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坐上回家的计程车,检察官便闭起眼睛。固然是因为累,更要紧的是必须互即将思绪做个整理。
宇月悠一不是掉落那张名片的人,检察官这么判断。案发时刻,他人在信越线的火车上。宇月的话里没有不实的地方。首先,在“朱实”酒吧,他并不知道检察官的“职业”,而且宇月和那些女人也不是在检察官的要求下提起信州旅游的事。那是个没有意识到检察官的存在的交谈,无法想像那是事先安排好的对话。可是将宇月自名片的线索除名后,检察官又面临新的难题。
究竟是谁掉了名片?
可以这各准测:宇月掉在别处的名片被谁拿去利用了。可是这样的假设没有根据。既然名片的本人尾木精一和被害人城崎达野之间没有关联,那就无从得知利用尾木的名片有何目的了。
还有,检察官心想:
名片掉落在尸体旁边。假设被害人是走出电梯两三步来到外面廊道上才倒在地上的话,恐怕百货公司的保全人员就不会注意到那张名片了吧?那么就算是故意丢在那里,被发现的可能性也极小。
“我不懂。”检察官出声说。
“嗄?”司机反问。
“没有,没事啦。我在自言自语。”检察官睁开了眼睛。
计程车开进了灯光稀落、树木众多的住宅区。
“就这里。”检察官说。
一下了车,感觉晚风突然变得好冷。
检察官慢慢地踏上了铺有碎石子的小路。
“我回来了。”
检察官打开大门,扔下公事包,看起来就像将心里积压的东西一股脑儿全抛开一样。
“你回来了呀。”检察官的妻子将公事包拿在手上。
“很不得了吧?”
“什么?”
“百货公司呀。”
“总之我觉得很累。”
检察官一走进客厅便仰躺在榻榻米上。他的妻子坐在他的上方。
“去看了吗?”
“看了。”
“怎么样?”
“真羡慕那些人能够愉快地做那种事。”
“我不是问这个,是发生在那里的电梯……”
“给我热茶!”
“我是看晚报知道的……”
“我是回家,可不是回侦查总部!”
检察官的妻子赶紧闭上嘴巴走进厨房。他茫然地看着妻子走在榻榻米上洁白的脚。
风拍响了遮雨窗。突出窗口的白铁皮短檐发出孤寂的敲击声。检察官起身端坐,竖耳倾听。
“下雨了吗?”
雨中,一个男人踽踽独行。
男人结实的身材包裹在雨衣里。从饭田桥开过来的最后一班电车,经由九段下的弯道慢慢左转停下来时,只有那个男人下车。男人没有带伞,竖起了风衣的衣领,低着头走在雨势渐强的马路上。
男人爬上九段坡,来到右手边可以看见靖国神社牌坊的位置时,他稍微伫立了一下。然后一手遮住左手腕,确认表上夜光装置的时刻。尽管身处黑暗中,总还是有不知自何处的光线,照亮了男人的脸。出人意料的是,男人看起来很年轻,大约二十七、八岁吧。雨水打在风衣上发出声响。
男人再度开始走动,步伐比刚才要大许多。行经的汽车前头灯映照在马路上,男人留下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消失在暗夜里。
巡逻的警察从男人后面慢慢走来。警察并非在跟踪男人,完全只是偶然。不过这种偶然之中,多少存有某些意识的因素在里头。巡逻警察的态度显得比平常要热心许多。
关于这一点立刻就能获得证明。为消失在黑暗中的男人再度出现在黑暗中时,那名巡逻警察的身影也同时出现。
九段一丁目。男人慢慢地走近一间有木板围墙的人家,并对着二楼窗口的灯光低声吹口哨时,警察知道他这趟的巡逻并没有白费工夫。因为那是光阳学园校长城崎达也的家门口。
男人吹了两次口哨。经自窗口映照到路上的灯光,警察看到了男人的半张脸。雨水像银丝般撒落在男人身上。
这户人家的主人已经遭人杀害。住在这里的是未亡人文代夫人和长女澄子。在深夜里对着这悲伤的人家吹口哨,男人的行径让警察起疑与嫌恶。
男人停止吹口哨,但视线依然看着窗口的亮光。之后男人的手像敲门般敲打围墙,并深深吐了一口气。男人似乎下定决心抬着围墙走到大门口。警察整个人贴在这户人家和隔壁人家之间的大型垃圾桶后面躲着,恶臭扑鼻而来,雨滴沿着颈后滑落。
男人站在门柱前停了下来。顺着地上铺的石块过去,可以看见玄关的玻璃门。石块的左右两边是矮树丛。
男人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从他的背影就能看出其心中的徘徊。警察的脑海突然闪过旧时的记忆,那是因为男人的背影所引发的联想。警察在国中时曾被点名将“男人想做什么”的句子翻成英文,结果站在黑板前不知所以。如今他突然想起了当时的羞愧感。
男人想做什么?
男人开始有所行动。他从门柱往里面走近一步。这时警察已经从垃圾桶后面走出来,他要盘问对方的条件已经足够了。警察抓紧右手的手电筒。突然玄关的玻璃门开了。
“是谁在外面?”年轻女人发出颤抖的声音问。
男人的身体忽然一动,同时警察的手电筒灯光照亮了他的脸。
“啊——”男人大叫。
“哎呀,西口老师——”年轻女人这么叫时,男人己一溜烟地穿过警察身旁跑走了。
“慢着!”警察追着男人跑。
男人的运动细胞很好,立刻便拉远了和警察之间的距离。男人消失在黑暗中。
此时警察不急于追踪是有理由的,因为年轻女子出声喊了西口老师。既然已经知道身份,随时都能找得到人,警察如此判断。
他喘着气回到城崎家。玄关的灯亮着,玻璃门微掩。肯定是己预期到警察的来访。
他走进玄关时,两名女子一脸苍白地看着他。一看就知道年轻的是女佣,年纪较大的是文代夫人。
“西口老师是谁?”
“不是的。”文代说。“刚刚那个人不是西口老师。”
警察将视线转向年轻女子。从她一脸困惑的样子看来,警察直觉地认为文代跟她交代了什么。
“刚刚的男人是谁?”
“不知道,不认识的人。”女人小声回答,语气有些沙哑。
“你是这里的帮佣吗?”
“是的。”
“叫什么名字?”
“松江。”
“好,请问松江小姐,刚刚在手电筒灯光下的耶张脸是你认识的人吗?”
“嗯……因为长得很像……”
“西口老师吗?”
“是的。”
“夫人,请问西口老师是谁''”
“以前曾在光阳学园任教的老师。”
“以前?什么时候辞职的?”
“一个月前。”
“那个男人来这里做什么?”
“不是他,阿松看错人了。对不起,因为家里有帮我先生守灵的客人,我先失礼。”
文代说完对松江使了个催促的眼色。
“进去吧,阿松。”
文代再次郑重地鞠躬说:“失礼了,真是麻烦你了。”
警察不由得也跟着回礼。
玄关的门关上了。
但是关上门的同时,警察反而觉得开启了另一扇门。
西口老师。
警察将视线转向男人消失的地方。黑暗转禳,大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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