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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鬼新皇

        平将门发动叛乱,是在朱雀天皇时期。

        将门身上有皇室血统,尽管微乎其微。他是镇守府将军良持的儿子,也就是柏原天皇的子嗣高望亲王之孙,家住常陆下总国。

        以弓箭为饰,集猛兵为伴,以合战为业。

        其人勇武。其父良持有一弟,名平良兼,任下总介。良持死后,围绕其遗下的庄园,叔父良兼与将门产生了旷日持久的纠纷。良持留下的土地本该由儿子将门继承,良兼却想据为己有。纠纷逐渐蔓延,最终将平氏一族都卷了进去,演变成一族之争,进一步升级为战争。承平五年,将门最终在战场上杀掉了平国香、源扶、源隆、源繁四人。进而又借川曲村之战,大破平良正。

        源护惧怕将门,于是向朝廷哭诉:“平将门有谋反之意,务必将其召至京城,严加调查。”

        于是,承平六年十月,将门应召进京。负责调查的是当时的太政大臣藤原忠平。

        将门年轻时,从十六岁一直到二十八岁,曾在京城待过不少年,在此期间曾侍奉过一位主子,便是忠平。他曾做过几年忠平的随从,众人深知其秉性。

        “这只是一门之争,而非谋反。”将门辩解道。

        忠平也这么认为。他将当时在京城的平贞盛唤来。贞盛与将门乃属同门,无论在坂东还是在京城之时,二人都是敬慕彼此武德的好友,年岁也相差无几。只是贞盛在京城时,坂东属地之争愈演愈烈,贞盛之父平国香在与将门大战时遇害。

        “如何?”忠平问贞盛。

        “诚如将门所言,实乃一门之争。”贞盛毫不犹豫,当即答道。

        对方虽是杀父仇人,但此是此,彼是彼。贞盛深知将门并无谋反之意。歪曲事实,诬陷将门造反,贞盛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种卑鄙之事。他还是有德行的。

        “明白了。”忠平点头。贞盛生父为将门所杀,却亲口说出“将门并无谋反之心”,这比谁的话都可信。

        “但是,”贞盛继续说道,“我身为武门血脉,既然将门是父亲的仇敌,终有一日我会与他刀兵相向。到时候还请谅解……”

        “唔。”忠平只好点头。

        将门于是得以平安返回坂东。但他没有立刻返回。遭人诬陷谋反,却仍以无罪之身平安返回,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该在朝廷上下打点一番。将门在京城一待就是半年有余,返回坂东时已是承平七年的五月。

        平良兼、良正、源护等人非常不悦。

        “朝廷的意思不就是让我们随意处理这边的事情吗?”

        “没错。”

        于是,东国之争反而愈发激烈。

        在此期间,东国来了一个叫兴世王的男人。这个男人的出处是个谜,无人知晓。顺便提一下,历史上唯一记载过兴世王这个名字的文献只有一部《将门记》。所以此人究竟是何家系、缘何血脉,一概不详。若用歌舞伎来打个比方,大概就相当于在故事进展过程中,忽然间鼓声大作,从花道的切穴中忽然现身的与故事情节毫无关联的妖怪。

        天庆元年,这个兴世王被任命为武藏权守,来坂东赴任。共同赴任的还有源经基,他被任命为介。

        兴世王甫一到任,就开始大肆掠夺。

        “听说那一家欲对我们图谋不轨。”兴世王故意寻衅,惹起事端,对方若稍有不满,便说:“他要害我等的性命。”于是便与经基一起,袭击那户人家,杀男奸女,掠夺土地。

        事情到了这地步,经基才意识到这个男人有些不对劲。

        “经基大人也来试试如何?”一次袭击一家人时,众目睽睽之下,兴世王竟悠然解开衣带,当众掏出裤裆里那直撅撅的东西,强奸起女人来,而那女人丈夫的头颅就滚落在一边。

        取胜之后,奸污敌人妻女之事时有,但既然身为权守大人,若有看中的女人,完全可以先带回官邸,然后好言说服,使其归服自己。只有杂兵才会在战场上做出这种龌龊事,而且是最下等的杂兵。连最普通的士兵,若周围有人,也知道将女人偷偷带回家中,或者带到一个隐蔽之处才行苟且之事。而兴世王竟若无其事地在女人亲族的尸骸面前行奸污之事。

        一旦女人的孩子哭喊起来,他便大叫一声“住嘴”,一刀捅进孩子口中,穿透后脑勺,将孩子挑到柱子上,之后再开始悠然地强奸女人。经基曾亲眼目睹这般光景。

        兴世王似乎不是这个世上的人,而是异类。

        奸污完女人之后,他竟哈哈大笑说:“经基大人,下一次该去抢谁家的土地呢?”

        经基打了一个寒战,脖颈的寒毛不禁根根竖立。

        兴世王瞄准的下一个对象是足立郡司武藏武芝。与以前的对手不同,这一次是郡司,一旦处理不当,极有可能演变成谋反。

        “这合适吗?”经基终于害怕起来,问兴世王。

        “没关系。”兴世王答道。

        “可是,人们很可能会说咱们谋反啊。”

        “这样不好吗?”

        “好吗?”

        “你害怕了?”

        “害怕。”

        “不过,照此下去,战争必起。”

        “战争?”经基并不感兴趣,“既然如此,何不想个法子?请平将门大人从中调停一下如何?”

        此时,将门正处在一族之争最紧张的时刻,谋反的传言经基也时有耳闻。尽管将门是个危险人物,在藤原忠平的庇护下,朝廷最终还是宣布其并无谋反之心。此时,若将门答应从中调停,从而结束争端,也不失为上策。况且将门名震坂东,做调停人完全够格。于是,兴世王立刻派出使者,请将门从中调停。但调停最终还是失败了。

        “武芝大人欲对我图谋不轨。”当着众人的面,兴世王对将门说道。

        这已不是故意挑衅了。武芝据称是奈良豪族丈部直不破麻吕的子孙,无法容忍兴世王的强取豪夺,此时的确在谋划如何惩治兴世王。

        “我的确是在谋划……”这个男人毫不遮掩,简直耿直到愚蠢,“但绝不是什么图谋不轨。”

        “你看,还是要向我动手吧?”

        “兴世王,这难道不是由你引起的吗?”

        “哦?”

        “看看你赴任以来那些所作所为,真是惨不忍睹。整顿朝纲,难道不是我这个郡司的本分吗?”

        “你说什么?”

        仲裁无果。将门本就身负谋反的流言,而今又在族内争得不可开交,武芝从一开始就不信任将门。兴世王与将门都是一丘之貉——这种想法体现在了他的态度中。

        “特意请您来调停,没想到竟污了您的面子。”武芝离去之后,兴世王向将门垂首致歉,“不过,没想到竟通过这种方式结识了您,不失为一种缘分啊……”

        兴世王设宴款待将门,二人竟成了惺惺相惜的朋友。

        一旁的经基看在眼里,惊恐不已,无论如何也不能与这二人待在一起了。兴世王的目的竟是为了接近将门。如此一来,下一个目标不就是自己吗?兴世王与将门合谋,下一步想杀掉自己?于是,经基仓皇逃回京城,向朝廷报告:“将门大人与武藏权守兴世王合谋,有谋反之嫌。”

        将门附上下总上总等关东五国的解文,向太政大臣藤原忠平辩称,自己并无谋反之心。忠平再次为将门之事奔走起来。在忠平的努力下,朝廷表面上认定将门并无反意,却任命了新人做关东诸国的守和介。武藏守为百济贞连。常陆介是藤原维几。武藏权介是小野诸国。

        常陆国有个人叫藤原玄明,与新到任的常陆介藤原维几不合。维几欲行严厉税收,玄明对此不满,拒缴。

        兴世王与新的武藏守百济贞连也处得不好,于是负气出走,投奔到了任下总相马的将门门下。

        恰巧玄明也从常陆国赶来,向将门泣称:“维几大人税收过于严苛。”

        恰在此时,将门的妻子被一直与他相争的良兼所俘,惨遭杀害。其妻人称君夫人,在将门与良兼的人马厮杀正酣时遭袭,被隐匿在苇津江。后为良兼捕获,奸污之后将其杀死。获救的仅侧室桔梗夫人一人。

        将门终于行动起来,先以疾风之势,与玄明和兴世王袭击了常陆国的藤原维几,大破维几。常陆国眨眼间便落入将门之手。

        虽攻取一国,其过已铸。莫如一并横领坂东,再观其变。

        这话是兴世王说的—“既然已经夺取了常陆一国,就已经断绝了回头路。”至此,将门真的被逼谋反了。忠平再也无法为他开脱。

        “既然如此,只能先拿下整个坂东。否则朝廷的军队从京城来攻,将无法迎击。先拿下坂东,再看京城的反应。”兴世王如此说道。

        将门亦如此回应。

        自东八国始,横领王城。将门苟且,亦为柏原天皇五世之末孙。先夺取诸国印鉴,驱逐受领回京。

        将门发出了宣言:先拿下坂东八州,再攻入京城,占领王都。将门本是柏原天皇第五世孙,欲一举夺取坂东八州各国的官印,再将朝廷的官吏悉数赶回京城。就这样,将门攻城拔寨,八国一一落入手中。下野国、上野国、常陆国、上总国、安房国、相模国、伊豆国、下总国,全部成了将门的领地。

        将门欲将都城设在下总,左右大臣、纳言、参议、百官、六弁、八史等官职也都确定下来。天皇印玺和太政官印的铸造尺寸和篆刻字体也定了。各国官吏也已任命:下野守为弟弟将赖,上野守多治经明,常陆介藤原玄茂,上总介兴世王,安房守文屋好立,相模守平将文,伊豆守平将武,下总守平将为。将门则自封新皇,意即在东方诞生了一个新的国家,那里诞生了一位新的天皇,他的名字就是平将门。

        向众人宣告新皇登基时,在场的一个男人忽然神灵附体。“我乃八幡大菩萨之御使也。”男人说道,“现将朕之位授荫子平门。速奏乐奉迎之。”连神灵都承认了将门的新皇宣言。

        原官吏仓皇逃回京城,好歹保住了性命,将此事报告天皇。

        将门谋反,不,岂止是谋反,将门已经在东国建立新的国家,自称新皇了。天皇大惊。

        “速讨伐将门。可有人前去讨伐?”天皇问计群臣,竟无人应声。将门本就勇武,东国之战中从未尝过失败的滋味,尤其与兴世王联手之后,更是有如神助。

        这时,一直缄口不言的藤原忠平终于开口了:“臣以为,俵藤太大人可以胜任。”

        俵藤太,即藤原秀乡,东国下野人,年幼时便弓马出众,人望也极高。延喜十六年,因率家族一党在邻近作乱,被判流放京外。俵藤太并未服从,朝廷也没有击败藤太或将其捕获,然后才宣布流放。只是宣布将横行霸道的藤太“流放秀乡”而已,是一纸空文。真要实施,必须先抓住藤太,然而没能实现。此事不了了之。

        十三年之后的延长七年,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俵藤太再次胡作非为,京城方面仍未能抓获。也就是说,在将门之前,东国已经发生过类似事件。

        “将这种人物置于乡野,反倒危险。”当时,向天皇进谏的也是忠平,“何不召其进京,给其一个合适的官位,予以差使,岂不更好?”

        于是,俵藤太被朝廷赐予六品官位,这位稀世人物便在京城住了下来。

        时值将门之乱,一如忠平所说,俵藤太立刻被想起来了。

        只有忠平去见藤太。

        “我要给你一国的领地。”忠平首先说道。

        “哦,给我一国?”藤太眼睛亮了起来,“是哪一国?”

        “下野国。”

        “什么?”

        “这次任命你为下野国押领使。”

        “可下野国……”话没说完,藤太就闭了嘴。东国的情况,藤太素有耳闻。平将门已将东国八州据为己有,自封新皇。下野国当然在将门手中。

        “这不等于命令我前去讨伐将门吗?”

        “正是。”

        朝廷把下野国赐给藤太,意即他必须以己之力将下野国收回。

        藤太与将门是旧识。将门在京城时,二人也常在忠平处碰面。虽然下野下总并不相邻,但二人都来自东国,都有不愿受京城支配的特立独行的性格。

        藤太喜欢将门这个男人。将门身长六尺有余,膂力过人,据说空手就能把马蹄揪下来。

        一天,藤太要求“露一手看看”。

        “那马岂不是太可怜了?”尽管非常为难,将门还是面露喜色,“露一手别的给你看吧。”

        于是,将门把藤太带到竹林中,伸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若无其事地夹住一株粗大的青竹,口中轻轻“唔”了一声。也没见他怎么用力,那青竹便被捏得粉碎。将门用两根手指接连捏碎了十根青竹。真是神力。

        “怎么样,你是不是也露一手给我看看?”将门说道。

        “那么,我也献丑了。”藤太说着,从腰间抽出刀来,砍断竹子,当场制作起简单的弓和箭。他将藤蔓削得很细,做成弓弦,做箭十支,然后走出竹林。

        “在这里如何?”藤太止住脚步,打量着四周的地面。他把九支箭插在地上,一支拿在右手,弓握在左手,轻松地将箭搭在弦上,嗖地向天空射去。

        射完一支又搭上一支,接连不断地射起来。转瞬间十支箭已射完。每支箭飞到空中之后,又按射出的顺序落了下来,插在地上。

        “看看。”藤太将插在地上的箭轻轻拔下来给将门看,每支箭头上竟然都射穿一只蚂蚁。高超的射术令人惊叹。

        藤太和将门成了相互敬慕的好友。忠平也深知二人的关系。

        “不。”藤太断然拒绝。

        “能够打败将门的只有你,藤太。”忠平说道。

        藤太喜欢眼前的忠平。朝廷令他进京他就进了京,也是因为有忠平这个正直的人物。

        这次的事件中,他也知道忠平多次庇护将门,非常理解忠平的心境——目前的状况下,他再也无法庇护将门了。即便如此,为何非要自己去讨伐?

        “我不愿意。”藤太断然道,“这次的事情,起因原本就在京城对东国的统治过于严厉。课税过重,征收过严,惹得百姓怨声载道。无论将门发动何种叛乱,如果背后没有百姓支持,他断然不会成就大事。这次的叛乱,将门能够将东国八州纳入手中,也是百姓支持的结果。”他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如果可能,我也真想带着弓箭和太刀,加入将门的军队。”

        真是一个正直的男人。

        没想到,在藤太的睨视下,忠平竟说出另一番话来。

        “但是,藤太,现在的将门已经不再是你了解的那个将门了。”

        “什么意思?”藤太问道。

        “净藏大师。”忠平向后面喊了一声。

        于是,忠平身后的围屏后面,一个披着僧衣的人站起身来。此人向前走了几步,在离二人稍远的地方坐下。

        “这位是叡山横川的净藏法师。”忠平引见道。

        “贫僧净藏。”僧人向藤太恭敬行礼。忠平向他使了个眼色,僧人便说道:“此次,北斗星的周围有异样的星在动。”

        “异样的星?”

        “将门大人在东国作乱,背后似乎有非人的力量在推动。”

        “非人的力量?”

        “寻常之人无论如何也敌不过这种力量。”

        “您的意思是我能?”

        “正是。”净藏点头,“俵藤太大人,还有平贞盛大人……世上强将无数,二位更是强将中的俊杰。如果二位能合起力来……”

        “且慢,”藤太打断了净藏的话,“我还没说要去!”

        “诚然。”

        “这些先不要提,我关心的还是忠平大人刚才的话。您刚才说,将门已经不是我了解的那个将门了,对吧?”

        “不错。”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仅凭一张嘴可说不清楚。最好还是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确认一下。”

        “用我自己的眼睛?”

        “没错。”

        “总之,还是要我去东国?”

        “嗯。你可以先去东国见见将门。该如何做,到时候你可以自己选择。”

        “该如何做?什么意思?”

        “是讨伐将门还是加入将门对京城反戈一击,完全由你自己决定。”

        “这样做合适吗?”

        “合适。”既然忠平已说到这个地步,藤太再也无法拒绝。

        “好,我去。”藤太回答。

        “既然您已下定决心,秀乡大人,小僧有一个请求。”说话的是净藏。

        “何事?”

        “您现在带箭没有?”

        “箭?”

        “可否借小僧一支?”

        “箭倒是带了……”

        藤太来这里是带了随从的,随从们应该带着弓和箭。于是立刻唤来随从,要了一支箭,交给净藏。是支非常不错的镝箭。

        “这个可以吗?”

        “可以。”净藏点头,“小僧还有一个请求。”

        “什么?”

        “可否将秀乡大人的头发给小僧一根?”

        “头发?这个简单。”说着,藤太拔下一根头发,交到净藏手中。

        净藏接过头发,在刚才要来的镝箭杆上仔细缠绕起来。

        “好了。”

        “你用那个究竟要做什么?”藤太问道。

        “为了秀乡大人。”净藏说道。

        “为我?”

        “如果大人在东国需要帮助,请念诵‘南无八幡’这几个字,净藏便可以与这支箭一起,共助大人一臂之力。”

        “哦?”

        “还有,秀乡大人,您下东国时,最好取道势多大桥。”净藏说道。

        藤太去下野时,之所以从大蛇盘踞的势多大桥上通过,就是因为净藏这番话。其实,即使没有净藏的建议,从藤太的秉性来说,他也会因大蛇的传言故意从势多大桥通过。

        关于净藏这个僧人,有很多逸闻。将门之乱时,《拾遗往生传》里有如下记载:

        又,天庆三年正月廿二日,为降服坂东贼首平将门,净藏于横川修大威德法,限二七日。将门带弓箭立灯明之上。人皆惊,俄现流镝之声,指东而去,便知降服之必然。因此,修公家仁王会,择方法师,成待贤门之讲师也。

        是日将门军入京云云。方法师奏曰,将门进首而来也。果如其言。

        这里所说的,便是在将门之乱的时候,为降服将门,净藏在叡山的横川修炼大威德明王法长达十四日的故事。

        净藏在护摩坛上焚烧护摩修法,到了第十四日,灯明之上出现了一个盔甲装束的人影,正是持弓背箭、手提太刀的平将门。

        “将门。”众人发出惊呼,净藏却不为所动,继续修法。不久,将门的身影消失。

        净藏继续修法,这时,不知何处响起“南无八幡”之声。原本放在护摩坛对面的一支镝箭竟浮到空中,带着风声向东面天空飞去。

        不久,净藏站起身来,低声道:“好了,将门已败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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