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名叫韩志和的人,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出现在了都城,已经无从得知。
有人说他是大约半年前出现在了东市,也有人说一年前在罗城门下见他在遛一只巴掌大的小狗。至于真相如何,没有人清楚。
不过最近的传言是,他在东市的市姬神社前上演了各种奇妙之技,所以他或许经常在东市出没。
这韩志和精于木雕。
有人聚集过来,他便在地上放上大大小小的圆木,对大伙儿说:“来吧。你们说什么,我就雕什么。尽管开口。”
他外表大约是五十几岁的模样,身上穿的衣物像蓝色的道服,头戴一顶皱巴巴的乌帽子。
那灵动的圆溜溜的眼睛像鸽子蛋一般,让人倍感亲切。
“好啦,怎么样?”
他刚刚说完,便有人喊道:
“雕只狗吧。”
“雕只鹤怎么样?”
“那就雕狗。”
志和将手伸进怀中取出凿子,坐在圆木前,用双脚的脚底夹住圆木,左手握着凿子,右手拿着木槌,立即雕刻起来。
他一边雕刻,还一边和手里的东西聊着天。
“啊,真可爱啊。你是哪里来的狗呀?”
“是嘛,从天竺来的呀。”
“那这样,把你的尾巴留长点吧。”
“脚要粗一点,好吧?”
如此这般,看客中没有一个人会感到无趣。
不仅边雕边聊天,他敲凿打槌的动作也好看极了,一举一动本身就是场好戏。
他打开那木狗的肚子,一会儿往里塞东西,一会儿又往里嵌什么。把狗的四肢、头和尾巴先一样样刻好,再重新组合起来,一只小狗便做成了。他左手拿着小狗,右手轱辘轱辘地转动狗尾巴,将狗轻轻放在地上,那木雕的狗竟像真的狗一般走了起来。
而且,他做了只喜鹊放到空中,木雕的喜鹊拍打着翅膀,竟然飞了百尺有余,不久后才盘旋着落地。
他做的猫也宛如真的猫一般,能抓到麻雀和老鼠。
他展示这些高明的技艺,获取众人打赏的钱币,再换取米粮糊口,似乎便是以此为生。
不久,志和的名声传到了小鸟游渡那里。
小鸟游渡的宅邸位于四条大路的鸭川附近。他是位年近古稀的老者,专好珍奇之物,如果听闻哪里有稀罕的东西,或者世上少有的珍宝,不拿到手绝不罢休。听说有放下师会表演少见的杂技,他便叫人到府上表演,据说还曾让擅长表演蜘蛛舞的人在绳上跳舞。
而且这小鸟游渡是个性格放恣的人,在宅邸内造了一处库房,专门用来收藏所集之物。
从唐土而来的琉璃盏、玉器、螺钿琵琶、锦缎、金银器物、子安贝、佛具、发饰等,都琳琅满目地摆在库房中,或是收在箱子里。
传闻韩志和是从唐土而来,或是去过唐土。这些消息传到小鸟游渡的耳朵里,他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之情。
“速叫这韩志和前来。”
于是,韩志和就被从东市上叫到了他的宅子里。
志和立即在渡的面前雕了鹤与小鸟,在庭院里放飞。
他又把一只用木头雕成的猴子放在松树底下,猴子自如地动了起来,开始爬树。
渡喜出望外,频频赞叹:“竟有如此绝妙的法术。”
听到此话,志和却平淡地说:“不,这并不是法术。”
“不是法术?”
“是的。若说是法术,也能称为法术,但不是阴阳师和高野山圣僧那样的法术。”
“那又是怎么回事?”
“阴阳师和高野山圣僧所行之术是历经修行、获得道力,才能使出的本领。”
“那你的法术有所不同?”
“如果认为这是技艺,那么连渡大人也能让小鸟飞起来。”
“什么?连我也可以吗?”
“是的。”
志和将雕好的小鸟递给他。
“能不能请您将小鸟右边的翅膀朝自己的方向转两三次,直到转不动为止?”
“这样吗?”渡按照志和所说的做了,一边转一边看着志和。
“然后请用双手托着小鸟,让它的头朝向天空,轻轻放飞即可。”
“是这样吧?”
说完,渡一放手,小鸟就吧嗒吧嗒地拍着翅膀朝天空飞去,飞至百尺有余的高度,才缓缓地朝着那边的松树下盘旋而落。
“啊,这可真厉害。”
渡十分欢喜地说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露出严肃的神色,自言自语地说:“可是,略微有些不足啊……”
“有什么不足呢?”
“会飞的鸟、会爬树的猴子、会走路的狗,都是我之前听说过的东西,其他人也都看过,对吧?”渡说,“有没有别人还没见过的东西?对了,龙。你雕一条龙,让它飞飞看呗。”
“您是说龙吗?”
“你办不到?”
“不,如果是这样的庞然大物,可无法立即在这儿做出来。”
“当然。不过你要几天才能做出来呢?”
“如果能给我半个月的时间……”
“这样啊。从这里往北去的三条,有我另一处宅邸,你可以在那儿雕刻。半个月后,我去那里看看。”
渡没等志和答应下来,便擅自决定了。
“假如你能做出什么让我大吃一惊的东西,就算是给你一半宝物,我也绝不吝惜。”小鸟游渡如此承诺。
正好在半个月之后,小鸟游渡来到了那座宅邸。
“怎么样,成了吗?”
一进门,渡就迫不及待地问出来迎接的志和。
“嗯,勉强算是——”
“那赶快让我看看。”
听到志和的应答,渡大步流星地向宅邸东侧的庭院走去。因为收到过下人的禀报,他知道志和是在那个院子里制作龙。
“这究竟是……”
看到眼前的情形,渡停下了脚步。
他面前是一个方形的台子,或许说是箱子也可以,但是体积有一间小屋那么大,每条边约有八尺长。
随同前来的人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宅邸里照顾志和伙食的下人也同样不明所以。
其实,志和到了此处,就先做了这个箱子一般的东西,之后的工作都在这箱子里进行。
箱子上面原本开着采光的窗户,可是现在也关上了。但不知什么时候,增设了用于登上箱子的阶梯。
“这是望龙台。”志和说。
“什么?”
“请您登上这台阶,站到台子上就可以看到龙了。”
“是、是吗?”
小鸟游渡一边说,一边逐级登上设在那里的台阶。一级、两级,每往上走一步,台阶就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
箱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走,扑腾扑腾地活动着。
小鸟游渡登上最上面一级台阶的时候,意料之中的事果然发生了。
箱子上头的板子突然朝天打开,咣当一下折了起来,从中升起一个巨大的龙首。
龙从那里爬出来,咔嚓咔嚓地用爪子挠着箱子表面,那巨大的龙首张开大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小鸟游渡。拳头大小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着,从口中嗬嗬地呼气。
“哎呀!”小鸟游渡不禁失声惊叫,往后一退,在台阶最上面一级上踩了空,仰面朝天滚了下来。脸上也沾上了泥土,弄得脏兮兮的,他面红耳赤地爬了起来。
看到龙的人中,有的受到惊吓,有的想要逃走,每个人的表现各不相同。不过,看到渡摔了下来,笑出声或强忍笑意的大有人在。
“岂有此理!”小鸟游渡大声斥责志和,“你竟然拿这种东西来糊弄我,拿我当笑话!”
“哪里、哪里,小人岂敢。”
志和畏畏缩缩地说,可是渡没有原谅他。
“抓了他,快来人抓了这韩志和。”
片刻之间,随从便将志和包围起来。
“请等一等,请等一等。”
志和无法脱身,被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拳打脚踢一番。
“真想不到事情竟变成这样,还容我谢罪,接下来还有一个无人见过的东西想让您过目,请一定赏脸观看……”志和说。
听他一说,渡的好奇心瞬间被激了起来,说:“那就拿来看看。”
众人松手以后,重获自由的志和站在原地,把手伸进怀里,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盒子。
“请,还请您看看。”志和拿掉盒盖。
小鸟游渡往里面一看,发现盒子里有无数红豆大小的红蜘蛛,在密密麻麻地爬着。再仔细一看,发现那都是木头雕成的。
“这是能捉苍蝇的蜘蛛。”
志和刚说完,盒中的蜘蛛就接二连三地跳出来。有的掉到了地上,还有的爬到两人的衣物上,然后跳着捕捉近处的苍蝇,吃了下去。
“好……”
小鸟游渡感叹一声,看了好一会儿红蜘蛛捉苍蝇的情形,回过神来,才发现那韩志和已经不见踪影了。
初开的杜鹃花上,有黑色的蝴蝶在飞舞。那是黑凤蝶。
黑凤蝶在花丛中翩翩飞舞,时而停在空中,时而驻足于花瓣上,吸食花蜜。
“已经到这种蝴蝶飞舞的季节了……”
源博雅喝完杯中的酒,感慨道。
在安倍晴明的宅邸,两人坐在外廊上。
日渐浓郁的青叶香气飘漾在风中,和风拂面,气温宜人,喝到微醺时分,身子稍稍有些发热。
“但这蝴蝶可真是不可思议呢,晴明。”
“怎么不可思议?”
“看看人呀,晴明。”
“人?”
“所谓人,刚出生时就已经是人形了吧。”
“嗯。”
“从出生到衰老而亡,都一直维持着人的形态。”
“确实如此。”
“但蝶这种生物,出生时只是一颗小小的卵。在这一点上,鸟也是一样的。可是蝶从卵孵化后,也只是变成虫子,之后成蛹,再破蛹而出,展翅成蝶。到底哪种姿态才是蝶的本真呢?”
“不论是哪种姿态,每一种姿态的蝶都是蝶。外观随时光不断变化,这一连串的形态方才称为蝶。这世上的一切都有咒加诸其上,咒的形态是何等千变万化……”
“等、等等,晴明。”
“怎么?”
“咒的事就说到这儿吧。”
“我觉得以咒为例,谈论天地之理会更容易理解……”
“不,不是说这个,是有客人——”
博雅将视线投向晴明背后的庭院。在那已生出叶子的樱花树下,有一个人影。
那似乎是一位身着白色水干的少年。
那人影踩在庭院里如同原野一般繁茂的草地上,向这边走来。
“露子姬……”
博雅喃喃而语,叫出了那个人影的名字。
露子是一位热爱虫子的小姐,喜好花鸟鱼虫等野生之物,常常捕捉回来饲养,将饲养情况写在日记里。
她本是一位适合待在闺阁内的小姐,却喜好着男子装束,溜出闺阁在野地里游戏。她将长发束起盘在脑后。想来应该是芳龄二十,却未施粉黛,一身男儿打扮,看起来犹如十三四岁的少年。
露子走到晴明与博雅所坐的外廊前,停下了脚步,她左手提着一个竹编的笼子。
“许久不见,晴明大人,博雅大人。”
露子微微一低头,面带笑意,然后抬起头,用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两人。
“门开着,我就大胆地进来了。”
“自然无妨。你今天是一个人啊,连蝼蛄男和黑丸都没带来?”
晴明问道。露子微微收起下巴,轻轻点头。
“今天抓到了尤为奇妙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想让晴明大人见一见,就直接来了。”
“奇妙的东西?”发问的人是博雅。
“胡蝶——是蝴蝶哟。”露子提起左手中的笼子,给二人看。
不论是胡蝶还是蝴蝶,都是指蝶。
露子提起的笼子中,有发着金光的东西在翩翩飞舞。她将笼子放在晴明与博雅之间的木地板上。
往笼子里一看,里面确实有一只蝶。它抓着笼子上的一根竹条,翅膀安静下来不再拍动,不过那确实是一只蝴蝶。
然而——
“我是第一次看到……”晴明说。
这只蝶的大小与方才在庭院里飞舞的黑凤蝶相近。不仅是体形,它的外观也与黑凤蝶十分相似,只是颜色不同。这只蝶的翅膀是金黄色的。
它就如黄金一般,变换角度去观察,因为光的反射不同,那金黄的颜色也会随之变化。
博雅伸出手指触碰笼子,蝴蝶便离开竹条,又在笼中翩翩起舞。
“今天早晨,这蝴蝶飞到庭院中的杜鹃花上,我便捉住了它。我可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蝴蝶。”
露子因为兴奋,脸颊红润起来。
晴明若有所思地问道:“不过,露子小姐所住之地靠近四条大路那边吧?”
“嗯,是啊。”
“离鸭川也没多远吧?”
“嗯。”
“哦。”晴明拿起笼子,凝神看着里面,“原来如此……”
看着独自颔首的晴明,博雅问道:“喂,晴明,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蝴蝶,听你的语气,你曾经见过?”
“不,正如方才所说,我也是第一次见。不过之前倒是有所耳闻,知道那蝴蝶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才点头。”
“那蝴蝶?”
“其实是昨天的事。昨晚,小鸟游渡大人家中差人前来,说是有件让人头疼的事情,问我能否为大人解决。”
“头疼的事?”
“是啊。然后,我告诉对方,明日——就是今天午后将拜访府上,不过已约好与博雅大人饮酒。喝上两三杯后,顺便为了醒酒,将前去府上,若是博雅大人也愿意去,便一同拜访可好……”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最近,都城里有一个被大家传得沸沸扬扬的人,叫韩志和,你可听说过他的事?”
“噢,就是那个让木雕的东西自如地活动的人,对吧?”
“嗯。”
“他怎么了?”
“渡大人十分爱好奇珍异宝,便叫那志和去了他的宅邸。”
“嗯。”
“据说刚开始还没出什么岔子,可是之后,渡大人吩咐志和雕一条龙试试。”
“这我听说了。渡大人因为那雕刻出的龙过于逼真,吃了一惊,从楼梯顶上跌了下来,是吧?”
“正是如此,不过——”
“不过什么?”
“这次渡大人想商量的事情,其实是之后发生的。”
于是,晴明开始说起后面的事来。
最早看到那只蝴蝶的,是小鸟游渡宅邸里的婢女。
那恰好是志和消失后的第三日。
据说那天清晨,婢女向庭院望去,发现盛开的牡丹花上,有闪着金光的东西在翩然飞舞。
那是什么?婢女不禁疑惑,细细看去,发现竟然是闪着金色光芒的蝴蝶,美丽至极。
正当她看着蝴蝶的时候,那蝴蝶飞向了远方。
婢女本来还在疑惑,世上真有这样的东西吗?不过第二天,有好几个人都在庭院里看见了三只带有异色的蝴蝶在飞舞,两只金黄色,一只银色。
第三天,异色的蝴蝶变成了七八只;第四天,蝴蝶的数目超过了十只;又过了一天,竟然数不胜数了。
其中金色最多,此外还有银的、赤的、蓝的、绿的。彼此形态不一,即使同是金色的蝴蝶,也有翅膀更长的、体形更大的。
大家正思忖着究竟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多的珍奇蝴蝶在飞舞,一个下人叫道:“看那边。”他指向小鸟游渡的珍宝库高处的窗户。
从那窗子——也就是宝库里,翩然飞出了色彩斑斓的蝴蝶。
小鸟游渡收到了下人的汇报,立即前往宝库,进去一看,里面飞着数也数不清的蝴蝶。
然后,真相终于昭然若揭——那些放在架子上的珍贵的金银工艺品,大多都变了模样。有的成了毛虫,有的化为蛹,有的则正从蛹羽化成蝶。
院中飞舞的珍奇蝴蝶都是从小鸟游渡的宝物变化而来。
黄金的手工艺品、红玉、珊瑚、玉器——所有的宝物,如今都在这架子上或架子上的盒子里慢慢化为蝴蝶。
“啊!”
渡大喊一声,用手按住架子上的宝贝,却无法阻止这些金银器物变成蝴蝶。
渡只好让人盖上桶盖,抓住飞舞的蝴蝶塞进箱内和笼中,再堵上窗户,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这是昨天的事。”晴明说,“所以渡大人急急忙忙地差人来我这里了。”
“那么,这笼中的金色蝴蝶是……”
“是由渡大人的宝物变化而成的吧。”
听到晴明所说,露子发出“哎——”的一声,看向笼中的蝴蝶。
“就是这么回事。”
“嗯……”
“我想是时候动身了,怎么样?”晴明说。
“什么怎么样?”
“去吗?”
“去渡大人的宅邸?”
“正是——”
晴明看着露子,说:“怎么样?露子小姐也去?”
“我去的话无妨吗?”
“带上这蝴蝶去,就没事了。”
“我也想去。”
“那就一起来吧。”
“我、我——”
“你不是也要去吗,博雅?”
“嗯、嗯。”
“走吧。”
“走吧。”
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
进入宝库中,里面点着灯火。
为了能射入一些光线,打开了窗户,那些蝴蝶——小鸟游渡的宝物从那里纷纷飞了出去。
在灯火的照射下,不计其数的蝴蝶在翩翩飞舞。
有金黄色的、银色的、琉璃翅膀的、玉翅膀的,着实是颜色各异、形态万千,光芒四溢的蝴蝶在宝库里飞舞,令人眼花缭乱。
“哦,真是美不胜收……”
博雅不知不觉地发出了声音。
“真美……”
露子也睁大眼睛,抬头看着这一幕。
“这、这,能不能帮帮我?”
小鸟游渡握着晴明的手说道。
“这可——”
晴明一边说一边看向周围。
“您在看什么?”
“虽然宝物变成了蝴蝶,但其中必有原因。我正在思考这其中的缘由。”
“可、可是……”
“之前,有谁能进入宝库吗?”晴明询问道。
“没、没有。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能进来。就算有人想进来,我不给钥匙,也开不了门。”
“如果有人穿过墙壁,或是从地下钻进来呢……可现在看来,无论是墙壁也好,地面也好,都没有这样的痕迹。”
“是、是的。”
“这样的话,便是从外部施了咒,或者……”
晴明抬头看向墙壁上方。
“就是那边的窗子了。”他说了一句。
“嗯。不过,这么高的地方,人实在难以爬上去。就算能爬上去,现在为了不让蝴蝶飞出去,也早已把窗户关上了。窗户上有木条拦着,人也不可能通过。”
“那如果不是人,又如何呢?”
“不是人?”
“比如说,若是鸟儿或猴子,会如何呢?”
“鸟儿,猴子?!”
“是。”晴明边说边抬头望向架在头顶的横梁。
在屋顶的正中央,一根粗梁木从这头架到那头,晴明端详着这根梁木,开口问道:
“这儿有谁动作麻利?”
“小人能行吗?”渡的一个下人站到前面。
“你能不能爬上梁木,看看那里有什么?”
“那小人去了。”
男家仆手脚并用,先爬上架子,上去以后站在架子顶上。他伸出手,恰好能触及上方的梁木,便从那里轻轻跃了上去。
“看到什么了吗?”晴明问。
“那边的粗梁木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坐在上面。”男家仆说。
“可否取下它,带到下面来?”
“明白了。”男子敏捷地跳跃着向前移动,停在了正中间最粗的梁木上。
“这究竟是什么……”
他似乎从那粗梁木上捡起了什么,左手抱着那东西,右手扶着木头,从架子跳到了地板上。
“怎么样?”晴明问。
“是这样的东西。”男子将那个物件递给晴明,“就是这东西孤零零地坐在梁上。”
“这个?!”
那原来是一个木雕的猴子。
细细一看,猴子的双手捧着两个摞在一起、瓶口相接的器具,器具还被绳子打了十字束缚着。
“嗯……”晴明若有所思地解开缠绕的绳子,拿掉了上面摞着的那个器具。
结果,从中掉出一个闪着金光的小东西。
“这、这是……”
博雅话音未落,露子开口了。
“是蛹啊。”
“蛹?!”
“是的。虽然是人做的……”
那是人做的东西,在场的人自然都明白,是用尖锐的凿子或小刀在金子上雕刻而成的。
“不管怎样,就是这个了。是这个蛹雕让渡大人的宝物变成了蝴蝶。”
“这、这个猴子呢?”
“恐怕是从外面翻窗进入宝库,然后坐在了那梁木上。”
晴明说着,将蛹合于双掌中,念诵起了咒语。而后,空中飞舞的蝴蝶立刻纷纷落地。
咯噔。
啪啦。
一看,那些稀里哗啦地掉在地上的东西,都是现出原形的金簪子、梳子、玉器。
“怎么样,咱们走吧?”
出了小鸟游渡的宅邸,晴明让车子先回去,这样说道。
在场的人除了晴明,还有博雅和露子。
“走是可以,但我们要去哪里呢,晴明?”博雅问。
于是,晴明将双手捧着的猴子雕像放在左手上,说:“这猴子会告诉我们要去的地方。”
接着,他又用右手抓住猴子的短尾巴,转了几圈后,将手抵在猴子的额头上,小声地念诵咒语。
“如夕阳西沉,如倦鸟归巢,如雨化云,重返天空,汝亦可速速归于主人身旁。”
念完之后,他将猴子放在地上。
顷刻之间,猴子就像活了一般,灵活地动了起来。
“喂,晴明,猴子动了!”
“我们只要跟着它走就可以了。”
猴子向前走去,晴明、博雅、露子三个人紧随其后。
途中,每逢猴子停止走动,晴明就转动它的尾巴,它便又开始移动,向东边前行。
到了鸭川,一行人下了河滩,踩着石头和草丛向上游方向走去,看到一棵大柳树出现在河滩上。树下有一间似乎是用浮木搭成的小屋。墙壁是用泥土糊成的,屋顶则是用河滩上的芦苇铺就。
猴子一颠一颠地走着,穿过小屋门口挂着的席子,进了屋里。
三人刚进入小屋,一个声音响起来:
“终于来了啊,晴明——”
眼前是一位老者,满头白发如蓬乱的枯草,直直地向着天空生长。此人正是芦屋道满。
道满坐在小屋最里面,身边还坐着一个看上去约有五十出头的男子。那男子的膝头,则坐着刚才领路的猴子。
二人之间的石头上,放着一个酒壶和两个酒杯。
从这酒香来看,二人正在此处喝酒。
“哦?这位就是晴明大人吗?”
这男子目光亲切,转动着眼珠,微微笑着说道。
“果然是您,道满大人。”晴明说。
“我猜到了,你一定会来的,因为我知道那家伙会哭着去求你帮忙。”
道满手执酒杯,一口饮尽其中的酒。
“像那样将两个器具摞在一起,而后施咒,除了道满大人您,别人一定办不到。”
“为了让你知道是谁做的,我可是有意为之呢。”
“不过,您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因为小鸟游渡想让这天下第一的韩志和遭殃啊。志和大人原来在大唐长安,可是个名闻天下的机关高手。而且志和大人是我昔日的知己,可不是小鸟游渡这种家伙可以随意驱使的人。”
道满说完,志和像感到不好意思似的挠起了头,说着:“哪里哪里,哪里哪里……”
“怎么样,晴明?既然是那男人的东西,他应该数过了吧。”道满说。
“是的,数过了。”
“少了多少?”
“正好有一半之多变成了蝴蝶,不知飞向了何处。”
“唉,差不多就得这样。那便原谅他吧。”
“那便原谅他?”
“那家伙不是说了吗?要是能雕一条龙,让自己大吃一惊,就给志和大人一半宝贝。”
听了这话,志和像感到更加惶恐一般,挠着头说:“这可,这可……”
“可是,为什么会将宝物变成蝴蝶呢?”博雅问。
“蝴蝶由卵变为成虫,其间的各种形态变化是极为自然的。所以,宝物变成这样的东西也不难嘛。”
道满看着晴明,说道:“怎么样,晴明,喝点酒再走?”
“屋里有些狭窄,到外面如何?”
道满拿着酒壶和自己的酒杯起了身。
走到外面,午后的阳光正照在河滩上,鸭川水缓缓流淌。风拂过河滩上的青草,又向远方吹去。
“真是清风宜人……”博雅望着河滩,喃喃自语。
站在志和边上的露子说:“那猴子可爱极了,我喜欢。”
听露子这么一说,志和又一脸羞怯地频频挠头,笑着说:“哪里哪里,哪里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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