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举杯对饮。
浓浓的秋意漫溢于夜色之中。
秋意拂过杯中满满的酒面。仿佛是在饮着这份秋意一般,晴明和博雅不时将酒杯送往唇边。抿一口掠过酒面的秋风,便觉得深深充盈在大气中的秋意和着酒一起,径直渗入肺腑。
“你的心很好嘛,晴明。”
不仅仅是因了酒的缘故,博雅陶然欲醉似的叹息。
这是位于土御门大路的安倍晴明宅邸。在面对着庭院的外廊内,两人相向而坐。
博雅坐在圆形草垫上,晴明则身着白色狩衣,背倚着一根廊柱。
晴明右手擎着琉璃杯,目光漫不经心地投向夜色中的庭院。
一盏灯火孤零零地亮着。一阵阵湿润的风飒飒地吹过庭院中的草丛。女郎花、龙胆、濒临凋谢的胡枝子花在风中摇曳。
将近满月的青色月光,从正上方泼洒下来。夹杂在金钟儿、金琵琶、蟋蟀的鸣叫声中,邯郸的音色分外清脆,回荡在夜晚的大气中。这庭院仿佛是将秋日的原野原封不动地搬来这里一般。
五天前,刚刚有过一场暴风雨。暴风骤雨将残存的夏日余暑从大气之中掠走,不知带去了何方。夜幕降临时,天空变得清澄,充满了凉意。
“这样的夜晚,不知为什么,总让人觉得有些伤感啊。”博雅说。
“是啊。”晴明简短地应道。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着,不紧不慢地饮着酒。
“真是美好的夜晚啊……”博雅呷了一口酒,“如此良夜,就算身为妖怪,恐怕也会情不自禁,心有所思吧。”
“妖怪吗?”
“是啊。”
“即便是妖怪,也无非是生于这天地之间,和人不无关联。人心如果有所触动,妖怪的心只怕也会有所触动吧。”
“照你的说法,倒好像人心能够左右妖怪似的。”
“不是好像,我是说能够啊。”
“人心能左右妖怪?”
“嗯。”
晴明点点头,打算接着说下去。
“等、等一等,晴明!”
博雅忙说。
“什么事?”
“你现在是不是打算谈咒的事?”
“没错。果然是知我者,博雅也。”
“得啦,咒的事就不要多说了。”
“为什么?”
“我觉得一旦你谈起咒的话题,心里的快乐情绪好像就会离我而去啦。”
“是吗?”
“所以说,晴明啊,你就让我这样安安静静地再喝一阵子酒吧。”
“唔。”
“我呀,就像现在这样,悠闲自在地和你一起开怀痛饮,心情最舒畅啦。”
“哦。”晴明露出一丝说不清是苦笑还是微笑的笑容,支起一只膝盖,兴趣盎然地望着博雅。
“对了,你刚才的那句话……”博雅说。
“刚才的哪句话?”
“就是妖怪也会心有所思那句……”
“那句话又怎么了?”
“五天前那个风雨之夜,橘基好大人好像遇到了呀。”
“遇到了?遇到什么?”
“怪事呀。”
“呵呵。”
“在一条大路的木望楼里。”
“望楼?那样的狂风暴雨之夜,基好大人为什么跑到那种地方去?”
“还不是为了女人嘛。”
“女人?”
“基好大人也没说对方是谁,反正那个晚上,基好大人在望楼里和一个女人幽会,就是那时候遇到怪事的。”
博雅打开了话匣子。
那天夜里——从傍晚开始下起大雨,天色愈晚,雨下得愈大。
橘基好和女人在木望楼里,心不在焉地听着风雨声。
木造的望楼,原本就不是供人居住,而是为了观赏在一条大路上举行的贺茂祭而建造的。
两个人都已将随从打发回各自的府邸。事前已吩咐随从,天明时再来迎接。可看到眼下这情形,基好有点后悔,不该打发他们先行回去。
室内点着两盏灯火。虽然也预备了酒菜,然而因为木板窗透风,灯火摇曳不停,令人心神不宁。木板窗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根本不是饮酒作乐的氛围。
随着夜色加深,风雨愈来愈强烈,木板窗被剧烈地拍打着。
窗上的护板轻轻抬起,一阵疾风吹进来,把一盏灯吹灭了。
到了深夜,狂风骤雨越发强劲起来。结果,剩下的一盏灯也被吹灭了。雨点击打着屋顶,狂风在屋檐边呼啸。整个木房子在风中摇晃,简直像飘浮在空中一般。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不知是从天上还是从地下伸出来,拼命地摇晃着望楼。
两人惊恐万状,紧紧地搂抱在一起,不停地念佛祷告,不知不觉中竟昏昏睡去了。
等他们猛然醒来,发现刚才那剧烈的风雨声已经听不见了。
剧烈地击打着屋顶的雨声也好,喀嗒喀嗒摇撼着木板窗的风声也好,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正是这种无法形容的寂静,竟然使两人从睡眠中醒了过来。
这时——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声响。是低沉苍老的男子声音。
侧耳倾听,那声音仿佛在念诵着什么偈语,渐渐趋近了。
似乎是在低诵着这样的诗句,低诵完又唱诵起来。
仿佛歌唱一般,那声音高声诵读着《涅经》中的一段。
奇怪啊……
基好觉得不可思议,便打开了木板窗,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风停雨息,云开雾散了。清澈的夜空中,月亮探出脸来,是半月。
从疾速流过天空的云朵间,青青的月光把一条大路照得亮亮的。大路中央,有个东西披着月光正在行走。仔细望去,发现那是身高直抵屋檐、长着马头的鬼怪。原来就是这鬼在念诵《涅经》。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
一边朗声诵读,一边沿着一条大路由西向东,悠然迈步而去。
这光景既让人感到恐惧,又让人觉得恸心。
就这样,基好和女人躲在木板窗后的暗处观望,只见马头的鬼魅走过望楼前,在皇宫方向消失了。
“总之,晴明,事情经过大体就是这样……”博雅满面感慨地说道,“这难道不是好事一桩吗?就算是妖魔鬼怪,有时也会陷入这样一种心境啊……”
博雅擎杯在手,大口喝酒,仿佛要让酒渗入五脏六腑一般。
“那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吧。”晴明道。
这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原是《涅经》中的一段故事。
有一天,雪山童子为了追求佛法行走在山中,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声音:“诸行无常,是生灭法……”
此世的众生万物都变幻无常,有生就有死,这才是此世的真相——那个声音这样吟唱道。
雪山童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一看,原来竟是个妖魔,在深山中念唱着诗句。
“求求您了,请让我听听下文吧。”雪山童子说道。
“我肚子饿了,唱不下去了。要是让我吃上几口热乎乎的人肉、喝上几口热乎乎的人血,就可以让你听听下文啦。”妖魔这样说。
“那么,就请吃我的身体吧。”
“生灭灭己,寂灭为乐……”
童子话音刚落,妖魔便唱起后半偈。
摆脱有生必有死这一无常的痛苦,并且消除心中的迷惘,就能获得心灵的安宁,这才是真正的安乐——那妖魔如此说道。
童子喜悦至极,在周围所有的树木和石头上一一写下这些句子,然后自己纵身投入妖魔的口中。
霎时间,妖魔变成帝释天的形象,唱诵着喜庆的祝辞,抱着童子向着天空飞升而去。
这便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故事。
“是啊,把这个偈语唱给雪山童子听的,就是妖魔嘛。”
“可那不是帝释天变幻的吗?”
“是啊。所以基好大人看到的鬼怪,说不定也是下贺茂或者什么地方的神变幻的呢。”
“哦。”
“也就是说,鬼也罢神也罢,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都是相同的嘛。”
“是吗?!”
晴明对博雅这番话似乎颇觉吃惊,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怎么了?”
“好啊,博雅!因为你说得很惊人啊。”
“什么意思?”
“你刚才不是说,鬼也罢神也罢,都是一样的吗?”
“是说了。那又怎么样?”
“所以我才说,这很了不起啊。”
“怎么了不起啦?”
“因为事实正如你说的那样。”
“……”
“鬼也罢神也罢,归根结底,如果不和人发生纠葛,他们就不会存在于这个世上吧。”
“什么?”
“正是人们的心,让鬼神之类生到这世上来的。”
“你该不是打算说,是由于咒让他们存在于这世上吧?”
“正是由于咒,鬼神才存在于这世上。”
“……”
“如果尘世中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种种鬼神也会随之消失。”
“好了,晴明啊,你说的这些话太深奥了,我听不懂。”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先说的啊,博雅。”
“我可不记得我说过。”
“不记得,才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
“别把我当傻瓜。”
“根本没有。”
“真的?”
“我这是在赞美你呢,博雅。”
“你可别拿这种话来糊弄我……”
“我怎么会糊弄你呢?”
“真的?”
“真的。”
“不行不行。我还是感觉好像又被你骗了。”博雅把酒送往唇边,“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我觉得刚才满腔的陶醉心情,此刻好像已经烟消云散,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那可真是抱歉喽。”晴明用食指搔搔额头,说,“既然如此,作为补偿,我带你去一个有趣的地方吧。”
“有趣的地方?”
“明晚你有空吗?”
“有空是有空,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晴明?”
“用你刚才的话来说,就是因为人心的缘故产生了鬼。”
“鬼?”
“是的。”
“究竟怎么回事?”
“让鬼产生的,是鸭直平这个家伙……”
于是,晴明开始讲起这个故事。
有一个名叫鸭直平的男子,年龄约莫四十来岁,是个眉目间依然留着几分清秀的男人。
直平的妻子名叫萩。她虔心信佛,虽然目不识丁,却能诵念《涅经》。
虽然结缡已有一十二载,可是约莫一年前,直平新结识一名女子,到春天便将妻子休了。
遗弃妻子之后,直平便对她再也不闻不问。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过去了,随着时光流逝,奇怪的流言传到直平的耳朵里。
那流言并不是说妻子有了新的男人,而是说每到夜晚,妻子便开始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莫名其妙的举动。
据说是每当夜色降临、四周漆黑一片时,妻子便会走出家门,一边飞也似的四处奔跑,一边呼唤着直平的名字。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她赤裸着双脚,一会儿跑到这边的小树林里,一会儿又跑到那边的森林中。
“亲爱的直平大人,您到底在哪儿啊?”
她高声呼唤着疾速飞奔,有时,声音又陡然一变,极为可怖地大吼大叫:
“你这个坏蛋,直平……”
有时也会整晚都不出房门,独自守在家中。有人担心出事,偶尔前去打探。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只见她口中念念有词,用牙齿吭哧吭哧啃着家里的木柱子。
据说到了夏天,萩忽然不吃东西了。左近的邻居偶尔遇见她,只见她仅剩下皮包骨,一天比一天消瘦衰弱下去。
听到风声,直平开始有点担心。一天,他忽然心血来潮,决定去看看她。然而走去一看,发现屋里一片寂静,丝毫没有人在这里生活的迹象。直平胆战心惊地朝里面窥望,发现有一个人倒在地板上。
走进去仔细一看,发现倒在地上的正是被休的妻子萩,她早已断气。更为可怖的是,死去的萩裸露的牙齿咬得紧紧的,怒睁着双眼。
死不瞑目——也就是说,她是怀着满腔怨恨死去的。
“从三天前起,就没有再听见声音,大概就是三天前死的吧。”邻居们议论纷纷。
这个女人,父母都早已去世,也没有其他亲戚可以投奔。所以没人来安葬她,遗体就那样搁在家中。
然而,直平已经与她离婚。事到如今,这个女人虽然死了,直平并没有考虑要为她做些什么。就这么听任她的遗体搁置着,直平径自回家了。
不久,又有奇怪的流言传入直平耳中。
任凭许多天过去,萩那被弃置不顾的遗体,竟丝毫没有腐烂的迹象。头发不脱落,骨骼也不散架,全身依然原样未变。不仅如此,据说一到半夜,家中便亮起青光,房子里发出声响。
而且,据说屋内还会传出女人呼喊的声音: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直平毕竟觉得奇怪,终于又决定去看个究竟。
夜晚还是让人害怕,所以他是在白天去的。透过门缝朝里面张望,果然发现有女人倒在地上。去世已经四十多天了,萩的尸体确实没有腐烂,头发也没有脱落。
萩的尸体又细又瘦,变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面孔正对着大门的方向,眼睛依然怒睁着。全身和脸部明明都已经干枯,眼珠却还泛着湿润的光泽。
直平忍不住“啊”地脱口惊呼,脸一缩离开门缝,纵身向后跳开去。
“这是两天前的事情。”晴明说。
“可是,晴明,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博雅问。
“鸭直平今天中午到我这里来过一趟。”
“原来如此。”博雅点点头。
听直平说完,晴明扳着手指一天、两天地计算了一下天数,对直平说:“这可是一件相当棘手的事情,一两天内不想办法解决的话,恐怕就要危及你的性命了。”
听晴明这么说,直平不禁惊慌失措:
“请救救我吧,不然我会被那个女人折磨死的。”
“虽说有不少方法,今晚……不,还是明天晚上最为稳妥吧。”
“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好办法倒是有一个,但恐怕得要你担惊受怕,饱尝恐惧。你有这个准备吗?”
“准备?”
“本来起因就在你自己嘛。就算担惊受怕、饱尝恐惧,也总比命归黄泉好得多吧?”
“是……那倒是。”
直平点头,又连连恳请说万事拜托,然后才回家。
“那么,明天晚上,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博雅问。
“这个嘛……”晴明从怀里取出块手掌大小的人形木片,说,“是我今天刚做好的。”
博雅接过木片,凑到灯火前仔细一看,发现上面写着当事人的名字“鸭直平”。
“这是什么?”
“就用这个,能救直平的命。但明天晚上他大概会吓得半死吧。”
“怎么?你说要他担惊受怕,原来是真的啊。”
“那不是理所当然吗?”
“可你不是经常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吓唬别人,自得其乐吗?”
对于博雅的话,晴明没有反驳,反倒点头赞同。
“是啊。不过,这次可是真话。如果不照我说的去做,直平弄不好就没命了。”
“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明晚你来了就知道了。”
“明天晚上吗?”
“傍晚以前直平到这里来,然后我们一起出发。”
“去哪儿?”
“下京。就是那女人的家。”
“下京?”
“怎么样?你来不来?”
“唔……”
“去不去,博雅?”
“嗯。”
“去吧。”
“去吧。”
事情就这么定了。
安倍晴明、源博雅、鸭直平三人站在一所房子的门前。太阳已经西沉,黑暗逼近四周。
西边的天空还很明亮,但那所房屋的周围,漆黑的夜色却显得尤其幽暗。四周野草丛生,一片荒凉景象。
“进去吧。”晴明催促着。于是三人走进屋里。
“不要紧吧?”直平忐忑不安地问。
“只要你意志坚定就行。”晴明说。
走进屋里,发现整栋房子里都泛着朦胧的青光。果然,屋里有一具女尸俯卧在地上。一如流言传说的那样,她的身体没有腐烂,头发也没有脱落。
直平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躲在晴明的背后望着女人的尸体。
“怎、怎么办?”他声音嘶哑着问道。
“请跨在这尸体的背上。”晴明简短地说。
“跨在这、这个上面吗?”
“没错。”
直平哭丧着脸看着晴明。
“来,快一点!”
晴明说完,直平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博雅,最后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跨到了女尸的背上。
“好。抓住这女人的头发,无论发生什么事,绝对不能松手!”
直平伸出颤抖的双手,抓住了女人的头发。
“好。现在张开口……”晴明说。
直平便张开了口。晴明从怀里掏出昨晚给博雅看过的那块人形木片,说:“来吧!用牙齿紧紧咬住它……”然后将木片放入直平口中。
“准备好了吗?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绝对不能喊出声,抓着头发的手也绝对不能松开。这些事哪怕做错一件,你立即就会被鬼吃掉,一命呜呼啦。”
直平的下巴不停地抖动着,点点头。如果不是口中咬着木片,上下牙便会因为发抖咯咯打战,发出响声来。
“好了,博雅,我们守在这里。”晴明把博雅带到房间的角落里,口中小声念起咒语,“我在这里布置了一个结界,只要不大声嚷嚷,鬼就不会发现我们。”
还没等晴明把话说完,博雅就喊道:“快!快看……”
“晴明,那是什么?”
只见直平身下的女子遗体全身开始发出青光。
“哦,快要生成了。”
“怎么回事?”
“鬼要生成了。”
晴明说话时,那女子的尸体缓慢地蠕动起来,接着双手撑在地上,抬起了上半身。蓬乱的头发猛然披落到脸上,用铁青的眼睛盯了周围几眼,接着站了起来。
凝神望去,原来那是一个浑身铁青的鬼。
直平一副随时都会高声悲鸣的模样,死命地骑在女鬼的背上,两手紧紧抓住她的头发。
“啊,好重啊!身子怎么这么重……”
女鬼用极为恐怖的声音念叨着,又长又红的舌头在口中跃动。
“啊呀,总算熬到七七四十九天了。终于可以抓住那可恨的坏蛋直平,生啖他的肉了。总算到时候了!”
女鬼纵身跃出屋子,蹿到了长满莽莽杂草的院子里。
“直平,你在哪里啊?”说完,女鬼疾奔起来。
快步如飞,女鬼像疾风一般在黑夜的都城中奔跑。
飕飕的风声,在直平的耳边鸣响。
“他躲在这里吗?”
青鬼首先来到直平的宅邸。然而,直平不在家里。
接着,来到直平新欢的家中。
“在这里吗?”
然而,直平也不在那里。
“啊!我闻到那男人的味道了,那家伙一定就在这附近。”
女鬼这么说着,又沿着都城的大街小巷飞跑起来。然而,还是找不到直平。
“直平,你到哪儿去啦?你这没良心的东西!”
女鬼一面疾奔,一面高声吼叫。直平吓得魂飞魄散。
“对啦!一定是哪个阴阳师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事实正如女鬼所说,她却没想到直平居然就藏在自己背上。
“啊呀,身子怎么这么重呀!”
整整一夜,女鬼一面抱怨着,一面满城飞奔,到处搜寻直平。
终于,东方的天空开始发白。
“好吧,今晚先回去再说吧。明天晚上可一定得找到他……”
女鬼喃喃地说着,背着直平回到自己家中,又倒伏在原来的地方。
“行了,松开她的头发,站起来吧。”晴明对直平说,“危险已经过去了。”
尽管晴明这样说了,直平还是一个劲儿颤抖不止,抓着女鬼头发的手怎么也松不开,更无法从女鬼的后背爬下来。
晴明握着直平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开,直平才总算可以站起来。
直平泪流满面,鼻涕横流。因为一直咬着人形木片的缘故,口涎从两个嘴角拖挂着流下来。
晴明刚把木片从直平口中取下,直平便颤抖着牙齿说:“她、她说,迷、明天还要再去找我。难道……我每天晚上,都得这样做才行吗?”
“不用。”晴明一边说,一边把人形木片放在趴在地上的女鬼面前。
于是,那鬼陡然睁开眼睛。
“原来在这里啊。直平,你这混账!”
随着吼声,女鬼猛扑到人形木片前,把它一口叼住,嘎吱嘎吱地嚼碎,然后又吞咽下去。
吞咽完毕,啪嗒一声,那鬼又倒在地上。
刚一趴下,女鬼的头发便开始脱落下来,肌肤也开始片片腐烂,周围顿时充满了令人难以忍受的腐臭气味。
这时,耳边传来低低的呜咽声。转眼望去,原来是直平在淌着眼泪哭泣。
“你怎么了?”博雅问直平。
“天哪!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直平哀叹道,“今晚,整整一夜骑在这个女人的背上飞跑,我害怕得半死。然而心里却萌生出另外一个念头。”
“另外一个念头?”
“看到这个女人拼命到处搜寻我,我真是不忍心啊。甚至想干脆把嘴里咬着的人形木片丢掉,告诉萩说,我就在这儿……”
直平说完,只见倒在地下的女人开始蠕动嘴唇,用极其细微的声音念诵起什么来。
念诵完这些句子,女人的双唇便停止蠕动了。
已经腐烂、散发出恶臭的女人的双唇,看上去似乎浮起了一缕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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