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虫在鸣唱。
邯郸、草云雀、松虫、铃虫。
秋草苍苍、霜叶婆娑间,各式各样的秋虫“铃铃”、“唧唧”或“咕咕”地叫着。
晴明的宅邸中,庭院里秋色正浓。
夜色中,晴明和博雅坐在檐廊上,伴着虫鸣声悠然对酌。
偶尔有几日恍若回到了夏天的暑热,到了晚上凉风一起,便捎来了秋天的气息。
庭院宛如秋日的田野。
风草、龙胆、女郎花、桔梗。
秋花秋草肆意生长,纷繁芜杂。
院中仅燃着一盏灯火。
抬头仰望,檐前皓月当空,月色溶溶。
让酒盏盛满月光,再斟上酒,将酒和月华一同饮下。
酒入喉中,隐约透着月亮的芬芳。
那是一种染有清透色泽的香气,不似普通的酒香,微不可察,似有似无。
杯盏空了,候在一旁的蜜夜就会取来酒壶,把酒续上。
博雅将空盏搁在廊上,开口问道:“晴明,怎么样了?”
晴明咽下含在口中的酒,唇瓣殷红。
“博雅,你指什么?”他反问道。
“自然是月亮。月亮有缺口了吗?”博雅端起蜜夜斟满的酒盏,望向夜空。
头顶一轮满月,清辉落满怀。
“快到时候了。”晴明说。
“你已经说了三遍啦。快到时候了、快到时候了,这个时候怎么还没到呀?”
“会到的。”
“所以嘛,我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
“快到了。”
晴明放下酒盏,举头望月。
“晴明啊,月蚀我也见过几次了,但每次都是在出现后才察觉。你真的能预测月蚀何时出现吗?”
“那是自然。”
“你身为天文博士,说出来的话当然要比其他人有分量些。话虽如此,能事先知道月亮将被遮蔽变得暗淡无光,不觉得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月蚀现象确实不可思议,但能预测何时发生,这倒也没什么值得稀奇的。”
“是吗?”
“比如说,太阳。”
“太阳?”
“嗯。”
“太阳怎么了?”
“此刻太阳隐没于地表之下,不见踪影。但你我都知道,明天早晨太阳又会照样升起。”
“那当然啊,太阳朝升夕落,众人皆知。”
“所以说,月蚀也是一样的道理。”
“唔……”
“博雅,可否听你吹奏一曲?”
“好啊,没问题。”
“有你的笛音与明月相衬,一曲、两曲,曲毕之时,月蚀也就开始了吧。”晴明说道。
“好。”博雅微微颔首,放下酒盏,右手探入怀中取出叶二。
此前,博雅和朱雀门的鬼吹笛合奏时,曾将自己的笛子同鬼笛交换。当时得来之物,便是这支叶二。
笛声响起。叶二仿佛逸出闪耀着琉璃色泽的游丝。
月光下,那音丝越发明亮,渐渐变为青蓝色。笛音浸染着清辉,冉冉升至天际。宛如刚出世的幼龙,沐浴着月色腾飞升天。
博雅笛音的动人之处,在于那音律仿佛有了形状、有了色彩。
“真美啊……”晴明发出沉醉其中的感叹。
闻此笛音,听者的灵魂好似摆脱了束缚,融入夜晚的空气中。
晴明闭目聆听,少顷,睁开双眼。
“哎……”他低声唤道,“开始了,博雅。”
博雅闻言抬头仰望。月亮开始出现缺口。
“真是……”
月亮的边缘渐渐没入阴影中。
博雅的唇从叶二上移开,被眼前的景象夺去了注意力。
“居然真的出现了……”博雅轻叹道,“可这样的光景到底从何而来?”
“我来告诉你吧,博雅。这是因为太阳沉入地平线后,阴影蔓延开来,月亮进入其中……”
“什么?”
“就是说,太阳拉长了大地的影子,让它延伸至天际。而那个影子此刻正在吞噬月亮。”
晴明的这番解释,听得博雅瞠目结舌。
但转瞬间,他又一本正经地说:“晴明,你说的这些话,我完全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但此情此景,实在扣人心弦啊……”
博雅看得入神,不禁感叹。
“哦哟?”
晴明从夜空中收回视线。
“不知是谁此时到访。”
“我去看看。”蜜夜起身走下庭院。
她消失于大门所在的方向,片刻之后,带回一人。
来客是名十几岁模样的年轻人。
“在下道长,别来无恙。”年轻人躬身行礼。
藤原道长——藤原兼家的公子,和晴明以及博雅相识。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晴明问道。
“家父兼家命我今夜务必请晴明大人拨冗前往。”
“哦?”
“事态紧迫,家父吩咐,即使大人已经就寝,也无论如何都要将他请来。不得已,我才冒昧登门造访。”
道长皮肤白净,两颊透红。
他年纪轻轻,行为举止却有着超脱年龄的沉静稳重。但此刻,他气息紊乱,两颊异常绯红,像是出了十万火急之事。
“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晴明的询问下,道长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约莫在半个月前,兼家捕获了一只兔子。
在兼家宅邸的西配殿,有一座观音堂。观音堂内供奉着一座高一尺半的玉观音菩萨像。
某天夜里,兼家正打算就寝时,听到不知何处传来异响。
像是在扒拉啃咬什么东西的动静。
仔细辨听,声音似乎是从庭院那边传来。
当晚虽是新月之夜,却无月无光,黑暗中的响动清晰可闻。
那声音是从观音堂附近传来的。
“去看看。”兼家吩咐下去。
两名家仆手举火把走近,听到观音堂的木地板下有动静。
一人蹲下身来,把火把伸入地板下方查看情况。就在此时,有什么东西从地板下猛地蹿出。
“哇!”
那人大叫一声,扔掉了火把,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一旁的另一名家仆胆壮,飞身扑向那逃窜之物,将它一把抱在胸口。
定睛一看,原来抓住的是一只兔子。
放在往常,观音堂的底下发现一只可能打算筑巢的兔子,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这次却不同以往。
只见那兔子全身覆着黑色的绒毛,就像炭一样漆黑油亮。
“这真是难得一见啊。”
兼家当即决定将黑兔养在宅中。
当晚暂且把兔子安置在桶内,翌日命人做了个大竹笼,将兔子放进去。
自那时起,奇异的现象出现了。一夜过后,将捕获的兔子放入笼中时,发现兔子的右前肢和后肢前端的毛是白色的。
那白色部位并不显眼,众人都以为是前夜捕获时没看清,不足为怪。不曾想到了第二日,那白毛的面积有所扩大,第三、第四日,兔子身上的白毛日益蔓延开来。
到了第七日,兔子身体右侧的毛全变成了白色。到了昨日,全身几乎变为雪白一片。笼中没有发现脱落的毛发,因此推测不是换毛,而是黑毛直接变为了白色。
“果然是只珍奇的兔子。虽不知是凶兆还是吉兆,但这样的兔子当真独一无二。”
兼家喜好奇珍异品,对其爱不释手。独独有一事令他困扰。
那便是无论投喂何种食物,它都抗拒不吃,而且日复一日变得越发狂暴。
它不停地抓挠竹笼,用牙齿啃咬竹片。闹得更厉害的时候,还龇牙咧嘴,如狮吼般咆哮。
然后,就在今日,兔子开口说人话了。
事情发生在白天。
“喂,兼家。喂,兼家。”
有人在喊兼家的名字。兼家府上,无人敢如此直呼其名。
循声走去,只见那檐廊上竹笼中的兔子双脚直立,一双圆眼瞪着兼家,怒声道:“放我出去!”
兼家唤来家仆。众人纷纷围拢来一探究竟。
“事不宜迟,快放我出去!若不放我出去,后果难以想象。”兔子再次开口道。
没听错,兔子确实是在说人话。
“汝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何来难以想象的后果?”兼家问。
“我家主人发现我没回去,便会发怒。主人一发怒,这天地间就将起大祸乱……”
“莫要大放厥词。既能说人语,吾便知汝不是寻常的兔子。然而区区一个竹笼也无法脱身,看来不过尔尔,并无多大神通。不放又如何?”兼家说道。
“呜呼、呜呼。”兔子低吼着,咬牙切齿,那模样十分可怖。
“本以为你没几天就会放我离开,所以耐着性子等到今天。看你全然无意放我走,这才出言相告。兼家,你可不要后悔。”
“绝不后悔。”
话虽这么说,兼家心中不免忐忑起来。
放它走倒也无妨,只是担忧那兔精出笼后前来作祟寻仇,演变成更糟糕的事态。
“汝主乃何人?”兼家问。
“恕难告知。”兔子回答。
“既然如此,休怪吾不放。”兼家拂袖而去。
“呜呼,呜呼呼……”兔子咆哮起来。
到了日暮时分——
“把晴明叫来!”
兔子指名道姓地要求道。
“土御门大路有个叫安倍晴明的阴阳师。把他叫来!若是晴明,我愿如实相告。”
“不能对吾说吗?”
“你不明白。”
“岂有此理!”兼家愤愤不平,“汝言下之意,对吾说乃白费口舌?”
“正是,你不会明白的。所以才让你把晴明叫过来……”
兔子依旧不肯松口。
夜幕降临,明月东升。
那是一轮满月。
兔子浑身白毛倒刺,“吼吼”地发出狮吼般的号叫。
“把晴明叫来,不然把你咬死!”
兔子在笼中咆哮。每叫一声,竹笼便会随之飘起,悬浮于半空。兼家见状,也免不了心生畏惧。他叫来道长,吩咐道:
“把晴明叫来吧。”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晴明说。
“马车已备好。博雅大人也一同前往吧,烦请两位大人移步至敝府。”道长出言相邀。
晴明看着博雅,问道:“博雅大人,您意下如何?”
“嗯……”博雅喃喃道。
“一起去吧?”晴明又问了一遍。
“嗯,嗯……”
“去吧。”
“好、好吧。”博雅点点头,“一起去吧,晴明。”
“走。”
“嗯,走。”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月蚀尚未结束。
大半个月亮被黑影吞噬,呈现出红铜色。
红月笼罩下,一辆牛车正发出隆隆的声音赶路。
“喂,晴明……”
牛车里,博雅对晴明喋喋不休。
“别卖关子了。听了道长大人的话,你多少有些头绪了吧?”
“并非毫无想法。”晴明答得颇为冷淡。
“定是有吧!”
“说有,也确实有一些想法。”
“那你倒是说说看呀,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
晴明点点头,却迟迟没有开口说明。
“晴明,你老是喜欢摆架子,这是个坏习惯。”
“我才没有摆架子。”
“你不就是担心现在说出来,万一判断错了下不来台嘛。”
“我可没这样说过。”
“有。”
“从未。”
“既然如此,那你就放心说吧!反正到现在为止,你每次摆架子不肯事先告诉我的事,到最后都如你所料。这次就先告诉我吧。”博雅软磨硬泡。
车内空间狭小,晴明难以推却。
“实在拿你没办法……”晴明轻叹。
“现在愿意告诉我了吗?”
“我先从羿公的故事讲起吧,不知是不是你想听的……”
“羿公?”
“你可知羿公是谁?”
“不知。愿闻其详。”
“是唐国的一位大人。”
“哦?”
“说是唐国,其实也不准确。那是早在唐国建立之前,上古时代的事了……”
“嗯。”
“在和唐朝相隔甚远的远古时代,有天帝名为帝俊,其妻名曰羲和……”
晴明轻声细语,将后羿的传说娓娓道来。
帝俊和羲和,膝下有十子。
十子的精魄为三足乌,可化作太阳。
因此,上古时代有十个太阳,而非一个。每到早晨,太阳们相继从东方升起,猛烈的日照下,庄稼枯萎,土地一片焦芜,百姓苦不堪言。
其实最初,太阳十子是轮流东升执位,照耀大地。但到了尧帝时期,突生异变,十个太阳竟同时出现在空中,给人间带来灾难。
于是,尧帝召来羿,命他在当空的十日中,射下九个太阳。
羿是个神箭手。他奉命射日,张弓搭箭无一虚发,射落九日,空中唯余一个太阳。
然而,羿此举触怒了天帝。
为报杀子之仇,天帝除去羿和其妻的仙籍,将两人贬为凡人。
羿夫妻二人,因此失去了长生不老之身。
为求长生灵药,羿跋山涉水,终于从昆仑山的西王母处得来长生不老药。
灵药盛于净瓶中,若两人平分,虽也可长生不老,但依旧是肉体凡胎。倘若由一人饮尽,不但可以长生不老,还以可重新升天位列仙班。
羿的妻子想独占灵药,背叛了丈夫,携净瓶出逃。
本想重返天庭,但她生怕自己此番作为被众仙所知,也对西王母心存顾忌。
因此,她饮尽灵药,飞升奔月,此后长久地居于月宫。
“故事就讲到这儿。”牛车中,晴明对博雅说。
“嗯,我听明白了。这样久远的传说留存至今真是件幸事。可是晴明啊,这个故事和本次事件有何关联呢?能否透露一二……”博雅问道。
“是悔恨。”
“悔恨?”
“应该抵达兼家大人的宅邸了。”
晴明话音刚落,牛车已停了下来。
“请。”帘外传来道长的招呼声。
晴明和博雅走下牛车,才发现已进到兼家宅邸的大门内。兼家正等在牛车旁,迎接二人。
兼家如此郑重地亲自前来迎客,实属罕见。
“晴明,来了就好。”兼家松了口气,说道,“还劳博雅大人费心赶来,实在惭愧。”
此时,众人头顶的月亮已进入全蚀状态,泛着诡谲的血红色。
不知是不是为了应对晴明等人的到来,有成列的护卫手持火把守在四边。
“想必道长已将大致情况告知。唉,不承想事情发展到了这般地步……”
兼家边说,边急匆匆地带头前往,像是在催促二人一般。
兼家如此失态,也是难得一见。看来当真是心急如焚。
众人匆匆走进庭院,空地上熊熊燃着篝火,放着一个有两位成人合抱粗的竹笼。
“晴明,就是那物。”
凑近一看,笼中果然关着一只兔子。
那兔子非黑非白,也非黑白相间,而是红色的。
显然,那并不是白毛因火光映照而泛红,是兔身原本所覆的毛发变为了赤红。
“原来如此……”
笼中的兔子察觉到晴明的气息,竟蓦地直立起后肢。
“晴明,是你吗?您就是晴明大人吗?”
兔子确实在说着人类的语言。
晴明来到笼子前,停了下来,随之开口吟诵。
是一首诗。
晴明以唐国的语言,咏起诗来。
听罢此诗,大颗的泪珠从兔子的双眼簌簌落下。
“哦,这真是……”兔子顾不得擦拭眼泪,“晴明大人,这是李商隐的《嫦娥》。您一来此便吟咏此诗,想必已对一切了然于胸。”
“并非一切,玄兔大人。”晴明温和地作答。
“你真是、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晴明大人,能把您请来,真是万幸……”兔子说道。
“晴、晴明,如何了?汝等究竟在说什么,吾竟浑然不知……”兼家问。
“这位是月宫的玉兔大人。”晴明道。
“什……”兼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新月之夜无月,故而毛发呈黑色。随着月亮渐渐盈满,毛发也逐渐变白,而且能说人语。满足这些条件的,这天上地下除了玉兔大人,别无他者了。”
“晴明,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博雅问。
“新月之时毛色漆黑,是为玄兔;时而毛色洁白如玉,则为玉兔。这两个称谓均指向同者,就是博雅大人你眼前这位……”
说着,晴明转向兼家。
“兼家大人,请打开竹笼,让玉兔大人出来吧。”
“这……”
“请吧。”晴明催促道。
“打、打开笼子。”兼家下令。
道长走近,抽出佩在腰间的短刀,“咔嚓咔嚓”几下砍断了竹片。
没一会儿,玉兔便出了笼子。
“晴明大人,多亏您出手相助,我才得以重获自由。”玉兔朝着晴明行礼道谢。
“树木大多沐浴在阳光下生长,而竹子却是向着月光生长。因此月上来客被竹子包围后,竹子汲取其身上的月华越长越茂,他自身就会被困于其中。”
晴明这番话,似是特意解释给博雅听的。
“这和《竹取物语》是一样的道理,必须从外部把竹子劈开,才能让里面的人出来。”
“正是如此。月由亏转盈变为满月之际,我的力量也随之增强。破笼而出本应轻而易举,只是没料到这笼子竟是竹子制成的,失策啊失策……”
“不过,您又是为何到了这里呢?”晴明问。
“哦,对了对了,是有件事儿要办。”
此时的玉兔已是一身赤毛,如同浴血,和月蚀时血月的颜色别无二致。
玉兔继而开口道:“羿公之妻嫦娥携长生灵药奔月之事,想必晴明大人也有所耳闻。按照凡间的记法算来,此事距今已有一千百余年……”
“晴明,这不就是你刚才说的故事?”博雅在晴明耳边低语。
“应该是。”晴明点头。
“此后,嫦娥一心想再炼制一瓶长生不老的灵药。我也日日陪在一旁,帮忙用杵捣药……”玉兔说。
“这回,灵药终于即将制成,只差最后一味素材。须引月蚀之际生成的红光,取一滴光露。滴入光露后,立即将灵药盛入瓶中保存,不然就会失去药效。于是,我便从广寒宫的柜架上取下螺钿匣,从中取出西王母娘娘当年赠药时所用的琉璃净瓶,准备擦拭干净,不料没拿稳把瓶子摔碎了……”
“怎会如此……”兼家脱口而出。
“我自知犯下大错。既是要盛放长生不老的灵药,断然不可能用凡俗之瓶,若非有一定灵力的瓶子,药效会在滴入之际便消散无踪。正当我一筹莫展之时,刚好月亮升临贵国,我看到了兼家大人府中的那座观音堂。借着从屋顶檐缝中透入的月光,我窥见堂内供奉着一尊玉观音菩萨像,菩萨手持琉璃净瓶。那菩萨玉像和净瓶,均为唐制古品……”
“正是。当年藤原葛野麻吕大人、僧人空海等人乘坐遣唐使的船东渡大唐。这尊观音像便是藤原葛野麻吕大人从唐国归来时带回之物,乃祖上传家之宝。”兼家补充道。
“当时我便看中了这净瓶。在观音菩萨手中被照拂了千年的净瓶,没有比它更适合盛放灵药的了。于是,我特地选在新月之夜悄悄降至地界。正当我从地板下方挖洞潜入观音堂,欲取走净瓶之际,被人发现并捕获,还被关进了竹笼里。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既是如此,为何当初不直言缘由?”兼家问。
“你们刚从地板下逮到我,那时若我明说,会有人相信吗?只会感到害怕,然后将我杀了,或者煮了吃掉吧……我便想着与其被杀,不如束手就擒,在月蚀之夜到来前伺机逃走。没想到直至今夜仍没找到机会,情急之下,脑海中闪过声名远播至天界的安倍晴明大人之名……”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晴明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
“兼家大人,我对于想擅自取走如此贵重的净瓶一事,诚挚地向您道歉。晴明大人,真的非常感谢您。”
玉兔说完,望向天际。
啊嗷——
玉兔仰天长啸。
月蚀已临近尾声。月亮的边缘部分已渐渐变回原本的月色,熠熠生辉。
“兼家大人,我有个请求。事已至此,我没有时间另寻盛放灵药的器皿了。您能否将贵府中的净瓶借我一用?”玉兔作揖道,“若您愿意,我将备礼答谢。”
“礼?”
“每逢秋季,我会将当季舂捣的月饼送至府上。以月饼换净瓶,您可否愿意?这月饼虽无长生不老之力,但只要每年尝一次,便能保一年无病无灾……至于琉璃瓶的替代物,待我日后将广寒宫所藏的黄金瓶送来……”
“那就依汝所言。”兼家颔首,“以吾宅传家之宝观音净瓶,易汝月之饼。”
“多谢相助。”玉兔发出雀跃的声音。
兼家当即打开观音堂,从观音菩萨手中取下净瓶,递给玉兔。
玉兔抱着净瓶欣喜不已。
“事不宜迟,请恕我先行告辞。晴明大人,衷心感谢您。若非您赶来,恐怕我也无法带着净瓶返回月宫……”
玉兔再三躬身行礼。
“好像有人来接您了。”晴明说着,抬眼望向庭中草丛深处,只见一只大蟾蜍蹲坐在那儿。
“告辞。”
玉兔赶忙抱着净瓶坐到蟾蜍背上。
呱——
蟾蜍低鸣一声,慢吞吞迈出步伐,于萋萋野草间腾空而起。
月色逐渐恢复了往日模样,蟾蜍沐浴着月华,一步一步升向天际。
“多谢各位。待事成之后,我必定奉上回礼……”
玉兔远去的话音,从云霄洒落至众人耳畔……
蟾蜍和玉兔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野里。
三天后的清晨,玉兔送来了约定之物。
一个盛有月饼和黄金瓶的圆盘,摆在兼家宅邸的大门口。
当然,晴明和博雅的宅邸前,也分别放着一盘月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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