多时,急促的救护车声由远及近,昏迷的曼珠被医护人员抬上了担架送往医院。

        “长年和死人打交道,精神压力实在太大了。”负责人把病历单交给随车医生,愧疚地说道,“我们忽视了对员工的心理疏导,以后一定会注意。这件事还请您保密,否则火葬场实在招不到愿意来工作的人了。”

        救护车驶向医院时,不明真相的人们纷纷指指点点,又为本来就透着恐怖色彩的杜马斯海滩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沙华默默地看着一切,嘴角不自觉地抽搐几下,匆匆结了账,上了运尸车疾驰而去。

        

        半个月后,7月15日,杜马斯海滩,曼珠家。

        “曼珠,那天你究竟看到了什么?”达拉给曼珠热好了牛奶,把几粒药片放到曼珠手里。

        曼珠摇了摇头,接过药片,就着牛奶咽进肚子里。

        达拉心里一阵黯然,短短几天工夫,曼珠瘦得已经没有人形,如果不是眼睛里还有一丝神采,完全就是一具活骷髅。

        曼珠因为精神压力导致行为失控,在医院住了几天后,精神渐渐稳定,除了对那天的事情绝口不提之外,她表面上看上去正常得很。

        作为曼珠的闺蜜,达拉接曼珠出院,这几天一直在她家里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有时候她会忍不住问曼珠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曼珠总是沉默不答。

        “曼珠,我今天带回来一条狗,咱们给他起个名字吧。”医生说,像曼珠这种状况,养一只宠物有利于精神康复,达拉记在心里,托人买了条金毛。

        曼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谢谢你,达拉。”

        “我们是好朋友,不要说这些。”达拉把金毛往曼珠怀里一放,拿起空牛奶杯子去厨房冲洗。

        天性黏人的金毛顶着曼珠下巴,毛茸茸的小脑袋让曼珠麻酥酥的,脸上多少有了些笑意。

        达拉心里一阵轻松,擦了擦手坐在床边,和曼珠一起逗着小狗。

        小金毛舔舔曼珠,又歪着头瞅瞅达拉,天真的眼中透着一丝调皮,把两个女孩逗得哈哈大笑。

        “达拉,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笑了一阵,曼珠拢了拢头发,“可以吗?”

        达拉点了点头,曼珠收敛笑容,一本正经问道:“达拉,如果你看到了自己的尸体,会怎么做?”

        “我不太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达拉打了个冷战,曼珠低哑的嗓音让她觉得后背发凉。难道曼珠的精神状态又出了问题?想到曼珠在停尸房把尸体的脸划得支离破碎,达拉忽然很后悔这几天一直陪着她。

        万一在我睡着的时候,她把我的脸也划烂了呢?

        “那天,我看到了我的尸体。”曼珠目光游离,飘向达拉身后,“我很确定,那就是我的尸体。”

        达拉匆匆回头看了看,什么也没有,但是曼珠的话,让她觉得无比恐惧!

        停尸房里怎么会有曼珠的尸体?那眼前这个曼珠又会是谁?达拉暗暗打定主意,今晚说什么也不能住在这里了!

        “曼珠,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想喝果汁。我……我出去买。”达拉结结巴巴说道。

        曼珠凄然一笑:“我知道没人相信我说的话,所以无论谁问起,我都保持沉默,否则一定会被关进疯人院。可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难道你也不相信我吗?而且,这么晚了,你到哪里去买果汁?床下就有一箱,你想喝就拿。”

        达拉往床下一看,脸色顿变,胡乱挥着手:“曼珠,我身体不舒服,我……”

        小金毛“呜呜”叫了两声,有些奇怪刚才还有说有笑的两个人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曼珠苦笑着:“世界上最寂寞的事情不是无人听你倾诉,而是当你说了之后,却发现听者只是用耳朵听了而已。”

        达拉根本顾不得曼珠说了什么,匆匆摔门而逃。曼珠摸着小金毛的脑袋,在药物的作用下,动作越来越迟钝,最后终于沉沉睡去。

        熟睡中她觉得脸上有些冰凉,天花板上好像往下滴落着水珠。恍惚间她有些害怕,却因为药力而睁不开眼,只好伸手摸了摸睡在床边的金毛。

        小金毛舔了舔她的手,她才踏实地继续沉睡,似乎只有熟睡,才能让她忘记那天在停尸房里,掀开裹尸布,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躺在尸床上所带来的极度惊恐……

        

        清晨的阳光暖暖的,鸟叫声驱赶着睡意,曼珠揉了揉眼睛,却发现手上脸上黏黏的,还有一股工作时经常闻到的气味。

        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躺在血泊里!天花板的吊灯上,小金毛被绳子绕住脖子狠狠勒住,柔软的腹部被豁开,肠子耷拉出来,原本柔顺的狗毛被血迹污染得干涸模糊,还有一滴尚未滴落的血珠凝固在耷拉的狗尾巴上。

        “啊!”曼珠再也忍受不住连番的刺激,如同疯子般跑到浴室,拼命地冲洗着脸上的狗血。忽然,她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摸着脸愣了半天,一拳砸碎镜子,捡起一片玻璃,对着脸狠狠地划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达拉被人发现已横尸在花坛中。花坛边上,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用一把锋利的匕首割断了自己的喉咙。顺着他死不瞑目、已经上翻的眼睛,发现他临死前正看着花坛的一个角落,一朵说不上来品种奇形怪状的花朵,枯萎在泥土里……

        有人认出,男性死者的名字叫沙华,是运尸车的司机。

        警方通过鉴定后推断,杀死达拉的凶手正是自杀的沙华。而曼珠自杀房间的床下和金毛尸体上,也发现了沙华的毛发和指纹!

        这里面的原因,谁也说不清楚!恐怖的死亡给原本就诡异的杜马斯罩上了一层更加惊悚的面纱!

        有人说,沙华和曼珠长年和尸体打交道,被鬼上了身。至于达拉为什么会死,谁也说不清楚。不过有个华裔老人说了一件好像和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关联的事情:狗血能破鬼。

        

        两天后,深夜的月色凉如海水,潮湿的海风早就将城市里的血腥味吹散。一个瘦削的中国少年站在杜马斯海滩的花坛旁边,抽着烟,满脸遗憾地看着一株枯败得近乎泥土颜色的花朵。

        他并不知道,自己所站的地方正是两天前恐怖凶杀案的现场。他慢慢蹲下,小心地刨开土,把那株花朵挖出,捧在手心里端详。

        “知道这朵花叫什么名字吗?”

        少年身后走来一道黑影,声音冰冷。

        “只有充满怨灵的杜马斯海滩才有每隔三十年盛开一瞬的彼岸花,可惜来晚了两天。”少年轻轻摸着残破的花梗说道。

        “那你知道它的来历吗?”男人始终把身体藏在黑影里,厚厚的眼镜片闪烁着冰冷的月光。

        “只知道大概。”少年转过身,笑得很好看,露出雪白的牙齿,“愿闻其详。”

        “彼岸花又叫曼珠沙华,是世代受到诅咒的花朵。传说中彼岸花长在冥界三途河边、忘川之岸,花叶相生却相错,永世不得相见。

        “生长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是幽魂前往地府途中唯一的风景。看过这风景,喝过孟婆汤,走过奈何桥,便与今生彻底了断。彼岸花由曼珠和沙华守护,花开时没有叶子,有叶子时没有花,曼珠、沙华分别守护着叶子和花。

        “两个人寂寞地守候着,心里想着,有同样一个人做着相同的事情,也不觉得孤单。如此过了千万年,当星辰洒落的尘沙洒满银河,难以忍耐的寂寞袭上心头,两人开始疯狂地想念对方,日夜不停地忍受着煎熬。

        “终于有一天,曼珠在守护完花朵后,不想回去,她想见沙华。

        “终于,她见到了。

        “曼珠、沙华守护了千万年的彼岸花,他们不知道,自己早已经变成了彼岸花。在他们相见的这一刻,也就是花朵和叶子生长在一起的时候,彼岸花,终于花叶共存。

        “彼岸花带着分离与悲伤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幽冥途,很快就飘进了地府。由于花和叶的相见,幽幽花香竟然让地府已经喝过孟婆汤、走过奈何桥的幽魂记起了前世。

        “于是,诅咒出现了!

        “花叶相错一轮回,每个轮回中能够相见,却不能相守。当彼岸花开时,曼珠和沙华必然有一个轮回去人世;彼岸花谢时,其中一人走上黄泉路,路过幽冥途,与彼岸花相对,重新忆起前世。然而这个时候,曼珠、沙华其中一人,正好踏上轮回人世之路。

        “他们虽然彼此记得,却仍旧永世不能相见。于是人世中,他们始终在寻找对方,许多前生今世的记忆会让他们觉得很多事情似曾相识。如果他们即将相见,必然经历猜忌、恐惧、背叛、嫉妒、贪婪、死亡的种种考验,每一世的考验都不一样。只有经过这些考验,他们才会在短短一世中厮守。”

        “很凄美。”少年把枯萎的彼岸花埋进土中,“那他们有过一世厮守在一起吗?”

        黑影中的男人长叹了口气,良久才说:“有谁能经受住这些考验呢?”

        “难道所谓的爱情,真的只能远在彼岸,相望却不能触及吗?”少年摸了摸鼻子,若有所思,“是不是每个人都是由彼岸花转世轮回,只能在世间拼命寻找,却发现永远找不到内心深处渴望的那份真正的爱情,遗憾地死去?”

        “或许吧。”男人的声音很疲惫。

        “你是谁?”少年点了根烟,打火机的声音在深夜清脆响亮。

        “我?只是一个看守彼岸花的人而已。”黑影中的男人慢慢消失了,像是从未存在过,“看到悲剧发生却不能阻止,好累……”

        少年吐了个烟圈,仰头看着灿烂星河,深吸一口气。夜幕中繁星点点,落入海水,和杜马斯海滩狭长的海岸线遥遥相望,犹如一条分隔了阴阳两界的幽冥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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