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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吃人的怪鸟

        “鬼鸟”莫卡是印度传说中的一种小鸟。孔雀王朝末期的连年战乱,引发了大规模的瘟疫,而产生瘟疫的地方,总会出现一种绿体金簇的鸟,不停地发出“莫卡、莫卡”的叫声。不过,诡异的是,当莫卡出现的时候,无论多么大面积的瘟疫,都会在七天内消失。

        传说,鬼鸟莫卡的前生其实是一个美丽少女。她含冤而死,尸体也没能进入恒河水葬,灵魂无法净化,她的怨气最终化作了厉鬼,附身到了鸟儿身上,四处寻找前世的仇家。

        

        巴图单手攀着岩壁,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运了口气,蹬着岩石翻上悬崖。冷冽的山风吹得衣服猎猎作响,他得意地对山下喊道:“莫卡,我爬上来了。”

        回声在群山间徘徊,不停重复着“莫卡莫卡”的声音。莫卡跺着脚,双手拢在嘴边:“巴图,小心点!”

        巴图哈哈一笑,取出别在腰间的药锄,把夹在岩缝中的一株长着七片叶子、结着红果的植物连根剜出,凑到鼻前使劲闻着:“好香啊。”

        莫卡仰头望着巴图抓着岩壁缝隙从悬崖顶往下爬,虽然担心却不敢说话,生怕让巴图分神。眼看着情郎离地面越来越近,她悬着的心才稍稍踏实。

        “哎哟!”巴图忽然叫了一声,掉了下来!

        莫卡心里一阵揪疼,惊慌失措地跑过去,摇着巴图的肩膀:“巴图……巴图,你醒醒,你别吓我!”

        巴图紧闭双目,气若游丝,没有一点反应。莫卡的泪珠止不住地滚落,慌慌张张地摁着他的手腕,忽然起身就走。

        巴图连忙爬起来:“莫卡,等等我!”

        “你要是再开这种玩笑,我这辈子不理你。”莫卡飞跑着,恼恨地说道。

        “哈哈,看在我今天采到了‘婆罗果’的分上,原谅我一次吧。如果能培养成活,可以救很多人呢。”

        莫卡生生顿住脚步,轻咬着嘴唇:“巴图,你不知道我刚才心里有多疼。”

        “对不起啦。”巴图挠着头发,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着,“我以后再也不开这种玩笑了。”

        “你保证不再骗我?”

        “当然!要不然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

        “胡说什么呢!我相信你啦。”

        寂静的山谷,间或几声鸟鸣,两人的影子在阳光的辉映中依偎在一起,很长很长……

        

        回到村中,村民和善地打着招呼。莫卡蹦蹦跳跳地回到苗圃,小心地把婆罗果种下,又采了几株草药,回屋研磨。巴图帮着村民干农活,挑水犁地,一直忙到夕阳下山。

        扛着锄头回村,路过坟地,巴图心里有些发毛。在连年的战火中,逃亡的奴隶们发现了这片与世隔绝的地方,居然有无人村落,房屋虽破,也能住人,便在此定居。时间久了,来到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形成了能够自给自足的村落。在村落和农田中间,有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盖起来的坟地。可能在此之前曾经有奴隶们逃难到这里定居,为了不暴露踪迹,死去的人没有抬到恒河水葬,而是选择了土葬。

        听村里最有威望的老人达胜说,这片坟地就经常出现可怕的事情。在祭祀湿婆神的那天晚上,卡塔喝多了自酿的米酒,迷迷糊糊出了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发现竟然躺在坟堆上。卡塔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人也清醒了,这时他看到一个“人”在坟地里来回转悠,忽然消失不见了。

        卡塔吓得连滚带爬地往村里跑,可是村子就在眼前却始终跑不到。直到第二天村民发现他时,还在坟地里来回走,脚后跟都磨破了。

        卡塔被村民送回村里,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身子忽冷忽热,连村里最好的医生,莫卡的父亲阿罕也没有办法。

        眼看卡塔活不长了,阿罕不顾村民的劝阻,决定去坟地看看。结果这一去就再没回来。

        村里派了十几个胆大的村民,在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抬着湿婆神的塑像到坟地找阿罕,只看见阿罕的半截衣服压在坟头,人却不见了。坟包后面露出一个大洞,隐约能听见里面传出“嘶嘶”的呼气声。

        村民们壮着胆子凑过去,忽然从洞里面飞出一只全身碧绿的鸟,嘴里叼着几根头发。村民们吓得跑回村里,任由莫卡怎么哀求,再也不敢再去坟地。

        过了几天,卡塔的病忽然好了。不管别人怎么问,他始终一言不发。直到有次喝醉了,他忽然失声痛哭,说那天晚上有人喊他的名字,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达胜说那是因为死去的人没有进恒河水葬,怨气化成了厉鬼,找阳间的人上身,回到恒河。阿罕去了坟地,和卡塔换了命。

        飞出来的那只鸟,是厉鬼的化身,飞到恒河去了。

        自此以后,这片坟地无人敢去。至于把坟地拆除,信奉宗教的村民们更是想都不敢想。

        为了感激阿罕,村民把莫卡抚养长大,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与众不同的白皙皮肤更显得迷人。莫卡继承了父亲阿罕的高超医术,很受村民尊敬。

        

        巴图壮了壮胆子,唱着歌,故意不看坟地,大步往村里走。厉鬼都是从人眼上身,唱歌可以把不干净的东西吓退。

        走了没几步,巴图忽然觉得不对劲,除了他,好像还有人在说话。明明是他最后一个离开农田的,怎么会有人?

        想到这里,巴图心里慌了,更加大声唱歌,步子越迈越急。忽然,有什么东西抓了脚踝一把,他一时没站住摔倒了。刚要爬起了,他听到坟地里有“人”说话:“救我出去……”

        他下意识地向坟地里看去,看见一只黑瘦的如同鸡爪的手搭在坟头,用力抠着坟土,慢慢探出脑袋。黑乎乎的脸上沾满烂泥和鲜血,鼻子塌陷,只剩下两个黑黑的孔,残缺不全的牙齿后面是绿色的舌头。

        巴图惊叫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跑回村里。

        达胜听说这个事,立刻召集全村人到广场,下达了坚决不准靠近坟地的命令,要等到半个月后祭祀知识女神的萨拉斯瓦蒂节,靠着神灵的保护,再去坟地收掉恶灵。

        莫卡坚决反对,说什么也要去坟地看看。村民明白她的心思,莫卡一直认为她的父亲并没有死,坟地出现“人”,她自然最关心。至于为什么有这个执念,连和她青梅竹马长大的巴图都不知道。

        村民都陆陆续续逃到这里,进村时或多或少都患有各种疾病,莫卡为他们悉心治疗,很受尊敬。她的执拗使得达胜妥协,选了胆子大的二十多个人过去一探究竟。

        很多受到莫卡恩惠的人都主动报名,巴图却悄悄躲到人群后面,直到莫卡求助的目光望向他时,他才犹豫着报了名。

        一行人向坟地出发,巴图提议,为了安全,他陪着莫卡跟在队伍最后头。

        也许是白天人多阳气足,走到到坟地里面,也没出现什么奇怪的事情。看到“恶灵”,除了莫卡有些失望,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巴图也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只是一个全身溃烂,穿着残破铠甲的士兵。

        善良的村民们不顾士兵身上的恶臭,把他抬回村里。莫卡更是忙里忙外,给士兵包扎伤口。

        只是士兵伤得实在太严重,又得了莫卡从未见过的怪病,眼看活不了多久。

        

        达胜赶来时,莫卡正皱着眉蹲在苗圃里看着草药发呆。

        “那个人能治好吗?”

        莫卡如梦初醒,恭敬地说道:“伤口用美丽银背藤的叶子熬汁,几天就可以好。可是他身上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病,不知道该用什么药。”

        “能难倒莫卡的可并不多见啊。”达胜摸着胡子笑着,“这些年多亏了阿罕和你,要不然全村人早就病死了。”

        莫卡拔了根金银花,缠在手指上绞着:“达胜叔叔,我父亲真的死了吗?”

        “我希望他没有死。”达胜叹了口气,“你父亲是个很好的人,我经常在村口坐着,盼着有一天他背着药篓回来。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样,不过当时药篓里装的是你。”

        “谢谢叔叔。”莫卡轻轻咬了咬嘴唇,留下一排整齐好看的牙印,“其实我心里明白,只不过不愿接受。有时候我半夜醒来,总觉得父亲就在窗外,或许是因为我太思念他。”

        达胜心里黯然,默默地看着莫卡在苗圃里拨弄着草药。忽然,他看到士兵残破的铠甲,全身一震,就像看到恶鬼,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厉声问道:“这是那个士兵的?”

        莫卡被达胜吓着了:“是啊。”

        “这个人你不能救!”达胜粗暴地挥着拐杖,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着。

        “达胜叔叔,您不是说任何一个逃到这里的人,都是我们的亲人,要好好照顾吗?”莫卡采了片润喉的甘草叶递给达胜,“而且治好每一个病人也是我父亲的心愿啊。”

        “他不是人,他是魔鬼!”达胜把甘草叶摔到地上,狠狠地跺着。

        村子不大,村民们闻声赶来。达胜涨红了脸,喘着粗气:“铠甲上有一轮弯月,这是月氏人的标志!他们侵略我们的国土,焚烧家园,凌辱女人,把我们当作牲畜随意宰杀。他是我们的仇人,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救?”

        村民们大多数都是在战争来临之前逃离了家乡,没有亲眼见过月氏军队,但是对月氏人的仇恨根深蒂固。达胜还没说完,已经有几个激动的青年高声喊道:“烧死他!让他付出代价!”

        愤怒的喊声越来越响,如同怒潮拍打着莫卡治疗病人的小屋。

        “可是,他是一个病人!”

        莫卡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根本没有人理她。被民族仇恨点燃了的村民如同野兽,冲进小屋,用绳子勒住月氏士兵的脖子,像拖着一条野狗拖到广场,残留在地上的血印如同一条永不干涸的河流,蜿蜒流淌着复仇的疯狂!

        没有经历过战争的莫卡实在理解不了这种行为,医生特有的怜悯之心更让她拼命阻止。但是一个女人在这种时候又能做什么?

        巴图血红着眼,挥舞着木棍狠狠砸着士兵溃烂的腿,血肉飞溅到很多人身上。

        莫卡被甩在复仇队伍的后面,凄声喊道:“巴图!他是一个病人!”

        “他是杀我们亲人的魔鬼!”巴图狰狞地吼着,根本不理会莫卡。

        “把他做成人烛,祭祀亲人的灵魂!”达胜老泪纵横,“让他的肉体承受我们心中的痛苦!”

        广场中心竖起了一桩粗圆的木头,早已昏迷的月氏士兵被粗糙的麻绳紧紧勒住,软绵绵地垂着头,血珠和脓水凝聚在下巴滴落。

        早有人扛来石锅,倒入棕榈油,支火烧了起来。不多时,油锅沸腾,达胜舀起热油浇头倒下,瞬间烫起了半透明的燎泡,阵阵白烟里带着炸肉的味道。

        月氏士兵在剧痛中终于清醒了,凄厉的惨叫,用村民听不懂的语言大声咒骂。热油滚过他的眼睛,“啵啵”两声,眼球爆裂。月氏士兵痛呼一声,再没了声息。

        达胜挥了挥手,几个青年在士兵肩膀和脑袋上挖了三个洞,倒进棕榈油,连上一根棉条,点了起来。

        三盏灯火幽幽亮起,村民们狂热地欢呼着。莫卡远远望着这无比恐怖的一幕,晕倒了。

        

        莫卡睁开眼睛时,巴图坐在窗前,捧着一碗滚热的汤水,柔声说道:“你醒了?”

        莫卡揉了揉眼睛,忽然想到发生在广场上残忍的一幕,尖叫着缩到床角,恐惧地看着巴图。

        “他是月氏人,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巴图吹着碗里的热气,满不在乎地说道,“他们对待咱们的同胞时用的手段更残忍。”

        “他……他马上就要死了啊。”莫卡觉得巴图很陌生,生怕他把汤水浇到她头上,就像那个月氏士兵临死前所受的酷刑。

        “就算是死人,也不能放过他!也要把他的尸体捣成肉酱丢到沟里喂虫子!”巴图把碗重重放下,“你忘记月氏人带来的灾难了嘛!”

        莫卡捂着嘴,睁大了眼睛,指着巴图却说不出话。巴图挠了挠脸,指甲里带着血丝:“你昏迷了两天,我一直在照顾你,没有出过屋子,全身痒死了,我去洗洗脸。”

        巴图起身出屋,脚步有些踉跄,关节发出“咯咯”的声音。

        腐败的气息钻进莫卡灵敏的鼻子,潮湿闷热的木屋里,她觉得全身发冷,紧紧裹着被子,不停地哆嗦。

        巴图身上,有一股和月氏士兵完全一样的味道!

        莫卡想起在广场看到月氏士兵被热油滚翻的脸,还有那几句听不懂的咒骂。冥冥中,她好像听懂了。

        “我会变成厉鬼,回来找你们!”

        时间仿佛静止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莫卡下了床,歡穿好鞋子。长时间的昏迷让她有些晕眩,扶着墙,慢慢走出了屋子。

        从喜马拉雅山上飘来了大片的乌云,遮住了冰冷的村庄。一声炸雷从云际轰隆隆滚过,凄厉的闪电劈开云彩,开膛破肚般的血红横裂天际。

        黄豆大小的雨珠“噼啪”落下,村民们纷纷躲回屋里,奔跑的样子笨拙僵硬。雨水淋湿了莫卡的长发,她茫然地在村中游荡,眼中满是泪水。

        广场中央,月氏士兵腐败的尸体爬满了苍蝇产下的蛆虫,莫卡如同着了魔,走到尸体前,望着士兵头骨上黑黑的大洞,干涸的脑浆如同一张薄薄的奶皮,失声痛哭。

        她,闻到了!全村都弥漫着月氏士兵身上那股死亡的气息。

        士兵的厉鬼,回来了!

        没有人看到,暴雨中,莫卡吃力地拖着一具溃烂的尸体,消失在村口。

        雨水,无情地鞭打着村庄,冲刷着罪恶。

        

        巴图躺在床上,全身瘙痒,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知道身体产生了变化,每天醒来,枕头上都沾满脓血。换衣服时,全身大片的红斑上布满了青色的血管,轻轻一碰,手指就会粘下一块烂皮。

        他躲在屋里已经五天了,不敢告诉任何人,怕被村民当成被恶鬼诅咒的怨体烧死。他想偷偷告诉莫卡,让她帮助治疗,可是莫卡看他的眼神再也没有火热的爱情,冰冷得让他感到恐惧。如同一把刀,划开了葬在他心里的那个秘密。

        他绝望地抬起手,指头的关节肿胀得几乎要撑破皮肤。

        “再这样下去,恐怕会烂死在屋里。”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让莫卡把他治好。

        巴图喘着粗气,吃力地爬起,僵硬的膝盖让他怀疑自己是否能走到莫卡家。他拄着锄头当作拐杖,走到广场时,他甚至不敢看那截孤零零的木桩。

        前几天下了暴雨,月氏士兵的尸体竟然失踪了!

        难道变成了恶鬼?

        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望着一排排木屋,他感到恐惧:屋子里,会不会也没有人?

        短短的路程巴图走了足足半个上午,莫卡不在家。苗圃很久没有人整理,雨后滋生的杂草凌乱地生长着。莫卡是不会让杂草长在苗圃里的,难道因为月氏士兵的事情,她离开了村落?

        巴图吃力地睁着眼睛,视线越来越模糊,一块块黑色的影子在眼前飘来飘去。他终于站不住了,摔倒在地上。远处,走过来一个人,佝偻着身体,机械地左摇右摆。

        “巴图,知道莫卡在哪里吗?”那个人走了过来,巴图勉力看清楚,是达胜老人。

        他摇了摇头,咳嗽着,从嘴里喷出一块东西,落到巴图面前。暗红色的一团烂肉,还冒着丝丝热气。

        “全村人都被诅咒了。”达胜解开衣服,干瘦的身体长满蝙蝠状的红癣,如同狰狞的鬼脸。

        “呜呜”的哀号声由远及近,黑压压的村民摇晃着身子,机械地往莫卡家走着。所有的人脸色灰白,目光呆滞,散发着腐臭的味道。“扑通”“扑通”,有几个人摔倒,被人群踩过,被踩爆的身体里挤出糨糊状的血肉,临死前还伸出手向前爬着。

        “月氏人的恶鬼来了,我们都会死。”达胜指着莫卡的木屋,“有人看见莫卡拖着尸体进了坟地,回来匆匆收拾了东西再也没有出现。她可能知道了那个秘密,给我们下了诅咒。”

        “杀了她,我们就会活下去。”村民们如同僵尸,不停地重复同样的话。

        

        莫卡疲惫地回到村中时,已经忘记多久没有睡觉了,满是血丝的眼睛里掩不住兴奋。

        村子里空荡荡的,这出乎她的意料。一个多月,她无时无刻不想着赶紧回到村庄,可是那件事情没有完成之前她根本无法回来。

        “不知道晚不晚。”莫卡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家家户户大门都敞开着,里面却没有人,快步往家中走,那熟悉的死亡气息越来越浓。

        莫卡心里“咯噔”一下,绕过两栋木屋,看到村民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她的屋子前。

        所有村民都已经不成人形,脓水汇聚在身下,连成一片。成群的苍蝇“嗡嗡”飞着,有的人脸部已经变成了狮子模样,泡在脓水里,睁着灰白色的眼睛,只有那间或一轮表示还没死透。

        莫卡暗骂自己回来晚了。自从发现全村被月氏士兵传染上可怕的疾病后,她忘记了村民的残忍,为了不被怀疑,把士兵的尸体拖到坟地研究,又找遍周围百里的地方,终于发现了治疗的办法。

        “巴图!巴图!”她已经原谅了情郎,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巴图没有等到她回来就死去了!

        人堆里颤颤巍巍伸出一只萎缩的手臂:“莫卡,我在这里。”

        莫卡略略宽心,尽量不注意村民变异的身体带来的视觉恐惧,绕到巴图身前。

        强壮英俊的巴图早没了人的模样,全身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如同癞蛤蟆。莫卡眼泪止不住地流,不顾肮脏,抱着巴图:“我有办法了!我能……”

        话未说完,她觉得心口一凉,低头看去,一把锋利的匕首插进了她的心脏!

        “你这个月氏人的后代,给我们下了诅咒。只有你死了,我们才可以活!”巴图勉强抬起耷拉的眼皮,“你的父亲是月氏军队的医生,厌倦了战争逃到这里。达胜为他守住这个秘密收留了他,因为村里病人很多,需要有个医生。直到卡塔在坟地撞了鬼,需要用活人祭祀换命。村里人的病都已经被治好了,不再需要医生,所以他自然成了祭祀品。不过你父亲临死前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村民把你当作同族人养大。”

        莫卡的心很痛,巴图的声音忽远忽近,她想努力地听清楚:“你说什么?”

        “这个秘密,全村人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或许,你已经知道了,才给我们下了诅咒!就算你不知道,我们也需要你做祭品,破除诅咒!”

        “原来……原来你们都在骗我?”莫卡嘴角渗出一溜鲜血,她好像听见了奇怪的鸟叫。

        “我们没有骗你,只是没有告诉你。”巴图握住刀柄,猛地抽出。

        鲜血喷出,落在污秽不堪的脓水里,始终没有相融。

        “你不是爱我的吗?”莫卡附在巴图耳边,低声说道,“往北走一天一夜,有一片树林,可以治好你们的病。”

        “我们这根本不是病,是邪恶的异族人的诅咒!爱?我只是可怜你!”

        莫卡死在了一群残缺肮脏、形如恶鬼的人群中,很干净,很安宁。嘴角,还带着一丝笑容。

        她的手掌慢慢展开,橄榄大的果实从手心滚落。

        遇见脓水,种子突然生出了根须,扎进地里,迅速生长成一棵小树。风呜呜吹着,小树越长越快,瞬间长成了一人合抱的大树。村民们目瞪口呆地望着,只见那棵树探出无数根藤蔓,把村民层层包裹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当村民从藤蔓中爬出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痊愈了!而这个村庄,被同样的树覆盖成了森林。

        “诅咒解除了!”巴图兴奋地大喊,声音在森林里回荡着。村民们都欢呼起来,没有人记得,这里还有一具美丽少女的尸体。

        “咕咕”,树林里传来奇怪的鸟叫,一只通体碧绿、头顶长着太阳般闪耀簇毛的鸟飞了过来,闪电般撞向巴图的心脏!

        “啊!”巴图一声惨叫,他的心口豁开了拳头大小的洞,那只鸟叼着热气腾腾的人心,飞走了!

        巴图好像明白了什么,对着鸟飞去的方向笑了笑:“莫卡,我懂了。如果我再骗你,就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对吗?”

        月饼的旅行日记只写到这里,我慢慢地合上本子,抽了根烟,平定着思绪。

        一直到了傍晚,月饼才回来。我依旧看着天花板发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月饼似乎明白我在想什么,从笔记本里拿出那根羽毛,轻轻抚摸着:“食人族的族长卓卡只讲到这里,就示意我可以走了。我没有多问,很多事情,知道得太多,心里会很难过。”

        我点了点头,不想说话。

        “临走前我注意到,卓卡心脏的位置,有一个拳头大小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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